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时候,本来的官配大云另外有事,亓星子本来想休息,结果突然被几个老同事叫去新家暖房,顺便玩剧本杀。
她很不喜欢玩剧本杀,摆烂嘛,不好意思,认真吧,累。尤其是她不较真,也无所谓输赢,碰到那些较真又要强的人,那可真是折磨。
你妥协了,人家不满意,不妥协,人家更来劲,反正横竖没好下场。
可是想到自己自闭了两年,深居简出的,就这样人家还记得叫自己,实在不能再推,便只有硬着头皮去了。
她是中午过去的,这是她一个老同事结婚后刚入住的婚房,除了几个熟人外,还有几个是熟人带来的新朋友。六个人在新婚夫妇的招待下吃了顿火锅,简单收拾完,带剧本来的人就迫不及待的开始带大家玩。
这是个悬疑本,很普通的开场,聚会,然后死人,大家开始各种盘剧情盘时间线,一开始还很平静,后面就逐渐开始不淡定了。
剧本杀这东西就这样,可能不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凶手,但也可能一开始就知道,玩过的人都有这经验,所以不到最后一幕绝不下定论,以至于所有人全程都藏着掖着并且互相甩锅。
亓星子很幸运,她自己盘了一下自己的时间线和剧情,确认自己应该不是凶手,属于想怎么表现就怎么表现,不表现光摆烂也不影响结果的那种。结果旁观者清,她很容易就看明白了谁才是真正的凶手,偏偏这凶手是个不服输的角色,和任何一个怀疑他的人争得脸红脖子粗。
等到投票阶段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四个钟头,所有人都又累又饿,头昏脑涨,想着赶紧结束,于是“凶手”最后发力,开始絮絮叨叨的咬死另一个嫌疑比较大的人,那人差不多自己都相信自己是凶手了,几乎放弃抵抗,拼命说“投我投我!赶紧吃饭!”
亓星子:“不投,谁话多投谁,我投XXX(凶手)。”
凶手大叫:“喂!你们不讲武德!我巴心巴肝的盘了那么久诶!”
亓星子:“投的就是盘得起劲的,来来来,投完他吃饭啦!”
于是大家都毫无理智的投了凶手,凶手失败。
凶手暴跳如雷,饭都没吃几口。
临了新朋友相互加微信算作社交日常,结果那凶手死活不肯加亓星子,分明是记恨上了,让所有人都很是无语。
“这人以后不带来了,”带他来的老朋友很是无语,私下里在小群里抱怨,“太较真了!星子我们不气啊不气!”
亓星子倒是很淡然:“会对别人说不也是个金贵的品质了,珍惜吧,是个直率人。”
大家:“卧槽,不愧是你!”
亓星子:“但以后别喊我剧本杀了,太累了,我现在还头痛!”
大家:“卧槽!你也是个金贵人!”
转眼又是新的一周,周一的早上电梯间还是人山人海,亓星子没什么打卡压力,现在已经坦然了,站在那排队等电梯的时候,第N次想起为什么缪伦每次都能比她早到。
难道他是按干农活的日程来上班的?天没亮就起床了?
每次这个问题都会在她终于挤上电梯进入办公室的时候忘得精光,现在她又想了起来,甚至有点想发微信直接问掉,省的每次想起都会懊恼自己怎么又忘了问。
正掏出手机打算瞎问一嘴时,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她回头,却发现自己要问的人正站在面前。
缪伦皱着眉,看看楼梯间的人山人海,又看看她:“你在这干嘛?”
亓星子:“???你猜?”
“你要等着啊?”缪伦看起来比她还疑惑。
“要不然呢?”
“走楼梯啊。”他理所当然道,还扶了扶双肩包的肩带。
“走……”亓星子恍惚了,“二,二十三楼?!”
“对啊,顺便锻炼,”缪伦说着,指了指旁边的逃生通道,“一边花几万办健身卡,一边二十三楼都不肯走?”
“所以你,平时,都走楼梯?”
“人多就走。”缪伦道,“走吧。”
“啊不是,老板,”亓星子慌死了,“你让我爬七八楼,十楼,我OK,可是,二十三楼,您放过我吧!求您!”
“哧!”缪伦冷笑一声,“下次我弄个打卡机,我看你爬不爬。”
“你把我工资扣完了我也不爬!”亓星子大喊。
周围一静,一片惊愕惊恐的眼神压过来。
赫然发现自己刚才发表了什么虎狼之词的亓星子额头跳了跳,看看前面一望无际的电梯队伍,叹了口气,埋头跟上缪伦,咬牙切齿:“走走走!”
“确定?”缪伦却站着不动,嘲讽的低头看她。
“赶紧的!烦不烦呐!”
“哧!”缪伦这才带着她进了逃生通道。
逃生通道里大多是通风的,暖气微弱,亓星子一进去就感到头皮一凉,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又开始懊悔自己的冲动行为。
二十三楼!
爬上去别说上午的工作了,她人都要没了!
可此时看缪伦义无反顾开始迈步的样子,她突然又好奇起来,说不定自己能行呢?不行大不了再去坐电梯嘛,缪伦总不能这么狠还硬扯着自己爬,她又不是来军训的。
于是她也一步迈了上去。
……这一步,让亓星子再一次重新认清了自己,亦或是人类这种物种。
比如逞强,虚荣,自负,嘴硬……腿软。
她抖着腿坐在办公室里的时候,觉得电脑里的图标都在转。
旁边缪伦跟没事儿人似的,已经烧好了水,泡好了茶,吃了一个肉馒头,精神饱满的开始干活。
许久不见旁边的人有动静,他好笑的看了她一眼:“不是说以前走南闯北的吗,怎么这就不行了?”
“工地刷墙的还有电梯坐呢,”亓星子呢喃道,“生产队的驴也经不起这么耗啊。”
“习惯就好,”缪伦指了指水壶,“喝个水。”
“哦。”亓星子行尸走肉一样应了声,扶着大腿缓缓起来,拿着杯子去倒水,此刻感觉自己才是真正的在爬,每一步都痛苦无比。
还没挪到水壶边,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她一看是陌生号码,却没有诈骗提示,便接了起来,有气无力的道:“喂,你好。”
那边沉默了一下,一个老人的声音颤颤巍巍的传来:“喂,那个,是元律师吗?”
“……”亓星子脑子一顿,忽然清醒了,反应过来对方是谁,立刻道,“啊,您好,不过不是元律师,是亓助理哦阿姨,请问您有什么事啊?”
说着又拿着空水杯尽量快的挪到缪伦身边,拍拍他的肩,用嘴型比划道:上次法院门口那对老人家!
缪伦眯着眼看明白了,眉头一皱。
亓星子比划了下手机:林俊?
缪伦迟疑了一下,叹了口气,伸出手。
“你确定?”亓星子压低声音,缪伦点点头。
此时老太太正絮絮叨叨的说着:“我们那块地哦,我们……”
亓星子只能打断她:“不好意思啊阿姨,我们缪律师就在旁边,您有什么问题,直接和他沟通吧,这样方便一点。”
“哦哦,好的好的。”
亓星子转移了手机,又去倒水,这边看缪伦皱着眉头,非常艰难的听着老太太那边的叙述,手里拿着本子飞快的记着什么。她捧着水杯凑过去,就看到他本子上的关键词:四十年,地契,转让……
缪伦对老太太的态度显然比其他当事人耐心乃至温和多了,老太太口齿有点模糊,逻辑也不是很清晰,大概就是絮絮叨叨的说着,缪伦只能一次又一次的说:“等会,您慢点,您刚才说这是当初村长的侄子出去经商让你们种的?哦,他在沿海开厂子发了财,一直没回来打理地,嗯,但这地就算这样也是他……好您说,好的,就是说有一年他回来你们问起地的事,他就说不打算回去了,给你们了?”
那边激动的“对啊”一声,转而继续开始絮絮叨叨。
缪伦静静的听着,往前翻了两页笔记,等那边说得差不多了,才道:“张阿姨,我和您说,这里有一个问题,就是这个地,不是他说给你们,就是你们的了。农村土地属于农民集体所有土地,由你们的村集体经营组织和村委会经营,当初划给你们的也只是使用权,你们说的分地,不是说这块地就任你处置了。你说他的土地给你了,这话不对,应该说他只是给了你们使用权,你们用他的地种地,收益你们拿去,只要他不介意,那就没关系。但是现在国家来征地,村里按土地发补偿,那么那块地当初分配给谁的,就该是谁的。”
对面张阿姨又激动起来,呜哩哇啦说了一堆。
缪伦耐着性子,冷静道:“是,我看到你说的那个合约,确实那人当初说了那块地归你们种,但是首先没提那块地给你们了,而且双方是私人签章……是,我知道村长做的见证,可是我说了,那是农民集体财产,村长不是旧社会的村长了,他顶多是个公仆,他的地也归集体管,他没有权利说地是谁的就是谁的,那是需要村委会合法公章的,是要走过流程的,明白吗?”
张阿姨声音低了下去,缪伦神色也沉了下来:“你要说打官司,可以,但很难,确实你有很多人证物证证明你是那块地的实际使用者,你为它付出了很多心血,但你当初没走合法程序,自然不可能合法的拥有这块地,我不相信征地办公室的人没跟你讲过这个道理,你如果真的不服,我可以介绍律师给你打这个官司,这次咨询算我送你的。”
这边亓星子还在勤快的查着农村土地的所有权问题,闻言手一顿,叹了口气。她还当缪伦突然想挑战一下这个官司,结果居然还是拒绝。
张阿姨似乎还想努力一下,拖长声音说着话。
缪伦也叹了口气:“最好是你找个年轻人,把那些合约拍了照片发给我看一下,我才能判断到底能不能用,如果可以那是最好的……收费?张阿姨,不管这块地算不算你的,就你的自留地,宅基地,补偿下来也不少钱,足够付律师费的,现在就看你这律师费付得值不值了,这都要我判断过才能告诉你。”
那边又絮絮叨叨了一会儿,缪伦隐忍的应付了好几句,才艰难的挂了电话。
“不好打?”亓星子问。
“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政府那边以前流程不清的问题,现在看来更偏民事纠纷,但一通电话讲不清楚,还是得看情况。”缪伦看着自己的笔记本,亓星子见他没避讳自己,探头看过去,发现他前面两页居然写了不少有关农村征地的法律法规,咋舌:“原来你做了功课啊?”
“以防万一。”缪伦合上了本子,“本来就没有好打的官司,如果情况允许,还是可以拼一拼的。”
“哇哦!缪律帅帅哒!”
“你不累了?”缪伦瞥她。
亓星子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双腿还在虚软,脸又垮了下去。而此时,有人敲了敲门,见两人都看了过去,才一边推门一边瑟瑟道:“星子姐,缪哥,你们现在有空吗?”
居然是世业的小师妹季语嘉,她的神色还是木木的,可眼中居然藏着些许悲愤。
“进来坐,怎么了?”亓星子大方的拍了拍酥酥的座位。
季语嘉过来坐下,憋了许久,才委屈道:“你们帮帮我们吧,我家少昊要被删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