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崔云昭领着弟妹坐上马车,很快就离开了探花巷。
探花巷同状元巷就隔了一条街,一盏茶的工夫便能抵达,崔云昭先上了弟妹的马车。
马车上,崔云岚和崔云霆面面相觑。
“阿姐,我不是很明白。”
崔云霆有些茫然地问。
他是不明白为何舅父一开始暴跳如雷,后来又开始慈爱忏悔,让年幼的他回不过神来。
他虽然因为见多了崔序的嘴脸,没有被殷长风蛊惑煽动情绪,却没有明白他为何会这般。
崔云岚也点了点头。
时间紧急,崔云昭三言两语就解释了一番,眼看崔氏门楣就在眼前,她便道:“这事,你们可以回去问一问三堂婶,三堂婶会告诉你们为何舅父会如此。”
崔云岚毕竟年长几岁,倒是听懂了崔云昭的话,闻言便点头:“是。”
等送回了两个小的,崔云昭便回到了自家马车上,对宿明木道:“回家吧。”
两刻之后,她就踏入了霍家。
因为已经到了宵禁时候,崔云昭不想打扰前院的亲眷,便只让马车停在门外,自己从东跨院的偏门进入。
今夜的霍家依旧安静。
霍家人都睡得早,这个时候几乎都已经沉睡,崔云昭叮嘱梨青和桃绯自去休息,自己则轻手轻脚往正房行去。
往常这时候,霍檀已经睡下了。
崔云昭轻轻推开房门,却发现堂屋还亮着灯,不由有些诧异。
她倒是没有开口,只关上房门,在门口洗净手脸,然后才轻轻踏入卧房。
卧房里依旧空空荡荡。
窗边的烛灯一跳一跳,照亮了布置温馨的卧房,墙边的拔步床中被褥整齐,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崔云昭有些不解。
她退了出去,发现霍檀也不在书房,心里顿时疑惑丛生。
她又回到了卧房,安静坐了片刻,才听到水房里似乎有声响。
似乎有一道熟悉的低沉呼吸声,伴随着水声,回荡在耳畔。
崔云昭愣了一下。
那声音她还算熟悉。
前世的时候,每当两人耳鬓厮磨时,霍檀的声音都是如此。
仿佛烧着的火焰,炽热而浓烈。
每一次听到,崔云昭总会红了脸。
现在亦是如此。
崔云昭慢慢起身,轻手轻脚来到水房门边,仔细倾听。
里面确实有让人面红耳赤的动静。
崔云昭的心跳很快。
她只觉得手心出了汗,一股没由来的燥热和冲动席卷在她的心头,让她的手不自觉放到了房门上。
只听吱呀一声,崔云昭把水房推开一条缝。
“郎君?”
她轻声询问。
水房一瞬间安静了。
里面的呼吸声停止了,水声也戛然而止。
这一刻,水房里有一种诡异的寂静。
崔云昭再度蹙起眉头。
她忽然意识到,在她未回来的这个傍晚里,可能发生了什么。
崔云昭心中有些不安。
她伸出手,想要把房门开的大一些,可霍檀却仿佛同她心有灵犀一般,忽然开口:“别进来。”
霍檀的声音里有着压抑的痛苦。
崔云昭从未听过他的声音这么低哑过,他喉咙里拚命压抑着什么,可最终,还是让痛苦和冲动宣泄出来。
痛苦的喘息声并没有停止。
崔云昭心中一惊。
几乎是瞬间,崔云昭就有了判断,家里肯定出事了。
她在也顾不得霍檀的阻拦,一把推开了房门,快步走了进去。
眼前的一切却让她愣在了当场。
霍檀背对着她坐在浴桶里,未被遮挡的肩膀和脖颈红彤彤的,尤其是脖颈上青筋暴起,显得他正在努力隐忍着什么。
只看背影,能看到霍檀结实有力的手臂和宽厚的后背。
可能因为听到到了开门声,霍檀的动作有些僵硬,崔云昭看到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坐在浴桶里一动不动。
崔云昭头脑很清醒。
她没有被眼前的场面扰乱思绪,而是敏锐觉察出异常来。
比如,水房里此刻非常冷,一点热意都没有。
再比如那浴桶里的水仿佛是冰的,没有冒出热气来。
崔云昭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可她又不是很确定。
甚至是有些难以置信。
霍檀的自制力是非常出色的,成婚这一个多月里,崔云昭总是坏心眼去撩拨他,可是最后当她摇头拒绝,霍檀总能忍下来。
他的隐忍和坚定超乎常人。
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就大半夜过来泡冷水澡。
如果如此,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郎君,你被下药了?”
霍檀的呼吸忽然重了。
片刻后,他沉沉叹了口气:“皎皎,既然猜到,便出去吧。”
这句话霍檀说得很吃力。
他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挣扎着把话说出口。
但崔云昭却没有动。
她定了定心神,看着霍檀脖颈上暴起的青筋,心底里忽然生起一抹冲动。
或许,此刻是最好的时机。
重生回来的每一日,她都跟霍檀更亲近,两个人从陌生到熟悉,崔云昭也渐渐看到了前世所没有看到的霍檀。
而且,她已经可以肯定,霍檀不是害死她的那个人。
从那一日起,崔云昭就对霍檀放下了防备。
只是因为脸皮薄,崔云昭不肯主动点头答应,就一直拖到了今日。
她其实也很想霍檀,想他结实有力的臂膀,想两人曾经的那些缠绵悱恻。
今日的事情,倒是给了崔云昭最好的借口,本来就是老夫老妻,崔云昭自是一点都不羞赧。
可以让崔云昭把霍檀把控在手心里,让他在帐中全凭自己的心意行事,岂不美哉?
重活一世,怎么不能好好享受一番?
崔云昭心神一定,她攥了攥手心,坚定往前迈了一步。
霍檀即便在这个状态,整个人也是机敏的。
他立即就听到了崔云昭的脚步声。
成亲以来第一次,他开口训斥崔云昭:“我说了,出去!”
霍檀几乎是在低吼:“我会伤害到你的。”
崔云昭却倏然笑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灵,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蛊惑,让霍檀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意念重新蒸腾起来。
“郎君,你不会的。”
崔云昭一步步上前,直到她来到霍檀身后。
“你不会伤害我的,对吗?”
这话说完,她手腕吃痛,低头看去,就看到霍檀反手牢牢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很大,骨节分明,强劲有力。
他的手也很凉。
一冷一热,冰火交加。
但他握住崔云昭的力道,却是前所未有的。
即便霍檀背对着崔云昭,崔云昭都能感受到,他身上蓬勃的意念。
他几乎想要把她立刻拆吃入腹。
崔云昭有点紧张,又有点期待,期待即将到来的热潮。
“郎君,你不懂的,我会教你,你会很听话的。”
“回答我。”
霍檀几乎是被蛊惑一般,喘着气道:“我听你的。”
崔云昭满意地笑了。
崔云昭弯下腰,在霍檀耳畔说:“郎君,我在卧房等你?”
霍檀喉咙里发出低吼声。
崔云昭听不真切,但总觉得霍檀咒骂了一句。
下一刻,崔云昭只听到剧烈的水声,霍檀从浴桶中一跃而起,直直把崔云昭困在了臂弯中。
“呀。”
哗啦啦的声响里,崔云昭的衣袖被打湿了。
出乎崔云昭的意料,霍檀身上并不冷。
霍檀眼眸赤红,面容有着难以隐忍的强势,他的手牢牢固定在崔云昭腰身上,让她哪里都去不了。
“娘子,”霍檀用最后的理智问,“不后悔吗?”
崔云昭红唇轻启,唇角满是蛊惑。
“郎君,”崔云昭踮脚,在霍檀唇边印下一个温热的吻,“温柔些。”
剩下的事,崔云昭几乎都记不得了。
她只觉得自己被拖入夏日的漩涡中,在漩涡中起舞。
灯花跳了几次,灯芯不停燃烧着,没有停歇的意思。
崔云昭只觉得自己热极了。
此刻仿佛不是寒冬,而是炎热的夏日。
霍檀确实毅力惊人,即便被下了药,又被自家娘子这样放纵,他也没有冲动到失去理智。
珍馐佳肴是要慢慢品尝的,仔细品味,才能还原食物的本味,美妙而满足。
可也真的很累。
霍檀真是跟她记忆中的一样,有还是那个武将莽夫,力大如牛。
“霍檀你个王八蛋!”
崔云昭骂着,狠狠退了他一把。
“我是,皎皎,你骂。”
霍檀的声音依旧嘶哑,毕竟,菜吃多了也会渴。
如同冬日午后晒太阳的野兽,终于可以匍匐在灿灿阳光之下,慵懒地打个盹。
美味佳肴,美丽风光,都在这热闹阳光下。
不过崔云昭却都听不进去了。
她只能哭着说自己困了累了。
此刻的崔云昭是需要哄的,不过也不只有哄。
直到鱼肚泛白,晨光熹微,崔云昭才终于疲惫不堪地睡去了。
霍檀却不是很困。
他应该也很累,身体也叫嚣着需要休息,可他却依旧把崔云昭搂在怀中,珍惜地看着她。
仿佛她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是独属于霍檀一个人的珍稀,是他心尖上最耀眼的那颗明珠。
此时,这颗明珠就这样乖巧地依偎在他怀中,哪里都不能去了。
真好。
霍檀喟叹一声。
真好。
待到此刻,霍檀终于觉得平静了。
或者说,他体会到了久违的幸福。
那是崔云昭带给他的,人生圆满的幸福。
霍檀看了崔云昭很久很久,直到崔云昭翻了个身,霍檀才跟着眯了一会儿。
他并不困。
但他需要休息。
不知道那药究竟是什么,霍檀现在觉得累的厉害,他的精神是满足的,身体却无比虚弱。
霍檀以为自己不会入睡,但很快,他就沉入了梦乡之中。
崔云昭这一觉睡得很沉。
她没有做梦,待到次日醒来的时候,她依旧很困。
叫醒她的不是声音,而是热度。
崔云昭挣扎着睁开眼眸,才发现自己身上裹着被子,霍檀牢牢把她抱在怀中。
能不热吗?
崔云昭额头都出了汗,整个人也是黏黏腻腻的很不舒服,她没好气地挣扎了一下,小声咒骂:“烦人。”
霍檀动了一下。
他睡得很沉,似乎是感受到了崔云昭的挣扎,手中下意识动了一下。
崔云昭以为他要放开自己,立即惊喜地又挣扎了一下。
谁知霍檀只是换了个姿势,依旧牢牢把她困在怀中。
崔云昭:“……”
崔云昭又累又困,实在没力气同霍檀玩闹,又不想吵醒他,最后就这样迷迷糊糊再度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崔云昭都有些睡迷糊了。
她茫然地躺在那里很久,才挣扎地睁开眼睛,往身边看了一眼。
霍檀没有抱着她,锦被也松松盖着,很舒适。
不过霍檀却没有起身。
崔云昭回头看到时候,霍檀正偏过头,深深看向她。
四目相对,崔云昭倏然红了脸。
她下意识想要翻身,可刚一动作,她自己就“哎呦”叫了一声。
腰疼,腿也疼。
崔云昭忍不住咒骂:“霍檀,讨厌。”
霍檀在她身后低低笑了一声,伸手帮她轻轻揉着腰。
下一刻,温热的吻就落到了她脸颊上。
“皎皎,喜欢。”
夫妻两个在床榻上腻歪了好一会儿,崔云昭才算彻底清醒过来。
霍檀按摩的手法也很到位,揉了一会儿,崔云昭的腰没那么酸了。
崔云昭便推了他一下,自己挣扎着坐起来,还是忍不住骂他一句:“你不是说都听我的?”
霍檀摸了摸鼻子,帮她放好枕头,然后才道:“是我的错。”
崔云昭又冷哼了一声。
夫妻两个并肩而坐,靠在床榻里很是亲密。
过了昨夜,霍檀能清晰感受到,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变了。
变得更亲近,也更让人欲罢不能了。
霍檀微微叹了口气,然后才问:“昨夜,娘子怎么忽然回来了?”
说起这事,崔云昭就有一肚子的话要说。
不过话到嘴边,崔云昭却瞥了他一眼:“你又是怎么回事?”
虽然是疑问,但崔云昭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大概能知道事情是如何的。
说起昨夜的事情,霍檀的脸色就冷了下来。
他简单把事情讲了讲,最后道:“倒是没想到,祖母会用这么下作的手段,顾家人也会这么不顾廉耻。”
崔云昭倒是不怎么生气。
一来她知道霍檀意志坚定,即便被下了药,也不会就范,二来顾家的那些手段实在上不得台面,他们用了一次,以后再想以亲情要挟霍檀,怕再无可能。
如此来看,倒是因祸得福。
崔云昭应了一声,倒是做不出来生气的模样,反而安慰起霍檀来:“郎君也勿要介怀,祖母这人一直都是如此行事。”
霍檀却摇了摇头。
“祖母是待我冷淡,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也并不在乎,可她不能加害于我。”
“这是我家。”
若是在家中还要时时提防,那霍檀得活得多累?
霍檀眸子幽深,崔云昭看他一眼,问:“郎君想要如何做?”
“当然是,给他们一个教训。”
崔云昭伸出手,握住了霍檀的手。
“好了,别生气了。”
然而她越是这般,霍檀便越是疼惜。
霍檀偏过头看她,片刻后再度把她抱紧了怀中。
他轻轻拍着崔云昭的后背,声音里有着很浓的愧疚:“皎皎,若非如此,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应该是温柔缱绻的。”
“对不起。”
倒是他来说抱歉了。
崔云昭轻声笑了一下。
她的笑声萦绕在霍檀耳畔,让霍檀那颗愧疚的心也跟着放松许多。
崔云昭也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霍檀的后背:“那郎君许诺,以后任何事都听我的?”
霍檀无声笑了。
“好,都听你的。”
昨夜里确实折腾得不轻。
但现在已经日上三竿,霍檀和崔云昭还得把家里的烂摊子收拾一番,于是两个人便也没有再休息,一起起了身。
崔云昭刚一下地,就觉得双腿酸痛,她又忍不住瞪了霍檀一眼。
霍檀便低眉顺眼道:“以后再也不会了。”
“没有以后了。”崔云昭眼波流转,哼了一声。
今日过来伺候的是夏妈妈。
她满脸笑意,端了水盆进来让两人洗漱,然后就对崔云昭道:“小姐,我准备了红糖黍米粥,一会儿小姐多吃些。”
崔云昭一开始还不解为何是夏妈妈今日过来伺候洗漱,结果一擡头,就看到夏妈妈笑眯眯的眼,立即红了脸。
“妈妈!”
夏妈妈笑呵呵的,眼神却很欣慰。
“小姐,这多好。”
“恭喜小姐。”
崔云昭脸上红彤彤的,眼角都是绮丽风情,端是春光明媚。
“妈妈,别说了,再说要不好意思了。”
夏妈妈这才止住了话头。
等夫妻两个收拾一新,堂屋里的早食也已经摆好了。
崔云昭没什么胃口,就只吃了红糖黍米粥,倒是霍檀看起来饿坏了,把两笼蒸饺都吃了干净。
等两个人吃完了早食,院中依旧静悄悄的。
往常这个时候,霍檀已经出门去军营了,崔云昭也自己在家,并不觉得院中过分安静。
可有了昨夜傍晚的事情,西跨院的安静就显得尤其突兀。
顾迎红不见了,顾老太太居然没闹吗?
崔云昭和霍檀对视一眼,夫妻两个便一起出了门,往西跨院行去。
霍成朴和霍成樟已经去学堂了,家里只有女眷在。
霍新枝正好从厢房里出来,擡眸看到霍檀,还愣了一下。
“大弟,你怎么还在家?”
霍檀面色沉静,语气微冷:“今日有事。”
霍新枝立即意识到家里出了事。
她想到早晨时冷清的餐桌,一语不发的顾老太太和消失不见的顾迎红,心中微沉。
霍新枝放下手里的笸箩,直接跟了上来:“我同你们一起去。”
等进了堂屋,林绣姑也应声而来。
她有些迟钝,不明所以地看了霍檀一眼,然后就听到霍檀道:“阿娘,一会儿听我说。”
“阿姐,你去把祖母请出来。”
说罢,霍新枝就走到了老太太房门前。
有些意外,今日老太太居然关了房门。
平日里为了方便使唤林绣姑,她从来不关门,只在门前挂了门帘。
霍新枝一看这情况,不由蹙起了眉头。
她直接敲门:“祖母,家里有事,还请祖母一起商议。”
屋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林绣姑这才意识到不对,她蹙起了眉头,紧紧攥着衣摆,显得很是紧张。
但她却没有立即出声询问。
在丈夫过世后的第五个年头,她已经习惯于依赖长子长女,一切都有他们做主。
自从和离在家,霍新枝对顾老太太一贯都是冷脸。
而顾老太太因为心虚,所以每当霍新枝开口时,她都会收敛几分,心底里其实是有些畏惧霍新枝的。
往常霍新枝找她,她都会立即应下,今日倒是缩在房中不出来。
霍新枝一下子就沉了脸。
她立即就明白,昨日肯定出了大事。
想到早起霍新柳同她说的事,霍新枝心里噗通直跳。
她回头看了看弟弟弟妹,见两人神色淡淡的,似乎并没有多生气,这样霍新枝心里更是忐忑。
她深吸口气,狠狠敲了两下门。
“祖母,你再不出来,我就砸门了。”
这话说得十分无礼,可对一贯都是一夸二闹三上吊的老太太来说最是有效。
果然,门里安静了一会热,传来一道磕磕巴巴的声音。
“枝娘,什么、什么事啊?我在睡觉。”
老太太这话说得含含糊糊,磕磕巴巴,显得非常心虚。
霍新枝神情不变,继续道:“祖母,大弟和弟妹都过来给祖母请安了,祖母若是不出来,岂不是不给大弟脸面?”
这话几乎是威胁了。
门里的顾老太太似乎犹豫了好一会儿,好半天才过来打开房门。
霍新枝一下就对上了老太太心虚的眼。
她眯了眯眼睛,往后退了半步,比了个手势:“祖母,还请上座。”
顾老太太的面色苍白,一头花白头发有些凌乱,她衣衫也没有往日那么干净,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慌乱。
不过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顾老太太显然也知道自己逃不了,硬着头皮从卧房里走出来。
她刚一出房门,就对上了霍檀那双冰冷的眼。
从小到大,顾老太太都不喜欢他那双眼睛。
它太锐利,太冰冷,仿佛能看清心底深处的秘密,所有的不堪和脏污都无所遁形。
顾老太太很不喜欢这孙子,更甚者,她厌恶他。
但是现在,并不是她表现厌恶的时候。
顾老太太难得冲霍檀笑了一下,然后才僵硬着手脚,磨磨蹭蹭走到主位上落座。
等她坐下,一家人才坐了下来。
林绣姑不明所以,所以全程都没有开口,而顾老太太心里头发虚,就耐不住话头。
“九郎和孙媳怎么这时过来请安?”顾老太太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我都说了,咱们家不需要那些折磨人的规矩,你们好好过日子便是了。”
这个时候,顾老太太反而显得通情达理,慈悲为怀。
霍檀擡眸看向她。
他的眼神很平静,整个人看起来也没有暴躁和愤怒,可越是如此,顾老太太就越心惊。
她太了解这个孙儿了。
霍檀能走到今天,确实有霍展为国捐躯的前因,可最大的功臣其实还是他自己。
他太沉稳了。
沉稳的不像是个还未及弱冠的青年人。
顾老太太之所以这么害怕,还是因为早晨的事情。
昨夜里她把事情办妥,就催着顾迎红去了东跨院。
因为她同林绣姑同住一屋,所以她不方便多出去走动,便只在自己的卧房里等。
等了好久,她都没听到东跨院有动静,便觉得已经十拿九稳了。
当时她还很高兴,美滋滋入睡了。
顾老太太跟顾迎红原本的计划是,今日一早起来,顾老太太佯装顾迎红不见了,领着家里人四处寻找,这才在东跨院寻到成了好事的两人。
这样,生米煮成了熟饭,板上钉钉,霍檀想赖都赖不掉。
结果今日一早醒来,顾老太太就觉得不对了。
进来伺候她洗漱的居然是福婆子。
一贯都是巧婆子来伺候她的。
顾老太太就问福婆子怎么是她,福婆子就说巧婆子一早被平叔喊走了,说是有事。
当时顾老太太心里就咯登一下。
她立即明白,事情可能没有按照她以为的方向发展。
如果事成,霍檀怕是正在想着要如何同崔云昭解释,而不是立即处置了巧婆子。
当时顾老太太心里就打起了边鼓。
她左思右想,觉得不能坐以待毙,也顾不上顾迎红如何了,直接把存的私房藏在身上,就要离开霍家。
反正等她去了顾家,霍檀就不能拿她怎么办了。
结果霍家的房门紧紧关着,宿家两兄弟大马金刀坐在房门前,面无表情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无论说什么,两人都说是军使有令,就是不开门。
这下,顾老太太意识到事情严重了。
这才有了她回到卧房,反锁在房间里的事情。
可是现在看来,霍檀不会善罢甘休。
老太太并非坐以待毙的性子,她那双细长眼一闪,忽然开口:“迎红呢?我可怜的迎红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