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沐春风 正文 第68章 申子旬，你愿意和我共度一生吗？（完）
申子旬特意挑了年初二回家，没有别的亲戚，要打要闹也就是自家人的事，明明再三下定决心，事到临头申子旬还是止不住地怯场。两人前两年买了车，此刻苍睿开车，眼瞧着路边的风景越来越熟悉，申子旬紧张到发颤，手心里一片酸软。
然后就被另一只手握住重重捏了一下，申子旬偏头去看苍睿，小孩跟他比起来简直淡定到不像样，“又不是上刑场，申老师你别那么紧张。”
申子旬腹诽确实不是刑场，但是会不会变成修罗场就不知道了……头疼啊，真是头疼，思索再三还是叮嘱，“我爸说话难听，他说他的，你不听就是。我也早习惯了，犯不着生气，别顶嘴，更不能动手……真要待不下去，我们走就是了，真的，不许吵，不能闹。”
苍睿忍不住伸手揉了一把申子旬的脑袋，“老师你还当我三岁呢，这些我能不知道？放心吧，不会让你为难的。”
申子旬点点头还是心不在焉，苍睿把话题扯开，年后我们买套新房吧，老师有什么想法？
买房？现在这个好像也没有什么不方便，就是社区旧了些，申子旬用询问的目光看苍睿，小孩下意识攥了攥方向盘，“搬家吧，那种事情不能绝对不能再发生。”
申子旬瞳孔缩了缩有些慌，点了点头努力维持情绪如常，因为紧张而酸软的手臂现在隐隐开始发疼，摇摇头将不好的回忆在脑中驱散，申子旬努力给了苍睿一个笑容，“找个环境和绿化好的小区吧，等年后我们一起看看。”
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最后站在家门口的时候申子旬反而淡定了，按了门铃，申妈妈开的门，两人手上大包小包提了好多东西，申妈妈笑容满面，把两人请进屋一个劲盯着苍睿猛瞧，小伙子又帅又精神，干干净净笑得还讨喜，比电视上还要让人有好感。
小孩见了人规规矩矩喊人，“阿姨好，新年快乐啊给您拜年了。”申子旬怎么指使他就怎么动，换了拖鞋自觉地蹲下去把两人的鞋都摆好，然后一点也不见外，“阿姨啊这些东西都放哪啊，有的东西要进冰箱的。”
于是申妈妈就领着苍睿去了厨房，申爸爸躲在书房里没出来见，申子旬寻过去喊了一声爸，申爸爸阴阳怪气的应了，眉头锁得死紧，仿佛下一瞬就要爆发似的。申子旬有点失望，果然还是不行，这边转身要走，那边听得苍睿喊了一声叔叔好，申子旬惊，别这么笨往枪口上撞啊！
还好，苍睿抢了先机，申爸爸什么都没说出来，小孩就笑着把准备的礼物递上去，申爸爸当时眼睛就亮了，他收藏品的架子上又能多一件不错的装饰。
投其所好这种攻势放在谁身上都是受用的，更别说申爸爸对于匕首刀剑近乎到了一个痴迷的程度，当然一看就知道苍睿带来的做工精细的匕首不是普通物件，接过来爱不释手。身边的书桌里就是专门的绒布，拿出来擦了又擦，拔出匕首一看是开刃的，申爸爸这会连眉头都舒展开。
申子旬在旁边看得真是目瞪口呆，他确实不懂啊，不就是把普普通通的小刀？这么大魅力？悄悄用眼神询问小孩，这就是你说的杀手锏？苍睿冲他得意地挑眉，然后那边申爸爸实在忍不住，语气也挺好，问他这东西哪找来的，小孩特别殷勤，又神神秘秘，“缉私队查来的，我听子旬说叔叔您喜欢，就给要来了。”
申子旬一肚子话恨不得直接骂出去，出息！出息呢！滥用职权，假公济私！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子旬！爸妈面前还敢叫那么亲切！叫老师！申老师！
然而申爸爸已经顾不上他了，带着苍睿去炫耀他一柜子的收藏品，小孩也超级给面子，又是羡慕又是嫉妒，那表情完全不像是装的，简直对申爸爸崇拜得要命，申子旬眉角抽了抽看不下去了，又怕两人一言不合会吵起来，只好站在旁边发呆，说起来，到底谁才是亲生的！
却好歹是有个完美的开始，那边两人交流得热火朝天，这边申妈妈喊他们吃饭，申子旬稍微松了口气，去帮忙摆碗筷，苍睿则翻出两人拎来的茅台，大有一副要和申爸爸喝个痛快的架势。
饭桌上申爸爸也没板着脸，申子旬其实有点懵，他是好几年没回来，但是这种转变太突然了，真的，他一下子接受不了。有一天他能带着自己的同性爱人，和父母一起吃一顿其乐融融的团圆饭，这种事放在以前申子旬想都不敢想，现在真的不是在做梦？
一小杯酒递到自己面前打断了思绪，申子旬刚要接，酒杯就被苍睿抢了去，“子旬有胃炎，叔叔我陪你喝啊，不跟他喝，他扫兴。”
申爸爸酒兴上头脸颊泛红，倒是还附和一般点了点头，然后眉头一皱，“胃炎？”
于是连带申妈妈一起把申子旬数落了一顿，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啦，什么生病了也不跟家里说啊，什么就知道野在外面也不管家里人担心不担心。苍睿总算找到了和他战线统一的人，逮着机会也说了申子旬好几句，申子旬瞪他，小孩趾高气昂的，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在说我有人撑腰我不怕！
申子旬放下碗筷，端起饮料喝了一口，另一手在饭桌下面去拧苍睿大腿，小孩面上还是在笑，却很识时务地闭上了嘴。
申爸爸的转变当然是有原因的，起初是真气得心脏疼，才高中，就敢为了个小白脸和家里闹翻，祁煦看面相就不是个踏实的人，申爸爸很有信心，申子旬一定会吃大亏一定会想通的，回来之后再好好教育不迟，谁知道申子旬就算真和那小白脸分了也没回来，申爸爸这才开始慌了，儿子真是同性恋。
申爸爸不能理解，他是绝对的权威，受不得半点忤逆，前两年也根本不想理解，同性恋这种恶性的事情，他好好的儿子怎么会染上的？病了，一定是病了，治好了就还是他的好儿子，大年夜跟申子旬吵了一架，弄得申妈妈一个劲抹眼泪，你是不是要把孩子逼死才甘心？
申爸爸有点懵，他是要个活生生的同性恋儿子呢，还是要个不会呼吸不搞同性恋的儿子？虽然申爸爸很想有骨气地说搞同性恋还不如去死，他才没有生过这么丢脸的儿子，但是心里到底还是舍不得，思来想去觉得要避讳，这种话不能乱说。
申爸爸愤恨申子旬的不孝和不懂事，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些想法却在慢慢变化，楼下老刘家的儿子结婚了，娶了个漂亮的媳妇，奉子成婚，男才女貌，可不就是他希望看到的申子旬的未来？申爸爸深深叹了口气，下次要是还能好好说话，小刘是个多好的例子。
日子平淡无奇，某天小区里却突然来了一堆警察和救护车，申爸爸上楼的时候看着满地干涸血迹，从申妈妈那里听来了八卦，也不知道是什么矛盾，小刘的媳妇拿刀把小刘捅了，捅了好几刀呢，人送去医院抢救，听说挺危险的，最可怜的是孩子，他俩吵架没看住，小孩爬出窗外掉下去了，虽然只有二层楼，但是地上的血迹多让人揪心啊，真可怕……
申爸爸一直是拿小刘带入申子旬的，出了这种事情申爸爸的很多观念都被颠覆，并不是结婚生子走正常的路就一定会幸福，是哦，幸福，还有什么比孩子的幸福安康更重要？
然后就开始妥协了，但是面子上过不去，申子旬不提他也不会主动提，直到那天申妈妈指着电视里那个英俊的青年说，这是和小旬现在在一起的人，申爸爸脑袋里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军人好，军人可靠又有担当，比那个小白脸好多了，不然就，见见吧……
如今见了面，对苍睿不能说百分之百满意，但是一开始及格分还是有的，会来事但是不谄媚不敷衍，七十分。对他家申子旬言听计从还特别会关心人，八十分。等到后来申妈妈依照计划叫走了申子旬，申爸爸和苍睿单独聊了聊，这分数一下子就变成了一百二。
苍睿给了申爸爸一句大实话，他是国家秘密特种部队的，经常要执行各种各样的机密任务，申爸爸很小的时候帮着老一辈藏过几封密信，后来受过荣誉表彰，有挺严重的红色情结，一听苍睿这么有出息，是为国家做大事的人，好感一路飙升，板着脸犹豫半天，问苍睿能不能稍微说说自己的工作，小孩想了想豁出去一般，今天在这里跟叔叔您说的所有话，一个字都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申爸爸的使命感被激发出来，连忙点头，像听说书一样听得津津有味，小孩说的东西有理有据很真实，细思极恐，申爸爸却越听越有自豪感，不愧是他家儿……媳妇？真是英雄年少，小伙子好样的特别好。是小苍的话就准了吧，这种儿子谁不要谁傻！
你问苍睿真的拿国家机密来讨岳父欢心？当然不可能，说故事嘛，谁不会，夹杂少量真实信息，说得越玄乎就越可信，加上小孩严肃认真那股劲儿，直把申爸爸哄得一愣一愣的。
聊到很晚申爸爸才意犹未尽地去睡了，苍睿摸上申子旬的床，搂着人贴着背心蹭啊蹭，申子旬根本没睡着，翻个身就问他，“怎么样，我爸有没有为难你？”
小孩带着一身酒气堵了申子旬的唇，“为难什么啊，都说了你男人魅力无穷大，叔叔可喜欢我了。”
申子旬皱眉，却没躲开苍睿的吻，亲完了起身去倒了杯蜂蜜水，小孩咕咚咕咚喝了，抱着申子旬心满意足的躺倒，压在申子旬心头多年的石头终于没了，往后的日子，是可以预见的美好，连睡觉都能笑醒呢。
申妈妈后来也找苍睿单独谈过，了解的就都是些儿女情长的问题了，什么时候认识的啊，怎么在一起的啊，小旬这孩子性子看上去淡，其实要强得很，你们在一起了就好好的过。小旬年纪比你大，但是当妈的最了解，他没你成熟，真要吵架了你让让他，不行就回这儿来，我们给你做主，我的话小旬还是会听的。
苍睿立刻变身乖巧可爱的小鲜肉，阿姨，我追子旬都追了快有十年了，我真喜欢他，申老师特别好，是我离不开他呢，您放心，我会一辈子对他好的。
两人本来是计划初四就回去，被申爸爸申妈妈硬留了一天，苍睿的受宠程度，申子旬看着都免不了要泛泛酸，但是申子旬也高兴，这么多年，他的家终于又完整了。
临走的那天申妈妈万般不舍，千叮万嘱以后有空就常回来看看，两人满口答应，这边苍睿道别说叔叔阿姨再见，那边申爸爸皱了皱眉，“你们都这样了还不改口？”
像是一颗炸弹丢进了平静的水面，等反应过来，申子旬面红耳赤拉着苍睿就走，小孩愣了好久舌头像是打了结，到底也没喊出一句爸妈来，申爸爸挺不乐意，申妈妈嫌弃地把人拽回屋，数落，“缺心眼儿！红包都没给你就指望人家叫你爸？美得你！”
申子旬这边牵着苍睿，出了楼道才觉得缓过一口气，回头看小孩，不出所料满脸得意，申子旬瞪他，“不许！”
“又不是你说了算，咱爸说的，要改口。”苍睿看着申子旬粉粉的耳尖，忍不住一口咬上去，申子旬炸了，推开人四下张望，“苍睿！别得寸进尺！”
苍睿舔舔唇心说晚上收拾你，和申子旬一起坐上车，回去的路上和来的时候明显两种心境，还没上高速，申子旬趁着红灯拽过苍睿在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谢谢，这是最好的新年礼物。”
大半年后新房都装修好，要开始着手准备搬家了，这次有苍睿和他一起收拾，申子旬将东西一件件封箱打包，倒像是回顾了和小孩在一起的这么多年，心口淡淡的幸福感，装不下总像是要溢出来。
整理到一半纸箱用完，苍睿去地下室拿备用的，申子旬就随手翻了下桌上散乱的东西，都是小孩的，不知道从哪个抽屉里翻出来，乱七八糟还有幼儿时代的玩具，一袋玻璃弹珠。申子旬伸手拿起来，谁知网兜破了个洞，弹珠噼里啪啦掉了一地，下意识趴地上去捡，一个珠子滚去了床底下，申子旬伸手摸了摸，摸出个长方形的铁盒来。
什么东西？印象里没见过，申子旬蹭了满手灰也不介意，自然是打开看了。铁盒里面是厚厚的一沓信，是苍睿写给他的信吗？他记得那些信都被他好好的收在抽屉里呢，那这些是什么？
展开一看申子旬身形就打了个晃点，滑座在床边脑袋里全空了。
信纸上的第一句话是，申老师，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了……
是遗书。
申子旬的眼睛有点疼，手抖得几乎拿不稳那薄薄的一张信纸，匆匆扫了一眼，视线在落款的日期聚焦，思绪飘回过去，差不多正是苍睿当兵两年唯一一次给他写信写迟了的那两天，申子旬心里一个咯噔，想到小孩回来时小腹多的那个伤口，手忙脚乱去再去翻下一封，日期又对上了，三个月集训的那时候。
这么多年了申子旬对苍睿工作的危险程度早就心里有数，只是从来没有人将这个现实赤裸裸的揭示在他面前，此刻的申子旬面对的是天翻地覆的震惊，盒子里的信数不清，一眼瞄过去少说也有近二十封，每一封都代表他曾经有可能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失去苍睿，申子旬觉得窒息，颤抖着手去拆了最后一封，日期就是上次出事之前。
子旬：
如果真的让你见到这封信，我很抱歉，真遗憾不能陪你一起走过更多的岁月。
每次都写我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我的爱，我的喜欢，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但是老师你别看到这里就哭啊，我是觉得我们俩的缘分还长着呢，只是我先走了一点，去另一个地方等你而已。
……
有眼泪掉在信纸上，将炭色的笔迹晕染开，申子旬伸手去擦，反而弄坏了信纸，又是懊恼又是心疼，几乎没有勇气再往下看去，眼前水汽模糊却偏偏瞄到了最后几行。
如果有来生，奈何桥上我等着老师，一起去和孟婆汤，没了记忆也没关系，我一定还会再找到你，只求下辈子不要年龄差，长长久久再多厮守几年。
最后的最后，申子旬，我爱你。
申子旬瞬间泣不成声，有人坐在身边把信纸从他手上抽走，申子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苍睿叹气，“这么多年藏得都挺好，临了还被你发现，写得傻了吧唧的……”
申子旬想骂小孩是混蛋，却除了摇头根本说不出话来，苍睿把人搂了，“都过去了啊，辞职退伍信都交了还是你帮我改的呢，以后没有这种事了，再也没有了。”
申子旬攥紧苍睿背心的衣服，哭得很厉害却渐渐不再出声，小孩不厌其烦地擦去他眼角溢出的泪滴，“我本来想等搬了新家再说的，现在提前吧，申老师你别哭了，你一哭我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样说着小孩在他面前单膝下跪，从口袋里摸出两枚银色的对戒，没有繁琐的花式，朴素简洁却落落大方，苍睿牵了申子旬的手来轻轻吻上无名指的第三个指节，“申子旬，你愿意和我共度一生吗？”
点头，除了点头还是点头，苍睿其实紧张得掌心全是汗，将其中偏小的一枚拿来套上申子旬的无名指，把自己的手伸给申子旬，“老师你帮我戴嘛。”
申子旬颤颤巍巍的手捏着银环滑过指节，最后双手十指交缠紧紧相扣，戒指在阳光下折射着五彩耀眼的光。
那是映射了未来，绚丽多姿，又充满希望的，幸福的光。
TH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