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翎和蒋赟在厦门游玩五天四晚,除了第一天住在鼓浪屿,后面三晚都住在市区一家酒店。这趟旅行,两人的来回高铁票归蒋赟买,住宿由章翎买单,景点门票、小交通和饮食大部分是蒋赟掏钱。
给章翎花钱,他一点也不抠门,乐呵呵地说:“你还没赚钱,我已经有工资了,以前也存了些钱,够用的,你放心吧。”
章翎真的很佩服蒋赟,就靠着奶奶留给他的两万多块钱做基础,他把大学给读下来了,成绩还很优异。
蒋赟这几天心情美得冒泡,大概是在东北待过三年,有时候会喊章翎“媳妇儿”,是很纯正的东北话发音,章翎每次听到都想笑。
“媳妇儿,你看看,肉脯买这种还是那种?”蒋赟站在特产店里挑选伴手礼,“我得给队里同事带些吃的,还有你爸爸妈妈,他们喜欢哪种口味?”
章翎指着一种:“就那个,原味的就行。”
她选了几盒凤梨酥,又说,“蒋赟,得再多买点,回去要开同学会,老师也要来,给老师们带点小礼物吧。”
蒋赟问:“芳芳姐来吗?”
章翎摇头:“不知道,班长在弄,我没问太清,我只知道陈老师肯定来。”
蒋赟说:“我最想芳芳姐。”
邓芳带过蒋赟三个多学期,是所有任课老师里带蒋赟时间最长的一个,也是骂他骂得最凶的一个,现在,却是他最思念的那一个。
买完特产,两人提着大包小包回酒店,蒋赟边走边哼歌,章翎看他傻乎乎的样子,问:“这么高兴啊?”
“那可不?”蒋赟说,“媳妇儿,你觉不觉得,咱俩就像在度蜜月?”
章翎一撇头:“谁和你度蜜月了?”
“还有谁啊?你呗。”蒋赟嘿嘿笑,“不是度蜜月,能天天那样吗?”
他俩没牵手,手上都提满袋子,章翎用袋子去甩他屁股:“哪样啊?”
“那样嘛。”蒋赟把嘴凑到她耳边,小小声问,“今晚还能不?”
章翎觉得他好烦人,闷着头往前走:“不能!你这人真不要脸。”
蒋赟想了想,快步追上去,又问:“你还疼啊?”
章翎:“……”
“真的还疼么?”蒋赟内疚地说,“我、我已经很轻了。”
章翎:“……”
“哎媳妇儿,你还记不记得汤子渊说过的话?”
章翎瓮声瓮气:“什么?”
蒋赟声音低低的:“他说我的名字,就那个‘赟’,除了文武双全又有钱,还有个意思,就是‘大’。”
章翎疯掉了,左右手的袋子噼里啪啦往他身上甩去:“你个臭流氓!大你个头啊!离我远点儿!”
蒋赟一边躲一边哇哇叫:“别别别别甩!肉脯没关系,那个点心都要弄碎了!”
两人闹了一阵子,才好好走路,蒋赟问:“你知道汤子渊高考考上哪儿了么?他去到勤勉班后,我其实一直挺记挂他。”
章翎说:“知道,晓蓉告诉我的,他考上一所二本院校,就在钱塘。”
蒋赟呼出一口气:“那也挺好的。”
回到房间,章翎先去洗澡,蒋赟把自己剥得光溜溜,耳朵贴在卫生间门上,听到花洒的声音后,依葫芦画瓢地溜进去,在章翎的尖叫声中非要挤进淋浴间和她一起洗。
章翎:别说,说就是后悔。
从厦门回钱塘后,蒋赟继续回队里实习,吃住都在单位,章翎在家过暑假,两人很少能见面。
林师妍组织的同学会在八月下旬的一个周六下午,地点比较特殊,安排在五中新校区见面,完了再去校外吃饭。陈涛和学校沟通过,这时候高二、高三已经开学,可以放他们进去。
学校很远,参加的(1)班同学在群里讨论如何搭车前往,蒋赟说自己有任务,可能要晚点儿到,让章翎先过去。
然后,他就收到一条微信。
【姚俊轩】:我也要晚点去,你把地址给我,我来接你。
【蒋赟】:好,谢谢。
周六下午,蒋赟出外勤回来,他半夜里就和几个刑警出去蹲守通缉犯了。那家伙流窜数月,最近被发现在钱塘下辖的一个村庄落脚,刑警们摸排好几天部署下这次抓捕行动,趁着夜色包围住那嫌疑人落脚的一栋房子,行动指令下来,刑警敲门,大家各自守住口子,那人插翅难逃,最终在跳窗后被一组刑警摁到地上。
蒋赟跟着韩伟,在墙角埋伏两个多小时,脸、脖子和手臂被蚊子咬出好多包,全身脏不拉几的,不洗澡实在没脸去见老同学。
他把自己拾掇干净,给姚俊轩打电话:“姚哥,我好了。”
姚俊轩的声音没怎么变,还是冷冰冰:“我也快到了。”
蒋赟在分局门口等着,一会儿后,一辆黑色轿车开到他面前,车窗降下,蒋赟弯腰看向驾驶座,看到姚俊轩那张冷漠脸。
蒋赟没敢认,姚俊轩说:“上车。”
坐在副驾,蒋赟还是有点难以接受——姚俊轩怎么变这样了?
驾驶座上的男人有着一张年轻、清俊的脸庞,黑色短发修剪得很利落,还抹着发蜡,肤色白净,高挺的鼻梁上架一副金边眼镜,衣服倒没穿得太正式,一身黑色翻领短袖衫配米色中裤,左腕戴一块银色腕表,整个人看着很休闲,很精致。
蒋赟低头看看自己,白色圆领T恤,牛仔长裤,还是个大学生模样。
姚俊轩一直沉默,蒋赟忍不住开口问:“这车是你的吗?”
“嗯。”
“你自己买的呀?”
“嗯。”
蒋赟挠挠头:“你哪儿来的钱?”
“我自己挣的。”姚俊轩说,“大一我在学校和人一起做点事情,大二我们几个参加了在校生创业项目比赛,拿到投资,做出一个APP,后来就盈利了。”
蒋赟惊呆了:“天啊……”
对于他的反应,姚俊轩像是习以为常,脸色半点儿没变,蒋赟消化了一会儿,问:“你是不是整容了?”
“……”姚俊轩真不想搭理他,“你是不是有病?我还想问你呢,你是不是整容了?”
蒋赟摸摸脸:“我这是天生丽质。”
姚俊轩:“……”
蒋赟放下手,问出正经问题:“姚哥,你还读研么?”
姚俊轩说:“不读了,没时间读,先忙工作,过几年有空了去国外读。”
蒋赟:“你买房了吗?”
“没有,哪能挣这么多?就买了辆车代步。”
“你这车多少钱?”
“十几万,快二十万吧。”姚俊轩转头瞟他一眼,“你干什么?查户口啊?”
蒋赟一挑眉:“我要查你户口,你也必须配合啊!”
“这倒也是。”姚俊轩说,“其实你这样也挺好的,进体制稳定,也有上升渠道。”
蒋赟说:“我还没考上呢。”
“这不是迟早的事么。”姚俊轩把车开上高架桥,“我倒是没想到,你和章翎能真的在一起。”
说到章翎,蒋赟就乐了:“我自己都没想到。”
直到这时,姚俊轩嘴角才露出一个笑,是见面后第一次笑:“恭喜你啊,蒋sir。”
“谢谢。”蒋赟很舒心,“你呢?有女朋友了吗?”
姚俊轩看着前方的路:“没有。”
蒋赟感叹:“你现在好帅啊,女朋友肯定好找。”
“是么?”姚俊轩笑笑,“没你帅,对了,你吃什么长的?怎么能窜这么高?”
蒋赟大笑:“哈哈哈哈……吃饭啊!”
姚俊轩说:“我以后可能就留在上海发展了,那边机会多,你要是来上海,告诉我,我请你吃饭。”
蒋赟很开心:“行!”
又开过几分钟,蒋赟困了,说:“姚哥,对不住,我昨晚才睡三小时,我先眯会儿啊。”
姚俊轩说:“睡吧,到了叫你,还要开一个小时。”
车到五中新校区时已经是下午4点,姚俊轩和蒋赟在保安室登记后,走进校园。
蒋赟是第一次来,看一切都新鲜,姚俊轩指着楼栋给他介绍,哪个是教学楼,哪个是大礼堂,哪个是实验楼……
“高三那年的文艺汇演就在学校礼堂办,没去外面的剧院了,礼堂只有一千多个座位,我们都没参加,每个班只派出几个代表去看表演。”姚俊轩领蒋赟走向操场,“运动会也在学校办,高一高二挤一挤也能坐下,我们也没参加。”
蒋赟问:“住宿条件好吗?”
姚俊轩回答:“挺好的,六人间,带卫生间,热水空调都有。”
“你和谁一屋?”
“邱远峰,任康,郭骏骁……”姚俊轩报出五个名字。
蒋赟:“那几个人都不错,你们处得咋样?”
姚俊轩说:“处得挺好,高三么,就是复习,还能怎么着?”
顿一顿,他又说,“你和邱远峰、郭骏骁是不是关系不错?他俩有时候会说到你,一直闹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去揍乔嘉桐。”
蒋赟边走边伸懒腰:“过去的事就别提啦!反正我揍他,一点都不后悔。”
两个男生走到操场,远远的,就看到看台上有顶棚遮着的某个区域坐着一堆人,大概有二、三十个。
有人看到他们,立刻挥舞起一面旗子,蒋赟望过去,发现竟是(1)班的那面橙色班旗。
“嚯,这旗子还留着啊?”他很惊喜,大步向看台跑去。
章翎已经站起来,向他招手:“蒋赟!”
好多人一起喊:“蒋赟!老姚!”
蒋赟三两步就跨上看台,冲到大家中间,他看到陈涛,还有邓芳,以及其他几位任课老师,因为聚会在学校里,已经开学的老师都能来和他们聊聊天。
“哎呀呀,蒋赟啊!”邓芳跨过几个人,过来拥抱他,一张长脸上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快让我看看,啧啧啧,怎么长这么高啦?”
她已年近五十,还是胖乎乎的,蒋赟抱住她:“邓老师。”
邓芳拍着他的背:“我问你,你是不是在和章翎找对象?”
“昂。”蒋赟松开她,一口承认,“不算早恋了吧?”
邓芳指指他:“你小子,上学的时候就居心不良,我早看出来了。”
章翎已经走到蒋赟身边,挽着他的胳膊说:“是吧?还是邓老师火眼金睛。”
邓芳乐得直笑,陈涛也走过来拥抱蒋赟,老师们后来都知道了,开除是假的,蒋赟的学籍保留着,只是没有对学生们说。
“蒋赟!”
蒋赟听到有人在叫他,一回头就看到邱远峰,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大步走来与他拥抱,后面跟着郭骏骁和萧亮,还有在北京就见过的方家豪和吴炫宇。
“老同桌。”邱远峰抱紧蒋赟,“我其实一直都挺想你,就是不敢去打听,那个时候关于你的事好像很忌讳,和老陈一提,他就让我们别问。”
章翎除外,邱远峰是蒋赟在五中交到的第一个好友,蒋赟说:“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郭骏骁插嘴:“蒋赟也是我老同桌呢,就是同桌还不到一个月。”
蒋赟指指一直站在外围的姚俊轩:“你和老姚后来同桌没?”
郭骏骁一拍脑门:“哎呦别提了,老姚这人太吓人,和他一个寝室简直是噩梦,每天早上5点多就起床背书,5点多啊我的天爷!老子每天都想揍死他!”
哦,这就是寝室关系好么?
蒋赟忍着笑看向姚俊轩,姚俊轩冷漠地移开视线。
萧亮走到蒋赟面前,给了他一拳:“你放我鸽子,都没参加篮球赛!”
蒋赟笑:“抱歉抱歉,身不由己。”
他们都长大不少,再也不是青春期长着痘痘、留着小胡子的清瘦少年,一个个骨架长开,变成大人模样,有几个甚至还长胖了。
女生们都变得更漂亮,蒋赟见到金盏,金盏变化很大,不再是戴眼镜的乖乖妹,掩着嘴不停笑:“哇,我的黑衣少侠总算是逍遥回来啦?还有了如花美眷哦。”
蒋赟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悄悄瞅了章翎一眼。
章翎看蒋赟与大家说笑,心里感到欣慰,蒋赟被几个男生拉过去详聊,章翎没去打扰,和梨子坐在一起聊天。
梨子打算申请英国的学校,林师妍参加过清华的夏令营,保研成功概率很大,方家豪可能需要自己考,要和来自全国的佼佼者们竞争,压力不小。
有些人打算本科毕业就工作,有些人打算去考公务员,即将到来的大四,所有人都会很忙碌,并不像以前上高中时大人们说的那样:你现在念书辛苦,上大学后就能轻松了。
谁能真正的轻松呢?
越长大,压力越大,责任越大,成年人的世界没有轻松一说。
正说着话,章翎听到一阵起哄声,回头看,几个男生正嗷嗷叫着冲下看台,蒋赟也是其中之一。
她问:“他们要干吗?”
林师妍跑过来:“章翎,走!我们去百米终点,他们八个男生说要比一次百米跑。”
章翎:“哈?”
老师们站在起点发令,几个女生在终点看撞线,标准百米跑道上站着八个自愿参加的男生,其中有蒋赟、萧亮、方家豪、郭骏骁、任康……
姚俊轩没跑,因为穿着休闲鞋,裤子也不宽松,抱着手臂站在一边。有女生主动和他聊天,他淡淡地应对着,不敷衍,也不认真。
“各就位——预备!跑!”
邓芳一声令下,八个男生就冲了出去。
阳光猛烈,跑道被晒得火热,蒋赟在4道,他摆动手臂,结实的双腿节奏有力,当当当当地一马当先,眼角余光看不到任何人,只看到终点处那个挥舞手臂的身影。
没有人能跑过他,因为没有人在大学三年有他这样强度的训练。蒋赟第一个冲过终点,赢得干净利落,他小跑几步,章翎已经扑进他的怀里。
“我赢了。”他把章翎抱起来,转过两个圈才把她放下。
章翎踮脚揉揉他头发:“是呀,你赢了,我家小卷毛最厉害!”
蒋赟回过头,萧亮、方家豪、郭骏骁都向他冲过来,七八个男生抱在一起又蹦又跳,不知怎么的,很多人都哭了,就像那一年他们拿了接力赛冠军时一样。
离开学校前,陈涛找来一位爱好摄影的老师,拿着单反相机给他们在看台上拍大合影。
他们没有像拍毕业照那样一排排站得工整,而是凑在一起随意站或坐,老师们坐在中间,所有人都让蒋赟站在老师们后排的C位,章翎挨在他身边,大家一起看向镜头。
老师举起相机:“准备好了吗?听我口令,一,二,三,笑!”
“咔擦”。
尽管人差几个没到齐,蒋赟还是拍下他高中阶段唯一的一张集体照。
——
九月开学,蒋赟继续留在钱塘实习,章翎要回北京,学校还有一点课,并且,她要开始申请学校,寒假前只能在国庆时回来一趟。
中秋节那天,蒋赟下班后匆匆赶去金秋西苑,把队里发的月饼礼盒和一箱水果送给章老师和杨医生,都没来得及吃饭,又往队里赶。
也在这个月,蒋赟在驾校报名,开始学车,见缝插针地去练习。
国庆长假,牛禹辰和杨鹤在钱塘举行婚礼,章翎做伴娘,蒋赟作为一个准妹夫,也被抓去做伴郎,这位伴郎不烟不酒,一点用都没有,新郎官被灌得烂醉,蒋赟就负责扶小牛先生去卫生间呕吐。
十二月时,章翎收到卡耐基梅隆大学计算机学院的offer,意味着次年八月,她就要远渡重洋去往美国,开始为期两年的计算机硕士求学生活。
腊月里,蒋赟拿到驾照,成为有本一族。
次年春节,蒋赟又一次和章翎的家人一起过。
Summer的弟弟出生了,只有几个月大,外出不太方便,所以年夜饭就在杨鹏家里吃。
杨鹤也怀孕了,骄傲地挺着大肚子,喻明芝高兴得合不拢嘴,说家里人丁越来越兴旺,接下去就要轮到章翎和蒋赟。
蒋赟都不敢想那场景,红着脸埋头吃菜,章翎说:“外婆,我和蒋赟还早着呢。”
杨教授说:“要抓紧,我和你外婆年纪大了,别到时候等不着看你做妈妈。”
章翎抱住外公的胳膊撒娇:“外公,不会的,你和外婆都能活一百二十岁!”
三月,蒋赟被章知诚叫到金秋西苑,过完自己二十二岁的生日,几天后,他以应届生身份参加A省公安招考。他准备得很充分,高分过线,顺利通过政审、面试和体检,毕业后,他就要去钱塘市公安局市刑侦大队二支队报到,成为一名有编制的刑警。
大四下,章翎和蒋赟各自回校,准备论文答辩。
在这期间,发生了一件对蒋赟来说,非常重要的事情,那就是——隐匿多年的葛朝阳,在西南边境,被缉毒警给抓住了。
他在沈阳接到梁军的电话,梁军说:“小蒋,你安全了,还有盛珂,他也安全了。”
好久好久,蒋赟都说不出话来。
六月毕业季,章翎在北京度过二十二岁的生日,月底,她和蒋赟正式本科毕业,拿到学士学位,两人前后脚回到钱塘。
蒋赟去队里报到,他的警衔不再是一拐,而是变成一杠一星,即三级警司。
市局有一栋警察公寓,比普通实习警住的宿舍条件好很多,大多数是单间,带独立卫生间,还有公用厨房、洗衣房、健身房和活动室,专门提供给在本地无房的优秀新警员。
蒋赟被分到一间,面积10平米大,搬家那天,章翎来陪他,看他带着行李欢天喜地地搬进去,坐在床沿边,蒋赟拉着章翎的手,说:“你放心去美国,不要担心我,我在这儿包吃包住,会努力工作存钱买房,你看,这宿舍条件多好,单人间呢!”
他真的好容易满足,章翎亲亲他,说:“你也别担心我,工作时千万别有杂念,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蒋赟点头:“嗯,放心,我会小心的。”
七月,蒋赟和一批新警一起参加全封闭入职培训,大家来自天南海北,都是各省警校的优秀毕业生,通过重重考试才加入到钱塘公安系统。
培训结束的那一天,所有新警员换上精神的警服,戴上警帽,站姿笔挺,对着国旗国徽举右手敬礼。
蒋赟站在队列中,昂首挺胸,眼神里透出坚毅,庄严宣誓:
“我宣誓,我志愿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献身于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坚决做到对党忠诚、服务人民、执法公正、纪律严明,矢志不渝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建设者、扞卫者,为维护社会大局稳定、促进社会公平正义、保障人民安居乐业而努力奋斗!”
八月初,蒋赟发到人生中第一笔正儿八经的工资,金额不算少,找着一个休息天,他拖着章翎、章老师和杨医生直奔商场,说要给他们每个人买一份礼物。
章知诚劝他:“不用啦,小蒋,你自己把钱存着吧。”
蒋赟说:“不行,一定要买的!叔,我挣钱了!”
章翎在边上笑:“爸爸,这是蒋赟的心意,你就随他吧。”
“就是,小卷毛的礼物我是要的。”杨晔很开心,“买买买,我先来,要一罐护肤霜。”
章知诚妥协了,挑了一条领带。
两位长辈买完东西,说去看电影,让两个小的慢慢挑礼物。
蒋赟和章翎牵着手在商场里逛,蒋赟问:“媳妇儿,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
章翎反问:“你好像发了很多钱似的,口气这么大呀?”
蒋赟说:“我发多少你不是知道么?不够,还有存款呢。”
他现在的生活真的宽裕许多,但章翎知道,一线刑警虽然收入还行,工作强度是真的大,与他们的付出相比,这些收入就不算什么了,都是拿命换来的。
“我想买这个。”章翎向着蒋赟伸出左手,修长的手指动一动,“可以吗?”
蒋赟眼睛睁大了:“戒指?”
章翎笑着点头:“嗯,对戒,你一个,我一个,可以吗?”
蒋赟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当然可以啦!”
他们在饰品柜台挑选了一对铂金对戒,亮闪闪的光戒,式样很简单。就在柜台上,蒋赟就扯掉小吊牌,把女戒戴到章翎左手无名指上,一边戴一边笑:“这下可真是套着媳妇儿了。”
章翎也把男戒给蒋赟戴上:“你出外勤的时候,如果不能戴戒指就摘下来,没关系的。”
蒋赟看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点头:“嗯。”
章翎见他没擡头,摸摸他的脸,问:“怎么啦?又哭啦?”
“没有。”蒋赟擡眸,眼尾的确有些红,他看了章翎一会儿,又把头低下了,“就是舍不得你,你这一走,得圣诞节才能回来。”
“很快的呢。”章翎抱住他,“圣诞节能回来,明年暑假也能回来,接着又是圣诞节,然后我就毕业啦!”
蒋赟想一想,说:“也是,很快的,就两年。”
两只左手紧紧地牵在一起,蒋赟摩挲着章翎的手指,微笑:“真好看呢。”
章翎出发去美国的那天,蒋赟有任务,不能去送她。前一天晚上,小蒋警官下班后赶去金秋西苑,最后和章翎见一面。
他没上楼,戴着头盔骑一辆小电驴,丢给章翎另一个头盔,章翎坐在他身后,抱住他的腰,蒋赟便启动电瓶车,载着章翎出了金秋西苑。
他们说好了的,要骑车去五中旧址,再往回去袁家村旧址,最后再折返回章翎家。
五中那个地块要造一所民营医院,已经快要竣工。
袁家村很大,被一家实力雄厚的房企拿去建造新楼盘,现在已经交付了,一幢幢高层住宅拔地而起,很多窗子都亮着灯。据说这里有两栋楼是专门给拆迁户的,造得不如商品房漂亮,蒋赟擡头望向那高档小区,说:“不知道,晖哥和钟叔他们,是不是住在这里。”
骑车回金秋西苑时,章翎拍拍蒋赟的背:“停一下,去天桥那儿走走吧。”
蒋赟把电瓶车停在天桥下,和章翎一起晃晃悠悠走上天桥,并肩趴在天桥中段的栏杆上。
这座天桥,对章翎来说意义深刻,她认为,这是她和蒋赟初识的地方。蒋赟也不和她争,其实,她说得也没错。
天气依旧炎热,第四人民医院高大的住院楼灯火通明,杨医生不在家,正在里头忙碌着。
天桥下车来车往,车灯汇成一道道长龙,街边的店招也都亮着霓虹灯光,晚归的社畜行色匆匆,吃过饭出来纳凉的人们倒是脚步悠闲,小孩子举着雪糕蹦蹦跳跳,一不小心雪糕掉到地上,那孩子一愣,接着就哇哇大哭起来。
这一切,都被蒋赟和章翎看在眼里。
蒋赟说:“姚俊轩开公司了,你知道么?”
章翎点头:“我听许清怡说了。”
蒋赟转头看她,略微惊讶:“他俩还有联系么?”
章翎笑:“有吧,搞不清楚,我没问太多。”
蒋赟很有些惆怅:“啊……”
他们又说到别的同学毕业后的去向。
萧亮考上了公务员,算是从政的路子,蒋赟说:“这人上学时官瘾就贼大,你看他去年同学会劝酒那架势,以后可别贪污受贿被我抓。”
章翎乐坏了:“被他听见非打死你不可。”
蒋赟很严肃:“我说真的,做官可以,别做贪官,我是真希望他能好好干。”
林师妍和方家豪开学后会在清华继续读研,方家豪为了考上研究生也是拼上一条命,据说整个人都瘦了十几斤。
许清怡已经小有名气,微博粉丝都有大几百万。
梨子要去英国,邱远峰在广州继续读研,郭骏骁回到钱塘进外企工作,金盏去了北京一家私企,薛晓蓉要考司法考试,暂时没参加工作。刘陈飞很让人意外,他大学念的师范,成了一名小学数学老师,还有李婧、孙妙岚、杜善杰……大家曾经在五中同窗上课,现如今,已是各有各的去向。
“哎你知道么?”蒋赟说,“我二哥,就吕晨捷,和你那室友,叫什么来着,苏,苏什么的,好像真好上了。”
“苏以晴。”章翎说,“他俩都在南昌嘛,很正常,你二哥好像考的岗位比较偏文职,没你这个危险。”
蒋赟说:“是,他体能什么的没我和老大厉害,特爱操心,的确更适合坐办公室。”
他们在天桥上待了好一会儿,蒋赟伸手过去,手掌覆在章翎的手背上,热乎乎的大手将她的小手紧紧握住。
章翎转头看着他,蒋赟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立体深邃的眉眼五官在此刻显得格外温柔,章翎注视着他的眼睛,似乎能从他眼底一直望进他的心里。
分别在即,好像没什么要说的了,这段日子,他们已经说过很多叮嘱的话,也说过很多亲热的话,做过很多次亲热的事。
蒋赟还不想说那三个字,想留到章翎回来再说,他垂下眼眸,低低开口:“翎翎你知道么?我没有什么特别大的理想,不像萧亮那样想当官,也不像姚俊轩那样想赚很多钱,我其实……我就是……”
章翎说:“我知道的,你想要一个家。”
蒋赟猛地擡头看她,章翎笑了:“等我回来吧,蒋赟,相信我,你会有家的。”
蒋赟一把把章翎拥进怀里,死死地、死死地将她的身体摁向自己。
天桥下,一辆公交车缓缓进站,车载广播开始播报:市第四医院站到了,市第四医院站到了,请下车的乘客有序下车……
——
钱塘某闹市区,看似一片平静,小店小铺都在营业,马路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
一个高个子年轻外卖员骑着一辆电瓶车等在路边,脚下是一个大大的外卖保温箱。他随意地看向不远处一家小卖店老板,那人三十多岁,正在摇扇子,眼神并未与他接触。
小卖店隔壁是一家盲人按摩店,按摩店隔壁是一家水果店,水果店老板四十多岁,正在门口切西瓜。
时间差不多了,外卖员屏住呼吸,凝神戒备,突然,耳朵里传来一声:“目标出现,行动!”
几乎同一时间,外卖员摘掉头盔,姿态自然地走下电瓶车,小卖店老板和水果店老板也都放下扇子和水果刀,眼睛望向按摩店。
按摩店的玻璃门被推开,一个中年男人勾着脖子走出来,他舒展了一下身体,似乎刚做完按摩,很是舒服的样子。
接着他就发现不对劲了,左右一看,两个男人正在向他靠近,多年逃窜经验令他反应迅速,一眼就看中正对面那辆停着的电瓶车。
男人向电瓶车冲去,就要跨上车时,斜刺里一条腿横扫而来,男人直接被他扫得趴在地上,求生本能令他飞快地爬起,又拔出匕首刺向那外卖员。
然而那外卖员一点都不慌,直接迎了上去,侧身避过后一个漂亮的擒拿就扣住男人拿匕首的胳膊,手下一使劲,匕首就“当”地掉到地上,被外卖员一脚踢开。
小卖部老板和水果店老板已经来到面前,也不加入战团,就好整以暇地旁观。
外卖员反剪男人的双臂,膝盖一顶,男人就趴下了,外卖员扣住他,亮出一副手铐,眼神犀利,厉声喊:“不许动!我是警察!”
两位“老板”一齐捂脸。
路人们都已吓得停下脚步,马路上连汽车都停下了,有人拿出手机来拍照,小卖店老板拿出证件,指着喊:“别拍啊,警察执法!”
警车开过来,穿着外卖服的蒋赟和几位前辈一起把嫌疑人押上警车,“小卖店老板”乐坏了,学着蒋赟的声调喊:“不许动!我是警察!”
“水果店老板”:“哈哈哈哈哈哈……”
蒋赟挠挠头,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对。
两位“老板”揽过他的肩:“小蒋啊,电影看多了吧?”
蒋赟:“……”
“有没有受伤?”
蒋赟摇摇头:“没有。”
“老板”们开始夸他:“小伙子身手真不错啊!”
“走了,收队!押回去还要审呢!”警车里的副队长探出头来,给两位“老板”各丢了一支烟,又给蒋赟丢去一瓶冰饮料,“这龟孙,老子逮了他一年多总算是逮到了,强/奸抢/劫,等着牢底坐穿吧!”
大家乐乐呵呵准备上车,就在这时,头顶响起一片“轰轰”声,蒋赟倏地擡起头,看到一架飞机从蓝天飞过。
他的视线跟着那架飞机移动,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副队长喊他:“小蒋,愣着干吗?走啦!”
蒋赟收回视线,坐上车:“噢!来了!”
“累了半个月,今晚要吃顿好的。”
“你们想吃什么?”
“烧烤。”
“火锅阿昏!”
“小蒋说,今天小蒋是功臣,小蒋,晚上想吃什么?”
蒋赟看看他们,认真地说:“我想吃红烧肉。”
“哈哈哈哈哈哈……”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