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惊蛰穿好衣服,从楼上走下来。他表现得很平静,先去卧室冲了个澡,贴了新的抑制贴,很难看得出他才经历过一场情事。
在信息素的促使下,一般alpha很可能会失去理智。
此时已经将近十二点,陈寻,也就是温时见过很多面的那位医生还等在楼下的会客厅里,一旁摆着长久放置在这里的医疗器械。陆惊蛰的病情一直由陈寻的老师郑教授负责,陈寻的学业出色,是郑教授的得力助手,跟进这次的治疗。
陈寻站起身,向陆惊蛰问好:“陆先生。”
陆惊蛰点了下头,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周围没有其他人,陈寻简短地问了陆惊蛰现在的感受,提出要测试他的信息素水平。
陆惊蛰是个很配合的病人。
在测试信息素的短暂时间里,陆惊蛰不自觉地回想不久前发生的事。
他和一个完全陌生的omega发生了一场毫无暧昧的关系。
信息素紊乱症是个众所周知的疑难杂症,大多数人发病的原因不同,连症状表现都大相径庭。陆惊蛰病的格外复杂,很多知名专家的诊治都得不出结果。最后,郑教授提出可以使用在科学不发达的时代用的方法,极高匹配度的AO结合,可以解决很多信息素相关的病症,再进行辅助治疗,可能会取得不错的效果。
时至如今,信息素和腺体还是不能完全被人了解,这个方法也不无道理。
陆老太太对这件事格外上心,但陆惊蛰的信息素很特别,找了几年,在半个月前通知他,终于有了合适的人选。
陆惊蛰对不科学的治疗方法没抱什么信心,也不觉得这样可以解决问题,没有拒绝的理由仅仅是不希望他的祖母伤心。郑教授诚实地对老太太交待过,再这么下去,陆惊蛰的寿命不会很长。他的祖母送走了他的祖父,他的父母,看起来也会送走自己,陆惊蛰没办法拒绝她。
接下来的事发生得很自然。
虽然那个omega哭的很小声,可陆惊蛰能感觉到他一直在哭。他的夜视能力还不错,看到omega伏在枕头上,略长的头发散乱地披在肩后和脖颈。他真的很瘦,即使盖着被子,从脊背到后腰那处还是微微凹陷的,上面可能还留有青紫的掌印。
他哭的那么伤心,那么难过,让陆惊蛰有点怀疑他不是自愿来的,或许用了什么手段,毕竟他看起来太过脆弱。
但那个omega表现得很配合,很顺从,没有丝毫的拒绝。
陆惊蛰问他:“很痛吗?一直在哭。”
他的嗓音里有很严重的哭腔,陆惊蛰怀疑他的眼泪把枕头都浸透了,但omega还是要装作镇定自若,很小声地说:“谢谢,没有很痛。”
陆惊蛰漫不经心地想,等这次不科学的治疗行为结束,就可以送他离开。
但没有说出口,因为没有必要进行那样的交流。他们的关系过于疏远,陆惊蛰看到有关他的报告,知道这个omega的名字,看过他的照片,却不记得他的模样。这个人是作为医疗辅助工具而存在在这里的,他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见面,很大可能以后也不会再见。
直到陈寻得出最新的测试数据。
十六岁以后,这样的简单测试,陆惊蛰每周有三次,他对报告中的每一个指标都很熟悉,知道正常人的范围,也知道自己有多不正常。
这次的数据向正常人的水平靠近了很多。
陈寻的表情近乎欣喜若狂了,他压抑住喜悦,得出结论:“陆先生,虽然根据别的病例显示,一般第一次的治疗效果会很好,以后会逐步减弱,但这证明这次的治疗对您确实有用。”
陆惊蛰半垂着眼,他并不表露出高兴,就像之前尝试过那么多次失败的治疗,他似乎也没有失望。
半晌,陆惊蛰看向陈寻,笑了笑:“辛苦你了,接下来的治疗还要麻烦你。”
陈寻只说不敢,又踌躇片刻,问:“那我现在要上去检查温先生的身体状况吗?”
说是检查,其实是为了记录温时的信息素状况,以得到更准确的数据。
陆惊蛰想到那个哭的很难过的omega,他看起来没什么力气,伏在床上时,连支起身体都很难,很大可能还没有洗澡,身体没有清洁,会混合着信息素和一些行为发生后独特而明显的味道。
他不想被人看到。
可能是真的觉得他有点可怜,陆惊蛰用陈述的语气反问:“必须现在去吗?”
陈寻便改口道:“也不是很着急,明天也可以。”
接着,他很有分寸地向陆惊蛰告辞,乘坐专车回家,明早再来。
陆惊蛰坐在沙发上想了一会,他的心情很平静,并且感觉到困意,但他没有去睡,而是叫来吴管家,开始认真对待这次之前看起来不可能有效果的治疗,问有关那个omega的事。
管家简单叙述了整件事的过程,着重强调了结果,温时完全是自愿前往这里。
陆惊蛰打断他的话:“你是说,他有丈夫?”
管家顿了顿:“严格来说,已经没有了。”
陆惊蛰抬头看着他。
管家继续说:“本来是和他的丈夫达成交易,他的丈夫没有离婚的意愿,但保证会把温先生交给我们。可是之后几天,温先生自己联系上我们,说已经和他的前夫离婚,要了一笔钱,会无条件地配合您的一切治疗。”
一个小时前,陆惊蛰以为他们不会再有第二次治疗,他会放那个omega离开,如果他想要什么,他都可以满足。
但是现在,陆惊蛰没有问那笔钱的数目,只是对管家说,再翻三倍,打到那个账户上。
陆惊蛰不是什么好人,没有很多好心。
他可能觉得那个omega有点可怜,但也只是仅此而已,没有多余的怜悯可以给。
第一次治疗结束后的第二天,温时醒的很晚。
他在十二点之前洗了澡,将身体里的东西弄出来,换上干净的床单,房间里没有洗衣机,他甚至在浴室考虑了三分钟要不要手洗换下来的床单,然后发现自己在自欺欺人,因为这栋房子里的所有人都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醒来后的半个小时,温时什么都不想做,也没有什么要做的。
直到罗姨推开了门。
每天早晨,温时的药片都会和早餐一起送来,防止他忘记服用。
今天多了一个白色的椭圆药片,是避孕药。
温时很少会有这么不体面的时候,他靠在床头,身上只穿了一件很薄的睡衣,头发很乱,垂在肩头,眼睛是肿的,只是因为有人进来,勉强爬起来而已。
罗姨将药递给他。
温时说:“我过一会吃。”
罗姨微笑着看他:“那我在这等您。”
她应该对温时没什么恶意,当然,也没有很多善意,似乎只是尽忠职守。
所有人都害怕温时怀孕,omega太容易怀孕了。
但这个医疗辅助工具毕竟是活着的人,不是真的器械,使用后确实要处理一些额外的麻烦。
比起那位陆先生有了私生子这种小事,他们更担心的是温时怀孕后信息素会发生改变,很可能会延误陆先生的治疗。
温时真的很困,他只想团成一团,缩在被子里睡觉,不想被任何人打扰,于是,他硬撑着爬起来,从九粒药片里准备找出那一粒避孕药,没有和水,直接吞了下去,然后抬头看了眼罗姨,问:“可以了吗?剩下的我过会会吃。”
他真的很想睡觉。
况且,如果全世界有谁最不希望温时怀孕,那只有他自己。
十九岁,温时第一次怀孕是个意外,那时候魏然才上大学,他们没有钱生小孩。为了贪图便宜,温时甚至用的是药流。
温时一贯很能忍痛,连做完标记去除手术都不会心情太差,那次流产经历痛到他不敢再回忆。
第二次怀孕的时候,温时不久前发现魏然出轨。他去做检查,医生说是由于之前怀孕处理不当,生殖腔异常,无法留下这个孩子。报告出来的那天,魏然和情人在海边度假。温时没有告诉丈夫这个消息,直接在医院里预定了手术。
做完手术后的第三天,魏然终于回家,他看到温时,终于察觉到异常,问他:“老婆,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温时说医生告诉他,自己以后很可能会习惯性流产。
他不记得那时候在期待魏然回答什么,可能什么也不期待。
魏然的安慰苍白无力:“会治好的,我会陪你。”
他又说:“下次我陪你问问医生怎么治,总该有个孩子。”
温时什么都没有回答。
可能不是世界上每个omega都想过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可温时幻想过。小时候在幼儿园里过家家的时候,他最喜欢扮演被宠爱的孩子的角色,因为他在家不受宠爱,连玩游戏过家家都最乖。后来再长大点,他认清现实,母亲不会爱他,可是如果他有自己的孩子,那孩子会无条件爱着自己吗?
温时不知道,但那时候的他还会做这样的梦。
但他现在不会想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