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星子最终还是加了缪伦。
只不过通过后,他没说话,她就更不会主动说话。
而且难得兴起找的工作没了着落,她也一时不想折腾这些,继续在自己的后台痛苦的写案子。
途中亓教授还是敲门进来让她吃点面,说是做都做好了,好歹吃点,亓星子很想反骨拒绝,奈何又不忍心辜负,只能跟着吃了,吃完刚放下碗,什么表示都还没,亓教授就来了句“放着好了我来”。
她便连抢着洗碗的戏都不做了,转身继续回了房间。
分明像一个没有家庭爱的叛逆小孩。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岁数了在别扭什么,在家呆了两年,她一直用之前积攒的老本,但是吃住基本都跟着老爹,水电物业都不用操心,时间久了总有种自己在啃老的感觉。
尤其是这阵子公众号收益不好,逐渐产生了坐吃山空的危机感,老亓也不知道是看出来了还是怎么的,越发对她嘘寒问暖,甚至还问她钱够不够。
这让一度辉煌到让亲友交口称赞的自己有种虎落平阳的感觉,落差下来,手脚都没处放。
可现在她还真没什么摆脱当下处境的办法,想到自己上午做的“尝试”,她牙酸的咧咧嘴,强迫自己埋头写作。
傍晚她还是没更新,发小大云喊她去吃火锅,亓星子像得了救星,二话不说跑了出去,到了地方的时候,大云已经排到了队,叫好了吃的,就等她一张嘴。
“这这!快!肥牛要凉了!”大云伸长筷子招呼她。
亓星子赶紧跑了过去,一坐下就三块肥牛下肚,调料都是大云给配好的,正合她的口味,吃得她心满意足,幸福的叹息起来。
“今天怎么样?”找工作一开始就是大云给她出的主意,约饭也就为了问这个。
“别提了,哦,不行,得提。”过去一个下午,亓星子已经完全不介怀了,此时想想还有点好笑,“我跟你说我找了个我知道的up主的视频工作室去,结果到了那,哈哈,好家伙,几百个人的大平层,规模快赶上四维了,把我唬了一跳!”
“啥?现在视频工作室那么赚?”
“别急啊你听我说,然后我逢人就问老板在哪,他们让我等等,结果我又问了一个,那人说:行就你了,开个价!”
“啊啥?几百人的公司招人这么随便?!”
“啧!”亓星子拍桌子瞪眼。
大云给她捞肥牛:“行行行你说你说。”
“然后我就狮子大开口,我说两万!他,一万,你来!”
“卧槽这么利索!而且一万啊!就这么成了?是不是哪里不大对?!”
“可不是嘛!”这时候亓星子不怪大云插嘴了,吃着肥牛道,“我差点就跟他谈合同了,结果突然来了个电话……那个up主听说我来应聘了,问我现在在哪!”
“……哈哈哈哈哈哈!”
听完事情原委,大云差点笑不活,唾沫星子和火锅星子对溅:“太牛逼了!还能有这种事儿?!我是听说过共享办公室,但能让老板截糊员工是万万没想到!”
“没截糊,至于截糊吗,那得多蠢!”
“那要是真有一万,跟那个律师干干也不错啊,反正你本来也只是想找点事做,又不是真要捧个金饭碗。”
亓星子夹菜的手一顿,沉吟:“这么说,也有道理。”
“律师说了让你干嘛么?”
“我又没律师证,也不能给他打官司,肯定是打杂咯,哦,对了,他说我会来事儿。”
“诶?你在那干啥了他这么说你?”
“没呀,就问了俩人老板在哪我来应聘的。”
“那没道理啊,他看人这么准?”
“你的意思我会来事儿?”斜眼撇过去。
大云对亓星子的**威也是百分百耐受了,自己舀汤道:“你确实会来事儿啊,这个社会你这么不社恐的人也少见了。”
“我哪有。”亓星子嘟囔,心里却不由得反思起来。
亓教授研究社会学,年轻时热衷各种田野调查,离婚后带着女儿到处跑,亓星子耳濡目染的,从不觉得跟人交流是什么难事,有时候路边站了五分钟,都能跟环卫阿姨聊得风生水起;大学的时候进进出出宿舍楼就和阿姨打招呼唠嗑,明明其他人也挺礼貌,但是查寝的时候阿姨就会提醒她……
如果这都能算会来事儿,那她可能确实会来事儿。
但会来事儿这优点怎么放找工作上,就有点难说了。
“你这种啊,要是不想坐办公室,最适合的,还是当柜姐。”大云又开始出馊主意,“就你这唠嗑的功力,这样貌,这气质,妥妥的奢侈品一姐,说什么别人都信好吗?”
“我这把年纪,去当柜姐?你怎么不让我去直播带货?”
“直播带货又不行了,就你这高岭之花的样,叫一声观众老爷,人家还以为你在嘲讽他。”
“切!”
亓星子越听越郁闷,干脆给大云倒可乐,恶狠狠的:“喝!喝死你先!”
“嘿嘿!”
酒足饭饱,两个女人晃晃****走在街头,夜风一吹,饭局上的蒸腾气就散了,开始冷静下来。
“星子啊,我跟你说,咱现在各有各的围城。”大云明明没喝酒,架势却像酒后吐真言,“我羡慕你有老爹罩着,你吃穿不愁,你还可以不工作,诶你先别反驳,你听我讲,但我现在也知道你烦,你爹总把你当小孩儿,你再能干他都时刻准备着给你兜底,你就是舒适圈里呆到没了安全感,听着挺贱吧,但我能明白,你以前风光过,你想把价值找回来……所以我给你出主意,我说你先跳出舒适圈,你随便找个工作,你就干着,你别挑,又不是挑男人,冷不丁结个婚还后患无穷的。”
“我明白我明白,我这不是去了么。”亓星子都有扶着她的冲动,大云在大厂当行政,明明压力比她更大,却还操心她,她也挺感动。
“你去个屁,你就是探头看了看,诶,不顺眼,又缩回来了。然后回头一看到你爹,又想,特马的,老娘要独立!是不是?是不是这样?”
“是是是,我是乌龟。”
“你不是!你是甲鱼!”
“是是是我是甲鱼,”亓星子哭笑不得,“什么差别你给解释解释?”
“乌龟小,甲鱼大,还有营养!”大云大力的拍着她,“你可别浪费了你这肚子坏水儿。”
“什么鬼!”亓星子笑骂,“刚才可乐里是不是掺酒了啊?给你喝成这样!”
“不是,人自醉,哎,”大云叹口气,“我上头又要换了,真特娘的,再换我就是三朝元老了,我都不稀得跟你说。”
“咦?你们部门,怎么又换了?”
“庙小妖风大呗,都搁我们这当踏板,一看没什么前途,立刻撒丫子跳槽,镀着一层24k金去其他厂子骗个管理层,妥妥的。”
“一年就能镀到金了?那你……”
“前提是我也能混到主管啊,哎别提了别提了,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星子啊,你可不能比我更无能,当初我可是被你鞭策着爬进这福报厂,结果现在你却丧了,不行不行。”
“我也不是丧啊,我这不是干伤了吗?”亓星子哭笑不得。
“什么伤不伤的,你自己想想你当年,多意气奋发,多牛逼!深入虎穴!九死一生!你能把人干到牢里去!端掉人家整个产业链!全社会都给你们叫好!我们都在说,这波稳了,以后要在央视看你了,结果呢?你现在跟我一起做该溜子!你对得起我当年给你献的花吗?!”大云激动起来,手舞足蹈,指天画地,唾沫星子又开始飞溅。
亓星子一阵沉默,听大云的话想起当初的惊心动魄,显得现在格外一地鸡毛,落差感更大了。
她以前确实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结果被老爹营造的舒适圈消磨了心智,现在要出不出的,烦躁得狠。
“晓得了啦,我这就回去找个老板抱大腿!”她不愿配合着大云第N次聊起过去那些破事,只是总结道。
大云一愣,啪的放下手,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她也知道当年亓星子经历的事情并不时那么好当谈资的,只能跟着她转话题。
“其实那律师那儿挺好的,虽然你不怕人吧,但同事少,时间又自由,工资还不低的活,上哪找去。”
“工资不低可难说,”亓星子笑道,“税后再加五险一金,交完说不定还不够吃饭。”
大云的回答是当头一掌:“不许哔哔!就你借口多!”
“成成成。”亓星子无奈,“一会儿我就投简历去。”
“律师那儿不考虑?”
“不考虑不考虑,”亓星子真心实意,“太诡异了,像个坑。”
“哦。”大云也不勉强,觉得自己振作了好朋友,心情也好了起来,往前一直,“走!下一站!莫斯科骡子!”
“你行了吧!”亓星子拉住她,“你这不喝都跟醉了似的,喝了你明天还上不上班!回去了回去了。”
“哎,心累。”大云看来是真的精神不稳定了,坐在那发呆,亓星子便在一旁陪着,不知道是安慰谁,再次打开了招聘app,百无聊赖的翻了起来。
浏览记录还在,比昂酱的工作室大大咧咧的摆在那,她犹豫了一下,搜索了共享办公室。
这种小公司生存形式居然已经由来已久,又叫做联合办公,主要在一些一线城市,其实已经是很成熟的模式了,但是却还是存在于极少数的租赁平台中,有的也大多是整租,分租极少,以至于亓星子根本没听说过。
可能在遍布各大城市的创业园或者人才写字楼里才是常态吧。
“到底是老了啊。”亓星子低叹,她心念一动,又去搜索缪伦。
这名字还算比较少见的,按理很容易搜索到确切消息,但是缪伦的名字却只出现在一个“品诚律师事务所”的企业查询网页上。
网上有关品诚的信息少的可怜,搜索引擎甚至问她是不是要搜汤臣一品,但又确实是一个正经的律师事务所。
这时候亓星子惊讶的发现她的企业查询网站VIP居然还没过期,好笑之余利用权限查更多信息后,发现这个事务所所有权还转移过,之前属于一个叫林俊的人,去年才转移给缪伦,注册资金不过十万,注册地还真就是银峰大厦。
还真是个老板,只不过真的不成气候。
当然,也是按照亓星子的眼光。
她以前在两家大传媒公司做过采编,做过调查记者,也出过不少有影响力的社会专题,只不过后来网络舆情起来了,调查记者生存空间越来越小,以至于老总开始考虑裁掉他们的部门。
有些同事认命的转岗,她看了看自己副业公众号的流量,果断选择离开。
也不是说那时候自己就赚多少了,主要还是因为当调查记者真给她当得身心俱伤,她要休息休息。
只不过后来自己也反省过,如此任性的选择离职,其实还不是因为背后有老爹撑着?现在却又开始腻烦老亓的保护,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点贱?
亓星子叹了口气,想了想自己的存款,硬着头皮再次点开招聘APP,又翻了一遍符合自己要求的职位,其实按照她的履历可选择的不少,但大多都是肝生肝死的岗位,最后依然还是觉得比昂酱的比较顺眼。至少工作内容看着比较有趣,环境也不算差,关键是,离家不远。
她想了想,再次点开了HR对话界面,发消息:“你好,今天的面试出了点乌龙,请问你们什么时候有空我再来拜访一下可以吗?当然如果已经招到人了也可以直接和我说。”
等到她把大云送上地铁,对面才回:【欢迎!速来!随时OK!】
呼,果然是小作坊的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