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蒋赟心里明白得很,什么一周年纪念都是借口,章老师和杨医生就是觉得他一个人过中秋惨兮兮的,所以才叫他去家里吃饭。
蒋赟觉得他们多虑了,以前奶奶在家时,他们也不过中秋,中秋节阖家团圆,而他们这个家离家破人亡就差一口气,一老一小压根儿没心情过节。
不过,章翎父母的好意令蒋赟无法拒绝,人家长辈都说要过周年纪念,他一个小辈还能说不去么?
蒋赟便答应下来,发现自己内心深处,其实很想去。
学校中秋放两天,章翎让蒋赟中饭吃完就过去,别带作业,下午两人可以一起玩。
蒋赟在衣服袋子里扒拉半天,找出一件七成新的牌子货T恤,白色短袖,是于晖给的。他俩虽然差不多高,可于晖毕竟有140多斤,蒋赟连110斤都不到,衣服穿着就有点大。蒋赟也不管了,又找出一条牛仔裤套上,骑车出了门。
路过一家水果店,蒋赟停住车,平时去章翎家上课,他都是空着手,可今天是过节呀,空手上门似乎不太好?
于是蒋赟就买了一串香蕉和一个哈密瓜,怕车子颠簸震坏水果,不敢放车兜里,把两个袋子各挂一个车把,小心翼翼地骑去金秋西苑。
上到四楼,章翎已经打开门,笑嘻嘻地等在玄关。
蒋赟换鞋进屋,现在在章翎家,他已经拥有了自己的拖鞋,自己的毛巾、喝水杯和一副碗筷。
那是个大海碗,据说是章翎挑的,碗底有大象喷水图案,蒋赟每次吃完饭,就会和那头大象面对面。
章知诚在厨房忙活,杨晔过来迎接蒋赟,蒋赟乖乖喊人:“阿姨,中秋快乐。”说着把水果递过去。
“呦,还买东西啦,真懂事。”杨晔擡手揉揉蒋赟的脑袋,“小卷毛真长高了,再过一年我都要摸不着啦。”
蒋赟笑笑,一转头就愣住了,因为看到餐桌墙边,竖着搁了一块巨大的圆桌面。
章翎注意到他惊愕的眼神,解释道:“哦,这是我爸爸问隔壁爷爷借来的,今晚吃饭有十二个人。”
“十二个人?!”蒋赟吓坏了,第一反应就是想逃跑。
杨晔说:“对啊,我爸妈和我哥一家都要来,翎翎没和你说吗?”
章翎吐吐舌头:“没说,怕说了他就不敢来了。”
蒋赟:“……”
章翎还真是了解他。
没过半小时,杨医生的家人们都到了,蒋赟僵硬地站在章翎身边,听她一个个为他介绍:
章翎外公杨教授,七十多岁,身材高大,精神矍铄,退休前是一位鸟类学家。
外婆端庄慈祥,头发乌黑,梳得一丝不茍,还涂着口红,退休前是一位越剧演员。
蒋赟恍然大悟:哦……原来章翎的好嗓子是隔代遗传。
嘴上却礼貌地跟着喊:“章翎外公好,外婆好。”
章翎舅舅五十出头,衬衫西裤,举止优雅,是一位外企高管。
舅妈留一头短发,身材娇小玲珑,是一位中医。
蒋赟心想:这组合是中西合璧么?
嘴上依旧很甜:“章翎舅舅好,舅妈好。”
章翎的表哥杨鹏,二十七岁,已婚已育,和表嫂樊真都在银行工作,有一个三岁儿子杨思凡,小名summer,刚念幼儿园小班。
表姐杨鹤,同样二十七岁,单身,打扮时尚,大学学设计,现在自己开了一家小型广告公司。
蒋赟:嗯?都二十七?哇塞,龙凤胎啊!不过长得一点儿也不像。
嘴上笑嘻嘻:“章翎表哥好,表嫂好,表姐好,summer好。”
八个人介绍完毕,蒋赟总结:章翎家的亲戚都好厉害啊……
此时,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蒋赟身上,来之前,他们就知道这天的晚餐会多一个小朋友,正因如此,这一年的中秋聚餐才会由杨教授家改到章知诚家。
章翎笑着介绍:“这是蒋赟,我高中同学,是我爸的私房小弟子。”
表姐杨鹤打趣道:“小翎翎,老实交代,是不是你的小男朋友呀?”
“不是啦!”章翎和表哥、表姐年龄差距不小,平时联系不多,但见到面还是会打闹,尤其是杨鹤,每次都要问她有没有在高中谈个男朋友,大人们也不说她,有时候还会起哄,帮着“欺负”章翎。
杨鹤大笑:“承认了也不要紧嘛,小弟弟还挺可爱的。”
蒋赟:“……”
袁家村无法无天的小斌哥,此时已经成了一只鹌鹑。
外婆喻明芝对蒋赟的卷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围着他转了一圈,说:“小朋友,你坐下让我看看你头发。”
蒋赟生无可恋地坐下,喻明芝摸摸他的头,惊喜地说:“哎呦,真的是自然卷啊,卷得还挺好看的,就是没剪好。”
她甚至拉直蒋赟一撮头发,再松手,看那头发重新卷回去,开心得像个孩子似的拍手:“这都不用烫头了!颜色也很好看呢。”
很快,舅妈、表嫂和表姐都围上来,一个个揪着蒋赟的头发研究发质,杨晔在边上笑:“手感不错吧?我也觉得很好摸,所以我都喊他小卷毛。”
蒋赟:“……”
幸好,昨晚认真洗头了。
章翎看着蒋赟那张憋红了、却又无可奈何的脸,简直要笑岔气。
客人们放下礼物后,章知诚打开电视机,大家立刻熟门熟路地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喻明芝要看戏曲频道,杨教授陪她一起看。
樊真照顾着小summer,小男孩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樊真一直跟在他屁股后头,就怕他闯祸。
另外几人在餐桌边打起了牌,因为平时工作忙,大家聚会也不多,一边打牌一边聊天,说着各自近况。
蒋赟看着这热热闹闹一屋子人,很有点新鲜,心想,家人们聚会原来是这样的?
喻明芝在沙发上喊章翎:“翎翎,过来和外婆一起听戏,叫上小卷毛。”
章翎看向蒋赟,蒋赟说:“你去陪你外婆吧,我去你房里看会儿书,我不爱听戏。”
章翎说:“行,你自己玩会儿,我陪她半小时就来找你,我也不爱听戏。”
蒋赟走进章翎房间,挑了本书坐上飘窗窗台,漫不经心地看起来。
还没过半小时,樊真抱着summer进来,看到蒋赟,说:“小家伙要午睡啦,你忙你的,别管我们,summer每次来都认他小表姑的床睡觉,不爱去大床。”
说着,她把昏昏欲睡的summer放到床上,脱掉外衣裤,给他盖上被子,坐在床沿边轻轻地哼起了歌。
蒋赟拉上窗帘,再也无心看书,偷偷地看着床上的那对母子。
李照香说,翟丽带了他两年多,他的吃喝拉撒都是她照顾的,蒋赟看着樊真和summer,心想,翟丽那时候也会这样给他哄睡吗?
那么温柔地拍着他,给他唱歌,亲昵地叫着他的小名。
操,他的小名怎么叫“贝贝”?跟条狗一样,看看人家小孩,summer,英文名,多么高大上!
Summer很快就睡着了,樊真又陪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地起身,用手势示意自己出去,让蒋赟帮忙看着点儿,蒋赟点点头,比个“OK”。
小男孩睡得很香甜,客厅里,不知何时传来一阵钢琴声,蒋赟知道应该是章翎在弹琴,后来又响起戏曲唱腔,哦,那是外婆在唱戏了。
蒋赟低下头轻轻地笑,觉得章翎家的氛围可真好,聚会时都不会无聊,能开一场家庭文艺晚会。
中间,章翎进来过一回,看到summer在睡觉,蒋赟在看书,就没多待,又走了出去,给蒋赟拿来一大堆零食饮料,活像喂猪。
蒋赟拆了一包牛肉干,又打开一罐柠檬茶,坐在飘窗上吃吃喝喝,觉得这个中秋节就算没有大餐,光是这样,就足够惬意。
Summer睡了一个多小时后,自动醒过来,小男孩抱着章翎的毛绒玩偶,在床上翻了个身,坐起来,头发支棱得乱糟糟,有些茫然地看着蒋赟。
蒋赟丢了一块巧克力过去,逗他:“小帅哥,叫我一声哥哥。”
Summer歪了歪脑袋,小鹿般的眼睛眨巴眨巴,那模样令蒋赟想到章翎,小家伙很懂礼貌地叫人:“哥哥。”
蒋赟笑得眼睛都没了:“乖。”
Summer又说:“哥哥,你好像喜羊羊啊!”
蒋赟的笑容瞬间消失。
他问:“要找你妈妈吗?我去帮你叫她。”
可能是身处熟悉的环境,Summer居然摇摇头,往蒋赟的方向爬了几步,擡起小脑袋说:“哥哥,你陪我玩呀。”
“嗯?”蒋赟挑挑眉毛,“我和你有什么好玩的?”
客厅里,章翎陪着外婆弹琴唱歌好一阵子,实在忍不住了,说:“外婆,我同学还在房里呢,我不能老丢着他一个人呀。”
喻明芝正唱得兴起,说:“你把他叫出来一起唱。”
章翎嫌弃地说:“他不会唱歌,唱得贼难听,跑调的。”
杨教授笑着对老伴儿说:“你就放过翎翎吧,人家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喜欢和同龄人玩,你一来就霸着她不放,让人家小男孩一个人在房里,多没劲儿。”
喻明芝年逾古稀,心态却像个少女一样,抓着章翎的手不高兴地说:“你不喜欢陪外婆唱歌吗?”
“没有没有,外婆,我喜欢呢,但我同学他……”
“你是不是喜欢人家呀?”喻明芝笑眯眯地问,“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晓得要打扮漂亮,去和男同学见面啦。”
杨教授眼睛一瞪:“哪个男同学?你不是念的女校吗?”
喻明芝一扭腰:“哼,女校旁边也有男校的呀,那些小伙子穿着中山装,不知道多英俊嘞!”
章翎:“……”
趁着外公外婆开始斗嘴,章翎悄悄溜回房间,一开门,她就傻眼了。
她的床尾是一面白墙,没有柜子和电视机,一米多宽,此时那白墙边竟头下脚上、倒立着一个人。
章翎:⊙o⊙
蒋赟没注意到开门声,因为穿的T恤太宽松,倒立后,衣服都掉下来,甚至遮住他大半张脸,他还在说话:“哥哥厉害吧?哥哥还能倒立走路呢!”
说着,他真的双脚凌空,用双臂撑着地挪了几步,可能是长久不做这样的动作,他多少有些不稳,很快又把两只脚搁在墙上支撑。
章翎:“……”
Summer坐在床上,高兴地拍手笑:“哥哥好厉害啊!”
章翎看到蒋赟裸/露的上半身,肋骨根根分明,腰极细,肤色要比脸、脖子和手臂白皙许多,身子上还有一些零散的疤痕。
章翎毕竟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看到蒋赟那光溜溜的身躯、肚脐眼儿,还有胸膛……小脸蛋渐渐红了。
她走到他身边,食指往他腰上一戳,蒋赟分明听到summer在床上,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吓得身子一抖,差点一头栽下来。
“谁啊?”他一个翻身双脚落地,蹲在地上、拉好衣服擡头看,正对上章翎红通通的一张脸。
蒋赟:“啊……”
他麻溜儿地站起来,章翎问:“你在干吗呢?”
“和你弟弟玩。”蒋赟尴尬地挠挠头发,又一次拉扯T恤下摆,心想自己刚才是不是走光了?都被章翎看见了?嘤,她不会以为他在耍流氓吧?
章翎笑死了:“哪儿来的弟弟?summer是我侄子,他叫我小姑的,你是他叔叔才对。”
“是吗?哦,对哦。”蒋赟反应过来,对summer说,“小帅哥,你得叫我叔叔。”
Summer不解:“哥哥。”
“叔叔!”
Summer不高兴了:“你是哥哥!”
“行行行,随你怎么叫,反正就见一次。”蒋赟大度地摆摆手,“今天降个辈分,就陪你做一回侄子。”
章翎把一大一小两个男孩带到客厅,summer愉快地投入妈妈的怀抱,蒋赟还是不习惯这么多人的场合,溜去厨房,说要帮章知诚的忙。
章知诚也没拒绝,丢给他一把四季豆,让他摘成段。
章翎偶尔会进厨房,美其名曰要帮忙,都被章知诚赶了出去,章翎看蒋赟真的在打下手,帮爸爸洗菜、切菜,气鼓鼓地说:“章老师,蒋赟是客人呢,你好意思让他帮忙吗?”
章知诚还没说话,蒋赟先开口了:“你别捣乱,我跟着叔叔学习做菜呢。”
章翎叉腰:“我在帮你出头哎!”
“去去去,什么都不会就知道吃。”蒋赟手湿,说着就用脚轻轻踢了她一下,章翎跳起来就一脚踢回去,踢的还是他屁股:“蒋赟你是不是想造反?”
蒋赟也叫:“你有本事在班里也这样啊!在班里装得多淑女你爸爸知道吗?”
作为一个过来人,章知诚心情很复杂。
他知悉女儿的秘密,也明白蒋赟的心思,同时也知道,这两小只之间什么都没说开过,所以看着他俩打打闹闹,真恨不得一人头上敲一平顶锅,让他们注意公序良俗,别在他这个老师跟前眉来眼去还自以为他瞎。
章知诚又一次把章翎赶出厨房,章翎走之前,偷偷往蒋赟屁兜里塞了一包小核桃,蒋赟红着脸低头切菜,章知诚看在眼里,轻轻地叹一口气。
女大不中留,连一包小核桃,都没有他的份啊。
晚餐前,大圆桌板由章知诚和蒋赟合力擡起,搁到原本的长餐桌上,章知诚还借来几把折叠椅,蒋赟一把把在桌边摆好,又把碗筷杯子一个个放好,热菜一盘盘端出来,厨房客厅来回跑,勤快得像只小蜜蜂。
章翎的家人们嗑着瓜子,一个个悄悄地打量那小男孩,小小声地议论着。
杨晔没有隐瞒,说了蒋赟和他们家这一年来的羁绊,大家都很同情这个男孩,又觉得他在这样的境况下还能考上五中实验班,相当厉害,是个狠人。
舅妈:“小伙子个头还行啊。”
杨晔:“还能长呢,去年底才开始抽条,太瘦了,我总让他多吃。”
章翎:“他再吃下去就真是饭桶了。”
樊真:“五官挺精神的,就是皮肤不太好。”
杨鹤:“嗐,这个年纪的小孩有几个不长痘啊。”
舅妈:“我们医院有一款中药面膜,是院里自己调配的,对这种青春期的痘痘脸效果挺好。”
章翎听进去了:“舅妈,真的吗?能让蒋赟试试吗?”
舅妈:“行啊,回头我让鹏鹏给你拿点来。”
章翎心花怒放:“谢谢舅妈!”
开饭了,十二个人把大圆桌围得满满当当,章知诚做了一大桌子菜,给喝酒的几位倒上红酒,端起酒杯说:“来吧,都是家里人,咱们简单碰个杯,多吃点,祝大家中秋快乐。”
“中秋快乐!”
“爸爸妈妈健康长寿!”
“鹤鹤快点找到男朋友。”
“祝翎翎和小卷毛学习进步,考上一所好大学!”
“小summer乖乖的呀,不要再尿床啦!”
……
蒋赟举着玻璃杯,愣愣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好像在做梦。
章翎坐在他身边,与他碰杯:“蒋赟,祝你中秋快乐。”
“中秋快乐。”蒋赟发自内心地微笑,抿了一口西瓜汁,这西瓜汁还是他榨的,章知诚教他怎么用榨汁机,他就把一个二十多斤的大西瓜全给榨成了汁,非常好喝。
吃饭时免不了聊天,不知是谁起的头,说到了名字。
杨鹤吐槽:“爷爷真的很讨厌,自己喜欢鸟,非要给我们取鸟名,一个鹏,一个鹤,唉……为什么不给章翎也取个鸟名啊?应该叫她小鸽子、小燕子什么的。”
杨教授说:“她不是叫鸟毛么?我没偏心啊。”
“噗。”蒋赟,“咳咳咳咳……”
章翎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杨鹤没注意到身边两人的动静,又说:“爷爷,你说你要是个昆虫学家,我们可咋办?是不是要叫蜘蛛、螳螂之类的呀?”
杨晔说:“那不一定,可以叫小蝴蝶呀,杨小蝶不也挺好听吗?”
蒋赟一下子就想到了贾小蝶,又是“噗”一声笑,完了才发现整个餐桌上只有他一个人在笑,赶紧正襟危坐,摆起一张严肃脸。
杨鹤坐在章翎另一边,探头看看他,说:“小卷毛,我突然发现你姓蒋哎。”
蒋赟不懂,姓蒋有什么稀奇的?挺大众的呀。
“知道我们家的传统吗?”杨鹤又想和他开玩笑了,“我们家的夫妻,男女姓氏加起来,都是一个词组。”
蒋赟:“啊?”
“我爷爷姓杨,奶奶姓喻,他俩是‘洋芋’,就是吃的洋芋。”
“杨鹏和樊真,就是‘扬帆’,扬帆起航的那个扬帆。”
“章翎的爸爸妈妈,‘张扬’,不用解释了吧?”
蒋赟看向剩下的那对,就是章翎的舅舅和舅妈,他并不知道舅妈姓什么。
章翎为他解谜:“我舅妈姓茅,三顾茅庐的茅。”
“杨,茅……”蒋赟念出声,“羊毛?”
“哈哈哈哈哈哈……”杨鹤和章翎笑成一团。
舅妈生气:“你俩无不无聊?见一个就要说一个吗?”
大家都在笑,这应该是他们家的一个传统笑点。
蒋赟知道自己说了长辈的小话,窘得要死,章翎的舅舅杨磊帮他解围:“好了好了,鹤鹤你别逗小蒋了,看把孩子吓得。”
杨鹤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对蒋赟说:“小卷毛,听明白了吧?你再想想你和翎翎的姓。”
蒋赟还真顺着她的话锋走:“蒋,章,奖章?”
“没错!缘分啊!”杨鹤揽住章翎的肩,“章小翎,知道姐姐为啥没找对象吗?就是因为找不着一个和我组词好听的,你就不一样了,这不现成有一个嘛。”
蒋赟:“……”
章翎羞羞脸:“鹤鹤姐你别瞎说!蒋赟就是我同学。”
章知诚听不下去了:“鹤鹤,你妈妈说你刚接触了一个男孩子,聊得还挺好,姓牛,不是很合适吗?”
“真哒?”喻明芝拍着手,张口就来了一句,“好地方来好风光,好地方来好风光,到处是庄稼……”
章翎立刻接上,歌声无比嘹亮:“遍地是牛羊~啊!”
杨鹤虎着脸:“……”
一桌子人笑得东倒西歪。
晚餐在一片和乐氛围中愉快结束,蒋赟帮章知诚收拾餐桌,主动要求洗碗,那么多碗盘,章翎再也不好意思躲懒,和他一起挤在水槽边干活。
收拾完厨房、餐桌,蒋赟又和章知诚一起把大圆桌面擡下来,客人们也要告辞了。
蒋赟原本想和他们一起走,被杨晔叫住,像这个家庭的第四位主人似的,跟在章翎一家三口后面,挥着手说“再见”,把客人们一一送走。
人都走光,杨晔关上门,大手一挥:“来,小卷毛,坐地分赃!”
蒋赟:“?”
所谓坐地分赃,其实就是分配客人们带来的一大堆礼品,杨晔挑出两盒月饼、一箱酸奶、一箱梨子,让蒋赟带走。
“帮忙消灭一点。”杨晔蹲在地上,指着剩下的几箱水果和月饼,说,“这些是翎翎爱吃的,就不给你了,太多了,水果吃不完很容易烂。”
蒋赟哪里好意思拿:“阿姨,真的不用……”
“少废话,让你拿你就拿。”她起身对章翎说,“小卷毛可能不好拿,你送送他吧,反正也不远。”
章翎很乐意:“行!”
于是,蒋赟在饱餐一顿后,迷迷瞪瞪的,又提着大盒小盒离开了章翎家。
他没骑车,车把上挂着月饼,章翎换过一身卫衣、牛仔裤,把水果和酸奶搁在后支架上,用手扶着和他一起慢慢走,擡头看天上圆圆的月亮,再次感叹:“一年了呢。”
蒋赟心中激荡,是啊,一年了呢。
去年的中秋夜,他扛着一桶40斤的水,误打误撞来到章翎家,根本想象不到,之后的一整年,他会变成这样。
路过小区门口那家便利店,章翎“咯咯咯”地笑出来,指着店门口说:“你还记得吗?咱们在那儿吃过关东煮。”
蒋赟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会儿,你骑的是个电动三轮车。”
“嗯。”
“你还做了美甲呢!”
“能别提这个吗?说了是帮邻居忙!”
“哈哈哈哈哈……”
两人又走了一阵子,章翎说:“刚才,我姐开玩笑,你别放在心上。”
蒋赟说:“我知道是开玩笑。”
章翎瞄他一眼,抿抿唇,说:“我们家……他们那些姓能组词,是真的满有趣的,对吧?”
蒋赟:“昂。”
“我有时候也会想……”章翎的心脏砰砰直跳,还是很勇敢地说了出来,“如果,那真的是个传统,我以后找男朋友不是限制很多嘛,章,前面要加个什么字,才能组词啊,好像……也不多。”
蒋赟说:“嚣张。”
章翎:“啊?”
蒋赟一本正经地说:“你可以找一个姓萧的,萧亮那个萧。”
章翎:“……”
她隔着自行车推了他一把:“你这人讨不讨厌?还不如奖章呢。”
蒋赟“嘿嘿嘿”地笑起来。
章翎脸红了,低头看着脚下的路,小声说:“蒋赟你知道么?刘陈飞和李婧分手了,就在前几天。”
“什么?”蒋赟想起自己前一天还在学校里见到刘陈飞,那人看起来并没什么两样,急问,“为什么?”
章翎耸耸肩:“分班了呗,从早到晚都见不着面。”
蒋赟说:“那不是能一起吃饭吗?”
“李婧也是这么想的。”章翎说得慢悠悠,“她想和飞哥一起吃中饭、吃晚饭,但是飞哥不答应,他喜欢和男生一起吃饭。飞哥说,他俩可以每天晚饭后一块去操场玩,李婧一开始觉得也行,结果真去了,飞哥就是打篮球,让李婧坐看台上看。”
蒋赟:“……”
讲真,他暂时,没觉得哪里有问题。
章翎继续说:“咱们学校连个小树林都没有,李婧想和飞哥去偏僻点儿的地方走走,说说话,飞哥又不肯,说怕被抓,两人吵了好几次,然后就分手了。”
蒋赟完全没经验,发表不出什么意见。
章翎转头看他一眼,又说:“李婧告诉我,她最怀念的其实是他俩没谈之前的那几个月,见不着时就很想,见着了就紧张,说句话都能开心老半天。那会儿,她去看飞哥打球,一点儿都不觉得无聊,真的好上了,看飞哥在场上跑,她说自己闷得都要睡着去。”
蒋赟问:“为什么会这样?她不喜欢飞哥了吗?”
章翎摇头:“不是,喜欢的,但就是不一样了。”
她顿了一下,说,“我爸爸说,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当你在一件事上花费太多精力时,势必会在另外一些事上有所放松。李婧说,她和飞哥每天晚上都要Q.Q聊天,周日还要想着法儿溜出去见面,就……其实很累,有时候作业多,飞哥还缠着她不放,她只能陪他聊天,聊完再去做作业。等哪天她想和飞哥多聊聊时,飞哥却说他作业很多,没空聊天,差点把李婧给气死。”
蒋赟皱眉,心想,刘陈飞这也太不地道了吧?
“是不是男生都这样?”
蒋赟立马否认:“我不是!”
章翎歪着头看他:“你要是有了女朋友,能为她做到什么程度?”
蒋赟不吭声了。
章翎一笑,也没逼问,这本来就是一个超纲的话题。
蒋赟想了一会儿,问:“他俩牵手了吗?”
章翎瞪大眼睛:“当然牵手了呀,从三月到现在,半年多了,还能不牵手啊?”
蒋赟很是大惊小怪:“那、那、那他俩到哪一步了?”
章翎轻飘飘地说:“肯定打过Kiss了。”
蒋赟震惊,刘陈飞那个傻大个,居然是打过Kiss的人了?!
再去看章翎,尤其是看到她粉嘟嘟的嘴唇,蒋赟喉结一滚,腿都有点发软。
畜生!他骂自己,蒋赟你就是个畜生!
章翎见他傻乎乎的样子,乐得直笑:“你别这么惊讶,哎,还有个事儿你听说过没?就上礼拜,萧亮对许清怡表白了,不过许清怡拒绝了。”
蒋赟呆滞,什么?萧亮能举报姚俊轩作弊,明知道会捅出许清怡,居然还有脸去向她表白?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章翎有点嫌弃,好不容易想和他说点八卦,这人一惊一乍的,真没意思。
蒋赟反应过来,脑子里仿佛抽了筋,脱口问出一句:“如果乔嘉桐和你表白,你会答应吗?”
“谁?乔嘉桐?”章翎乐坏了,“不会啊,我很久没和他联系了,他前阵子在参加化学竞赛,忙得很。”
蒋赟心里酸酸的:“很久不联系,你也知道他去参加化学竞赛?”
“他自己和我说的。”章翎一点不往心里去,“暑假里他喊过我去唱歌,但我没去。”
蒋赟问:“你为什么不去?”
“我为什么要去啊?”
蒋赟咬咬牙,开口:“我以为……你喜欢他。”
章翎说:“我不喜欢他。”
蒋赟:“哦。”
说着说着,袁家村到了,蒋赟带章翎回到出租屋,把东西都放回屋子,又骑上车,说送她回家。
坐在后支架上,章翎擡手去摸蒋赟的头发,手指揉搓着他微卷的发丝,一下下轻柔地抚摸。
这一回,男孩没再嚷嚷,大概是因为下午被太多人摸过头发,他已经麻木了。
章翎的指腹触碰到他后脑勺那道伤疤,问:“这个疤,是怎么弄的?”
蒋赟说:“摔的。”
“在武校吗?”
“嗯。”
章翎没再问下去,揉着蒋赟的头发,心里想起李婧和刘陈飞,又想起爸爸的话,一遍遍地提醒自己,不能说,不能说,绝对不能说出来。
很多事,可能说出来,就变得不一样了。
他们还没到可以自由掌控人生的年纪,还有许多要为之努力奋斗的目标,他们才高二,还没满十七岁,他们以后的路还很长。
可是,可是……
章翎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地把脸颊贴到蒋赟的背脊上,感受着他身体的温热。
那是发自本能的心跳和悸动。
还有相视而笑时、眼睛里藏不住的光亮。
章翎记得下午在房间,看到蒋赟赤/裸的上身,她用手指去戳他的腰,是故意的,就是……想摸摸他。
想要和他牵手,想要和他拥抱,甚至想要……
她的心跳得好快好快,皱紧眉,满脸通红,庆幸蒋赟看不见她。
骑着车的少年一无所知,专心地看着前方的路。
想起章翎问他的那个问题:你要是有了女朋友,能为她做到什么程度?
蒋赟在心里做出回答。
——如果是你的话,我可以把一切都献给你,我所拥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