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齐静堂正式告别警局,准备入职香度欢朋酒店。
此时因为莲华长时间的人间蒸发,娱乐圈更重量级的新瓜空降瓜田,网友的**立刻被转移,盛琳的WB下说垃圾话的人越来越少,齐静堂便也放了心。
尤其是在他入职培训的三天里,正好盛琳要前往闵州漫展签售,有编辑阿金盯着,他也不用担心她三餐不定,一切都像是安排好的,让他格外满意。
临出发前一天,齐静堂帮盛琳整理行李,本来准备撸起袖子大干一场的他,一见盛琳打开箱子就愣了。
箱子半边几个分装袋鼓鼓囊囊整整齐齐,上面还用标签标了一次性的内衣拖鞋和浴巾、化妆包和洗漱包也恰到好处的嵌在里面,另一边防雨外套都已经放好,只剩下一个空着的大分装袋用来装其他衣服。
她这架势,比一般的空中飞人还专业,如果临时起意要去哪,估计从买票到出门不用十分钟!
这是一个职业宅女该有的素质吗,他都要怀疑自己去警局朝九晚五的时候她都能周边游一圈了。
齐静堂放下了袖子,愣愣的看盛琳在衣柜前挑拣了一下,抱出几件衣服放在**,正要动手折叠,回头看了看他,让开身,朝箱子甩甩头:“麻烦你帮我叠好放进去?”
我应该谢谢她吗……齐静堂开始叠衣服的时候,心思还恍惚着。
齐静堂在里面吭哧吭哧理东西的功夫,盛琳晃**出去泡咖啡,刚喝了没两口,齐静堂已经咕噜咕噜的推着箱子出来了,看着她一脸期待。
这都要夸吗?!盛琳营业似的笑了笑,抬手摸摸他的头:“真棒!”
齐静堂嘿嘿一声,自己都觉得自己幼稚,他把箱子推到门口,拍拍手左右看:“没什么要准备的了吧。”
“没了,明天把电脑带上就行。”
“那你要进去干活了?”
“唔,”盛琳抿了一口咖啡,“活已经干完了,一会儿放松放松。”
“怎么放松?”齐静堂来劲了,“不如我们出……”
“听个音乐画画捆绑play。”
“去玩吧……好的。”齐静堂又耷拉了下来,他站在箱子边,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
盛琳看着他,心里叹息一声。
他确实太无聊了。
从入狱到现在,齐静堂的生活经历决定了,他很难在当下的社会生活中主动培养出什么兴趣爱好。监狱里不用提了,出来后除了短暂的漂泊和碰壁,之后被发展为线人,更是紧绷着神经,在那环境下,更没什么有利于身心健康的活动可以参与。
一般人固然可以通过网络社交平台开始发展兴趣,但偏偏齐静堂自己就对网络抱着强烈的戒备之心,至今他WB关注的人只有她一个,粉丝更是零。为了和过去割裂,他完全放弃了入狱前使用的企鹅号,现在也没注册新的。WX号更是簇新,里面除了她,就是一堆警察,可能会有一两个未来的同事和上司,但都不是能当朋友的存在。
每天晚上她在书房画画,他在外面蹑手蹑脚的整理东西打扫卫生,或者躺在**看电视,听着那一个个不停变换的频道,连她都替他感到茫然。
不难理解他对自己的执著,因为自己的书、画甚至自己这个人,可能是他目前唯一的爱好。
是自己圈住了他,还是他自己画地为牢?
她辨不清,也懒得较真。
反正只要他还在手心,那一切好说。
“来陪我听音乐吗?”盛琳突然开口道。
齐静堂一愣,猛地抬头。盛琳工作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更不曾主动邀请他进去过。他有些疑惑,甚至有些防备:“你又要模特了?”
“你可以脱光了听。”盛琳失笑,“反正我怎么都不吃亏。”
她说罢,捧着杯子往书房走,齐静堂紧跟在她身后,屁颠屁颠:“听什么?”
“放什么听什么。”
“哦。”
然后齐静堂靠在飘窗上,再一次听到了前两天跟楚望一起来时听到的那首交响乐,表情复杂。
他听音乐不多,大学时候喜欢的那些歌星现在所剩无几,新歌星新流行他也不喜欢,但再不喜欢,也不至于闲着了去听交响。
盛琳的B格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可是看她微睁着双眼看着电脑屏幕,面带微笑的样子,他却意识到,她是真的很喜欢交响,确切说,有可能是真的很喜欢这首。
这是一首很慢的曲子,节奏铿锵沉稳,平缓时如缱绻絮语,**时又如巨雷轰鸣,每一下都仿佛震在人的心上,让齐静堂不由自主的想起一本他没看过的书,《神曲》。
这种仿佛英雄一步步迈入地狱,心潮在起伏间越发坚定,握紧了手中剑缓慢逼近前方恶魔的感觉,让齐静堂越听越有种震撼的感觉。
他望向盛琳,又顺着她的目光望向了屏幕,心里一震。
她正凝视着自己未完成的画稿,那是她最近一直在画的“炙拷”系列,是各种偏抽象的刑讯拷问画,色调一如既往的黑暗致郁,让骂她的人骂得更厉害,爱她的人爱得更热烈。
而这一张,看起来,却像是战斗。
一个衣衫褴褛却头戴王冠的人,他的双眼已成为空洞,枯瘦的手死死掐着一个人形阴影的脖子,空**的裤管下伸出两条同样枯瘦的腿,踩着一地分崩离析的锁链,而他的另一只手却伸向天空,仿佛在讨要什么,可看他那怒张的嘴,分明更像是在质问着什么。
他应该曾经是个巨人吧,一个王者,一个英雄,即使落入黑暗,枯瘦如斯,却还是拥有着挣脱桎梏,扼住黑暗的力量。
此时,他分明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和着交响看这幅半成品,让齐静堂深切的明白盛琳为什么要反复听这首曲子,原来这就是她的灵感源泉,恐怕她此时平静的外表下,也如这音乐一样汹涌着。
曲毕,两人同时长长的吐了口气。
“这是什么曲子?”齐静堂忍不住问。
盛琳已经拿起了画笔,头也不回:“贝多芬第七交响曲……第二乐章。”
齐静堂拿起手机搜了起来,他上下班路上都是随便点个歌单听,这是他第一次收藏一首曲子,看着自己的歌单里的独苗,他有些好笑,这听歌起点是不是太高了,感觉放别的歌都是一种亵渎了。
刚产生这个想法,下一首歌就开始了,开场就是一阵轻快的节奏,就在齐静堂刚想说这前奏耳熟时,一个甜美的女声响了起来:“喜羊羊~美羊羊~懒羊羊沸羊羊~”
齐静堂:“……”
看到随着节奏扭动着腰背的盛琳,他感觉自己也被扼住了咽喉。
第二天一大早,盛琳就出发去赶高铁,齐静堂则衣冠楚楚出发前往香度欢朋,两人一起出了门,盛琳在小区门口等网约车,齐静堂在一旁陪着。
盛琳瞥瞥他:“第一天就迟到不好吧?”
齐静堂微笑镇定:“放心,没人比我更有时间观念了。”
盛琳耸耸肩,也对,牢里蹲了四年,再没时间观念,生物钟都不会放过你。
“到了跟我说一声,”齐静堂忍不住叮嘱,“漫展是早上开始吧,酒店有早餐吧。”
“……”盛琳面无表情的看向他。
齐静堂尴尬的咳了一声:“我就是觉得,阿金可能镇不住你。”
“镇?我是神兽吗?”
“啊不,你不是神兽,你是神仙,你一天不吃饭都不会饿!”
“齐静堂,你不在我也活得很好。”
“所以我希望我在的时候你可以感觉活得更好嘛。”齐静堂百毒不侵。
“呼!”盛琳摇摇头,见车来了,拉起行李箱,手却被同样来拉行李箱的齐静堂握个正着。
“我来吧。”他自然道。
“你倒是把手先松开啊。”
齐静堂一笑,拉起她的手,反手握住,转而用另一只手握住行李箱手柄,一边拉着行李箱,一边拉着盛琳往车后走。
盛琳无语了:“你有毛病啊?”
齐静堂单手打开行李门,又单手把行李箱往里放,笑道:“我松手你肯定拉上车门就走了。”
“那要怎么样,要吻别吗?”
“要啊!”齐静堂立刻甩上行李门转身,前面司机探头怒吼:“喂!关门轻点!”
“哎,闭眼。”盛琳一脸无奈,齐静堂乖乖照做,嘴微微撅起,手还紧紧抓着盛琳的手。
意识到是跑不了了,盛琳只能怪自己嘴欠,但她一点都不想当众和齐静堂做这么肉麻的行为,干脆双指并拢在他脸颊上按了一下。
齐静堂立马睁眼,无语:“我又不是傻子。”
“差不多行了啊。”
“哎……”革命尚未成功,齐静堂只能给盛琳拉开车门,等她坐进去,又在车窗外弯腰歪头,努力微笑:“那,路上小心?”
“我书桌最下面的抽屉里,”盛琳忽然道,“有个铝盒。”
“嗯?”
“里面的耳机,你挑个喜欢的用吧,”盛琳瞥了瞥他口袋里露出的一个耳机,“原装的虽然还行,但我的更好。”
齐静堂立刻阴霾全散,甜滋滋的笑起来:“嗯,晚上回去找。”
“别忘了用酒精擦擦,我用过的。”
“好的好的。”
盛琳还想说,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抿着嘴,绷着脸拉上了车窗,车缓缓启动。
齐静堂双手插兜看着车子远去直到消失,面上的笑容一直没停过。他转身往地铁站走去,才没两步,已经按捺不住拿出手机,点开了盛琳的WB界面,却见刚刚上车离开的她,竟然手速极快的更新了WB,正是昨晚她完成的那张图。
明明也在“炙拷”系列中,可是却与之前满是绝望和阴郁的同伴不同,充满了抗争和怒意的“被背叛的执火者”。
【八难:我来了。】
不知为什么,明明盛琳看似只是简单的在告诉粉丝,她出发去漫展了。
可是齐静堂却陡然产生一种不好的感觉,那感觉像一只手揪紧了他的心脏,让他周身发冷,呼吸困难。
他猛地回头,再次望向盛琳远去的方向,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这感觉何来,只能徒劳的握紧了手机,心事重重的进了地铁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