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星子回去后,半天没回过神来。
她一直开玩笑说安州很小,绕一个圈大家都认识,但那也只是一个玩笑。安州好歹也是一个沿海省会城市,虽然经济在全国不是顶尖,但是人口也有数千万。
可现在,她却不敢这么说了,这种感觉仿佛一语成谶,因为真的有点小到可怕了。
谁能相信,她三年前救助的代孕女和她三年后的白捡的便宜哥哥能有这样的关系!
原来韩心洁借钱是被詹乾勒索了!那个刚出狱的男人!
她还记得当初自己和詹乾面对面的时候那种恐怖到恶心的感觉,他完美诠释了什么叫衣冠禽兽,西装革履谈笑自如间,他卖掉一个个卵子,葬送掉一个个女人的未来。
事后她和郭礼怀有去寻找过那些四散的代孕女,可除了韩心洁,其他人都销声匿迹了,他们不敢想象她们会有什么样的人生,更不敢想象她们的那些孩子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有一段时间他们甚至很害怕在街上看到与她们相似的女人,怕看到她们孑然一身仿若无事,那她们的孩子在哪……
直到那时候他们才真切的意识到这是一个建立在累累枯骨上的产业,脚下可能有贫苦的底层女性、无知的“高知”女性,更多的是全然无辜的孩子……婴孩。
韩心洁把小猴儿养大了,小猴儿是幸运的,可韩心洁呢,她或许之前因为郭礼怀一家的存在还觉得她是幸运的,那么现在呢?
亓星子光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就感到窒息。
她简单洗漱了一下,在**翻来覆去睡不着,终于还是忍不住起身,跑去卧室摇醒了老亓:“爸,爸!”
她现在非常需要一个中立的有智慧的人给她开解。
老亓迷迷糊糊的坐起身,打着呵欠摸了眼镜戴上,打开台灯:“大半夜的,怎么了啊?”
“我摊着事儿了!”
“啊?”老亓坐直了点,却没被亓星子夸张的语气惊到,只是披上了棉袄,“说说。”
“霍一凡,你知道吧?”
老亓想了想:“哦,你妈那个便宜儿子?”他忽然瞪眼,清醒了:“他怎么你了!”
“没怎么我!”亓星子皱眉,“韩心洁你记得吗?”
“……你那个郭师兄的老婆?”老亓有些疑惑,“他俩好了?”
“爸……”亓星子欲哭无泪,“我跟你坦白,韩心洁,她其实是郭师兄那次救出来的代孕女,快生了,然后郭师兄不知怎么的,签了字。”
“……”老亓表情有些空白,他的脸在暖白的灯光下沟壑纵横,显得格外苍老。亓星子忽然有些后悔,父亲年纪大了,她这时候把他叫醒给他灌那些烦心事显得自己特别不孝。
“那,跟霍一凡,什么关系?”老亓终于消化完了,他听过亓星子有关韩心洁跟公婆相处得事情,现在也明白了关键,便问。
“我昨晚,偶然得知,韩心洁那个孩子,可能,是霍一凡的。”
“……”老亓要是再年轻三十岁,他此时的表情能够完美支撑他发出“卧槽”两个字,此时他沟壑纵横的面容在灯光下彻底展开了——完全是被惊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听到的。”
“这个可不能乱说。”
“他俩,当事人,在角落里吵架,我听到的。”
老亓:“见了个鬼。”
“是不是见鬼!”坐在床边跺脚,欲哭无泪,“我听什么墙脚啊!我现在烦死了!”
老亓歪头思索了一下,有些奇怪:“你头疼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因为韩心洁是我卧底的时候认识的啊,后来她快生了,无父无母找我求救,我让郭师兄帮忙送到的医院呀,之后郭师兄才签字的!”
“那郭礼怀也不是被逼着的,对吧,他或许觉得这么做心里好受呢?”
“对!没错,那真可以就这么说跟我没关系吗?”
“那你说说还有什么关系吧。”
亓星子憋了许久,憋出一句:“那詹乾,就那个搞代孕机构的,出狱后,去勒索她了。”
老亓终于不再无动于衷,挑挑眉,但还是道:“那是有点严重,她找你帮忙了?”
“如果说她骗我说要买房问我借钱而我借了这种情况算帮忙的话。”
老亓叹了口气,手指点着太阳穴厘清了她这句话的逻辑,无奈了:“其实,这算帮倒忙吧。”
“嘤。”
“借了多少?”
“我才多少钱啊,两万。”
“不多啊,我还以为你把你妈给你那个包卖了呢。”
“……这主意不错。”
“所以你是因为两万块可能回不来了才着急,还是因为韩心洁被勒索了着急,还是因为霍一凡可能找代孕这件事着急?”
亓星子茫然了:“是我太多管闲事了?”
“哎,女儿啊,爸爸也知道你在着急些什么,我懂的,都懂。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你觉得跟你有关联的人,尤其是韩心洁,为什么不找你求助?”
亓星子愣了一下。
“是你不可信吗?是你能力不够吗?”老亓揉了揉额头,拿下眼镜直接拿被角擦了擦,“我觉得吧,正是因为她了解你。”
“我怎么了?”
“那你说,她向你求助了,你会怎么做?”
亓星子咬了咬唇。
“是不是让她报警,让她不要妥协,不要如了歹徒的意?”
“……”
“被勒索了,谁不想报警啊,她为什么不报?你不会不明白吧?”
“可是,肯定是快刀斩乱麻的好呀。”
“那是你!她快刀一斩,她就什么都没了,可能孩子不会被抢走,但是郭礼怀留给她的房子,她那对很好的公婆,就都没了,很大可能,都没了,是不是?”
“哎。”亓星子深深的叹了口气,“在她眼里,我大概就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吧。”
“你不就是吗?从小到大,你不愁吃不愁穿,还不愁住。”老亓想了想,放出致命一击,“你以为你成熟能干,还觉得自己经历丰富,其实在他们,说不定在伟强眼里,你都像个小孩儿!”
“噗!”这一刀正中亓星子心脏,她感觉自己鲜血四溅。
老亓最后一句话太有杀伤力了,第二天亓星子到了办公室,浑浑噩噩了许久,还是忍不住抓着缪伦问:“我是不是特别幼稚?”
缪伦:“啊?”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特别幼稚?”亓星子严肃的又问了一遍。
缪伦表情诡异:“谁说你了?”
“跟谁说我没关系!我问你呢!”
“你怎么可能幼稚?”缪伦不管她,自顾自工作,“你幼稚我雇你干嘛。”
“你当初雇我不就是为报答我爹吗!”
“……”缪伦的沉默格外扎心,亓星子心拔凉:“啊,你默认了。”
“今天你怎么了?”缪伦不耐烦,“昨晚就神经兮兮的,出什么事了?哦,反正你不会告诉我的,你是小龙人。”
“什么小龙人。”
“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旁边干活干到表情缺失的酥酥毫无感情的唱了出来。
亓星子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你俩……好可怕。”
“星子姐你童年没小龙人吗?”酥酥死盯着电脑,手指如飞——在码缪伦的新剧本。
“问题就在,我的童年是有的,你的童年……好像没有吧?”
“我的童年还没喜羊羊呢,我不照样知道,”酥酥手指停顿了一会儿,长舒一口气,喝了口水,叹道,“我好歹,是影视戏剧专业的啊。”
“哪个学校?”亓星子下意识的问。
“X传。”
“卧槽,你X传的?”这个学校虽然不像亓星子读的国传是顶尖传媒,但是也不差了,往往作为考国传不成的二选,因为学校所在的城市是国内超一线城市,经济文化非常繁荣,有些X传毕业的资源比国传的还好。
“对啊。”酥酥一脸惆怅,“看不出来吧。”
“现在传媒生都那么卷了吗?”亓星子小心翼翼的问,委婉的表达了她的惋惜。
“何止卷,卷生卷死啊简直,当初毕业找不到理想的工作,还想咬牙考研,结果研究生毕业的学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告诉我们别考,考了也找不到。让我们放弃理想,直接斗争。”酥酥一拍键盘,摊摊手,“所以我就满怀感激的来这了。”
“……看来我老,还是有老的好处的。”亓星子当初毕业后直接进的一线传媒公司,那时候没觉得有多大不了,但如果是现在的国传应届生,估计就困难了。
“星子姐,不是我说,”酥酥眨巴着眼,也有些小心翼翼的,“那个,你现在,跟我排排坐诶。”
“噗!”昨晚老亓扎的刀还没拔下,这一会儿又被缪伦和酥酥连补两刀,亓星子直接吐血,倒地不起。
“星子,电话。”缪伦忽然指了指她摆在桌上的手机。
亓星子捂着胸口起身去看,居然是卢醒华的电话,刚按下接听键,脑中忽然一阵轰鸣!
等等!韩心洁好像也问卢醒华借钱了!
她跟韩心洁的公婆沟通过后得到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她这边劝了韩心洁跟公婆敞开心扉谈谈,另一边跟卢醒华的回复也是他自己斟酌!
所以他到底借没借?如果借了……
“喂,星子啊……”
“你有没有要欠条?!”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