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时被抱着放到了床上,床很大,被子没有掀开,绸缎的材质很光滑,也有些冷,躺下的时候能感觉到周身都是陆惊蛰的气息。
这是完全陌生的地方,面对的是即将失去控制的Alpha,听起来好像很危险,但温时内心异常平静,没有一秒钟后悔。
他仰躺在枕头上,陷在柔软的被子里,皮肤像白瓷一样无暇,手指有点不自在地搭在床沿边,偏着头,眼帘半搭着,纤细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落了一片很淡的阴影。
陆惊蛰脱掉了衣服,他们彻底赤诚相见了。
陆惊蛰坐在一边,俯下身,侧脸贴着温时的眼角,停了好一会儿,又抬起头,用指腹慢慢抚摸着。
温时感受到冰冷的金属印在自己的脸颊上,才慢半拍地意识到,陆惊蛰应该是想要亲吻自己的。
戴上止咬器后,就不能接吻了。
昏黄的灯光下,温时注视着陆惊蛰的脸,有些失神,忽然听到一声很清脆的,像是金属扣合的声音。
温时一怔,目光顺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偏移,终于找到了来源,床边挂着一个锁链,陆惊蛰刚刚将自己的左手锁住了。
这不是某种时刻的增添乐趣的用品,而是真的能困住野兽的囚笼。
温时茫然地问:“为什么要这样?”
陆惊蛰的行动好像没有受枷锁的影响,他单手就能抱起温时:“易感期期间,我不是每时每刻都能保证清醒的。”
与止咬器不同,在此之前,每一次易感期,陆惊蛰都会这么做,防止在无意识间作出失控的行为。
温时支起身体,犹豫了一小会儿,攀住了陆惊蛰的左臂,看得更仔细了。
刚才有衣服的遮掩,温时没有注意到,现在才发现左边手腕的不同寻常。
那里的皮肤反复破损愈合,是从青春期以来,陆惊蛰禁锢自己留下的痕迹。
腕表是为了遮掩伤痕,所以不怎么摘。
枷锁是按照陆惊蛰手腕的尺寸量身定制的,所以箍得很紧,温时费力地往后退了退,那些伤疤就毫无掩饰地出现在了灯光下。
陆惊蛰伸出另一只手,扣住温时的下巴,想要抬起他的脸,说:“别看了。”
温时非要看。
没有理由的,空气好像忽然变得稀薄,温时的呼吸也越发困难,他低下头,嘴唇落在陆惊蛰手腕处的皮肤,细细碎碎地吻着那些因时间、也因反复受到伤害而重重叠叠,看起来有些可怕的伤痕。
也许是不久前接过吻的缘故,温时的嘴唇很湿润,像是要抚平陆惊蛰的伤口。
也想要抱着这个人,抚慰他的信息素,平复他的痛苦,让他不必再用枷锁束缚自己。
温时这么想了,也这么问了。
陆惊蛰揽着温时的腰,他变得很不理智,直到捧起温时的脸,才想起来不能接吻,明明不久前失败过一次,短时间内又尝试了第二次。
很不像他。
陆惊蛰问得很诚挚,好像真的非常疑惑:“温时,你的问题好多。”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温时,喉结缓慢地上下移动着,看起来有点高傲,更多的是无法遮掩的欲望,说着平常根本不会说出口的话,很不冷静地向温时索吻。
温时听到他说:“我不能吻你,你可以吻我吗?”
在吻与拥抱中,温时失去自我,也一同沉沦。
在此之后,温时过了很混乱不堪的一段时间。
他们纠缠在一起,陆惊蛰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话,说想要亲他,想要标记,想要做很多过分的事,但碍于止咬器,什么都做不到,温时才知道陆惊蛰的决定有多明智,因为他感觉自己昏了头,真的可能会摘。
有时候听到陆惊蛰说那些诉求时,忍不住会笑:“陆惊蛰,等你清醒,一定会后悔。”
明明希望他忘掉一切,也会有希望他记住的一瞬间。
温时的脸皮没有那么厚,房间里充满了两人信息素的气味,他不可能让人送餐进来,都是自己去门外拿。陆惊蛰精力充沛,醒的时间比他还多,但手腕被锁着,走不到房门外,但占有欲很强,不许温时去拿,说很多不着调的,让温时脸红的话。
温时有点无奈,吻了吻陆惊蛰的额头:“我要饿死了。”
他披了件陆惊蛰的睡衣,尺寸太大,长到及地,里面什么都没穿,每一寸皮肉都浸满了陆惊蛰信息素的味道。
陆惊蛰食用的是液体营养剂,温时也尝了,寡淡无味,吃一口就要反胃了,没有和陆惊蛰同甘共苦,最后吃的普通的三明治。
温时感觉自己像陷入情欲的动物,什么都没想,和陆惊蛰待在一起,但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希望永远,也知道总有结束。
*
温时是在一个黄昏醒来的。
周围很安静,他睡到自然醒,身体有种久睡后的舒适。
他偏过头,陆惊蛰坐在他的身侧,很专注地凝视着自己,什么也没做,就这么一直看着,也不知道有多长时间。
温时呆了呆,眨了几下眼,陆惊蛰还戴着止咬器,但看到他的眼神时,温时就知道他已经清醒过来了。
易感期结束了。
陆惊蛰低下身,温柔地问:“还困吗?”
在他重拾理智,温时睡着的这段时间,陆惊蛰想了很多。
他对烟没有瘾,只是偶尔提神才会抽,服用的药物种类繁多,也没产生依赖。但是温时不同,陆惊蛰对他产生心灵上的依赖,想要和温时相处,不仅仅是易感期和生病,而是每一天每一分钟。在陆惊蛰的人生计划中,这么不能割舍的人或物,本该是要戒断的,他不想对什么投入太多感情,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太复杂了,陷入一场热恋好像很难。
易感期的确会让陆惊蛰失去一部分理智,但更多的部分是因为温时才摇摇欲坠,否则他不会丧失得这么彻底。
陆惊蛰想要和温时谈论自己的病情,毫无隐瞒的开诚布公;也想要和温时谈一场恋爱,和他结婚。
想了很多,却犹豫不决,觉得每一个决定都没那么完美,有失败的可能。陆惊蛰向来不在意失败,一个项目,一个合作的不成功不代表什么,作出决断后,无论得到什么结果都不会后悔。但温时是不同的,陆惊蛰没办法接受失败的后果,他不能失去温时。
温时嗓子很干,有些艰难地说:“不困了。”
陆惊蛰问:“要不要把温度调高一点?”
温时摇了下头。
陆惊蛰的左手垂在身侧,温时能看到手腕上的伤痕,过去几天发生的事不是他的错觉。
温时曾经以为,不再见面的那段时间里,自己对陆惊蛰的热情会减退。就像他意识道母亲永远不会爱自己,他也渐渐失去了孩童对母亲本能的爱与依赖。和魏然在一起后,他察觉到魏然不像所说的那么喜欢自己,直到出轨的时候,温时已经不爱他了,留下的是少年时的承诺和责任。所以他以为对陆惊蛰也是这样,习惯失去,擅长随波逐流,但是他错了,对陆惊蛰的感情没有消亡,他只是在压抑自我,陆惊蛰改变了他过去的习惯,是最特别的那个人。
在人生的赌局中,温时输到一无所有,他也不渴望赢。
但是现在,至少此时此刻,温时拿着上膛的枪,他是决定彼此命运的人。
温时可以让陆惊蛰在信息素紊乱症中解脱,让他痊愈,过上平静的生活,也可以让他沉溺于痛苦中,饱受折磨。
又想了很多,自己与陆惊蛰之间截然不同的人生。
温时又一次下定决心,比开灯那次要快得多。
他支起身体,手肘撑在床上,被子从肩膀滑落,仰着头,与陆惊蛰对视。
陆惊蛰还戴着止咬器,他们不知道密码,所以没有接吻,但温时的嘴唇却殷红潮湿,被失控的陆惊蛰用指腹按压抚弄过很多次,因为真的很渴望却触碰不到。
温时朝陆惊蛰伸出手:“你不是说希望我能开心点?那就做一些让我开心的事吧。你知道的……”
他顿了顿,眼尾微微下垂,有泪水慢慢积蓄着,含着泪光看着陆惊蛰,像是一场没有隔阂的、赤裸着的相拥。
然后继续说:“我的意思是,我们恢复成从前那样吧。我真的希望你可以痊愈。不是因为钱,也不觉得受到伤害。”
温时愿意谈一场短暂的、自我的、没有明天的恋爱,截止到陆惊蛰痊愈那天。
他的眼泪滚落到陆惊蛰的手背,温热的泪水变得冰冷,好像温时的一颗心,也逐渐冷却。他在等待陆惊蛰的回答。
说这些时,温时真的很诚挚,他完全奉献了自己,很好心也很善良。陆惊蛰却希望他的这些美好易碎的品质只对自己一个人,希望温时喜欢上自己,期待有一段无关利益,纯真的恋情,和某个人坠入爱河,而这个人除了温时谁都不行。
漫长的孤独,压抑的欲望,混乱的信息素,初雪与金钱,潮汐与死亡,这些毫不相干的事物,拼凑出属于陆惊蛰的僻远无人的岛屿。
构成的每一部分都是无趣的、寡淡的、没有快乐意义的,然后随着潮水飘来一枚草莓。
草莓是特别的,温时是唯一的。
陆惊蛰没有那么无私,他要摘下这颗草莓。
于是也握住了温时的手,他说:“好。”
想要有个新开始,想要认真追求温时,让他忘掉过去,不再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