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横在另一张**耍赖的齐静堂,盛琳觉得自己好像真的遇到对手了。
“所以你刚才是来侦查的吗?”她站在床边,“就来看我这是不是标间?”
“没有!”他脸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大床我也睡!”
盛琳一枕头砸过去:“你还真不要脸了?”
“不要了不要了!”他扭。
“呼!”盛琳懒得折腾了,管自己进浴室洗澡,出来的时候,看到齐静堂已经坐起来了,睡眼迷蒙的看着她这边:“洗完了?”
“嗯,”盛琳擦着头。
“那轮到我了。”他说着,直接脱掉了上衣,扔了衣服望向盛琳,自豪道,“我身材还行吧。”
盛琳靠坐在自己的**,平静的指了指大门:“那边请。”
“嘿嘿,”他跑进浴室。
水声哗哗的响起,盛琳开始刷手机,刚打开WB,就看到信息按钮上标着四位数的红点。
她嘴角翘了翘,这才想起自己上周闲得无聊PO了一张同人手绘,之后就电脑出了问题,然后齐静堂一来,她根本无暇看网友反应。
此时一点开,图下面一长串的全是欢呼雀跃般的赞美。
【太太YYDS!】
【卧槽戳到我了!暗黑系赛高!】
【太太怎么可以这么牛逼!把我想看到的艾米莉亚全展现出来了!】
【同人逼死官方!】
【太太我爱你!再出个献祭吧!圣女饮血献祭恶魔张开怀抱!】
【楼上我板子砸了以后就靠你脑洞过了!】
【大大我磕到了我磕到了球球你不要停!】
【……】
翻了好久评论还没翻完,看是一水儿的赞美,盛琳便又回去看自己PO的图,那是一个前阵子很火的动画的女主角,在动画中是纯洁正义的代表,与男主的卑微怯懦形成鲜明对比,而恰因为这样的落差,让人们在把自身代入更接地气的男主的形象后,对女主越发不敢亵渎。
希望男主能够自己走到女主身边,又怕两人在一起的方式是女主跌落神坛,这种纠结的心态一度占据主流,甚至让很多人希望这本动画结局是无CP。
盛琳倒是没那么纠结的心思,她只是随便看看这个动画,随便看看评论,然后发现这个设想还挺有意思,就随便出了个女主跌落神坛的图。
她有两张面孔,一张微笑、面容带光,圣洁如神,可是背后她却一脸阴郁,手中的神杖横握着,一端在光明中泛光,一端却在黑暗中带出了镰刀的阴影,背景中配角和信徒的神情也随着她的变化光怪陆离,还有金色的和白色的闪电交织出一幅幅魑魅魍魉的面孔,细看像是有喜怒哀乐,可一眼瞅去全是小丑般嘲讽的笑脸。
果然还是灵感来了,别说粉丝了,她自己都越看越满意。
盛琳自己接活画的东西其实并没什么影响力,那些在游戏、小说插页和绘本中的图更多体现的是甲方爸爸的个人风格,而她为了方便,从没接过漫画连载,以至于很多粉丝光知道她会画画,却并不知道她靠什么为生,还当她是为爱发电的人,所以每有新图po出,下面都是一副欢腾。
这也是盛琳很多个抑郁的夜晚的快乐源泉,她回味了一下自己的画,继续往下翻评论。
最下面的往往是最早到,也是最核心的粉丝,评论便逐渐有了些内容。
【太太最近出货慢了,是不是工作很忙?】
【上次看到太太为黑暗纪元画插图了,吼吼看!太太记得多恰饭!恰多了才能给我们产粮啊!】
【太太的暗黑系真是一绝,每次看都想看图写它个十万字,但是摸了键盘只会喊卧槽和牛X[狗头]】
【我发现太太很多画都是精分向,太太是不是特别喜欢这种光明黑暗并存的FU啊。】
【同感,相由心生,太太要注意自己的心理问题啊,我们专业课老师讲过爱看恐怖片的人多少有点心理问题的。】
盛琳看到这儿,心里一沉,忍不住去相册翻自己之前的图,发现果然每隔一两张都会有一个精分向的,主角大多有两张面孔,更多的是恶大于善。
“呼!”她放下手机,烦躁的吐了口气,万般隐藏总会失足,怎么连画画都不自由了。
“怎么了?”耳边突然传来一声问候,吓得盛琳猛地一抖,就见齐静堂擦着头弯着腰,一脸茫然的看着她:“收到什么坏消息了?”
“你走路没声音的吗?!”盛琳把手机扔到一边。
“……地毯上想走出声音也难吧。”齐静堂委屈道,又挑眉,“我还以为你该睡了呢,你不是说明天要早起吗?”
“时差不对,”盛琳把他凑近的脸抵开,“你睡吧,我再刷会儿。”
“……哦。”他耸耸肩,乖乖的爬上自己的床,躺了一会儿,突然问,“你现在还上那个论坛吗?”
“哪个。”
“不老殿。”
“……没了。”
“喔,我前两天去看,它居然还在,就是没什么流量了。”
“多少年了。”
“是啊,”齐静堂看着天花板,“我还记得那时候,疯狂追你的更新,每次看完一章,刷新后还要重新翻,可麻烦了。”
“……”
“有时候你没更新,我就翻出前面的章节重新看,跟走火入魔似的。”
“你现在不走火入魔?”
“那我觉得我是已经成魔了。”他手撑着头,侧躺着看她,黑暗中白牙一闪一闪,“我现在像不像色魔?”
盛琳嗤笑一声,双眼盯着手机。
“你去看不老殿了?”齐静堂冷不丁问。
盛琳拇指一抖:“什么?”
“别装了,”他偷笑,“我都能从你眼睛的反光猜出那个页面,啧啧,那屎一样的黄色。”
盛琳面不改色的关掉不老殿的登录页面,齐静堂事发后她心慌,再也没上过,之后连常用账号和密码都全改了,以至于一时间都有些想不起来以前的登陆账号。
“你继续写吧,”齐静堂道,“真的还有人在催·更,不骗你。”
“那人就是你吧。”
“不是,是版主,你的文她都加精了。”
“……”她写的时候啥好处没给,她封笔了,倒是给她加精了,还偏偏是她最不想加精的时候。
盛琳现在超想回去举报一波,直接封了最好。
“话说,车上的话题还没跟你聊完呢。”
“什么?”
“你说那个教授的处境,像不像林显贵?”
又是一个久远的名字,可这次盛琳却毫无障碍的明白了过来。
虽然一直以“林某某”出现,但是当时网络监管没那么强力,她还是很快就知道了齐静堂手下亡魂的名字,林显贵,他的邻居。
那个因强奸入罪,刑满释放后在全网谴责中再一次死亡的人。
对于他的死,几乎人人叫好,甚至盖过了对齐静堂的质疑。
“我猜那教授死的时候也是人人叫好呢。”齐静堂的声音很平静,像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的,“你说他的死到底是不是意外呢?”
“谁知道呢。”
“我觉得不是。”他笑了笑。
“哦。”
“但如果真的不是,那动手的人,可比我们厉害多了。”
“……我们?”盛琳的声音陡然一沉,“你现在是在告诉我,你是故意的,而我也是共犯之一了?”
“啊,”他怔了一下,慌张一闪而过,有些无奈道,“对不起,我口误了,跟你没关系,真的。”
盛琳最怕的就是他挑起这个话题,因为她完全有能力问出真相,可又完全不想知道真相,倏然打住确实可以逃避,但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沉默蔓延了一阵子,齐静堂叹了口气:“我来,是不想你难受的。”
“……”
“结果,是不是让你越来越难受了?”
盛琳撇开了头。
“果然,”齐静堂苦笑一声,“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但我发现你很聪明,可能多说多错,反而起了反效果。”
“你说你想说的吧,”盛琳放弃般放下手机,房间唯一的光源消失,周围一片黑暗,“我不问。”
“好,”他的话中带着笑意,“我真的喜欢和你说话,太舒服了。”
“……”
“林显贵出来后,我们周围人其实也很不高兴。他事发的时候我还在上高中,那时候就总有人跟我打听他的事情,因为不仅他,就连小希,啊,就是受害人,我也很熟……我也恨他,我也为小希难受,我比他们都难受,为什么大家都来缠着我……还有其他地方的媒体,无关的猫猫狗狗,都跑过来,在林显贵家,我们家周围徘徊,打探,对着我们指指点点……”
“后来林显贵进去了,判了三年,很多人不满意,又来闹事,有小希的亲友,还有完全没关系的人,打着打抱不平的旗号,对着林显贵家百般骚扰,他们不好过,连带着我们家也不好过。那些半夜的鞭炮声,和他们家田里的过量农药这种就算了,林显贵的爸妈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之后更加不好相处,一言不合就要干架,我妈都被他妈揪过头发。”
“可怎么办呢,日子总要过吧,还好,时间久了大家也都淡忘了,我也考了大学……本来我想考到你这边来的,真的,我成绩不错。但是那段时间影响太大,还是影响了成绩,我就想毕业了就能到你这边工作,我学的软件工程呢,万金油,是我们学校分最高的专业了。”
盛琳听着,双眼逐渐适应了周围的黑暗,随着齐静堂带着笑意的声音,竟然感觉这房间都亮堂了点。
“但后来,林显贵出来了。大家都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我真的没想到,原来这一切才刚开始。三年前就有人不满他只判了三年,三年后这种不满直接变成了全网愤怒,那时候的网络已经很发达了,很快有人人肉到了林显贵的信息,他的地址,他们全家的电话号码,我们县的接待号码,我们小卖部的电话,甚至还有,我家的。”
“太多人来了,小希的亲友,附近的老乡,周边游手好闲的人,甚至还有不远千里过来的,成天围在我们家门口,要采访,骂人,贴字报,拍视频,搞破坏,警察来了他们就走,警察走了他们又来……”
“为了不被骚扰,我家拆了固话,虽然没人对我们用什么呼死你,可是林显贵一家已经被骚扰的打不开手机,成天来我们家借。后来过来的人太多了,他们还要过来躲,吃饭,甚至睡。我刚才说过了,他们一家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我爸妈却恰恰相反,一开始还同情他们,放进来那么一两回,之后他们却蹬鼻子上脸,开始反客为主,毫无感激之心。”
“真的太难了,你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闲人,他们网上骂不够,打电话骂不够,还要跑过来骂。还有更过分的,那些所谓的公知大V,拉着我就要采访,要写独家,要写专题,我不配合,就说我是不是支持林显贵。我支持林显贵?我杀他的心都有!我偶尔回家都被折腾成这样,我爸妈呢,他们过的什么日子?!”
“我有几次从学校回去,和林显贵打了两架……这个后来一度成为我的杀人动机。哈,讽刺吧,真正的动机天天在发生,那血都没见的两架居然能成为动机。”
“那天……我又回家。”齐静堂的声音有些发紧,连带着盛琳的心都揪了起来。
“林显贵被人泼了大粪,他干脆到家门口撒泼,把围观的人都熏走了,他爸妈躲了起来,还是我爸妈,让我带他去河里洗洗……还把我的衣服给他带了一套。我带他去了,结果他洗就算了,嘴上还不干净,说他已经知道小希在哪了,今晚就出发去找她……”
“我真的忍不住,盛琳,你肯定能懂,这种时候,我真的忍不住。”
听到他紧绷的声音中泄露的丝丝哭腔,盛琳犹豫了一下,还是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他床的另一侧,躺下,靠坐着,张开手臂:“来。”
齐静堂二话不说伸手搂紧她的腰,脸埋在她的怀里,声音闷闷的:“跟你没关系,真的,我跟你聊的时候不是为了杀他,我甚至没动心思,谁叫他就这么巧踏进了夜流河。”
“不是夜流河。”盛琳还在偏执的纠正。
“不是夜流河,”他乖乖的重复,继续道,“我后来发现你消失了,我就知道你多想了,真的,不是你的错,你相信我。”
“好,我相信。”
“我看到你去医院,我真的难受,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我觉得怎么说你都不会高兴……”
“是啊,很难高兴。”盛琳面无表情。
“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做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
“你做得够多了。”
“没,我什么都没做,我还给你添了麻烦。”
“你把把柄都给我了。”
“……”齐静堂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呆呆的看着她。
盛琳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发,无奈道:“你别忘了,你的罪名是意外致死,可你刚才说的,分明就是故意。”
他吸了吸鼻子,忽然笑起来,手臂更紧了,再次埋头进她的怀里:“真的是意外,”他轻声道,“意外想起了你写的手法罢了。”
“呵,”盛琳继续摸着他的头发,抬眼望向窗户,月光顺着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聚成一条幽暗的光缝,亮到灼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