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源跟同事说话的时候,赵培棋就坐在旁边,他一边吃早饭,一边重启电脑。
当他听到谢源昨晚和女朋友一块儿看电影,结果被几个通宵加班的家伙搞砸气氛的时候,赵培棋还乐乐呵呵,一阵傻笑。
这条缺德新闻很下饭。
能安慰安慰他们这些苦命的单身狗。
赵培棋听得津津有味。
他继续往下听。
等谢源说出“她是同行所以能理解”的时候,赵培棋顿时瞪大眼睛。
且慢!
谢源说,他的女朋友是同行?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赵培棋立马联想到一个姑娘,完全符合描述,而且和谢源也有很深的交集——
这不就是蒋意嘛!
她本身是算法工程师,符合谢源所说的同行特征。她和谢源还是T大同学。而且那天在公司食堂,赵培棋旁观蒋意和谢源之间的相处模式,就觉得他们两个肯定很熟,感觉不像是普通同学而已。
难道说,谢源的女朋友就是蒋意?
赵培棋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惊天大秘密,手里的红豆面包也顿时不香了。
“咳咳——”
他情绪太激动,嘴里一口红豆面包不慎噎在喉咙前面,他在桌上拍了半天没摸到水杯,脖子以上瞬间涨成类似于猪肝红的颜色。
即使如此艰难,他还积极地扒拉着谢源,急于求证自己的猜想。
蒋意究竟是不是谢源的女朋友?
在线等,挺急的。
谢源把赵培棋的手推下去,一脸嫌弃。
赵培棋差点儿被自己的早饭杀死,好不容易缓过劲来,随即接收到谢源警告的一瞥。
谢源像是能预知到赵培棋开口想说什么。
“别瞎想。不是你想的那样。”
谢源的眼神很有威慑。
行吧。他说不是就不是。
同事感兴趣地插嘴:“什么‘不是那样’?你俩打什么哑谜呢?”
赵培棋默默地把手里剩下的红豆面包一口吞掉,不吭声。
他看谢源能死鸭子嘴硬否认到什么时候。
八楼,GraphLink的会议室。
蒋意推门进去。
会议室里就坐着业务姐姐一个人。
其他人都还没到。
蒋意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是她到得太早了。
业务姐姐是典型的E型人格。她兴致勃勃拉着蒋意聊天,问蒋意现在有没有男朋友。
蒋意没正面给出答案,而是笑眯眯地问:“安妮姐要给我介绍男生啊?”
安妮姐笑着说:“也行啊。”
这时候,李燎从外面进来。他耳朵好,这样都能听见她们之前的对话。
李燎放下电脑,眼里带笑。他先是看了一眼蒋意,然后跟业务说:“红娘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当好的。做红娘这件事情,其实跟做推荐算法差不多。”
业务姐姐有点儿感兴趣:“这话怎么说?”
李燎:“你得先了解目标用户的需求,给他们制定行为画像。这样做出来的推荐系统才能真的work。”
业务姐姐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么一个道理。
李燎在蒋意正对面落座。
他直直盯她:“你喜欢什么样的?”
蒋意微微扯了下嘴角。
这个话题怎么还没结束呢。
她淡定回答:“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业务姐姐忍不住扑哧笑出声音。
蒋意这姑娘好敢说。胆子太大了。
李燎拖长语气哦了一声,抱臂懒洋洋地往后靠:“原来你喜欢做排除法。”
他的表情看起来不像在生气。
蒋意不紧不慢地露出笑脸,打上补丁:“李组长,不要往心里去。我跟你开玩笑呢。”
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蒋意可太擅长这一套手段了。
“我怎么会计较呢。”李燎也笑,眼睛温和地望着她,“不然显得我的心眼太小。蒋意就更加不喜欢我了。是吧。”
蒋意呵呵轻笑两声,在电脑上的代码界面里打下一行注释:
李燎,傻x。
九点五十五分,GraphLink项目组的人到齐。
周会开始。
李燎在周会上着重表扬了蒋意上周的工作。
“蒋意是新入职的校招员工,但是她上周对于GraphLink项目的贡献,已经超过在座好几位工作经验丰富的工程师。”
“我建议你们可以去读读蒋意写的模块。”
李燎锐利的目光在一张张人脸上扫过去。
“学习她的技术,也许对某些人来说难度太大。我也不为难你们。不妨先好好学习一下人家是怎么写技术文档的。写得狗屁不通的东西,也上传到云上,你们是把项目当成垃圾回收站了么?”
李燎没有指名道姓,但胜似指名道姓。
许林杰脸色泛白,就差把脑袋塞到桌子底下去。
周会在反思的氛围中结束。
这次李燎没把蒋意单独留下来开小会。他有其他的折磨对象。李燎直接拎着许林杰进了走廊对过的小会议室,1对1。
业务姐姐轻声叹道:“估计许林杰要从项目里被踢出去了。”
蒋意抱着笔记本电脑,听到业务说的话,于是她也看向对面那间小会议室。李燎反手把小会议室的门关上,玻璃墙自动从透明变成白雾色,阻隔来自走廊上的视线。
“犯了错误,就会从项目组里被踢出去么?”
业务姐姐回头,说:“是啊。李燎不允许组里有拖慢进度的人。但是,对于许林杰来说,从GraphLink项目里出去,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不做GraphLink这个项目,公司还有很多别的项目组也正缺人呢,说不定就能遇到一个友善的leader,他也能发挥自己的能力。”
业务姐姐看看蒋意,笑着补充说:“不过,蒋意你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你肯定能够在这个项目里面留很久。”
蒋意随意地笑了下。
她感觉,这话听起来也没什么让人高兴的。
蒋意回到七楼。
她刚坐下,张辛迪就蹬着椅子靠拢过来。
张辛迪递给她一把棒棒糖。
蒋意拉开抽屉,张辛迪把棒棒糖都倒进去,手里留下一根。
张辛迪举着这根棒棒糖,对着蒋意。她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蒋意从张辛迪手里拿走棒棒糖,撕开包装,把棒棒糖放进嘴里。
葡萄口味的。
好甜。
她问张辛迪:“怎么了?”
“我今天早上亲眼目击,你和八楼帅哥一块儿从停车场坐电梯上楼。光天化日之下,你竟然对八楼帅哥上下其手,该行径真是惨绝人寰。”
蒋意擡眸瞥她:“我怎么没看见你。你那时候藏哪儿了?”
“我没藏!我就坐在车里,非常光明正大。你猜,我后来还看到谁了。”
“谁啊?”
“李燎。他就在你们后面。但他没跟你们进同一部电梯。”
蒋意不管李燎。
她托起脸,笑得明艳动人:“那么在你目睹这些事情之后,有什么想要问我的?”
张辛迪扑住蒋意的胳膊,声音压得低低,很适合在办公室里偷偷讲八卦的情境:“你跟八楼帅哥什么时候发展起来的?你这进展也太神速了吧。”
尽管张辛迪整个上半身压着蒋意右手臂,但没妨碍蒋意用电脑键盘打字。
蒋意的表情有点儿意思。她慢悠悠地翘着唇角笑,却不开口说话,就是吊足张辛迪的胃口。
张辛迪开始漫天乱猜:“让我回忆一下。上次八楼帅哥跑下来,站那儿盯着你看了半天。那个时候你们应该已经有事儿了。所以肯定在这之前你俩就好上了。”
她一激灵:“我靠,蒋意,你真的好神速啊。”
蒋意写完邮件发出去,然后有空回答张辛迪的问题:
“我哪儿神速了?我简直就是龟速。你口中的八楼帅哥,今年已经是我认识他的第八个年头了。”
张辛迪掰着手指头计算。
认识八年的话——
“你们是大学同学?”
蒋意:“本科同专业同班,研究生同导师,七年同窗,现在是第八年。”
张辛迪:“你喜欢他?”
蒋意瞥她一眼:“看不出来?”这话说得莫名有点儿傲娇。
张辛迪抱着抱枕,嘿嘿傻笑起来,自言自语:“你喜欢他。嘿嘿。你喜欢他。”她整个人都荡漾起来,转椅原地慢腾腾转了两圈,仿佛是她在喜欢谢源。
张辛迪高兴完,把椅子转回来,接着说:“那你俩确实磨磨唧唧的。八年,这都够人家结婚再离婚,再结婚再离婚了。你俩还在这儿慢悠悠谈恋爱呢。”
蒋意被她这大胆的比喻给呛到,连咳好几声。
她纠正张辛迪:“我和谢源还没谈上恋爱。”
轮到张辛迪一脸震惊。
“你你你——”她及时降低音量,“你现在都没有和谢源在谈恋爱么?足足七年诶!”
蒋意也没办法:“现实就是这么离谱。”她把电脑桌面切来切去,心情很烦躁。
张辛迪让蒋意少安毋躁。她摸着下巴,开始为蒋意分析眼前的情况。
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呢?
“男人有的时候需要一点儿鼓励,他们才有勇气踏出表白的这一步。”张辛迪分析得有理有据,“你是不是没有给他暗示啊?你得鼓励他,你得诱导他,你得引导他。”
蒋意也懂这个理论,就是走钓系路线呗。
但是,她很确信,她给谢源都算明示了。
难道非要她直接扑上去,压倒谢源狠狠地亲他,把他亲到腿软,他才能知道她的企图吗?
张辛迪反应过来:“对哦。就我今天早上看到的内容来说,你都这样那样谢源了——”
蒋意忍不住弯起嘴唇笑了。
什么叫她这样那样谢源。
说得好像她是一个女流氓似的。
张辛迪也犯难:“我感觉你给的暗示已经很明确了。按照道理来讲,八楼帅哥不应该无动于衷啊。”
她一脸痛苦,试图找到问题的答案。
终于,张辛迪语出惊人:“你确定他喜欢女人吗?”
蒋意瞪她,眼神仿佛能够杀人。
张辛迪立刻讪笑:“我只是提出一个合理的怀疑而已。”
蒋意还要说什么,但是她先停下来,因为李燎又来了。
张辛迪也滑着椅子滚回自己的工位上,脸上那表情,就跟逃难似的。
不得不说,李燎身上的压迫感确实拉满。
估计没什么人喜欢跟他共事。
蒋意装模作样在认真工作。
李燎把新的排期表打印出来拿给蒋意。
“你跟许林杰的会开完了?”
李燎颔首:“我是让他卷铺盖走人。两句话不就结束了么。”
蒋意:“……”
这话说的还真是无情呢。
她皮笑肉不笑:“真是辛苦李燎组长,送排期表这种小事,您还亲自跑一趟。直接在teams上艾特我不就行了吗。我自己会下载的。我们七楼也有好几台打印机呢。”
李燎哼笑。
他放了一瓶叶黄素片在蒋意的办公桌上。
什么意思?
“对眼睛好。”他丢下这句话,然后扬长而去。
他今天倒是走得很快。
蒋意盯着李燎的背影。
他这是在讽刺她的眼睛不好么?
她把李燎拿来的排期表放在一旁,暂且不管。
她现在满脑子依然是刚才她和张辛迪的聊天内容。
张辛迪觉得,谢源没有道理无动于衷。她用排除法,一条条地排除可能的理由。张辛迪甚至连谢源不喜欢女人这种可能性都枚举出来了。
蒋意这会儿有点失落,但她没有把情绪表现在脸上。
蒋意知道,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性,张辛迪并没有提及。
那就是谢源压根就不喜欢她这一款。
也许他对她完全不来电,所以无论她怎样做,都是无用功。
张辛迪不提,也许是没有想到,也许是怕说出来会惹蒋意不开心。而蒋意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她确实感到强烈的失落,空空的胃也忍不住缩起,一阵阵地痉挛。
她身上的优点诸多。从小到大,无论在什么地方,她都是最容易获得异性青睐的。
所以,她已经习惯了每个人都会喜欢她,从而忽略了,可能她喜欢的谢源偏偏就是一个例外。
如果他不会喜欢她,那么她要怎么办?
蒋意抿唇。
她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如果谢源不会喜欢她,那么她要知难而退吗?
蒋意把纸巾捏成团,用力扔进垃圾桶里。
才不要!
从小到大,蒋意的人生里面就没有出现过“退堂鼓”这个选项。
她才不要认输。
至少现在,她还不想认输。
蒋意不相信自己撬不开谢源的铜墙铁壁。
她一定能拿下他。
下午,蒋意坐电梯到八楼,拿着一张服务器资源申请表找李燎要签字拿批条。
李燎挑眉,很是意外。
八百年都见不到她主动上来找他。
这是刮的什么风?
李燎学她说过的话:“你怎么还亲自跑一趟?直接在teams上找我要一个电子签名不就解决问题了么。”
蒋意漫不经心笑了下,没给解释。
跟他说了也是白说。
李燎接过申请表,拿起签字笔,利落签下名字,然后就这么直直盯着蒋意看。
蒋意伸手拿表格,李燎按住纸张一角。
他问她:“真没其他事儿?”
蒋意微笑:“真没其他事儿。”
李燎松手,由她把表格收走。
他才不信。
蒋意收走签过字的申请表,转身离开。
还真是只找他签申请表。
李燎看着她的背影,琢磨着,然后无奈地轻声笑了下。
她还真是跟他公事公办。
找他签申请表是借口,她其实是想上来见别人吧。
这样可是会让他很嫉妒,隔壁广告算法组那个叫谢源的家伙。
李燎揉揉眉心。
早上在停车场,蒋意和谢源打打闹闹的情形犹在眼前。
李燎把签字笔收起来。
天不遂人愿。
心累。
蒋意把李燎签过字的申请表直接拿去交给云服务部门。云服务部门的位置在八楼另一头,挨着广告算法组的办公区域。
她走过去的时候,谢源没在工位上。
等她交完表格出来,谢源依然不在。
这人整天都在忙些什么,怎么连人影都见不到。
她觉得这趟上八楼,简直是白走一趟。
蒋意往电梯的方向走,这时候,一个熟面孔出现在远处,朝她这边走。
蒋意眯了下眼睛,看清那张脸。
谢源的同事,赵培棋。
她之前在食堂见过他。
没等蒋意想做什么,她的手机响了。
她垂眸看来电显示,是她之前买车的4S店打来电话。
这样啊——
蒋意微微勾起嘴唇。一个计划在她的脑子里初具雏形。
她接通电话。
4S店工作人员打来电话,是想问她最近什么时候方便让他们过来取车。
蒋意这辆新车买回来开了几周,她一直觉得车里甲醛味道太重。好几次她都闻着这股皮革晒够太阳的味道,感到头昏脑涨。
她之前跟4S店反映情况。4S店提出的解决方案是,他们提供一次全车清洗服务,看看洗完情况是不是会好一点儿。
蒋意一直没空处理这件事情,本来是想扔给谢源,让他帮她处理的。
但是现在——
眼看着赵培棋马上要走近,蒋意笑眯眯地问电话那边的工作人员:
“今天下午我有空。你们能来拿车么?”
她给了原视科技的地址。
4S店表示可以。
蒋意跟他们约好时间,下午三点半,工作人员会到原视科技楼下,她把车和钥匙丢给他们。他们这两天做好全车清洗,再把车给她送回来。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应该刚好能让赵培棋听到。
蒋意挂掉电话,然后主动和赵培棋打招呼:
“哈喽,培棋,你好。”
赵培棋又是满脸受宠若惊。
“你好,你好,蒋意,谢源他没在。他在六楼开会。”
赵培棋这话说的,像是在给同事家属报备同事的去向。
蒋意微笑:“没事,我不是来找他的。我刚才去云服务部门交单子。”
赵培棋哦了一声,擡手挠挠头,然后问起他刚刚不小心听到的内容:
“你车怎么了?没事吧?”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送去4S店做一下保养。”
他们简单聊了两句,然后分开,各自去做事。
谢源开完会回来。
赵培棋贱兮兮地凑过来。
在赵培棋心里,他已经认定,蒋意和谢源关系匪浅。
他主动提供情报:“蒋意今天没车。你要不要英雄救美,待会儿下班送她回家?”
谢源瞥他,只觉得莫名其妙。
蒋意为什么会没车?她今天早上不是好端端地把车开来公司了么?
再说,赵培棋又是从哪里听到消息?
“她给4S店打电话,我听到的。”赵培棋说得信誓旦旦,“4S店待会儿就来拿车,开回去做保养。”
谢源皱眉。
她那车才买多久?
从他们毕业开始算,满打满算,也就一个多月。怎么就需要保养了?
她就是公主病,事儿多。
赵培棋看谢源无动于衷,他反而心急:“你怎么没反应啊。你给她发信息问呐。”
谢源没理睬赵培棋,打开笔记本电脑,连上电源线。
赵培棋哼道:“你不送她,多的是人要送她。你等着,待会儿我准时下班,我去送她。”
谢源冷笑两声。
“随你。”
谢源不着急。
他有什么好着急的。
按照蒋意的性子,过会儿就会发微信消息骚扰他,理直气壮地要求他开车把她载回去。
他何必上赶着给自己找事情做,等她找他就行。
谢源等了一个下午,从两点等到五点,从心平气和,一直等到心烦气躁,都没等来蒋意给他发骚扰短信。
奇了怪了。
放在平时,她肯定第一时间来找他。
今天却半点儿动静都没有。
谢源的脸色沉下来。
他想到一种糟糕的可能性:
她找了其他人。
隔壁工位,赵培棋已经不知去向。谢源扫了一眼桌面,赵培棋的电脑和充电器都没了,多半是早就下班跑路了。
他想起下午赵培棋信誓旦旦说的话。
这傻子,不会真的跑去蒋意那儿献殷勤了吧。
赵培棋也就算了。
但是——
谢源擡起头,盯着PUK组的方向。
隔壁PUK组的那个李燎,却让他不得不在意。
越想越不对劲。
谢源猛地站起,收拾电脑,收拾东西。
对面的同事瞪大眼睛:“诶诶,谢源,你下班了?”
谢源头都没擡,把数据线扔进包里,“嗯。”
“但是晚上七点,项目不是要开会么——”
谢源酷酷地丢下一句:“我线上参加。”他卷起电脑包,夹在胳膊底下,像一阵风似的,大步走向电梯的位置。
蒋意拎着包,站在马路边的人行道上等出租车。
暮色挂在天边,傍晚的风吹得很舒服,而她在等一辆压根就不存在的出租车。
一辆哑光黑色轿车从地下停车库缓缓驶上来,打转向灯,加速,开到蒋意面前,靠边停下。
这车看着很眼熟。蒋意甚至能把车牌号码倒背如流。
蒋意抿唇偷笑。
谢源降下车窗。
蒋意的唇角及时压下去。
虽然计划得逞,值得庆祝,但是不能当着谢源的面表现得太嚣张。某人会炸毛的。
谢源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敲了两下,他从车里擡起头看她,装模作样问了句:“蒋意?你车呢?”
假正经。
蒋意心里飘着甜丝丝的劲儿。
他就装吧。
她答道:“送去4S店保养了。”
谢源演戏演足全套,随口吐槽:“你这车才刚买多久就做保养——”
他从车里伸手给她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你先上车。”
嗯。他说得很自然。
蒋意还傲娇地演着:“我叫出租车了。师傅马上就到,让我看看,还有九百米——”
她在手机屏幕上煞有其事地戳了几下,仿佛真的在使用打车平台。
谢源要拿她的手机:“你把手机给我。我替你把订单取消。”
为此,他还找了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这太不环保了。一趟路,还坐两辆车。”
站在环保的立场上讲,他这话倒是很有说服力。
蒋意肯定不能把手机给他,要不然就露馅儿了。
她把手机藏在怀里,不给他,还打了一下谢源的手心。他下意识地收拢手指,但没抓住她。
谢源啧了一声。
她的胆子现在真是不小啊。
蒋意:“我自己会取消。你还真以为我什么都不会么。”她把副驾驶座的车门完全拉开,弯腰坐进去。她防着谢源,迅速地在手机屏幕上点了点。“已经取消了。”她把手机牢牢地握在手里。
谢源才没有她那么多的心眼。他压根就没偷看她的手机。
蒋意见缝插针:“你嘴上说不环保,那我们平时就是开两辆车上下班的呀。你要环保,那你天天接送我上下班呗。”
谢源:“……”
当他没说。
谢源似笑非笑,盯着蒋意,反问:“你这不是挺会折腾我的么?还让我接送你上下班——真把我当司机使唤呢。”
他语气一转:“那你为什么今天下午这么乖,车子没了,都没想到给我发信息,让我捎你回家?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呢?”
蒋意一本正经:“我是怕打扰你工作。”
谢源拖长语气哦了一声。
“是么?”
“是啊。”
他看着她,笑了,忍住想要揉乱她头发的冲动。
“行。你把安全带系上。走了。”
谢源等蒋意系好安全带,他再上路。
但是蒋意却一点儿也不着急。
她把电脑包放在腿边,又把链条包包扔在后座上,然后才慢悠悠伸手往后摸安全带的卡扣。
链条包包的拉链敞着。
包里李燎给的那瓶叶黄素片就这么咕噜咕噜滚出来,啪嗒一声,掉到后排座椅的地上。
谢源有强迫症,见不得车里乱糟糟。
他伸手替她把东西捡起来。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瓶身上贴的标签,才发现这是一瓶叶黄素片。
“你什么时候开始注重养生了?还吃保健品。”
她是那种能喝冰水就绝不喝热水的人。蒋意能有意识主动对症下药吃保健品,太阳都得从西边出来。
蒋意随口一说:“别人给我的。”
这确实是别人给她的。
她没骗人。
谢源蹙眉,眼里闪过一道不悦。
又是别人。
她最近生活里别人的存在感有点儿强啊。
蒋意又说:“你要么?你要就给你吧。说是对眼睛好。”
谢源哼了一声:“你留着自己吃吧。”
他眼睛好得很,连近视都没有。
蒋意扣上安全带。
谢源发动车子。
蒋意想起一件事情。
“对了,景孟瑶师姐回国了。我跟她约好时间一块儿吃饭。你来不来?”
景孟瑶是蒋意和谢源的同门师姐。蒋意和谢源读本科的时候,景孟瑶是李恽教授的研究生,她硕士毕业后去美国继续深造,读PhD,最近毕业回国了。
谢源问她约在什么时候。
“这周四中午,午休的时候。师姐刚好有空,我也有空,简单吃个午餐,一个小时应该也够了。隆重的接风宴往后放放。”
谢源想了想,他不行,他周四中午没空。
“午休有个会。”
蒋意忍不住吐槽:“你怎么这么多会议。”
谢源面无表情:“因为我是工作狂。”
谁让她总是喜欢叫他工作狂。
求仁得仁。
周四中午。
蒋意没跟同事一起吃午饭。她约了师姐景孟瑶吃饭。
十二点,蒋意收到景孟瑶发过来的微信消息。景孟瑶说自己已经到了,现在正在她们公司底楼的展厅里面看海报。
蒋意坐电梯下楼。
原视科技大楼的一楼,正值饭点,外卖小哥来来往往,分秒必争,边打电话边放下外卖就走,都是为了多赶几单,能多赚点儿。
蒋意找到景孟瑶。
“师姐!”
景孟瑶站在展厅那边,笑眯眯地朝蒋意招手。
景孟瑶比蒋意高几届。景孟瑶硕士快毕业的时候,蒋意和谢源还在念本科。那时候他们两个已经在李恽教授的组里,没课的时候就泡在实验室里干活。景孟瑶带过他们一段时间。出国以后,景孟瑶和蒋意也一直保持联系,所以很熟。
景孟瑶在美国读完PhD,如今学成归来,在母校T大计算机系找到教职,还在李恽教授的科研团队里面,做AP(副教授)。
蒋意和景孟瑶去了公司旁边商场的楼里,一家很有名气的川菜馆。
两人坐下来。
景孟瑶:“我听李老师说了,你跟谢源现在都在原视科技工作。”
蒋意点头:“嗯。”
景孟瑶逗她:“宝贝,你怎么还没跟谢源谈恋爱呀。”
显然,景孟瑶从李恽教授那里道听途说了很多事情。
“师姐,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呀。”
点完菜。蒋意的话匣子打开,她跟景孟瑶抱怨谢源不解风情:“我倒是想谈恋爱。可是谢源他简直就是粉红泡泡的绝缘体。真是气死我了。”
她一脸泄气,把手里的酒水单翻来翻去,“我不知道谢源心里是怎么想的。师姐,你帮我参谋参谋呗。”
景孟瑶无奈笑笑:“我充其量也就是一个狗头军师,肯定帮不到你。”
景孟瑶浑身上下散发着优雅知性的光辉,却亲口认证自己是狗头军师,这反差未免也太大了。
“我感觉谢源就不喜欢我这样类型的。”蒋意对景孟瑶道出自己的烦恼,“我觉得,谢源大概就喜欢跟他一样的。”
她掰着手指,列举谢源身上的诸多特质:
强迫症、洁癖、工作狂、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内务标兵。
“……还有一点必须跟他不一样,脾气要好。”
蒋意替谢源制定的理想型,差不多就应该是这样的。
景孟瑶顺着蒋意的描述,尝试想象出这样的形象。然后她说:“嗯,确实,这些描述好像没有一条跟你是吻合的。”
“师姐——”蒋意气鼓鼓地撒娇,“连你也欺负我。”
景孟瑶温柔地说:“开玩笑,开玩笑。”
她们点的菜陆陆续续端上来。
蒋意其实不太能吃辣。景孟瑶以前挺能吃辣,出国几年,舌头也退步很多。
不过,人菜瘾大。
蒋意率先被辣得受不了,她放下筷子,不吃了,拿着玻璃杯猛喝碳酸饮料。
一顿饭的工夫,蒋意的手机放在桌上,消息提示音就没断过。
景孟瑶看着蒋意的手机,有感而发:“在企业工作,看起来很忙碌。你的手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有消息进来。但这是你的午休时间。”
蒋意:“我还算好。谢源现在还在开会呢。”
景孟瑶忍不住摇头笑了。
“小意,你说他是工作狂,我也觉得他像工作狂。我也认识工作狂,跟谢源很像,无论多忙,感觉他都还能有精力做别的事情。”
“男朋友?”
景孟瑶笑着否认:“不是男朋友。”
蒋意很有分寸,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快吃完的时候,李燎给蒋意打来语音电话。
蒋意没挂,接了。
她边喝饮料边听李燎说话。
她从头到尾听完,李燎说当前测试环境里有线程崩溃,但他下午不在公司,他让她下午到测试环境里查一下问题出在哪里,最好能改过来。
“好的,我知道了。还有——”蒋意答应下来,然后她在电话里重申自己的原则,“李燎,现在是午休时间。我非必要不加班的。测试环境线程崩溃这种事情,不至于紧急到需要占用我的休息时间吧。下不为例。”
蒋意挂掉电话。
她跟项目leader对上都不虚。
景孟瑶笑盈盈看着蒋意,说:“李燎?我也认识一个李燎。木子李,星火燎原的燎。他也是学CS的。有没有这么巧,是同一个人吗?”
蒋意把李燎的teams头像点开,给景孟瑶看。
景孟瑶看了看照片,笑了:“就是他。李燎。我读PhD的时候,他在我们组里读master。”
所以,李燎也得管景孟瑶叫师姐。
他们这个圈子还真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总能遇到熟人。
蒋意开玩笑:“既然李燎是师姐你的学弟,那我就不当着师姐的面,说李燎的坏话了。”
景孟瑶被逗乐:“哈哈,李燎果然走到哪里都不招人喜欢。我认证,李燎确实有的时候很讨厌。他刚进组的时候,我也觉得这家伙很招人烦。”
言外之意,景孟瑶现在已经对李燎改观了。
她给出客观的评价:“李燎很强。他当时master毕业之前,教授极力挽留他继续读PhD。可惜李燎说,他对做学者不感兴趣。”
“他更愿意进工业界做研发。”
这话听着就像是李燎能说出来的。
景孟瑶盯着蒋意看了一会儿,忽然之间,她展颜一笑,眼里淌出温暖的柔光。
“李燎——”
景孟瑶一副有话想说的样子。
“算了算了。”她又摇摇头,“我不给你添乱了。”
蒋意幽幽地说:“师姐,我最讨厌别人说话只说一半了。我们两个是什么关系呀,你什么话都可以跟我讲的,不是么。”
既然如此,景孟瑶就有话直说了。她斟酌措辞,然后缓缓地说:“我感觉,你应该会是李燎的取向。”
蒋意表情平静,说实话,她毫不意外。
就像她说的,她一直知道自己特别招人喜欢,很容易就能够获得别人的好感。
蒋意撑起脸,眉眼恹恹的,提不起兴趣。
她说:“所以嘛,越是这样,我就越是不甘心。明明我这么招人喜欢,可是为什么偏偏我喜欢的人就不喜欢我呢?”
她真的是非常诚实,也非常敢说。
景孟瑶摸摸蒋意的脑袋。
“宝贝,不要泄气。”她捏捏蒋意的脸,“说不定谢源其实内心也爱死你了呢。谢源那个家伙,一直都是傲娇鬼,爱在心里口难开,这样最符合他们傲娇男的性格了,对吧。”
蒋意想了想,觉得有几分道理。
不愧是师姐。
师姐比她多吃几年饭,说出来的话就是不一样。
蒋意甜甜地说:“那我听师姐的。”
景孟瑶戳戳蒋意的脸颊:“谢源是傲娇鬼。你是撒娇鬼。你们两个,绝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