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计划
这两天,汪韧的睡眠也是严重不足,这会儿好不容易找到了罗雨微,又得了半天闲暇,心情总算是放松下来,便也靠在床头睡了两个多小时。
下午四点多,他自动醒来,罗雨微还在熟睡中,汪韧穿上鞋后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在桌上拿了一把新的房门钥匙,穿上大衣,出门去买晚饭。
他想给罗雨微买点好吃的补一补,因为她的样子很憔悴,脸都瘦了一圈,晚上还要去陪夜,想想就很辛苦。
附近没什么像样的饭店,汪韧开车去了县中心的一家商场,给自己买了些生活用品,接着找了家饭店,依据罗雨微的口味打包了几份炒菜回来。
到家后已是五点半,罗雨微还没醒,汪韧不得不去叫她,罗雨微才睡了三个多小时,被叫醒后起床气很大,赖在被窝里哼唧:“别吵!走开!让我再睡一会儿……”
汪韧跪趴在床上,又是哄又是求,最后大着胆子去亲她的脸,才把罗雨微彻底搞醒。
她圆睁双目瞪着汪韧,汪韧心虚地抹抹嘴:“快六点了,再不起床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就来不及!”罗雨微委屈地控诉,“我爸本来应该早上九点来交班的,结果十一点多才到!他能迟到,我就不能了?他迟到的时候想过我吗?我天天只睡三四个小时,谁受得了?!”
汪韧不知道这事儿,听完以后也觉得过分:“那你再睡会儿吧,我七点再来叫你。”
“睡个屁!你都把我瞌睡赶跑了!”罗雨微不情不愿地爬起来,又一次只穿着内裤钻出被窝,去拿床边的长裤。
她的内裤是浅绿色,带着一圈细细的蕾丝边,两条腿又白又细,吓得汪韧赶紧转开脑袋,绅士地不去看她。
罗雨微板着脸,心里却在偷笑,汪韧真的很有趣,自己穿着内裤在她面前晃荡时都没这么矜持,当时他还没穿上衣,她现在可是穿着T恤衫的!
“你在躲什么呀?”罗雨微慢条斯理地穿着裤子,还去逗那个身板儿坐得笔挺的男人,“没去过游泳池和海边吗?没见过女孩穿比基尼啊?这不都一个样?是你自己说的。”
汪韧:“……”
他犹豫又期待地回过头来,脸颊上还漫着两片红云,却发现罗雨微已经穿戴整齐,正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汪韧决定投降:“你是女孩,我是男的,这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男女平等,知道吗?我都不害臊,你难为情个啥?这话也是你说的。”罗雨微又小声地加了一句,“假正经。”
汪韧苦着脸:“我哪有……”
不行了不行了,罗雨微又想笑了,快速起身往外走:“走了!先去吃个饭。”
汪韧说:“我买回来了,三菜一汤,在楼下。”
罗雨微吃惊地转头:“啊?”
坐在餐桌边,罗雨微捧着饭碗狼吞虎咽,这几天她都是吃的盖浇饭或面条,光沙县就吃了好几顿,因为和汪韧吵架了,心情不好,没有胃口,又因为母亲住院,她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更没时间好好地吃顿饭。
面前的饭菜虽然不是汪韧做的,却都是她喜欢的菜,她吃光了满满一盒米饭,又舀了一碗排骨汤,啃完骨头后,双手捧碗,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地把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见她这么能吃,汪韧很高兴,也是胃口大开,两个人把三菜一汤全部干完,罗雨微打着饱嗝,摸着鼓起的小肚子瘫在椅子上,说:“我吃饱了。”
汪韧收拾着桌子,看了眼时间,说:“六点半了,我们准备出发吧,晚上我和你一起陪夜。”
罗雨微看着他,故意摆谱:“医院不让两个人陪,你还是去找个酒店休息吧。”
汪韧说:“没事,通融一下应该可以的,没这么严格,去了再说。”
罗雨微又说:“会见到我爸哦,到时候,我怎么介绍你?”
汪韧微微一笑:“实事求是呗,说我是你男朋友。”
“还是吗?”罗雨微瞟他,“我可没原谅你。”
汪韧好脾气地赔笑:“咱俩又没分手,只是闹了点小矛盾,哪家情侣不吵架呀,对不对?”
“这对我来说,是个原则性问题,我还没想通呢。”罗雨微起身去洗手,“别嬉皮笑脸的,休想浑水摸鱼!”
汪韧“嬉皮笑脸”得更厉害了,这都是跟他爸学的,在汪兆年看来,只要脸皮够厚,嘴巴够甜,姿态够低,就没有哄不好的老婆。
其实啊,汪韧也知道,最重要的是心意够真。
“老婆”们聪明得很,心里门儿清。
晚上七点,汪韧开车带着罗雨微来到医院,雨还没停,淅淅沥沥地下了大半天,阴冷潮湿的天气很影响人的心情,看到雨幕中那闪着红光的医院名,罗雨微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给姜少雯陪夜,真不是件开心的事。
白天时,罗骏元给罗雨微的微信留过言,说姜少雯的情况趋于稳定,已经离开了急诊室,被转入普通病房,他给了罗雨微一个病床号,让她直接去住院部就行。
罗雨微和汪韧找到病房,那是一个拐角处的六人间,左右各有三张床,姜少雯睡在右边最靠墙的那张病床上。
床边陪着罗骏元和小姨,两人一开始没注意到汪韧,以为这帅小伙是别床病人的家属,直到汪韧跟着罗雨微站定在他们面前,罗骏元才惊讶地站了起来。
“爸,这是我朋友,汪韧,他今天刚从钱塘过来。”罗雨微故意漏掉一个“男”字,不想让汪韧太过嘚瑟。
汪韧的外表任谁见了都挑不出毛病来,气质又是斯文儒雅,讲话也很有礼貌:“叔叔好,阿姨好,我叫汪韧,你们喊我小汪就行。”
罗骏元头一次见罗雨微带小伙子来见他,直接傻眼,习惯性地想去询问妻子的意见,一转头就看见姜少雯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她还没有恢复意识,医生说,也许,她永远都是这样的状态了。
见罗骏元神思恍惚,小姨反应比较快,笑着对汪韧说:“你好,小汪,这是来看微微的妈妈吗?谢谢啊,真是有心了。”
汪韧没买礼物,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双手递给罗骏元:“叔叔,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祝阿姨早日康复。”
罗雨微挺吃惊的,都不知道汪韧做了这样的准备。
罗骏元抖着手不敢收,小姨代他收下,说:“谢谢你啊,小汪,你俩吃饭了吗?”
罗雨微:“吃过了。”
“哦,那……晚上就辛苦你们了。”小姨说,“我还得回去带外孙,天都黑了,还下着雨呢,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罗雨微和小姨道别,小姨离开了病房,罗骏元也要走,被罗雨微叫住,递给他一把钥匙:“爸,我给家里换了个锁,以前那个防盗等级太低了,很不安全,这是新的房门钥匙,你拿着,回去用这个开门。”
罗骏元大吃一惊,那惊惶的表情把汪韧吓了一跳,罗骏元颤抖着说:“你、你怎么会去换锁的?你妈妈要生气的呀!你晓得的,不经过她允许,家里什么东西都不能乱动!那个锁还在吗?要是没丢,你赶紧把它装回去……”
“爸,爸,爸!”罗雨微抓着罗骏元的双臂喊了他好几声,才让父亲冷静下来,她让他去看病床,“你看看她,看看她,她不会再生气了,门锁可以换,家里的东西都可以动,她不会再来骂你了,真的,她起不来了。”
罗骏元愣愣地看着女儿,两行眼泪从眼角流下,哆嗦着嘴唇,拼命摇头:“不会的,不会的……她会好起来的。”
“就算她能活下来,以后就是这个样子了。”罗雨微眼神坚定地看着父亲,“爸,你明白的,对吧?”
罗骏元:“……”
——
罗骏元回家了,汪韧陪着罗雨微留在病房,小县城的医院果然制度宽松,护士进来时看到陪护床上坐着两个人,也就朝他们看了几眼,一句话都没说。
小床靠着墙,刚好能让汪韧和罗雨微并肩而坐,罗雨微的脑袋靠在汪韧肩膀上,房里很热,他们都脱了外套,汪韧展开大衣盖在两人身上,说罗雨微要是困了,就靠着他睡会儿,他会帮忙看着点滴。
之前,汪韧已经近距离地观察过姜少雯的状态,那是个看起来有点可怕的中老年女性,皮肤惨白,短发稀疏,身型消瘦,戴着氧气面罩,眼眶凹陷,脸上长满皱纹和斑点。她双目紧闭,半张着嘴,露出一口发黄的牙齿,还掉了几颗,即使没有脑梗,从她的外形也能看出来,这是个长期健康状况不良的女人。
罗雨微问汪韧:“你说,她能听见我们说话吗?她有时候会睁开眼睛,还会流泪。”
汪韧说:“应该不能,她现在是深度昏迷,就算睁眼、流泪,也只是一种无意识的眼球运动,不代表她醒了。”
他们的手牵在一起,藏在大衣下面,两人头碰着头,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聊着天。
罗雨微看着病床上的母亲,说:“以后,我要是变成这个样子,汪韧——”她握紧汪韧的手,“你一定不要救我,爽快点,放弃治疗,拔了所有的管子,让我早点解脱。”
“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汪韧说,“你妈妈本来就有基础病,你知道的,你和她不一样,你很健康,以后会长命百岁。”
罗雨微摇头苦笑:“很难哦,我外婆在我九岁那年就去世了,我记得是宫颈癌,拖久了,一直没去治,查出来时已经转移到全身,完全没有治的机会了。我妈,我也搞不清楚她是什么病,从来没有确诊过,反正肯定是精神方面的毛病,这么看起来,我家的基因真的不怎么好,我以后……”
“你小姨不是挺好的吗?”汪韧直接举例反驳,“你妈妈还有没有别的兄弟姐妹?”
“有。”罗雨微说,“两个弟弟,还有个大姐,大姐嫁去外省了,他们家一共五个姐弟妹,三女二男,我妈排第二。”
汪韧问:“其余四个的身体情况怎么样?”
罗雨微想了想:“好像还行,我和他们其实没什么联系,我只知道,其他四个全都活着。”
汪韧也握紧她的手:“那不就得了?说明你们家的基因没问题,你妈妈就是个个例。”
“好吧,呼……你安慰到我了。”罗雨微轻轻吁气,“我还打过九价呢,就是怕得我外婆那个毛病,走的时候很痛苦,太吓人了。”
汪韧说:“打过九价还是有用的,放心吧,你不会有事,有我在呢,我是个优秀的饲养员,一定会把你喂得白白胖胖。”
罗雨微笑着去拧他手背,汪韧也不叫唤,乖乖地任她拧。
过了一会儿,罗雨微打起了瞌睡,她下午只睡了三个多小时,根本没睡够,原本以为给姜少雯陪夜会让人心生烦躁,可现在汪韧来了,有他在身边,她的心安定了许多,汪韧见她上下眼皮在打架,说:“睡吧,我在呢。”
罗雨微像被催眠,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汪韧一直没睡,帮忙看着姜少雯的点滴,在护士进来工作时,与护士对话,听护士交代事情。
夜越来越深,病房里的人陆续睡去,窗外雨声哗哗作响,屋内待着十几个人,呼噜声此起彼伏,一点都不安静。
罗雨微睡睡醒醒,十一点多时再次醒来,坐直身子,抹抹眼睛,问:“几点了?”
“快十二点了。”汪韧摸摸她的脸,“要躺下睡吗?可以枕在我腿上,那样会睡得舒服点。”
罗雨微摇头,还伸了个懒腰:“不用,我好像睡够了,换你睡吧,我来值班。”
汪韧笑起来:“我不睡,我想和你聊聊天。”
“嗯?”罗雨微问,“聊什么?”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汪韧的声音又轻又温柔,眼睛里还带着笑,“两年前,你出院那天的晚上,其实,我去病房找你了。”
罗雨微惊讶地瞪大眼睛:“啊?”
汪韧说:“当时,我想的是,脸皮厚一点,无论如何都得要到你的微信,后面才能保持联系。我的计划是咱俩先做网友,平时聊聊天,互相了解一下,过一阵子,我再找个机会把我的事告诉你,然后把选择权交给你。”
罗雨微:“……”
汪韧:“那套计划要是成功,我表白时的说辞,会和今年九月我向你表白时说的那些话完全不一样,我不需要再和你分析一堆大道理,说我不介意这个,不介意那个,其实要简单很多,我只需要问问你,你介不介意我的情况,就可以了。”
罗雨微:“……”
“但你出院了,计划失败。”汪韧郁闷地撇了撇嘴,“第二天,你还让李乐珊转给我66666,我就觉得说,你对我……应该是没有那个意思。”
“我那个时候怎么可能对你有那个意思?”罗雨微震惊了,“我刚分手啊!”
汪韧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也觉得我们相识的时机蛮尴尬的,所以后来就决定放弃了。我就是没想到,今年八月还会在上海见到你,这时候,你让我再把自己的事告诉你,你想一下,我要怎么说?”
他换了一个语调,郑重开口:“罗雨微,我对你有好感,在你住院时就觉得你是个很优秀的女孩,你千万不要觉得自己有问题,其实我也有!我是个只有一个蛋的男人,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罗雨微捂着嘴笑起来,用肩膀去撞他:“神经病啊!”
汪韧很无辜:“是吧?我觉得你会一巴掌把我扇飞哎。”
罗雨微笑死了,汪韧看着她,说:“我和我妈讨论过,觉得,不管什么时候和你说,你都会是一样的想法,哪怕我们结婚几年后,我再告诉你,你也会很生气。我错过了最佳的坦白时间,再见面,我真的不敢说,因为我会代入到你,能想象出你的愤怒,我很怕你会不要我,那你……能不能试着代入到我,想一想,我的为难。”
罗雨微不笑了,汪韧说:“对不起,雨微,我真的……不是想故意瞒着你。”
罗雨微低头琢磨了一会儿,擡头看向汪韧,说:“我其实也有想过,如果我是你,好像是蛮难开口的,我相信你要是去相亲,遇见任何一个女孩,你都会坦然地说出你的情况,但对象换成我,你就会考虑到我的心情,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听她这么说,汪韧放松了很多:“那天你那么生气,我后来分析过,可能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你是从沈昀驰那里听来的消息,这让你感到羞耻,就像是被前男友看了笑话。你那么激动,我完全能理解,很抱歉,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完美,让你在前男友面前……”
罗雨微打断了他的话:“不要提他,汪韧,不要提他,他和你完全没有可比性,放心吧,我当时就和他说了,我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并且告诉他那是个谣言,我说你很好,各方面都没有问题。”
她骄傲地擡起下巴,“他走的时候灰溜溜的,可丧气了。”
“真的?”汪韧眼睛都亮了,心中惊喜,原来罗雨微在面对沈昀驰时就在维护他的尊严了,接着又忐忑了一下,“可是我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问题,我……没试过。”
“嘘——”罗雨微把食指竖在唇前,小小声地说,“公共场合,不要聊这么私密的话题。”
她凑到汪韧耳边,吐气如兰:“你要想知道,回家后……”
听完她说的最后几个字,汪韧的脸瞬间变红,像一只煮熟了的大龙虾,罗雨微还不罢休,藏在大衣下的手又去探了一下,很快,汪韧的呼吸就错乱了,浑身紧绷地坐在陪护椅上,罗雨微当下就有了结论,笃定地说:“相信我,没问题的啦。”
汪韧:“……”
这一晚,他们又一次敞开心扉,对彼此说出心中真实的想法,这种感觉特别好,汪韧心里的石头彻底落地,他拿出手机看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
“雨微,十二点了!”汪韧把手机拿给罗雨微看,又露出了快乐小狗般的笑容。
罗雨微纳闷:“十二点怎么了?”
“现在是十二月七号,是我们认识两周年的日子,外面在下雨,而我们在医院。”汪韧也咬住了她的耳朵,温柔地问,“你就说吧,咱俩够不够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