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翎说过,争取,是针对自己想要的东西,她想要的东西一定会去争取。她愿意放弃,就说明那个东西她并不在乎。
她说的每一句话,蒋赟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看着讲台上懵了的许清怡和萧亮,重新坐下,深藏功与名。
章翎依旧站着,问:“规则是什么?我听你们的。”
哪里有什么规则,萧亮和许清怡你看我,我看你,萧亮犹豫着说:“要不,你俩各唱几句?大家投票。”
章翎说:“可以,唱什么歌都行吗?”
许清怡脸色极其难看,心里认准了章翎就是在针对她,想要在全班同学面前让她难堪。许清怡知道自己小瞧章翎了,她的心机真的好深啊。
可许清怡已是骑虎难下,只能应战,说:“唱什么都行,你先来。”
“好,那我唱了。”章翎没有离开座位,就站在原地,简单报了个幕,“我唱王菲的《人间》,从第二段开始。”
她也没做什么准备,双手负在身后,张嘴就唱了起来。
时隔三年,蒋赟脑海中魂牵梦萦的天籁之声,终于又一次真实地飘响在他耳边,如记忆中那般空灵清透,婉转动人。
他都不敢仰头去看章翎,胸腔里的心脏擂鼓一般地振动着,干脆闭上眼睛,用心聆听。
“不是所有感情都会有始有终
孤独尽头不一定惶恐
可生命总免不了,最初的一阵痛
但愿你的眼睛,只看得到笑容
但愿你流下每一滴泪,都让人感动
但愿你以后每一个梦,不会一场空
天上人间,如果真值得歌颂……”
“好了,可以了。”许清怡开口打断了章翎的演唱。
章翎便停了下来。
蒋赟意犹未尽地睁开眼睛,教室里安静了几秒,突然间,爆发出一阵掌声。
“哇……好好听啊!”
“清唱都这么好听,真是绝了。”
“王菲的歌不好唱呢。”
同学们也说不出什么专业点评,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好听!
薛晓蓉回过头来,激动得脸都红了:“章翎,你唱歌怎么这么厉害?”
章翎笑笑,看了许清怡一眼后,坐了下来。
蒋赟转头看她,听着同学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心里酸溜溜的。
啊,他的宝藏终于被人发现了。
章翎在KTV听过许清怡唱歌,感觉就是……不是每一个会弹琴的人,唱歌一定好听。
这事儿是讲天赋的,如同老天给了许清怡一张漂亮的脸,回过头就给了章翎一把好嗓子。
章翎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获胜,毕竟许清怡有颜值加分,但她确信,光论唱功,许清怡没法和她比。
蒋赟没听过许清怡唱歌,这时候还挺期待,他已经准备好了他的那一票,倒要看看许清怡打算怎么和章翎PK。
但是许清怡并没有唱,在全班眼皮子底下,她又哭了。
这真是章翎和蒋赟没想到的,许清怡红着眼睛,像是极力忍着泪意,对萧亮说:“女生领唱就给章翎吧,我不参加了。”
说完,她就捂着嘴、一头冲出了教室,大家已经能听到她压抑不住的呜咽声。
全班懵逼,萧亮赶紧追了出去。
章翎和蒋赟面面相觑,蒋赟挠挠头发,不解地问:“她是不是有病?这有什么好哭的?”
章翎翻开作业本,像个没事人似的开始做作业。
姚俊轩坐在座位上,望着教室门发呆许久。
十分钟后,邓芳走进教室,一脸的无可奈何,身后跟着萧亮和许清怡,美少女已经止住了眼泪,红着脸颊,神情委屈。
邓芳来做和事佬,拍板决定领唱改为四人,两男两女,章翎和许清怡都是女生领唱,男生还差一个,大家自愿报名。
最后,王波成了另一个男领唱,这事儿才算告一段落。
在食堂吃晚饭时,蒋赟排在章翎身后。
章翎正和小伙伴们聊着天,蒋赟看着她动来动去的后脑勺,想了半天,擡起手拉了拉她的小辫子。
章翎:“哎呦!”
高中生还能做出这种奇葩事的,有也仅有一个了。
章翎摸着头发,回头怒视蒋赟:“你干吗?”
蒋赟被她吼得一怔,小声说:“放学后,我想请你喝奶茶。”
还没等章翎说话,他又补充了一句,“是我之前打工赚的钱,还有多。”
章翎已经知道父母资助蒋赟吃饭的事,抿着唇不吭声。
蒋赟观察着她的脸色,更小声地问:“去么?”
“哦。”章翎说完,瞪他一眼,“你别再扯我头发。”
她回过头去,蒋赟眨眨眼睛,又飞快地扯了一下她的辫子,在章翎跳起来前就溜出了队伍,一脸无辜地排到了隔壁队尾。
三个小伙伴都在憋笑,章翎重新把辫子扎好,嘀咕道:“幼稚鬼。”
她拿出手机给老爸发消息,让他晚上不用去车站接她放学。
章知诚没多问,只回了一句“好,知道了,路上小心。”
晚上下课,章翎背着书包坐上公交车,五站路后,在第四医院站下车。
蒋赟已经推着自行车等在站台上。
夜晚风很大,气温比白天降了好几度,章翎围着围巾,校服里穿着厚毛衣,看蒋赟难得地把拉链拉到领口,问:“你是不是没穿毛衣?”
蒋赟“嗯”了一声,那些毛衣他都看过了,要么太大,要么太小,要么就破了好几个地方,被李照香打了几块补丁,实在是没眼看。
章翎光用想的都觉得冷,问:“你不冷吗?”
蒋赟说:“还好,十二月再穿。”
章翎无语:“明天就是十二月了。”
“哦。”蒋赟望向马路前方,车灯和霓虹灯交相闪烁,扯开话题问,“你是……走天桥,还是……我带你?”
章翎说:“走天桥。”
“哦。”蒋赟失望地垂下眼睛,“那我骑过去,你在那头等……”
还没说完,章翎已经扒下了他背上的书包,笑起来:“逗你呢,你这人好磨叽,快上车。”
蒋赟愣愣地看了她一会儿,终于擡腿跨上自行车,章翎在后支架上坐好,拍拍他的背:“走吧。”
自行车“哐当哐当”地往前骑,章翎仰起脑袋看蒋赟的后脑勺。他前些天又剪过一次头,算是修了一下,还是微卷,但比之前野蛮乱长的一头卷毛稍微有了点型。
章翎看了好一会儿后,恶向胆边生,擡手摸上了蒋赟的脑袋。
蒋赟吓了一大跳,车子立刻乱晃,大叫:“你干什么?!”
章翎说:“只准你拽我辫子,不准我摸你头发吗?”
蒋赟:“你摸之前能不能说一声!吓死老子了。”
章翎:“嗯?”
蒋赟:“吓死……我了。”
“哼。”
章翎已经心满意足地收回了手,老妈摸过蒋赟的卷毛,她一直好奇,不知道手感如何,现在终于如愿以偿。
蒋赟的发质并不硬,因为天然卷,又不打理,就有点干燥蓬松,摸着毛茸茸的,手感还不错。
自行车到了奶茶店前,章翎跳下车,和蒋赟一起站到柜台前。
蒋赟还是头一回自己买奶茶,看着琳琅满目的价目表毫无头绪,问:“你喝什么?”
章翎看着一块新品介绍牌,说:“这个珍珠麦香,第二杯半价哎。”
蒋赟也凑过去看,问:“你喜欢吗?”
章翎冲他笑:“新品,没喝过,试试呗。”
蒋赟说:“你别给我省钱。”
又是这句话,章翎叹气:“谁给你省钱啊,人家店里搞的活动。”
珍珠麦香奶茶很烫,有着浓浓的小麦香,两人一人捧一杯,在路边站着喝。
章翎尝过后说:“挺好喝的,你觉得呢?”
蒋赟:“嗯。”
他连没味儿的大白馒头都很喜欢,甜甜的奶茶怎么可能不好喝?
章翎擡眸瞅瞅他,说:“今天下午,谢谢你。”
蒋赟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谢我什么?”
“要不是你举手,我就不能做领唱了。”
蒋赟失笑:“这有什么?我知道你脸皮薄,不会去和他们掰扯。我当时都想好了,如果你不接我的话,丢脸的也就是我,无所谓。”
章翎问:“你怎么知道我想做领唱?”
蒋赟笑了一下:“我猜的,而且,我一直想听你表演唱歌,就想赌一把。”
章翎努努嘴:“也就两句。”
“够了。”蒋赟喝光了奶茶,丢进路边的垃圾桶里,章翎还在喝,蒋赟看着她,问,“你还生我气么?”
章翎装傻:“我什么时候生你气了?”
蒋赟低声道:“我从小,就……讲话吧,袁家村都是大老粗,那个……我很多时候就是习惯了,讲话会不过脑子。”
章翎说:“哦,慢慢改吧。”
“我以后会注意的。”蒋赟说着,还是有点不服气,“可是那个乔嘉桐,他真的也说脏话!男生都会说,不是只有我一个。”
章翎反驳:“哪有啊?我爸爸就不说。”
蒋赟不敢吱声了,的确,他都没法想象章老师说脏话是什么样子。
看来,章翎喜欢斯文有礼的男孩子,对标自己,蒋赟觉得这个要求简直和考试进步的难度一样高。
喝完奶茶,蒋赟骑车送章翎回家。
西北风从前方吹过来,蒋赟挺直腰背,尽可能地帮章翎挡风,不忘问一句:“冷吗?”
章翎抱着他的书包,缩在他背后,回答:“不冷。”
蒋赟一直把章翎送到单元门口。
章翎上楼前,蒋赟叫住她,问:“上次和你说的事,你问过你爸爸了吗?就……送你回家。”
章翎歪过脑袋,笑得很灿烂:“你不已经在送了吗?”
蒋赟一愣,摸着脑袋傻笑起来。
章翎走上楼梯,蒋赟依旧推着自行车在楼下等。女孩子在三楼北阳台探出身来向他挥手,蒋赟也挥挥手,等到楼梯里的声控灯灭掉,他才骑车离开。
周末,来自北方的冷空气席卷钱塘,气温又断崖般地下降了几度。
一夜之间,五中的学生们都在校服外穿上了厚外套,有羽绒服、棉衣、加绒衫……颜色五彩缤纷,款式新潮时尚。
蒋赟没有像样的外套,唯一一件一点都不破的是一件黑色棉衣,还是钟叔这个年龄段的口味。
他没办法,只能穿着这件上学,在教室里碰见姚俊轩,身上也是一件老头味儿十足的深色厚外套,两个少年看着对方,都在心里叹了口气。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蒋赟的学习状态和班里同学越来越同步,每天认真听课、做作业,参加晚自习和周六补课,周日去章翎家搭车,上一堂免费的理科家教课。
他依旧会晕车,章翎每次都给他准备两个橘子,蒋赟认领橘子皮,橘子果肉则被章翎和章知诚分着吃掉。
上完课,章知诚会叫蒋赟回家吃午饭,三个人时吃得比较简单,有时候杨晔也在,章知诚就会做得丰盛一些。
蒋赟甚至吃到了大闸蟹,是钱塘人在秋冬季节钟爱的美味,对蒋赟来说绝对算是奢侈品。
杨晔很喜欢吃蟹,章知诚每次都蒸六只,他和章翎一人一只,杨晔和蒋赟一人两只。
吃蟹很麻烦,杨晔吃得慢,命令小卷毛不准加速,陪她一起剥蟹壳。于是,蒋赟被迫成了吃饭垫底,和杨医生面对着面慢条斯理地嗦蟹脚,章翎还用手机偷偷给他们拍了一张照,刚巧拍到蒋赟的腮帮子都嗦得凹了进去。
她发给【只为你堕落】。
【菲羽】:餐桌上的一道风景[偷笑]
【只为你堕落】:……
蒋赟觉得,不仅吃饭慢了下来,连着生活节奏都在一天天地变慢。
最近的每一天,过得就像他的自行车轮,吱嘎乱响,却行进得缓慢又稳当。
十二月中旬的单元测验,蒋赟每门功课都有进步,物理更是考到了七十八分,超过了班里的平均分。
邓芳高兴得差点敲锣打鼓,自掏腰包买了两块围巾,给蒋赟和姚俊轩一人一块,让他们注意保暖,不要着凉。
上学真是一件好轻松、好快乐的事。
每天晚上,蒋赟会在第四医院公交车站等章翎,她下车后,会摘掉他的书包抱在怀里,接着坐上他的自行车后支架。
蒋赟骑着车,目视前方,身后载着他最珍视的女孩,还有两个笨重的书包,每踏一脚都很吃力。但在他心里,这是甜蜜的负担。
是神仙才能过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