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许太太被拘捕后,魏然的心情很不错。
在此之前,即使温时离开白石已经有好几个月了,魏然一直没有对外公布和温时离婚了的消息。一是他没觉得温时真的能和自己分开;二是不好找借口,他怕被外人看出这件事背后的秘密。
许太太本来就是交际广泛,出事的消息根本瞒不住,一时间魏然身边的朋友都知道了这件事。
借由温时母亲的入狱事件,魏然终于找到借口,将整件事包装成妻子的母亲坑骗自己的财产,温时羞愧难耐,不敢回家,所以现在分居两地,这么长时间没有露面。
朋友们都听说了这桩八卦,安慰魏然:“你现在事业有成,有才有貌,什么样的Omega找不到,不必在原来那个上吊死了,离了后能找到更好的。”
魏然则露出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让外人都同情自己:“温时是和我一起共患难的人,我们在一起十年了。没办法,他道个歉,我就原谅他了。”
果然,在场的朋友们如魏然预料的那样,赞美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拥有对妻子和家庭不离不弃的美好品质。
魏然很享受这种追捧。
电话响了,魏然看了一眼号码,走出去接了这通来电。
温鸣的声音从话筒中响起,他低声下气求魏然放过自己的母亲,能做到这一步的原因,大部分出自母亲每个月打给他的钱,一小部分源自亲情。又说实在联系不上温时,满足不了魏然的要求。
魏然不为所动,立刻挂断了电话,他费尽心力做了这么个局,要的结果就是温时来哀求自己。
他以为掌握了温时的软肋,温时无法放下自己的母亲,那是过寓言去几年得出的结论。
魏然看着手机中温时的电话号码,没有拨通。他觉得自己对温时很宽容了,从未有多对不起温时。即使十七岁的温时放弃一切,和他一起来了白石,赚钱养活了他们两个人。但如果不遇到自己,温时估计也是随便读个什么大学,被他的母亲嫁个Alpha,等到他的父亲因经济犯罪入狱就会被抛弃,而不是像自己一样,承担起赡养他全家的责任。
温时的人生不可能比现在好了,而现在他只是让温时为自己稍加付出,对方就背叛并羞辱了自己。
温时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回到聚会后,也许是看魏然的脸色不佳,朋友说:“我最近认识了一个长相不错的Omega,要不要介绍给你?”
魏然兴致缺缺地点了点头,心里想的还是温时。
严格来说,温时的陪伴贯穿了他整个少年和青年时代,好像成为他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他们之间的第一次见面,温时从楼梯上走下来,魏然简直移不开眼,为了这个人意乱神迷了。温时不仅仅是漂亮,更像是魏然那时的梦想,象征了高高在上、资助他读书的有钱人,那栋他从未进入过的奢华房子,魏然想要得到他。
喜欢是喜欢,但梦想实现后,就没那么喜欢了,Alpha的爱并不持久,那只是青春期的荷尔蒙和崇敬,魏然有了更想要追求的东西,金钱、利益,别的Omega,温时不是不重要,只是没那么重要,能够让他专一,让他不能舍弃。
魏然决定原谅温时了,只要温时愿意诚恳地承认自己的错误,回到自己身边。
如果他不愿意……的确有这样的可能,那温时不愿意他的妻子,只能做他的情人了。
魏然从未想过,温时能够逃脱,虽然目前那位“大人物”好像在照料着他,但也只是因为现在温时对他还有用。
西河那边传来消息,陆惊蛰说有了喜欢的、正在追求的人。
魏然曾打听过那位的消息,他今年三十二岁,据说之前从未相亲,忽然提起恋情,大约是经过治疗,病情有所好转,康复在即,想要成家立业了。
所以那个人会一直护着温时吗?
不太可能。
即使他们之间的治疗方式有多超过尺度,可能会很自然地成为情人关系,但魏然太了解温时了,他不可能插足任何人的婚姻。
至于产生感情,甚至结婚,魏然从未想过那个可能,陆家太过高不可攀,温时和陆惊蛰,听起来是绝无可能的一对。
也太可笑了。
*
温时提了对花园的建议过后,陆惊蛰很快就找人办了,花的种类是温时挑的,就是侍弄起来有些费心,但有专人专门上门照顾。
现在是早春,还没有到花开的时节。
吃完午饭后,到了惯常的医疗意义上的独处治疗时间。
起居室的门窗都关着,窗帘半拉,只有他们两个人。
温时拿了本德语诗集,翻了两页,没忍住发困,靠在沙发扶手上浅眠。
陆惊蛰坐在沙发的另一边,两人靠得不远也不近,没有肢体上的接触,但又比寻常朋友要亲近一些。
他看着温时闭起了的眼,很安静的睡颜,犹豫要不要把他抱到床上,最后还是没抱。
温时没睡得很沉,骤然醒来的时候,偏过头,看到陆惊蛰站在自己的身侧,影子笼罩在自己的脸上。
陆惊蛰穿着衬衫,手臂上搭着西装外套:“不想吵醒你的。”
温时已经坐起来了,仰着头,脸颊上还留有睡觉时按压在沙发布艺上留下的痕迹,很好心地为他辩解:“没怎么睡着,本来就该醒了。”
两人在起居室待了一个小时,又到了陆惊蛰下午上班的时间。
陆惊蛰准备离开了。
不知怎么想的,温时拿起茶几上的发圈,随意将头发扎了起来,对陆惊蛰说:“我送你出去吧。”
陆惊蛰看了温时几秒钟,将他的发圈摘了下来,手指简单地梳理了一下,又重新绑好了头发,与第一次相比,已经熟练很多了,他说:“不是困了,就就去睡,别往外面跑了。”
温时一时语塞,顺手捞起路过的猫,就地取材:“要顺便去便利店一趟,给它买点东西。”
他垂着头,显得有些紧张,是真的不怎么擅长说谎。
陆惊蛰没戳穿他的谎言,因为也想和这个人多相处几分钟。
这件事的结果变成了陆惊蛰陪温时走到便利店,胡乱买了点东西,浪费了十几分钟的时间。
温时抱着猫,陆惊蛰则拎着没装什么东西的便利袋,一同往回走。
才出便利店不远,陆惊蛰就问:“猫重不重?”
其实有点,但是温时回答:“还好。”
陆惊蛰笑了:“那你帮我拎东西,我抱不重的猫。”
温时愣住了,他难得聪明了一回,好像自己刚刚无论怎么回答,陆惊蛰都能找到理由和自己交换。
于是老老实实地把猫给了对方,自己拎着真的没什么重量的便利袋。
陆惊蛰感受着猫的体重:“它又重了。”
又不动声色地说:“宠物超重好像对身体不好,医生有说过它的健康体重范围是多少吗?”
猫虽然不太明白人话,但从陆惊蛰的语气和周身的氛围能感觉出来,这个人说的绝对不是什么好话,毛都快炸了。
温时怔了怔,他对猫总是过分溺爱,知道是知道,但怕它吃不饱,喂得有点多:“有吗?下次我记得问。”
陆惊蛰很自然地说:“什么时候去,我陪你一起。”
两人终于走回了门前,也约定了一起去宠物医院的时间,然后告了别。
推开门时,温时想明天是休息日,可以多睡一会儿,睡醒后陆惊蛰应该就来了。
春日的光线被门遮挡住了,温时落入阴影中,也在下一瞬忽然惊醒。
自己又开始期待明天了,温时意识到这个事实。
今天,明天,后天,每一天,但温时已经决定只活在今天。
温时的呼吸顿了顿,好心情就像肺里的空气,慢慢地消耗殆尽。
怎么会有人明知是做梦,还越陷越深?
在这段时间里,有时候陆惊蛰也会敲开门,叫醒自己,但都表现得很得体,不会逾矩,好像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只发生在被淘汰的、旧的、没有意义的治疗过程中。
陆惊蛰的喜欢和温柔好像很易得,实际上却不是那样,而是遥不可及,虚无缥缈的东西。因为陆惊蛰是个好人,或许出于感激或怜悯,他们身体上的、欲望的纠缠,都是由于信息素紊乱症,而疾病是可被治愈的。
温时已经下定决心,结束过一次这个梦了,之后不会再有第一次那样强烈的象征意义,而是在每一次日常生活的重复,陆惊蛰来了就沉迷,离开就清醒。他愿意接受现在的所有,但是不想再期待未来了。
但就像童年时的温泉旅行,他独自站在走廊,看着水面倒映的月亮,温时不怨恨旅行途中的任何一个人了,他不能忘掉的是当时的自己。
而在十一岁到二十七岁,温时的人生又经历过几次大同小异的旅程。
渴望得到远比等待失去要难,温时有时候希望陆惊蛰别那么好,让他遮掩难以割舍,有时候又觉得是自己一个人单方面的恋爱,是存放进回忆里的片段,越美好越值得珍藏。
理智好像没太大用处,知道不行也没办法,还是一天比一天喜欢。
温时想要提醒自己梦的期限。
他重新找出了压在抽屉最下层的笔记本,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对温时而言,这个本子充当安慰剂的作用,记录了一些当时的心情和想法。后来他不再用了。
温时在右上角写上日期,也写下几个字。
——“倒计时:”
具体的数字没有填,但温时知道那个日期的确存在,也希望从医生或陆惊蛰那里得知确切的时间。
痊愈和离开,结束和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