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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流光 正文 第55章

所属书籍: 揽流光

    第55章

    叫嚷的是个比旁人都要高大的汉子。

    因为生的高大壮实,崔云昭一眼就看到了他。

    那汉子瞧着年纪不大,四方脸,倒吊眼,看起来就满脸横肉,一看就不像个好人。

    他还比旁人生得高大,瞧着倒是没有面黄肌瘦之感,站在人群中实在太过显眼。

    他这么一叫嚷,其他的流民就向他看去,眼神里多少有些畏惧。

    崔云昭一看就知道,他在流民里肯定没干过好事,平日里指定没少欺负人。

    若是以往,流民们肯定能躲就躲了,可今日是在施粥的粥棚前,为了能填饱肚子,流民们也不那么怕他了。

    这一次,旁的流民却没有给他继续吵嚷的机会。

    有个老者立即就站了出来,开口道:“人家好心来施粥,何必要催,你没看那粥还没准备好?”

    另一个汉子道:“就是,白得的饭食,你怎么那么多话头。”

    说话的两人在流民中显然有些威望,他们一开口,旁边的人看向那汉子的目光就变了。

    有的人也跟着喊了起来:“就是,大家都在等粥,你是不是想吃独食?”

    见众人都充满敌意看着自己,那汉子撇撇嘴,又阴沉沉看了粥棚一眼,在地上吐两口痰,转身走了。

    等他走了,等候在粥棚前的流民就安静下来。

    那位面黄肌瘦的老者上前一步,对粥棚拱手:“实在抱歉。”

    崔云昭笑了一下,她一边戴围裙,一边道:“无妨,我们确实有些慢了,不过城门刚开没多一会儿,粥食冷了不好吃,只能现熬。”

    她这样仙女似的人物,这么客客气气同他们说话,有些媳妇子就小声说:“真好。”

    那老丈也没想到她这般客气,便道:“多谢娘子心善。”

    崔云昭笑笑:“你们既来了博陵,咱们就算做同乡,同乡有难,自然要伸手相帮,这才是人之常情。”

    “心善可不敢当,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这话说得很漂亮了。

    流民们这些年月到处流浪,大家都嫌弃他们,厌恶他们,没有人把他们当成人看,都当他们是张嘴乞食的野狗。

    可能当人,谁愿意当狗呢?

    听到崔云昭这话,这些时日里担惊受怕,孤苦无依的痛苦便涌上心头,有的人都开始抹眼泪了。

    此时,因为粥米的香味飘散开来,粥棚前的流民越来越多,里里外外围得水泄不通。

    崔云昭回头看了一眼厨娘,厨娘便道:“差不多了。”

    她想了想,便道:“大家把自家的碗都取来,在这里排队,可以排成三队,我们会一一发放粥水。”

    她道:“家中存米不多,粥水也薄,但我们尽量多施粥几日,能叫大家好歹吃上口热食。”

    熬粥所用的当然不可能都是粳米,即便是两年陈,那也相当昂贵了。

    除此之外,粮铺中剩余的其他谷物陈粮,诸如糙米、绿豆、黄豆、黍米等各种陈粮,也一并都熬煮进去,能多煮出几倍的粥水来。

    崔云昭同孙掌柜商议过,他们可以施粥八日,剩余其他粮铺再续上几日,大约可以维持半个月。

    而这半个月,刚好可以让郭子谦下达命令,到底如何安排这些流民,这些流民是去是留,很快就能有结果了。

    当然,给自家娘子长脸的事情,霍檀自然不会藏着掖着,一早就上报了。

    崔云昭话音落下,那些流民中就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人群一下子就乱了起来,有的人要回去拿碗,有的人则已经带了碗过来,争着抢着去排队了。

    粥食的力量太过强大,很快,乱哄哄的人群就排成了三列队伍。

    崔云昭怕一会儿他们争抢,同那个一直没有排队,站在边上指挥人群的老丈道:“一会儿巡防军就到了,老丈放心便是。”

    但那老丈却还是苦着脸,叹了口气:“希望军爷们早些到。”

    崔云昭能看出来,这老丈见多识广,以前相必也是个人物,只可惜物是人非,有家无回,只能做流民。

    崔云昭正待同他说话,就听到后面厨娘喊她:“东家娘子,粥好了。”

    三大锅粥已经熬好了,香喷喷冒着热气,排队的流民们早就饥肠辘辘,此刻闻到这粥米香味,腹中都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大多数流民都是麻木的,他们麻木地茍延残喘着,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抗争什么,但也有少部分人,大抵是刚开始做流民,他们会争会抢,会通过打杀别人去抢夺东西。

    就像此刻。

    厨娘们麻利地把粥倒入粥桶里,然后就去熬煮下一锅,请来做短工的汉子们拿着长柄勺子,开始给前面的流民打粥。

    他们很有技巧,把勺子锅中转一圈,搅动起下面沉甸甸的谷里,等桶中的粥水旋转飞扬,才在上面轻轻大上一大勺。

    这样,粥米就恰到好处,既不只有粥水,也不会都是谷米。

    崔云昭只看了一眼就放心了。

    看来孙掌柜提前交代过,这几名短工做的也不错。

    刚一开始的时候秩序是很好的。

    流民们打了粥,有的也不嫌烫,当场就喝起来,有的则是珍惜地捧在手里,往自家的棚屋走去。

    这样的,大多都有行动不便的亲人。

    崔云昭也在帮忙,跟王虎子一起帮忙打粥水,梨青和夏妈妈在帮着厨娘熬粥。

    一切都井井有条。

    但是很快,就有各种杂乱的声音响起。

    有男子的呵斥声,也有女子的痛呼声,听起来就很不对劲儿。

    崔云昭擡头看去,但眼前只有衣衫褴褛的麻木人群,她什么都看不见。

    崔云昭蹙了蹙眉头,她看了天色,霍檀还有一会儿才能到,便没有多管,继续施粥。

    粥棚里有三口大锅,热气腾腾,倒是一点都不冷,崔云昭很快就出了一脑门的汗。

    领粥的流民们陆陆续续拿着粥碗走了,很快,就轮到了一个头发脏污,蓬头垢面的女子。

    她刚好排在崔云昭这个队伍里,因为脖颈上有伤,衣服又很凌乱,所以崔云昭还多看了她一眼。

    那女子低着头,崔云昭看不清她的面容。

    或许是感受到了崔云昭的视线,她甚至还瑟缩了一下,端着碗的手往回抽了一下,却还是没有离开。

    崔云昭有些担心。

    因为女子的手腕上也有青紫的痕迹。

    崔云昭佯装在桶里搅合,低声问她:“你没事吧?”

    女子的头压得更低了,她干裂的嘴唇嗫嚅着,还是一句话没说。

    崔云昭知道流民中有些乱,现在又有乌泱泱的人群等着排队,她没办法立即就去处理这女子的事情,只能压低声音道:“你若是有困难,等施粥结束了可以过来寻我,我能帮你。”

    她说着话,就给女子盛了一碗粥。

    女子的手抖了一下,因为崔云昭给她的粥比别人多要厚实一些。

    最终,她什么都没说,在挤挤攘攘的人群里离开了。

    后面的流民已经上了前来,崔云昭无暇旁顾,只能继续忙碌手中的事。

    很快,粥桶就见了底。

    后面的火灶还在努力地烧着,崔云昭问了一句,厨娘说要在等一刻,崔云昭便只能同前面排队的流民们说了。

    但这一批流民可能因为等候的时间太久了,也可能确实很解饿,便有些躁动。

    一开始,他们只是小声议论,后来声音越来越大,烦躁和不满的情绪便蔓延开来。

    崔云昭知道这样不行,她想了想,刚要出言安慰几句,忽然,一道惊呼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流民们挡在前面,崔云昭什么都看不见。

    但是下一刻,崔云昭听到了数道惊呼声。

    她蹙起眉头,同孙掌柜对视一眼,孙掌柜就要走出粥棚,到前面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不过,他还未来得及动身,流民们就忽然让开了一条路。

    他们往后推着,挤着,硬生生在粥棚前空出一块地。

    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挣扎着一点点往前爬,她一边爬,口里鲜血喷涌,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流民们大多都是一个模样,都是破破烂烂的黑灰衣袍,乱七八糟的头发,崔云昭一开始并未认出她。

    她这个模样也实在慎人,让人心生惊惧。

    流民们的议论声在前面轰鸣,惊恐的情绪蔓延开来,他们都惊呼着,一点点往后推搡。

    那女子很快就爬到了粥棚前,当她擡起头时,崔云昭才认出是刚才那名女子。

    可现在,鲜血已经模糊了她的脸。

    她眼眸木讷,灰败而无神,如果不是还在动,崔云昭几乎以为她已经不是个活人了。

    她爬到粥棚前,把几名短工都吓了一跳,纷纷往后退了一步。

    女子忽然不动了。

    她伸出手,直直指向崔云昭。

    崔云昭愣了一下,她弯下腰,就要问她怎么了,就听后面有个粗狂的声音响起。

    “他们这哪里是施粥,他们这是害人性命!”

    那男子的声音很高,嗓门又大,那声音顿是在人群中炸起一道惊雷。

    崔云昭猛地擡起头,发现早晨想要煽动闹事的那名男子一步步上了前来,身后跟着一群青壮,一边振臂高呼。

    “他们就是要把我们都害死,省得府衙还待管我们这些流民死活!”男子嗓门简直震天响,“他们给的不是粥,是催命的毒药。”

    “你们看!”

    高大男子根本不给崔云昭他们反应的时间,直接指向那名女子:“我娘子方才来这里领粥,回去就吐了血!”

    “他们是杀人的恶鬼,你们可不能吃他们的粥啊!”

    他这一喊,顿时在流民里炸开了锅。

    当然,许多流民已经麻木了,听到他的叫嚷也不为所动,依旧麻木吃着粥。

    但有的人已经看到了那女子的惨状,此刻都惊愕万分,一口都吃不下去了。

    议论声越发高涨,犹如滔天的洪水巨浪,朝着粥棚砸来。

    下一刻,又一道嗓音喊:“我肚子疼,我肚子疼。”

    瞬间,流民们惊叫起来。

    哭喊声,叫嚷声不绝于耳,有的人神情激动,狰狞地冲向了粥棚,似乎立即就想要把这些害人的恶鬼绞杀。

    不过几句话,就把那些麻木的人扭转成了疯鬼。

    崔云昭猛地擡起头,她越过人群,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高大的男人。

    男人正平静看着她。

    下一刻,似乎是注意到了崔云昭的目光。

    男人忽然勾起了唇角。

    对她隔空说了一句话。

    “想活还是想死?”

    崔云昭眼睛很好,一眼就看懂了这句话。

    她面色一沉,当即就明白,对方今日是有备而来,并且以煽动流民为手段,想要从中牟利。

    无论他想要什么,其心歹毒让人生厌。

    流民们已经流离失所,只能在寒冬腊月里住在窝棚中,他们今日能有一口粥食,还要等旁人发善心。

    日子过得真是不易。

    那汉子为了自己的私欲,就这样煽动众人情绪,若是那些流民都不敢来吃粥了,岂不是要饿死更多人?

    这一刻,崔云昭难得动了怒。

    可现在情势逼人,流民们忍饥挨饿多日,又都经历了家破人亡,早就已经不堪重负,现在被人这么以煽动,就什么都来不及想了。

    巨大的怨气瞬间在人群里蔓延开来,让他们一步一步,开始往粥棚前聚集。

    有的人开始叫嚷着:“你们到底是什么居心。”

    另外还有人喊:“是不是博陵府衙要杀了我们?”

    愤怒的叫嚷和质问,已经带动了所有人的情绪。

    崔云昭深深吸了口气,她不顾孙掌柜的反对,直接站到了凳子上,居高临下看着这一群饱受摧残的人们。

    她沉了一口气,然后才大声道:“都安静!”

    这三个字让她说得掷地有声,虽然声线依旧单薄,没有叫嚷的人群那么壮大,可她身上那种临危不乱的态度,还是让最前面的几个人闭了嘴。

    崔云昭见有效果,便立即道:“都听我说!”

    她见那煽动人心的男人已经来到了倒地女人的身边,便没有让孙掌柜去救她,反而目光炯炯,一一扫过在场众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般笃定平静的态度,反而让大家安静了下来。

    没有人再叫嚷了。

    他们仿佛被人点醒了一般,正迷茫站在人群中,都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在干什么?

    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崔云昭深吸口气,继续大声道:“我出身博陵崔氏,是博陵崔氏嫡次女。”

    这话一说出口,有的人就惊呼出声。

    博陵崔氏是百年世家,曾经出过那么多匡扶国祚的朝臣,出过那么多贤臣名相,即便他们没有多少见识,也知道博陵崔氏。

    而此刻,给他们施粥的人居然是博陵的崔氏女。

    只有一瞬间,他们几乎就要信任崔云昭了。

    博陵崔氏这个巨大的荣耀之下,是数百年来崔氏子弟孜孜不倦的努力,是一代又一代的先祖们呕心沥血,才换来了今日的一切。

    崔云昭短短几个字,就让形势逆转。

    崔云昭看那高大的男人要继续煽动,便立即开口:“我如今已经成亲,嫁与博陵军使霍檀,霍军使的名声,武平的百姓应当也听过。”

    这一次去武平剿逆,霍檀是头功,他的名声自然有人听过。

    果然,下面立即有人议论。

    崔云昭紧接着说:“我之所以会来施粥,正是因为夫君征战归来,同我说武平有许多流民,我看天寒地冻,大雪封门,不忍心你们忍饥挨饿,流离失所,特地让家中的粮铺筹集粮米,过来施粥。”

    “我出身博陵崔氏,又嫁与军户,因何会害人性命?”

    “这么多粮食,可不可惜?”

    崔云昭一字一句,清晰明了地把自己施粥的原因都阐述清楚。

    有的流民已经在博陵北城门外待了几月,甚至见过霍檀,闻言便叫嚷:“霍军使是个好人,脾气很好的。”

    这年月,大凡无关都脾气暴躁,打打杀杀从不在意,霍檀在这些人里简直算是儒将了。

    尤其是对待流民,他偶尔见到难处还会帮上一把,名声是极好的。

    有崔氏在前,霍檀在后,崔云昭的话一下子就让人信服了。

    于是,流民中有人就说了话:“这大冷天,好心人来施粥,怎么可能害人呢。”

    “就是的,刚才本来都要排到我了,现在又要重新排,这不是坑人吗?”

    崔云昭说话干脆利落,直接就说大家想听的,一句废话都没有,不过三两句话,就把情势逆转过来。

    闹事的男人一看这场面,脸色更阴沉,他确实没想到一个小娘们口舌能如此厉害,却也不想罢休。

    于是他往前一站,弯腰就把手里的女人拎了起来。

    那女人瘦得只有一把骨头,又吐了血,此刻看上去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若是不医治,怕是难熬。

    崔云昭蹙起眉头,微微低头看向男人,目光里难得有嫌恶。

    “你们说的好听,那我娘子为何会吐血?”

    “她这几日什么都没吃,就吃了你们这粥,立即就吐血了。”

    男子恶狠狠地叫嚷着:“你们是杀人犯,是你们害了我娘子,你们得给我个公道。”

    他嗓门特别大,喊叫的时候又很激动,带动的手上的女人犹如风中残叶,零落飘摇,无依无靠。

    崔云昭深吸口气,不让自己被愤怒笼罩,她问:“你看起来衣着整齐,身强体壮,应当不会找不到活计,可你娘子骨瘦如柴,满身伤痕,听你说还几日未进米水,我想问,你作为一家之主,难道不需要养家糊口吗?”

    崔云昭言辞犀利:“你娘子这般,我看都是被你殴打所至,为人歹毒至此,我反而要去官府告一告你。”

    那男人显然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在这流民之中他因为身材魁梧,一直不把别人放在眼中。

    被崔云昭这么居高临下看着,又威逼不成,满心怒火无处发泄。

    崔云昭看到,他那张难看的四方脸已经涨得通红。

    若他手里没有人质,崔云昭绝对不会轻饶他,可现在,那女子已经没有多少声息了。

    崔云昭见男子被她激怒,便直接开口:“你若不想养妻,可把她给我,我来医治她,如何?”

    她出此下策,无非是因为心善二字。

    旁边又其他流民看出这其中大概,立即就道:“就是啊,刘十八,你成日里打你娘子,我们都知道,何必这般对待亲人。”

    “把她给崔娘子吧,可怜见的,那是一条命呢。”

    刘十八怎么可能就把人给崔云昭,不过他倒是心思活络,见崔云昭关心他娘子,眼睛一转,高高举起了手。

    很快,就有十数名年轻汉子围了过来。

    其他流民看到了他们,都害怕地让了让,不敢同他们争执。

    这些人显然是刘十八的手下了。

    刘十八晃了晃手里的女子,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

    “你想要她?没门。”

    他说着,那双难看的吊眼滴溜溜转了一圈,目光在崔云昭身上逡巡。

    “崔娘子,你真是个心善的好姑娘,可惜了,”男子眼睛一眯,“可惜了,你太蠢,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就敢来到这地方做善事。”

    他如此说着,随手一甩,就把手里的女子扔到了地让。

    下一刻,他振臂一呼,就道:“给我上。”

    “抓到了崔氏女,你们说能换到多少钱?抓到活的,咱们好跟崔家换钱!”

    崔云昭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身边的王虎子便一个闪身,挡在了她的身前。

    王虎子今年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比崔云昭矮了大半个个头,身材又很消瘦,还只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可他却是那么坚定地站在了崔云昭身前。

    孙掌柜和其他几名短工也反应过来,纷纷上前,围在了崔云昭身边。

    崔云昭身后,夏妈妈和桃绯也护了上来。

    瞬间,就把崔云昭围在了最中央。

    王虎子别看只是个孩子,却非常勇敢,他手里只拿着盛饭用的汤勺,却努力做出威风凛凛的架势来。

    “你们这是要造反不成?”

    这话说得很重。

    却也没有错。

    崔云昭是崔氏千金,是官家女,也是军使的娘子,又是军属,袭击绑架她,往大里说,是不是对府衙不满,对防御使不满,也是对当今朝政不满。

    跟着那壮汉闹事的小弟们听到这话,有的就有些犹豫了。

    一开始崔云昭说了自己的身份,他们就有些胆怯,现在被王虎子这么说,就更不敢动了。

    那霍军使他们也见过,虽然总是很和气,可他们也见过他杀敌的样子。

    血溅到脸上都不带眨眼的狠角色,常人是不能比的。

    那壮汉见有人退缩,大喝一声,道:“你们怕什么,作这一票大的,咱们立即就走,天高皇帝远,谁还能管到咱们头上?”

    “你们是想饿死在这里不成?想想你们的家人,都给我拿出命来拼!”

    被他这样威胁恐吓,那些人也都定了定心神,眼睛里冒出凶恶的光,如同饿虎扑食般扑上前来。

    这些人都是亡命徒,做流民的这一路肯定没少干烧杀抢掠的事,做这些都炉火纯青。

    崔云昭甚至还发现,他们居然有前有后,排兵布阵,有人围追堵截,有人殿后铺路。

    孙掌柜拿着汤勺的手也抖了起来。

    他同王虎子并肩而立,一起守在崔云昭身前,大声呵斥:“谁敢上前!”

    一边回头低声吩咐那四名短工:“一会儿找准机会,保护东家娘子快跑。”

    几句话的工夫,亡命徒们已经欺身上前,打头的几人已经灵敏地爬上了桌子,拿着长棍便跳进了粥棚里。

    这几人看起来就很凶狠。

    他们甩动着手里的长棍,一步步往前走,逼迫崔云昭一群人后退。

    “小娘子,你要是乖乖的,我们保证不伤害这些人。”

    此时,那带头的刘十八也一步跳了进来,狞笑着大步往前走。

    “你要是不听话。”

    壮汉说着,伸手一握,就抓住了王虎子狠厉袭过来的长勺。

    只听“彭”的一声,他擡起大脚,直击王虎子的腹部,一脚就把他踢到边上的架子上。

    王虎子整个人如同麻袋一样,在架子上狠狠撞了一下,然后便砰然落地。

    碰的一声,让崔云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王虎子趴在地上,半天没能起身。

    崔云昭唤他:“虎子!”

    王虎子挣扎着擡起头,露出满是灰尘的脸,他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只吐出了一口血。

    这一刻,崔云昭怒急攻心。

    她忽然回过头,冷冷看向为首那名男子。

    她似乎一点都没有被吓到,面上也并无惊惧神色,只有冷静和笃定。

    “出来时我已同夫君商议,看时辰,他已经到了。”

    “你跑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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