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野没有拒绝,而是又要了一床被子。
容见松了口气。
不用睡一个被子就好了,他睡姿很差,怕睡着后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明野没有着急洗漱,而是打开了桌子上的电脑。酒店的电脑配置很差,开机花了三分钟,明野稍稍皱起了眉。
也许是长袖敲起键盘来不够方便,明野挽起了袖子,露出半截手臂,看起来苍白削瘦,实际却很有力气。
明野在键盘上敲了几下,他的手指修长,骨节突出,却不显得夸张,而是很好看的形状。
容见不知道明野在做什么,他上辈子学的专业和编程无关,也不懂上面是什么,就是看看明野养眼解乏。
长得好看的人就是这样,连背影都很赏心悦目。
容见看了一会儿,随口问:“这么晚了,有什么事要做吗?”
他心里很清楚,如果明野真的不想他知道,就不会让他看到,所以问一问也没事。
明野按下回车键,转身同容见说话,他的眼瞳黑沉沉的,比外面的夜色还深,语调却很漫不经心:“查了一下,今天那玩意儿期末挂了两科,打算把他的成绩发到他家族的微信群里,不过不是现在。”
他的话顿了一下:“等到过年那天再发。”
魏行的履历很干净,他顶多算是个纨绔子弟,胆子不大,做事很有分寸,光明正大地玩,所以教训也就这样。
容见:太狠了吧。
除夕夜收到这么一份大礼,第二天又要出去拜年,到时候是真的丢脸。
但容见还是觉得挺新奇的,因为在《恶种》里,明野并不是睚眦必报的性格,倒不是说他心胸宽广,而是他觉得和那些人较劲是在浪费时间。那些小角色一贯是留给程简来打脸,明野决定要对付谁,就不会让他再有翻身的余地。
不多会儿,明野就停下手上的动作,关掉电脑,大概是已经做完了。
而此时此刻,在酒店上一层的魏行还不知道自己在两天后要面临一场多么艰巨的考验。
容见倒是觉得,如果不是机器太卡,明野应该能结束得更快。
明野拿了刚买的衣服走进浴室,很快就洗漱完了从里面走出来。
他穿着普通的白T,黑色短裤,头发没吹全干,还是半湿的。
明野径直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坐了进去,伸手关掉了大灯,又点开壁灯,朝容见扬了扬下巴,有水珠从他的下颌缓缓滑下来,流入衣领中,他说:“等会儿你出来前,我会关掉壁灯。”
容见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实际心跳加速,满心的“完了完了完了”。
他过了二十多年的穷日子,也不是没和别人同睡过一张床,但哪怕是盖一床被子,都是蒙头就睡,从未有过任何旖旎的想法。
可现在不同了,容见不仅是个新晋基佬,还是个心有所属的基佬!
不能这样,要冷静一下。
容见同手同脚地往浴室走,还没进去就被明野叫住了,听到淡淡的笑声:“怎么了?连东西都不带。”
因为我心里对你有鬼!
这话当然不能说出口,容见故作镇定地回了一句:“忘了。”又匆忙地抱了一大堆东西往浴室走。
他急匆匆地卸妆洗澡,关掉浴室的灯往外走,外面的灯已经全都熄灭了。
容见的身体过了十多年营养不良的生活,夜盲有点严重,晚上没有灯几乎是睁眼瞎,什么也看不见。
容见琢磨着弯腰摸索过去也行。
明野的声音却忽然在黑暗中响起,他说:“按你平常的步子走十步就够了。”
容见一怔,本能地想要捂脸,明野又添了一句,他轻轻笑着:“小姐有点夜盲,刚刚走的时候记了一下。”
容见耳朵边全红了,脸很热,小心摸索到床边,顺着床沿,从另一边爬上去,缩进被子里。
也许是暖气的温度太高了,容见总觉得热得厉害。
即使不是盖一床被子,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的感觉也很特别,能感受到身边有个沉甸甸的东西压着,心却轻飘飘的,似乎要跳出胸膛,跳到另一个人的身体里。
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
容见的头发很长,又柔软,也许是太长了的缘故,并不听主人的话,落得很散,铺满了容见自己的枕头还不算完,又落在了明野的枕头上。
他本来心跳就快,又着急,收拾起来动作急躁,头发搅成一团,还揪下来不少。
明野隔着被子按住容见的手,很平静地说:“别着急,我来弄。”
容见看不到眼前的人或物,却能感受到明野温热的呼吸,随着动作时近时远,有时候会落在他赤裸的脖颈上,比他皮肤的温度要高一些。
明明头发上没有神经,什么感觉也没有,容见却似乎能感觉到明野触碰过的头发很痒,还很热。
这些感觉掺杂着落在脖颈或脸颊上的呼吸,热量一直在不停地积攒,超过了容见能够承受的极限,他似乎要被点燃了。
明野很快就整理好了容见的长发,他重新躺下来,轻声说:“睡吧。”
容见以为他会激动很久,会一夜难眠,这句话却像是某个信号,当重新闭上眼后,困意席卷而来,容见不再抵抗,很快就进入了深眠。
半个小时后,明野将曾写过的代码在大脑中复盘到一半,又睁开了眼。
窗帘很厚,只有一条很细的缝隙,隐约有光从外面照进来,明野的夜间视力很好,偏头便能看到容见大致的轮廓。
容见很瘦,下巴很尖,最近吃多了,长了点肉,明野却觉得不够。
他想:要再胖一点才好,上床的时候能抱得更舒服一些。不像是现在,抱起来轻飘飘的,没有实感,像是一阵风都能吹跑。
明野想了很多很多,全是不能为人所知的画面,最终也不过是凑过去,在容见的下巴上吻了一下。
第二天闹钟一振,容见就醒了。他小心翼翼地朝另一边翻身的时候明野还没醒,看着明野闭合的双眼,心里住着的鬼越来越膨胀,不断地蛊惑他碰一碰明野,反正明野也没有醒。
容见在喜欢人这件事上十分胆小克制,即使被撺掇了三分钟,也不过是偷偷摸摸地蹭了蹭明野在枕头上的头发。
原本是只想蹭一下的,后来得寸进尺,两下三下都来了。
容见的表现就像是在偷摸一只危险性极高的野兽,蹭得提心吊胆,又有些心虚地想到昨天明野碰自己时每一根发丝似乎都有感觉,不敢再放肆地触碰了。
就这样吧。
容见努力克制住欲望,收回了手,恋恋不舍地多看了两眼,才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朝浴室走过去。
拉门开合的声音一停止,明野就睁开了眼。
他的警惕性太强,睡觉很轻,加上这一夜本来就是浅眠,几乎是在容见翻身的瞬间就醒过来了。
不过他是不能在容见之前醒的,才一直等到了现在。
大半个小时后,容见化完妆,拉开门,明野已经醒了,靠在床上,正看着手机。
明野抬起头,看到容见从浴室里走出来。
容见只化了妆,眼睛湿漉漉,盛着水光,头发柔顺地绑在脑后,袖子卷了几折,手腕细瘦,低头对明野一笑:“你醒啦!”
明野点了下头。
他心里想:容见是他的就好了。
那么,明野现在就可以吻他,做任何想做的事。
可惜不是。
明野半垂着眼,遮住深沉的眼眸,不动声色地说:“嗯,今天早点回去。”
昨晚没再下雪,今天的路还算好走,回到容家的时候也是中午了。
今天容家的人倒是很齐,中午都在一块吃饭,周小春细心叮咛陆城路途遥远,要小心行事,难得连秦州都和颜悦色,教导陆城去了那里要怎么做。
吃完饭后,周小春亲自陪陆城去机场,眼泪都快要落下来了。
容见一边往楼上走,一边问韩云:“怎么了?明天都是除夕了,陆城要去哪?搞得像是生离死别一样。”
韩云压低声音说:“说是要去非洲。好像是那里有个很大的项目,现在很紧急,陆城要是再不去,就轮不上他了,所以年也不过了,等回来再说。”
容见点了下头,他说:“不管他们了,快要过年了。”
这是容见在这里过的第一个年,也是第一次遇到喜欢的人,虽然六月的事还不可确定,可在这样的日子,被喜庆的气息包裹,似乎连生死危机都显得遥不可及,不必在意了。
容见想好了,容家的年夜饭吃得早,加上陆城不在,周小春也没什么心思折腾人,到时候吃完了就可以去找明野一起过除夕夜。
也不知道明野攒没攒够买东西的钱,不过不要紧,容见准备借着过年这个由头塞个大红包,明野总不能拒绝。
虽然不能一起吃年夜饭,也不能出门,可如果能和明野待在一起过年,哪怕是看春晚都会很有趣。
回来后的这半天,容见光顾着想这些了。
可所有的设想都没成真。
年夜饭吃到一半,忽然有电话打进来,那头有人说,陆城刚下飞机,坐了好几个小时的车到了地方,却遇上了武装冲突。
陆城的运气实在很差,在重重保护之下,还成了那场冲突里唯一一个死掉的外国人。
在找到尸体后,他们只能把死讯传给秦州。
那天晚上,周小春哭号了一夜,几近白头。
无论如何,容见也只能陪着周小春这么熬了一夜。
《恶种》里关于容见的事都是侧面描写,几乎没有提到容家,更何况是陆城的生死。
陆城那样的人死了,容见倒不伤心,就是觉得世事无常,生死莫测。
大年初二,陆城的尸体总算运回来了,容家全是来吊丧的人,看着尸体回来后乱成一团,容见几乎两天没睡,一直看着周小春,陪着客人,现在实在是被吵得头晕,趁着众人一起哭号的时候走出去透透气。
挺奇怪的,明明那些客人和陆城都不熟识,甚至可能心里在幸灾乐祸,却还要装模作样来吊唁。
可能因为容见小时候父母去世的时候也遇到过这样的人,见过这样的场景,不愿意被他们笑话,才没撒手不管。
可现在他很累了。
容见才走出去没多久,一抬眼就看到明野站在那看着自己,不知道等了多久。
明野问:“小姐伤心吗?”
容见摇了下头:“就是有点难过。”
不是为了陆城,而是为了生死。
明野想,容见太天真了,为那样的人难过一分一秒都不值得。
他看着容见,想叫容见别难过。
容见穿了一条白裙子。
除了乌黑的头发,琥珀色的眼瞳,浅绯的嘴唇,容见全身都是雪白的。
是漂亮的,是天真的,是明野喜欢的。
此时此刻,每时每刻,明野都想弄脏容见,让容见浸透他的味道和颜色。
作者有话要说:要想俏,一身孝(不是。其实主要是明野确定容见绝对喜欢自己后,大脑暂时放飞自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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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