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朕走?!”元以臻果然炸了,气得原地转圈,“他们先退的兵,为何却要朕跑?!”
传令官跪在地上,每次传令都要承受皇帝的怒火,他也苦不堪言,懊丧道:“启禀皇上,此乃元帅之命,刘将军已在帐外等候!”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君在场,将令也能随便受吗!?不走!让萧远佞亲自来见朕!”
“皇上!对面随时可能卷土重来,元帅此时不能擅离前线啊!”
“不能擅离?”元以臻气得笑起来,“那朕就能擅离了吗?!你去传他!他不来,就朕过去!”
说罢,还真的拿起了一旁的盔甲。
萧若骐见状,也无暇避嫌了,上前急道:“皇上,您既让远佞挂帅,便是信任他的决断,如今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对面无故退兵本就诡异,若是我,也会选择退一步观望的。”
“朕明白!”元以臻紧皱眉头,“朕也知道你们是担心我的安危,但朕已经落到这步田地了,此时再退,影响士气不说,半个江山都要让出去,这你们不是不明白!纵使豁出命去,我也要在此和将士们同进退,方不负他们为我拼杀的辛劳啊。”
萧若骐眼中含泪:“可皇上,你可否想过,如今季佑在京城扶植元秀,朝臣们以你之名方顽抗至今,若你出了事,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了?你安全了,远佞才能放开手脚打,如若不然,你瞧,刘将军好好的在东岸,现在还要回来保护你,他难道就不着急吗?”
“那便让他回去!若真到了不得不退的境地,我们便与他们一起退!”
“哎……”萧若骐叹了一口气。
两边谁也说服不了谁,就这么僵持了起来。
此时,外头传来刘平压抑的声音:“启禀皇上,车马都已备齐,该启程了。”
“朕不走!”元以臻吼道,“刘平!你赶紧回去!朕要守在这里!”
刘平沉默了一下,方高声回道:“是!末将领命!”这一声,可比方才积极多了。
元以臻喊完,自己都感觉开阔了不少,吐了口气回头,见帐内几人都默默的看着他,耸了耸肩:“他领命了。”
萧若骐还是叹了口气,露出微笑:“臣妾明白。”
元以臻不肯走,自然没有出乎萧远佞的意料,他只是叹息了一声,点点头,指挥下面:“所有人快点,天黑之前,务必把桥头和两岸封住!”
西圣军攻势迅猛又奇招百出,他们又没时间和人才临时想出个针对性的器械,只能采用笨办法——一力降十会,从城内民居商铺那拆来门板,沿着河岸竖起来,做成一个简易的城墙,尤其是桥头,高高立起,远看像一个巨大的棺材板。
士兵们在筑造防御设施时热情永远高涨,来回奔跑不断,很快就造得差不多了。可萧远佞站在后面高处看着,却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他总觉得不安,心里哐哐的跳,尤其是在看到那一排临时城墙时,更是喘不过气来。可要他再回头思考一下能做什么时,除了筑墙和撤退,完全没有别的头绪。
有时候他甚至有冲动想让将士们将这个“城墙”拆了,但看他们挥汗如雨的样子,又见天色已经昏暗,他喊不出口。
他们本该剑指北方的,可现在却自己将往北的道路给拦了起来。而此时对面,自之前摧枯拉朽一顿打又潮水一般撤退以后,竟然再没任何动静,若不是远处对面山顶上还隐隐有人影和旗帜,他都要怀疑他们不打这一仗了。
为什么?他看着对面几乎入了魔,为什么退了?到底为什么?!
他此时终于能体会到父亲的无奈,以前他随他守北疆,动辄为他的举棋不定而着急上火,催他进又催他退,把局势分析得头头是道,结果到了自己挂帅的时候,忽然明白了他的感受。
正如那句话说的,高处不胜寒。他仿佛在山顶茕茕独立,左右四望全是云海,时不时周身就裹了一层迷雾,他看不到云海尽头的景象,连自己身在何处都迷迷糊糊,心里只剩下迷茫和空旷。
偶尔有人在山下指着一条小路跟他叫嚷,可那人站在一条路上,之前叫他的人却站在另一条路上……对于山顶的人来说,下山的路有好多条,他怎么知道那条路通向山下的那处,会经历什么样的波折和险阻;他们又怎么知道他想要怎样的路,想下山去往哪个地方?
他们都不知道,却自以为知道;他就更不知道了,却又迫切的想知道。
听谁的呢,还是蒙一条?蒙错了怎么办,他可能会把所有人,都带进云海下某一处黑暗之中。
“萧帅,萧帅?!”一个人把他喊醒,他转头一看,竟然是卓司勰。
“你怎么来了?”他皱眉,这公子哥在京城常和他一起被“并称几大XXX”,可是两人的生活圈子却十万八千里,虽然经常见面,却与点头之交差不了多少,如今自然毫不客气,“有什么事?”
卓司勰双手插着袖子,也皱着眉:“这时候了你怎的还发呆?”
又来了……萧远佞又想起了那个在父亲身边上蹿下跳的自己,他压抑着不满:“我自然有事要想。”
“在想他们为何要退?”
“……”
卓司勰抿了抿嘴,也往远处望去,他眯着眼看了许久,回头道:“你觉不觉得,对面是在观望?”
“什么?”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萧远佞眼一瞪:“都这时候了,你……”
卓司勰却不听他的,自顾自开始讲:“说是有个猎人去猎兔,进了一片林子,他猎到了一只兔子,却被一群饿狼围住了,他知道自己只要放下兔子就能跑,可是他也知道,狼若不是饿极,不会主动攻击人,若是他能表现得比狼狠,便有可能带着兔子逃生。”
“于是他和狼对峙了起来,对峙了一天一夜,双方都精疲力竭,猎人眼看着自己快熬不过去了,突然发现,围在远处的狼忽然都离开了。”
萧远佞眼神一凝,终于有了点兴趣:“然后?”
卓司勰叹了口气,插着手看向对岸西圣军的营地,幽幽道:“但猎人却绝望了,因为他知道,不是他赢了,而是,狼察觉到了更大的危险……”
萧远佞的心猛地一跳,他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却又有了新的迷雾涌上心头:“是什么?”
“一只老虎。”
“……”萧远佞咬了咬牙,问,“猎人,逃出生天了吗?”
卓司勰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嘴角翘了翘,说不出的讥诮:“我们能听到这故事,自然是活了下来。只不过,他丢了兔子,还断了一条腿,从此再也没进过山。”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对面之所以退,是因为察觉到了更大的危险?”
卓司勰摇摇头:“不,我只是提供一个可能,连建议都不算。”
这话简直戳到了萧远佞,他刚还把所有在身边七嘴八舌的人比作瞎指路的,可卓司勰显然清楚如何进谏能够让上位者身心舒适。萧远佞忍不住用全新的眼光看着他,语气不无欣赏:“你果然是卓相的儿子。”
“对面那个还是‘女儿’呢,”卓司勰冷笑,“能以一己之力将我们逼到这个境地,岂不是更值得夸赞?”
萧远佞听着,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他突然道:“你说,若她是圣女,传说中的天人……”
卓司勰一愣,看着他的眼神也变了。
“连她都要避其锋芒……”萧远佞倒吸一口凉气,“那,我们……来人!”他猛地站起来,“来人!”
传令官立刻跑到他面前,一脸迷茫,不知道为什么萧帅突然如此惊慌。
“你,传令下去,全军,全军退……”萧远佞眼神混乱,看了看卓司勰,见他沉着缓慢的点了点头,心忽然定了,大声道,“全军退守!现在开拔!”
“萧帅!敢问退到何处?!”传令官抱拳。
萧远佞立刻转身看身后的地图,换了个视角重新看周围地形,他心头越发寒凉,指着一个地方道:“退到洪梦驿!”
“啊?这么远?”传令官下意识的回了一句。
“现在!快!”
“是!”
传令官举起旗飞奔着去了,萧远佞心跳鼓动,回头继续看着地图。
卓司勰也走上来,一起看了一会儿,道:“只能退到洪梦驿了。”
“嗯,”萧远佞沉声道,“西圣军肯定是退到了他们认为安全的地方,因为再往前便会被人渔翁得利,那危险多半会从泰泽山过来,唯有绕过泰泽山退到洪梦驿,才有可能不被困住,就是不知道……”他长长的吁了口气,“不知道现在还来不来得及了。”
卓司勰看着地图,神色微沉,再次捏紧了手中的锦囊。
若是早点拿出来,若是早一点点……
“元军突然退了!”白岚匆匆跑上号令台,急道,“他们莫非也得到消息了?”
“不大可能……”52741说得很没底气,她不觉得阿部猎芒还没啥军功就有这影响力,也不觉得他在没啥影响力的时候能有这口才,“只能说,对面总算有个聪明人?”
“萧远佞,”季佑反而最不惊讶,“他是个将才,再锻炼几年,不可小觑。”
“那我们怎么办?”白岚问,“看着?”
“看着。”
“再远就看不到了!”白岚举举望远镜,“这天眼太不济了,还不如圣女的眼睛有用!”
52741:……什么意思,还要我给你直播不成?
她轻咳了一声,干脆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了,和季佑排一排,分明是两个看戏的老太君:“等等吧,一会儿就看得到了。”
“隐族难道会不知道我们不打了?”季佑看向52741,“没有渔翁之利,他们难道还在前进?”
52741的手轻抚着扶手,朝他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实不相瞒,不仅没停,反而更快了。”
季佑回过头,神色平淡:“这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啊。”
“若是我有他们那样的装备……”52741没说下去。
“如何?”
“哎,你不懂。”
如果她有这装备,她能把这颗星球都打下来。只可惜在这个还停留在天圆地方设定的文明里,这个牛,她吹出来都没人听得明白。
52741很是惆怅。
【你打算看着吗?】
突然,她心一空,一个带着全脑环绕双声道似的意念窜入她的脑海!
阿部猎芒?!这时候了他整什么幺蛾子!?
52741猛地站起来,目瞪口呆的盯着对面。
【我们要退到洪梦驿,然而根据我的计算,在此之前,我们将会被隐族拦截并剿灭。】
“圣女?怎么了?”后面的白岚惊讶的看着她。
【过来看看吧,一个人也可以。】
【我会让你知道,人权调查团,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