第88章我们都没有错。
霍檀今日早早就下差了。
他心里惦记崔云昭,惦记家里的事情,一整日都有些魂不守舍。
谭齐丘见他这般,就笑着问:“副指挥,昨夜里没睡好?”
如今霍檀升为副指挥,营帐换了更大的,手底下的人也更多。
他选了一早就看中的几部并入手下,又把原来的手下都擢升一遍,还特地请示了吕继明,把谭齐丘他们小队的几个士兵调来做亲兵。
副指挥身边可有一押亲兵,专受他差遣。
自然而然,办事利落,英勇果断的谭齐丘就成了押正。
他虽然年轻,可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加上又是烈士遗孤,便无人质疑。
最重要的是,霍檀在自己的部下面前从来一言九鼎,那些弟兄们跟他多年,知道他的眼界和为人,所以从来都不质疑他。
能有今日这般成就,也是霍檀多年来的努力所至。
他原本麾下的周春山和樊大林都升为军使,还有崔云昭见过的巡防军孟队将,也被霍檀招揽过来,成了他手下的军使。
这五百人一营的队伍,已经初见规模。
这一次的调遣动作非常迅速,霍檀刚一当上副指挥,没过三日就把队伍集结完毕,动作之快,让人咋舌。
霍檀听到谭齐丘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大手一挥:“无事。”
说罢,他才继续叮嘱道:“小年夜之前,可能各地都会有雪灾,一会儿你去通知春山他们几个,盯紧军备司,让他们把咱们的军服尽快发下来。”
一般冬日的棉衣都是在刚入冬时就发放的,不过今年因为收复了武平,虽然没有□□掠,可实惠却是实打实的。
吕继明肯定赚的盆满钵满,倒是没有只自己一个人独吞,一早就安排军备司给士兵们准备棉衣。
冬日雪灾时有发生,这样的天气外出,多一身棉衣就多一身保障,霍檀看得很紧。
谭齐丘便道:“是,属下领命。”
叮嘱完此事,霍檀又操心了军粮等事,然后才笑了一下,对谭齐丘道:“好了,时候不早了,该下差了。”
谭齐丘忙帮他披上斗篷,然后跑出去吩咐亲兵长行,让他们去给霍檀备马。
霍檀大步流星往外走,谭齐丘就跟在他身边,亦步亦趋,非常恭敬。
两人一路往军营大门走,路过其他营房时,一道阴森森的声音响起:“哎呦,不得了啊,霍副指挥如今可是军营里的红人,身边跟着的亲兵都是细皮嫩肉的,原来霍副指挥好这一口啊?怎么娶了崔氏女还不够?”
那人声音很大,说完就自顾自笑了起来,四周的长行们都能听见。
不过除了他,没有人敢议论霍檀,所以也没有人跟着哄笑。
谭齐丘已经气得面色涨红,张嘴就要斥责:“你!”
霍檀脚步微顿,扫了一眼谭齐丘,不让他开口,自己则直接转过身,目光锐利看向说话之人。
“你是……哦,是岑军使啊。”
霍檀一字一顿说,军使两个字咬得很重。
岑长胜脸色一青,但很快,他就又笑起来。
他一口把嘴里叼着的草杆吐掉,整了整腰间的皮革腰带,一步步向霍檀走来。
随着他的动作,四周的长行们有的躲闪关门,有的则伸着耳朵偷听。
岑长胜个子比霍檀矮了半个头,身量也有些发虚,一看就不是个英勇的武将。
他面容很普通,不英俊,却也不丑陋,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只有脸上那张倒三角眼有些突出,让他看起来有些阴鸷,没有那么光明磊落。
随着他走近,霍檀注意到他眼下一片青黑,显然好几日没睡好了。
霍檀淡淡笑了一下:“怎么?岑军使这几日都没睡好啊?张威被抓了,你紧张什么?”
霍檀这句话说的很犀利。
岑长胜眸子一闪,脚步却不停,继续往前走。
“霍檀,别以为你当上副指挥,就可以耀武扬威。”
“你是怎么当上的,谁人不知?别做那得意洋洋的样子,看了叫人恶心。”
霍檀依旧面目含笑:“哦?我是怎么当上的?我竟然是不知道了。不如岑军使给我讲一讲?”
岑长胜没有继续说这事。
他只是来到霍檀面前,横眉冷竖看着霍檀。
霍檀倒是依旧笑吟吟的,落日的夕阳之下,霍檀那张英俊的脸仿佛要发光。
尤其是浅淡含笑的模样,更是斯文俊秀,他如同画卷上的谪仙,鹤骨松姿,龙驹凤雏,光彩而夺目。
在一片糙汉子的军营里,霍檀的英俊是那么突兀,没有人不知道吕继明麾下有这么丰神俊朗的人物。
看着他那张英俊的脸,岑长胜心里更是恼恨。
霍檀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个小白脸,还当自己是大英雄呢?
岑长胜那双倒三角眼里都是狠毒。
想到家里那群贱人也夸他英俊,岑长胜就满肚子都是气。
“霍檀,你刚升副指挥就立即拉拢人脉,野心可真是不小,怎么,你这是想要取而代之?”
霍檀先是笑了一下,紧接着,他面色一变,语气也含了冰。
“岑军使,你这是在影射吕将军有眼无珠,还是在映射我?”
岑长胜方才有些口不择言,那话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了,现在被霍檀指名道姓,岑长胜面色变了又变。
逞口舌之快,他从来都没赢过霍檀。
可每次见了霍檀,他都忍不住想要上前挑衅。
岑长胜被霍檀这么一说,心里的怨气就更大了,他吊着眼看霍檀,眼神里的恶毒藏都藏不住。
“霍檀,你等着,我爹就要回来了。”
“吕将军说了,等我爹回来,就封他为刺史。”
霍檀简直想笑。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岑指挥真是不容易。”
说完这句,霍檀转身就要大步离去。
岑长胜叫道:“霍檀,你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岑长胜身边的副手飞快跑了过来,一头一脸的汗。
“军使,军使,你忘了指挥怎么叮嘱的?”
他一边去拉岑长胜,一边对霍檀行军礼:“霍副指挥,这几日岑军使身体不好,精神不济,若他说了什么错话,还请霍副指挥见谅。”
这队将名叫章闯,是岑指挥特地安排在岑长胜身边,专门看着他不叫他坏事的。
他这话一说出口,岑长胜立即就冷了脸,伸手就狠狠在他脸上抽了一巴掌。
“章闯,反了你了?敢这么对我说话?”
岑长胜打不了霍檀,还打不了章闯?刚才被霍檀憋了一肚子的气,这会儿就撒在了章闯身上。
只听啪的一声,章闯的脸立即就红了。
他却神色不变,只牢牢把岑长胜护在身后,一边对霍檀道:“霍副指挥,耽误您时间了,您下差回家吧。”
霍檀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章闯,最后淡淡看向岑长胜。
“岑军使,今日你以下犯上,不敬上峰,看在岑指挥的面子我不予追究。”
“不过,若是再有下次,我就不会轻易放过了。”
说罢,霍檀对谭齐丘一招手,大步流星走了。
在他身后,岑长胜满脸阴鸷,伸手就又是一个巴掌。
“贱狗,你都教训起我来了?”
章闯被打了一声不吭,即便两边脸都红了,神情也是谄媚的。
“我的爷!”章闯哄着岑长胜,拉着他往偏僻的营房去,“您何苦同那霍家的闹?他如今是副指挥,您吃不了好。”
岑长胜冷冷哼了一声,瞥了章闯一眼,道:“吃不了好又如何?你看霍檀敢动我?”
章闯依旧满脸堆笑:“等指挥回来,还不是大爷您说的算?”
岑长胜这才觉得舒坦了。
他眉目微松,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倒是没有方才那么狰狞了,可行至阴暗处,却反而显得有些阴森。
“对付一个霍檀,还要我爹出手?可笑。”
霍檀倒是不知道自己很好对付,他同谭齐丘来到门口,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这几日做的很好,大家有目共睹,不要往心里去。”
谭齐丘虽然年轻,可也算是老兵了,入伍都有些年头。
这些事情他见过不少,自然不往心里去,只是很有些过意不去。
“若非破格提拔我,副指挥也不会被人议论,还是我能力不足。”
霍檀大笑一声,说:“挺起腰背做人,怕旁人做甚?”
话说到这里,他翻身上了踏风,道:“我叮嘱的事情尽快办妥,选出来好的,就给我看看,可别耽误了时候。”
谭齐丘闻言咧嘴一笑,又是少年人清朗模样。
“是,副指挥放心,已经有眉目了。”
霍檀点点头,他手上一动,踏风就很自觉调转马头,这就要扬长而去。
霍檀此刻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向谭齐丘,朗声道:“等到了小年夜,去我家吃酒!”
说罢,霍檀驾了一声,风驰电掣而去。
谭齐丘看着霍檀英俊潇洒的背影,站在那里久久未动。
门口守门的长行看了看他,忍不住开口:“谭押正,你运气真好,能跟到霍副指挥手下。”
无论军营里怎么勾心斗角,但大家心里却都很明白,在谁的手下日子好过。
并不是说可以偷奸耍滑,而是霍檀一不抢战功,二又极力维护手下,三则很珍惜手下性命。
有这样的上峰,还有什么可图?
谭齐丘回过神,朝着那长行笑了一下。
“门子哥,你好好当差,以后我会同副指挥推举。”
叫门子的长行忙摆手,先是笑了一下,然后才拍了一下谭齐丘的肩膀。
“小丘,我看着你长大的,如今虹妹也回来,你们也算是熬过来了。”
“好好干,以后等你升官发财,别忘了你门子哥就行。”
落日余晖落在谭齐丘年轻的脸上,留下一片灿金。
谭齐丘看了看门子哥,然后使劲点头:“我会努力的。”
“我会成为好兵,不给父亲和老大丢脸。”
晚间时候,崔云昭心情不错,便让小厨房准备了酸笋老鸭汤,又叫准备了切面,准备用陶锅煮了来吃。
这边膳桌刚一摆上,那边霍檀便风风火火踏入家门。
崔云昭把碗筷摆好,擡眸就看他笑了一下:“回来了?”
她的声音清润,眼带笑意,配着这满室饭香,让人一下子就觉得宁静了。
那是从心底深处,洋溢上来的幸福。
霍檀咧嘴一笑,道:“我回来了。”
说罢,他自觉去洗漱更衣,待换了家常穿的坎肩,才回到膳桌边,陪着崔云昭落座。
一坐下,他先去看崔云昭的脸色,见她眉目含笑,神色如常,心里便松了口气。
“看来,是找到了。”
崔云昭点头,伸手就要给他盛汤。
霍檀却按了按她的手,道:“烫,我来吧。”
他给两人盛好了汤,等崔云昭喝了一口,他才慢慢跟着喝起来。
酸笋老鸭汤酸香扑鼻,香味浓厚,非常开胃。
霍檀慢慢吃着,觉得浑身的寒冷都被驱散,很快就暖和起来。
“娘子说说看?”
除了最后找木婆子的事情,崔云昭把前面的都同霍檀说了。
她说得不快不慢,着重讲了讲白头煞的毒性,把事情原本说给霍檀。
原本霍檀还在慢慢喝汤,听了几句之后,就把碗放了下来。
崔云昭见他神情凝重,反而轻笑了一声,轻轻拍他的手:“别急,你听我说完。”
等听到最后,得知两人暂时没有中毒,而且这种毒药也有解药时,霍檀才松了口气。
可他依旧蹙着眉头,神色依旧严肃。
霍檀板着脸的时候还是挺吓人的,有一种武将特有的不怒自威,不过崔云昭看习惯了,倒是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等到白头煞的部分讲完了,霍檀才慢慢道:“我知道了。”
说到这里,他看了崔云昭一眼。
此刻,霍檀那双深邃的星眸幽深而沉暗,里面的满天星光都被乌云遮蔽,不见天光,无有月色。
那一眼,让崔云昭看到他满心的愤怒。
可霍檀的表情依旧是平静的。
在这平静之下,仿佛藏着惊涛骇浪,让人没由来觉得心慌。
崔云昭不会害怕霍檀,所以她依旧神色恬淡,似乎没有说过让人心绪翻涌的恶事。
可她越是如此,霍檀心里便越是不能释怀。
霍檀认真看着崔云昭,缓缓才开口:“之前那一次,我已经尽量忍耐,想着过世的父亲,想着到底是长辈,才没有对她动手。”
“谁知……”
霍檀冷冷笑了:“谁知,她从一开始就没给我活路。”
霍檀并非真正的冷酷无情,他是个有血有肉的汉子,从小到大,顾老太太对他冷淡而刁钻,他也没有因此怨恨。
因为他要做的事情太多,老太太对于他来说无关紧要。
后来长大一点,霍檀就知道,她不过是跟他在一个族谱上的人罢了。
除此之外,再无半分关系。
既然她对他无情,他也不需要对她有义。
只不过因为她生了父亲,父亲又生了他,他才能同她同住屋檐下。
否则……
不过后来父亲过世,顾老太太越发胡搅蛮缠,又有了后面的种种事端,让那微薄的血缘和因父亲过世而勉强延续的情分,也随之灰飞烟灭。
霍檀淡淡开口:“我原本想,只要她肯老老实实吃斋念佛,我可以养她到死。”
说到这里,霍檀冷冷笑了一声。
“只是没想到,从一开始,她会这样歹毒。”
若老太太只害他一人,霍檀还不会这么生气。
崔云昭听他声音冰冷,面色都变了,不由又捏了一下他的手:“我没事,你也不需要为她生气。”
霍檀却摇了摇头。
“不是的皎皎,不是这么回事。”
崔云昭愣了一下。
霍檀眯了眯眼睛,眼眸中只剩下冰冷的雪原。
“老太太的为人你不甚了解,我从小看到大,我是很清楚的。这种白头煞,若是听程家大夫的话,是有解药的,甚至只要提前服用药物,就可以不被毒物侵害,对吗?”
崔云昭点头:“因为难得,昂贵,也因为有解药,所以没有传扬开来,不如那些剧毒之药闻名天下,因此世上罕见,更不要说随意就能买到。”
霍檀道:“这就对了。”
“皎皎,你想,若是老太太真的这么恨我,她为何不一开始就毒死我,反而在我建功立业,成家娶妻后,才用慢性毒药毒害我?”
这一点,崔云昭倒是没有深想。
此刻听到霍檀这么说,她顿时恍然大悟,随即,也沉了脸色。
“这……”
霍檀点点头,冷声道:“他让我中毒,慢慢死去,可在死去前的这些年里,我可以把霍家重新带到繁荣。”
“等到我功成名就,家族壮大时,同你一起一命呜呼,你说,剩下的那些东西,会留给谁?家族的荣耀和地位,又会有谁接手?”
老太太之恶毒,让崔云昭心中生寒。
她简直把霍檀和崔云昭两个人打碎了揉成泥,所有价值都榨干,最后才会舍弃掉。
崔云昭心头剧震。
霍檀说的是今生,可崔云昭想到的是前世。
前世,崔云昭中白头煞导致心绪混乱,情绪低迷,同霍檀和离。
和离之后,她独自居住,后来又搬去长乐别苑。
现在回忆起来,她身边都是霍檀精挑细选派过去的人,所以从里到外,都没有任何危险。
除了死时那一日,她在长乐别苑的四年光阴过得舒适又随心。
离开了白头煞这种毒物,仔细调养身体,她被慢慢养好了。
心情好了,身体也好了。
可老太太还依旧作为霍檀的亲人,生活在霍檀身边。
她会不会……?
崔云昭心中一紧,一种莫大的恐慌和危机笼罩在她的身上,让她脊背发寒,整个人如坠冰窟,冰冷刺骨。
前世今生,好似一切都是宿命。
霍檀说着话,忽然听不到崔云昭的回答,他擡头看过去,就见崔云昭面容惨白,嘴唇不住哆嗦。
霍檀心中一阵刺痛。
他心底深处又酸又痛。
为崔云昭嫁给他的遭遇所心酸,也为她的担惊受怕而心痛。
这两种情绪在他心口里蔓延,让他骨鲠在喉,痛苦难耐。
霍檀一向坚定,此刻他忽然有些动摇了。
他垂下眼眸,反手回握住崔云昭的手,一字一顿道:“这种东西其实是要害我,可是她从来没想过,你在家的时间更长,日夜都要同那毒物相伴。”
霍檀的声音干涩:“皎皎,这一次我不想饶过她了,你会不会觉得我狠心?”
霍檀对于自己被害,其实并不会这么震惊生气。
从小到大,他见得事情太多了,受到的伤害也不少,若是每一次都这么生气愤怒,那他活不到今日。
在战场上,他需要绝对的冷静。
可是他最不能容忍身边人被伤害。
尤其是无辜的崔云昭。
嫁给了他,似乎就是不幸的开始,而这不幸却是被他牵连。
想到这里,霍檀的心里翻江倒海,愤怒直冲脑门。
他不等崔云昭回答,平生第一次冲动。
霍檀倏然起身,伸手就要去拿放在桌边的唐刀,声音冷厉而残酷:“我去杀了她。”
他话音落下,擡步就要往外行去,崔云昭悚然清醒,厉声喊他:“霍檀!”
可霍檀却没有停住脚步。
他背对着崔云昭,身影高大,脚步坚定:“皎皎,你放心,今日之事我会处置妥当。”
“我不会让她的死牵连我们。”
崔云昭见霍檀怒发冲冠,一意孤行,心中却一片安稳。
她厉声道:“霍檀!我不想让她就这么干脆死去,太便宜她了。”
霍檀此刻已经走到了门口,听到这一句,他才停住了脚步。
此刻,霍檀微微偏过头,似乎在看崔云昭。
从始至终,崔云昭都坐在那里没有动。
她等霍檀停下,才轻声开口:“你不觉得太便宜她了吗?”
霍檀沉默片刻,然后才道:“那娘子想要让她怎么死?”
此时此刻,霍檀还是想杀了她一劳永逸。
崔云昭却不想让霍檀背负杀亲的罪名。
为了那么一个夯货,实在不值得。
崔云昭深吸口气,道:“我已经动手了,夫君不坐下来听一听我是如何做到?”
霍檀倏然回过头来。
他深深看着崔云昭,眼眸中的冰冷逐渐融化,渐渐地,他身上的戾气慢慢散去。
霍檀深吸口气,然后才慢慢回到了崔云昭的身边。
可他手中,依然握着那把属于他的唐刀。
“皎皎,你说。”
霍檀从来就不是个会冲动的人。
今日若只有他吃了这么大的苦,他不会这么生气,也不会这么冲动。
可一想到当中毒至深后崔云昭会面对的痛处,霍檀就怎么也无法冷静。
崔云昭虽然是他的妻子,可她同老太太没有丝毫血缘,二没受霍家半分恩泽,老太太毒害她,就是在毒害无辜陌生人。
霍檀不去管什么宗族,伦理,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归根结底,老太太毒害崔云昭,就是在谋财害命。
而且,老太太不只是想一想,在崔云昭她入霍家之前,她就已经动手下毒了。
其心思之歹毒,其手法之恶毒,简直闻所未闻。
霍檀深吸口气,压下心里的愤懑,安静听崔云昭的安排。
待崔云昭把事情都讲完,霍檀神色才微微松动,不过,他的眉心依旧拧着,显得很是肃穆。
“夫君,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恶毒?”
崔云昭轻声细语地问。
霍檀认真看着她,却道:“皎皎,她同杀人者有何异?”
崔云昭愣了一下。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今日杀她,不怕报应,也不怕夜半父亲质问,因为我没有错。”
“娘子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如何就是恶毒?恶毒的永远都是害人者。”
“我们都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