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星子再次走出比昂酱办公室的时候,笑容比上一次从容得多。
她和偷瞥她的比昂酱员工一一对视致意,背着包管自己往外走,看起来心情很好,走过上东区时再次路过缪伦的小隔间,正心念微动,玻璃门突然打开,缪伦跟心有灵犀似的探出身来:“谈好了?”
他好像一直在等着,亓星子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有些莫名,又带着些“果然”的意思,转头望着他,点头:“嗯。”
“怎么样?”
亓星子耸耸肩:“理念好像不大合,面试嘛,跟相亲一样,看不看对眼,毫厘之间。”
缪伦哦了一声,撑着门又沉默了,但偏偏杵在那,搞得亓星子都不好意思转头走。
亓星子歪头看了他一下,忽然抿嘴一笑,脚尖一转绕过他,进了小隔间,左右一看:“我能坐会儿吗?”
缪伦如释重负,胡乱一指:“随便坐!哦,额,要喝什么?我有茶,啊你等等,我去借个纸杯。”
他像只熊似的在狭窄的隔间里转了一圈,一无所得,最后又要拉开玻璃门出去,慌得一匹。
“噗!”亓星子笑起来,“别麻烦了,我就随便坐坐,咦?这是你接的案子吗?”
缪伦连忙又转回来,急匆匆的往她指着的档案袋上一看,沉默了一下,道:“嗯,差不多。”
“什么叫差不多?”
“是别人接的,转给我,不能算严格意义上我接的。”
亓星子有些发愣:“那是不是你在做?”
缪伦:“是。”
“那不就是你接的了?”
缪伦沉默。
所以二手的都不算他的了?这什么心态,律师界都这样吗?
亓星子觉得这男人简直没法交流,脑回路就比别人曲折点,放以前她要是采访碰到这款式的,非得揪着不放好好整点金句出来,现在却只觉得牙疼:“现在事务所就你一人吗?”
“对。”缪伦自顾自坐在她边上了,老干部保温杯拿在手里,往椅背上一靠,方才失措的样子全无,一副大佬的样子,满脸无所谓,“一个人干呗,苟活。”
亓星子总觉得他和她对话透着一股莫名的熟稔感,但那不是自来熟的熟稔,而是仿佛之前就认识,一种“你知道的我就这样”的放飞形态,装客套都免了。
可是,缪伦,品诚……她确定自己以前没遇到过。
“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啊?”想到就问,亓星子很自然的盯着缪伦的双眼。
缪伦喝茶的动作果然一顿,眼神再次飘忽起来,可很快,那种飘忽变成了一丝不满,他咕咚灌了口茶,动作很粗鲁的拧瓶盖,拧得瓶盖咕叽咕叽响:“没事,不记得就算了。”
居然真见过?!亓星子惊了,她微微蹙眉,再次冥思苦想了一轮,还是觉得自己没这印象,这让她有点不好意思,可又心存了一丝侥幸,放柔了语调试探道:“你,确定你没记错?”
缪伦果然更生气了,语气很重道:“亓星子,你这姓很常见吗?”
“你有文化呀。”亓星子忍不住辩驳起来。
“你爸是不是老师?!”
k.o。
“……”亓星子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的简历,确定没有丝毫提到家里那光耀门楣的老亓,终于承认,“好吧,是……那我们在哪见过?”
缪伦把杯子往桌上一砸,居然气急败坏:“说了,不记得就算了,多大点事!”
至于这么生气吗?亓星子也有点不爽了,可她现在是理亏的那一方,只能忍气吞声,哄道:“你别这样嘛,你也知道我以前什么工作,接触的人太多了,有时候断片一下下也是正常的,你就帮我回忆一下也没什么不好呀……啊,难道你是我爸的学生?”可转念一想,老亓好像从来没教过法律方面的课,又立刻找补,“选修过他的课?”
说完她又觉得不对,就算是老亓的学生,也没道理认得她,毕竟她一没在老亓学校上大学,二来从大学开始到两年前,基本都各过各的,鲜少有交集的时候,就算是因为姓氏少见,也不至于凭这个就认定她是老亓的女儿。
“我哪考得进你爸的学校。”果然,缪伦一句话否定了她的所有猜测,语气还阴阳怪气的。
亓星子也有点烦了,站起来,脸上挂起客套的笑:“那算了,只要没仇就行,不打扰了。”
缪伦目光随着她抬起,神色间明显透着股心浮气躁,他也站起来,跟着亓星子往门口走了两步,在后头抓耳挠腮的,不知道在挣扎什么。
亓星子拉了下玻璃门,没拉动,她立刻往旁边看,伸手要去按门锁,结果一只大手率先盖了上去,却不是帮她按,而是整个挡住。
这算什么?光天化日的……亓星子刚瞪大眼,就见那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的按了下去,咔一声,门锁开了。亓星子气性很大的一把拉开门,却见外头啊一声,一个人保持着推的姿势跌了进来,与急不可耐迈步往外的亓星子撞了个正着!
要不是后头缪伦反应快接住她,她非得一个倒仰不可。
“呼!多谢!”亓星子利索的道谢,扶着缪伦的手臂站直,又顺带稳住撞进自己怀里的人,只觉得头晕眼花。
不是她身子弱,且不说往后倒的时候那种下坠感多让人头皮发麻,撞进来的人吨位着实有些大,她真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来者是个胖胖的女生,看起来比她还小点,但真的有她三个宽,她也惊到了,呼哧喘着气,好不容易扶着门框站稳,一脸抱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是你们看到我了在给我开门。”
隔间虽然都是落地玻璃,但并不是全透明的,为了保证基本隐私,中间一大块都是磨砂,一般身高的人得垫脚才能看得到里面,或者只能矮下身看里头的脚丫子。这小姐姐正要推门时听到开锁声,确实有可能有这误会。
亓星子当然不介意,她理了理自己的大衣,笑了笑:“没事,是我正好要出去。”
耳边却听缪伦粗声粗气道:“又有什么事,不是说了没那么快吗?”
诶?
亓星子曾为记者的dna动了,故意假装在拍自己大衣上不存在的折痕,竖起耳朵偷听。胖小妹大概是因为脸圆,显得五官都很小,看起来很是委屈和尴尬,她低着头,捏着手机,嗫嚅道:“不是那个,是别的事情……”
“还有什么事?”
“就是我家那个房间……”
“那个违建?还没拆?”缪伦不耐的插嘴。
眼见胖小妹一瑟缩,亓星子都看不下去了,在一旁道:“你让人把话说完呀。”
缪伦:“……”他看了她一眼,满眼“你怎么还在这”,可最终还是抿嘴深吸一口气,皱着眉:“说。”
“就是他们说要来拆嘛,可我二十多年的东西在那,总要搬出来,结果楼上就反复举报我,还,还丢东西下来。”
缪伦:“……”
胖小妹瑟瑟的看着他。
缪伦:“说完了?”
“嗯……”
亓星子又好气又好笑,说这男人不是在演给自己看她都不信,这报复心可真重。
缪伦道:“高空抛物,你没报警?”
“可他们住二楼……”
“那也算高空抛物,报警。”
“没砸到我们。”
“那也是高空抛物罪,报警。”
“但这样他们就……”胖小妹忽然打住,看了亓星子一眼。
亓星子立刻举起双手:“啊,对不住,我先走了。”
缪伦看着她,没吱声,亓星子头一回希望他挽留自己,但是人家身为律师,当事人希望她不旁听,那他也没办法。
亓星子走出隔间,在缪伦这儿呆了一会儿,再看外头那些拼命彰显个性的办公位,居然觉得有些眼花。她转头继续往电梯间走,居然正好碰上比昂酱一身不合身的西装走出来,身边小兄弟前呼后拥的,手上拿的肩上扛的,都是摄影器材。
两边一碰到,亓星子当然没事,比昂酱居然也不尴尬,还很开心的和她打招呼:“哎,你还没走啊?”
“走了走了,别赶了!”亓星子佯装嗔怒。
“哪敢呀哈哈哈!”一群人一起挤进电梯,亓星子站在角落里,其他人都埋头冥想,唯独比昂酱大大咧咧的打量着她。
“怎么了?又在考虑我了?”亓星子调侃道。
“不敢不敢,我想剧情呢。”比昂酱笑道,他红是有理由的,首先长得讨喜,典型的阳光大男孩,不是当前流量小花的精致,但就是处处透着舒服和帅气,是那种穿着卫衣都能让人觉得像跳街舞的国潮boy类型。
只不过现在穿着一身不合身的西装配白衬衫,就非常违和,非常不合适。
“你改行中介了?”亓星子问。
“不是……诶,真的很low吗?”他双眼放光,居然喜形于色。
“我绝对不是在说中介low,但你这样……你故意这么穿的吧,这次拍什么?”
“你来玩吗?来玩我告诉你。”比昂酱笑嘻嘻的。
亓星子耸耸肩,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无所谓啊,玩什么?”
“比如说,一会儿陪我试个戏?”比昂酱挠挠头,“我们约的小姐姐还没来,但我们还需要看一下布景。”
“试戏啊,那更可以了,”亓星子闲着也是闲着,此时兴味盎然,“演什么?”
“女总裁。”
“啊?”亓星子猝不及防。
比昂酱还在端详她,语气突然认真:“真的,我怎么忽然觉得,我这角色,怎么就是给你写的呢?”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