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半小时的归程里,其中的一个小时被陆惊蛰用于处理公务,另半个小时,他有少许走神,大多是在想温时。
温时的存在被瞒的很好,连陆惊蛰工作上最得力的助理都不知道。
即使陆老太太年纪大了,很相信所谓的亲情,经常行善积德,也没有将陆惊蛰的病情全盘托出,告诉那些的亲人。
大多数人都心知肚明,陆惊蛰是近乎完美的掌舵人,唯一的缺憾是他自幼诊断出难以痊愈的病情。
无论是支持陆惊蛰,希望他能继续支持大局的人;还是别的,祝愿陆惊蛰早死的那些,都没有得知这件事的权利。
在不能确定可以完全治愈前,与陆惊蛰的病情有关的事,没有消息就是最好消息。
温时是一朵很珍贵、不能被任何人看到的花,隐秘地长在陆家老宅的角落,只为陆惊蛰而开。
但陆惊蛰只是使用,从未欣赏。
外面的天气已经很冷了,进入屋子的一瞬间,陆惊蛰便感觉到热。脱掉外套时,罗姨在陆惊蛰身边说了一些与温时有关的事。
比如睡到下午一点,但今日的进食仍然不多,从剩余的菜品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喜好。
陆惊蛰将外套挂在衣架上,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没说什么。
罗菁猜测这是不太满意的意思。
实际上,即使罗菁看着陆惊蛰长大,也很难猜明白他的心意。
陆惊蛰出生时,她正好才在陆家工作不久。那时候她还年轻,收到半年工资的红包时,只觉得开心到不可思议。后来发生了很多事,先生和太太意外去世,陆老太太整日垂泪,将希望都寄托在陆惊蛰身上,陆惊蛰却被诊断出信息素紊乱症。
徐教授告知陆老太太最后的结果时,罗菁也在现场,陆老太太几乎崩溃,是陆惊蛰找自己要了手帕,替祖母擦掉眼泪,安慰她信息素紊乱症是一种可以治愈的病症,不要伤心。
在此之前,接触检查时,陆惊蛰便有所观察,也有所预感。
陆惊蛰是不需要照顾的那种孩子,不是说乖到不需要看管,而是非常有自己的想法,自制力惊人,没有一般孩童本能的活泼好动。
所以直至长大后,陆惊蛰的喜好、欲望都很难捉摸,他有明显偏爱的食物,惯例要去做的事,但有或没有都是不重要的事,情绪不会因此而产生明显的波动。
为什么会对温时投入不合常理关心,罗菁也不太想得明白,陆惊蛰天然与人亲缘疏远,她只觉得有点奇怪。
但这些话也不可能问出口,罗菁说:“温先生是南方人,也许和我们这里的口味不太一样,明天再让厨房试试别的菜。”
陆惊蛰说“好”,半个小时后,他推开了温时的房门。
房间里没有点灯,但陆惊蛰的夜视很好,对房间的布局也太过熟悉。他走到床边,温时仰躺在靠窗的那边,与往常不太一样,之前他会用更方便的姿势,比如跪伏。
温时的大腿酸的很厉害,抬都抬不起来,更没有支撑起身体的力气
他今天一整天都很困,心情还不错,连晚上的治疗行为,也提前做好了准备,没有任何想要逃避、不开心的念头。但等了很久,陆惊蛰站在那,没有做接下来的事,只好问:“怎么了?”
陆惊蛰半垂着眼,轻声问:“温时,你出门不知道要带手机吗?”
温时没有反应过来,实际上半个多月前的事早就被他忘掉,他甚至都不知道陆惊蛰说的是哪件事,仅凭直觉回答:“我不出门的。”
陆惊蛰半俯下身,他的手撑在枕头一边,陷的要比枕在上面的脸更深。温时睁开眼,能看到近在咫尺的手腕,很强壮有力,以及微微凸起的筋脉。
“上一次,”陆惊蛰好心地提醒他,“桌上放着手机,你没有拿,钥匙也没有。”
温时才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怔了怔:“我……”
他一抬眼,看到陆惊蛰看着自己,两人黑暗中对视了一眼,温时的心跳有一瞬的加速,很快移开了目光。
陆惊蛰问:“有什么不能拿的理由吗?”
他的语气平静且诚恳,不是质问,也不是对某种不合常理行为的疑惑,像是真的不明白温时为什么会这么做,想要得到一个可以说服他的理由。
温时偏过脸,怔了怔。他没有需要联系的人,和陆惊蛰之间也不是那种可以拥有对方房子钥匙的关系。
而且这件事也不可能再发生,温时不会再在夜晚十点钟出门,去往市中心安抚一个信息素紊乱的病人。
这些理由太过复杂,不能说出口。但是没关系,温时向来很擅长认错,他很顺从地道歉,习惯性退缩:“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陆惊蛰低声笑了笑,他伸出手,没用什么力气,将温时微卷的头发揉乱,就像抚摸一只温顺的绵羊:“真的吗?”
又评价道:“头发真软。”
温时的脸变红,大多是害羞,也有很少的一点难堪。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与另一个人有很亲近的接触,但与性的欲望无关,仅仅是觉得可爱,或是什么温时不明白的缘由,想要摸摸看。
于是,他很小声地说:“真的。”
陆惊蛰好像信了他这句并不真挚的谎话,拿出手机,打开锁,背着放到枕头边。
温时:“?”
陆惊蛰松开手,理所当然地说:“加你的联络方式。”
温时:“……”
他仰头往上看去,黑暗中能看到的侧脸只是一些模糊的轮廓,但无论是自己,还是什么别的事,都好像被这个人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