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金台夕照贰
这下林海潮慌了,脱口道:“别,快出来,仔细凉着!”
“没事儿,我娘死的早,从小我就被姨娘又打又骂,洗衣裳跪搓衣板儿,大冬天的跪在雪地里,习惯啦!”
又卖惨!哪有什么洗衣跪地!压根儿都是从茶馆的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
但是有用啊,身世凄惨的小可怜,偏还是这样的身残志坚百折不挠天真善良……
林海潮急得不行,眼睁睁看着那小白胳膊这边掏一把、那边捞两下!白胳膊渐渐变成了红胳膊,红胳膊渐渐变成了紫胳膊。但男女授受不亲,又不能上手去拉。
“铃铛,甭找了,车钥匙不止一把,哥回去取备用的那把就成……”一不小心还真认了这个妹子了。
明珰心下欢喜。
“呀,捞着了!”脆生生地叫一声,随即小胳膊从水里拔出来,小手和钥匙串湿淋淋的,上面还沾着泥污。
这一套招数简单的很,说白了就是老早把钥匙握在了手心里,然后迅速插手入水,假模假式捞摸一气,最后来个一举成功。
林海潮平日傲归傲,但他家风淳朴,其父是出了名的宅心仁厚,一家子为人清正,哪能识破这样的鬼心眼儿。
他连忙掏出手帕,递给苏明珰,“快擦擦吧,别凉着。”
怕手绢不够,他索性把外套脱下来递给明珰擦手擦胳膊。
明珰见他如此着道儿,好开心,但钥匙到手就该分别了,好不舍得,于是“阿耶”一声,脚扭了!
林海潮以为真扭了,更加过意不去:“快走走,看伤的重不重。”
重不重那还不是苏明珰说了算吗?她踮着那只‘扭’了的脚不敢落地,仿佛下一秒就要疼出眼泪了。
林海潮歉疚地道:“附近有没有诊所?我搀你过去。”
“不用的,我回家就好,就在齐化门那边。”
苏明珰的算盘打得着实精,心想本小姐是为了帮你找钥匙扭伤脚的,不信你就这么‘一次再见再也不见’,你必是要来看望妹子我的‘伤情’的。
林海潮确实不过意,道:“这样吧,我先搀你去吉市口胡同,车不是在那儿吗?我开车送你回家。”
“好,谢谢你呀,真哥哥。”
“哪儿的话,你这不是因为我才伤了的吗。”
温厚而有力的大手搀上她的臂弯时,久违的安全感轰轰烈烈地袭来,就像小时候父亲的大手,让人安心。
“真哥哥,太疼了,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会不会麻烦到你。”
“不麻烦,哥义不容辞,有啥你就说!”
“你可以背我吗?”
“……”林海潮愣住,想要说男女授受不亲,但人家小姑娘既以说出口,人家都不怕,你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成什么样子,没的落个假正经的嫌疑。
“那……那我就得罪了。”
他小心翼翼地负起她。
顿觉背上的小身体热热的、软软的,搂在脖子上的小手却是冰冰的,他从来没有跟女孩子肌肤接触过,明明背上的小姑娘羽毛一样轻,他却背的心慌气短。
饱受煎熬地来到吉市口胡同,打开车门试图把背上的人放到后座上,苏明珰本来也在红霞满腮心慌气短,但此时出现了一个意外情况——一辆军车突然从胡同口驶了进来。
苏明珰登时灵魂出窍,光顾这条胡同的军车除了她还能是找别人的吗?所以不及细想,敏捷地把身子一缩、往后座‘嗖’地躺了下去!
不对,‘伍一真’也不能被瞧见!说时迟那时快,一把拽住林海潮的胸口,劈面将他拉到了自己身上。
情况紧急,苏明珰也是胡拉一把,二人竟来了个脸对脸、嘴对嘴……彼此的唇瓣都柔软的不可思议。
林海潮大惊,一个鲤鱼打挺就要跃起,结果“咚”地撞了车顶,外面来车开始不耐烦地按喇叭,他只好先把车门关上让对方通行。这样一来,他和苏明珰都在后座了。
苏明珰红透了脸,羞惭地挪着身子坐起来,小脑袋低得不能再低,哭丧脸暗骂自己蠢!她着实是有些恼恨自己,再主动也不能第一次见面就亲上啊,凡事太过了就适得其反了啊!
“铃铛……对不住,我……是我不小心……”
正人君子林海潮竟然还道上歉了。
明珰立刻不丧了,烦恼一扫而空,说:“没事……”……(反正我也不吃亏)。
不吃亏归不吃亏,但委屈的小模样还是做足了。
“都怪这个脚伤,太疼了,疼得我乱拽!真哥哥我从来没有这样过,我这是第一次……第一次……”
她本想说自己第一次这样失态,但林海潮会错了意,以为她想说的是第一次被人亲,他不由叹口气,心想:谁还不是第一次啊,唉!!!
俩人红着脸沉默了一会,林海潮觉得唇上的那份‘软’挥之不去,不敢继续乱想乱思了,下车往驾驶位去了。
车子开到齐化门附近,苏明珰说:“真哥哥,我父亲是个老封建,你就送到这里吧,被他瞧见可麻烦啦。”
林海潮有些不舍,问:“你自己能行吗?”是指她的脚伤,怕无人搀扶走不动。
“不碍的,养几天就好啦。我下车啦。”
“好,你……”林海潮依依不舍。
明珰看出他的情意,道:“对了真哥哥,手帕弄脏了,我洗了还你吧,到哪里找你呀?”
林海潮说:“辅仁大学男舍201。”
他哪里是个爱惜一块手帕的,他就是想再见到她。
苏明珰说:“我走啦,你甭下车,我怕给爹爹看到。”
她要走,却又停住了,站在车窗前问:“真哥哥,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帮你找到钥匙吗?”
“为什么?”
“因为我娘的死,就跟一把钥匙有关。”她的声音不如之前清亮了,“如果不是找不到钥匙,我娘兴许救得回来。”
她的神情黯淡了下去,她之前所说的全是假话,全是成心诱惑,但这句话却是真的。
当年,苏明珰是个顽皮无敌的小丫头,有一次贪玩从她家大宅门跑出去,怕家仆抓自己回家,走之前从外面把大门锁了,钥匙还给顺走了。也就是在那天,她母亲突发急症,家人没有钥匙一时出不去,延误了急救时机。
这是她一辈子的悔恨,平日嘻嘻哈哈,从来不敢面对内心,但她始终认为是自己害死了母亲……她也不知现在为何要对真哥哥说这些,这个男孩太好了、太良善了,从第一次邂逅就侠肝义胆,不由的就让她想起有娘疼的过去,她的眼圈红了,然后慢慢转身,走了。
林海潮心里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疼痛,怔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