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有点尴尬了。
当初薅狗毛薅得欢快,谁能想到斗牙王死后没有往生,而是呆在阴阳界暗中观察呢?
想起为了找铁碎牙,他们不仅给爹刮了毛,还往爹肚皮上开了刀,甚至带走了爹的爪牙,最后连黄金插刀台都没放过的事,狗兄弟面上平静如水,心里……也是一点也不虚啊。
反正做都做了,敢做也敢认。哪家孩子在爹妈眼里没点黑历史,左右祸害的是自己亲爹,那就更没事了。
都一个狗窝出来的,儿子还不晓得亲爹身上有几个跳蚤?搁那儿吓唬谁呢。
缘一半点不怵。他那年才几岁,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幼崽,亲哥指哪他打哪,父亲多半不会怪他。
但兄长那时已成年,或许逃不过秋后算账——噫,难道父亲明着问好不好用,实则是在控诉兄长不尊老吗?
这可不行,兄长只是个四百岁的少年,怎么能被父亲这么指责?简直天大的委屈!
缘一正想接话,不料杀生丸稳如老狗地回了句:“尚可。”
“只是死去之物没有价值,皮毛上的妖力和气味都在变淡,不如我和犬夜叉的皮毛耐用。”他是真敢说,“除了给小儿取暖,别无价值。”
缘一和斗牙王:……
岩胜和犬夜叉惊呆了,邪见直接听傻,他牵着阿吽缰绳的手不停颤抖,唯恐斗牙王暴起,逮着他家主子一顿打。
谁知,狗兄弟一个比一个不会说话,分明是隔着两百年的父子相见,硬是要整成气到爹二度升天的冥场面。为了“洗白”兄长,缘一挺身而出。
“父亲,你的皮毛非常好用。我用的枕头、被褥、毯巾、袜子和刷碗布,都是用你的皮毛做的。”缘一认真地为亲爹挽尊,“不止取暖一个用途。”
“唯一的缺点是不够用。”世上只有爸爸好,皮毛耐用是个宝。
斗牙王:……
这俩狗东西是他儿子?
顶着缘一壳子的犬夜叉愣是听懵了,犹记得前世击败丛云牙、见到父亲后,那场面充满了大团圆式的温馨。
彼时,他和杀生丸并肩站在父亲面前,光影中的父亲欣慰又自豪地看着他们,说:“看来你们已经找到了答案,你们都是我的好孩子。”
形象高大,一句升华,父亲消失后,他和杀生丸还站在原地呆了许久才散。那刻的心灵震撼,让他铭记一生。
可他万万没想到,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儿子,咋重来一遍什么都变了?打败丛云牙这么严肃的事,见到生父这么重要的事,究竟为何会扯成家长里短?
说好的表扬和升天呢?
小清新扛不住泥石流,可儿子好歹是亲生的,作为缺失了他们人生两百年的父亲,不论他们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斗牙王终是付诸一笑。
“喜欢就好。”
只一句,包容的情感毫无阻隔地流露,让缘一和杀生丸微微一怔。
即使父亲一词空缺了两百年,但血脉的羁绊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消失。真正的父爱宽厚无边,纵使隔却阴阳,也如在世时一般温暖。
“无法陪你长大是我的遗憾,犬夜叉。”
斗牙王温和道,他颇为感慨地抬手,任由光影交织的手落在缘一的头顶。哪怕什么也摸不着,他也很满足。
“让十六夜回归人类的世界,你做得很好。”他终是提及了这件事,眼中是释然与心疼,“你也成了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父亲。”缘一喃喃喊着。
原来,这就是“父亲”所象征的意义。承担、包容、给予和认可,仅此一面,却给了他无尽的支持。
“我的时间不多了。”斗牙王笑道,“我所能留给你们的,只是一个布了两百年的局。杀生丸、犬夜叉,你们比我想象得更出色。”
视线穿过两个儿子的肩膀,他看到了双生子的存在。
不知是灵魂的牵引,还是羁绊的相吸,犬夜叉本能地向前,身边的岩胜抓了他一把,却没有抓住:“缘一!”
一生轻呼,让杀生丸和缘一侧目。
他们侧开了身子,给双生子留了个位置。而面对年幼的人类小孩,斗牙王幽幽轻叹,他慢慢俯下身,缓缓拂过两个孩子的头顶。
只是,在犬夜叉的脑袋上停留得久了些。
“好孩子,我很抱歉……”
很温暖的感觉,犬夜叉长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只知道眼睛酸胀疼痛,视野变得模糊,有温热的液体滑落,像是与曾经终于做了决断。
斗牙王的身影渐渐溃散,在最后的最后,他看向了最放心也是最不放心的长子。
爆碎牙啊……
他释怀:“杀生丸,凌月近来可好?”
杀生丸:“我以为你知道。”
连他们拿了爪牙都清楚,连十六夜改嫁也知道,却不晓得母亲的近况?为何要通过他了解,难道不曾回去过吗?
斗牙王笑着摇头,不语。
前尘已矣,他有过的欢喜和遗憾,也该放下了。
“你们都是我的好孩子。”
魂魄变得轻盈,开始向光而去,斗牙王的影像一点点散开,汇聚成一道璀璨的星河,朝高天飞去。
“孩子……”
无论是两百年还是四百年,亦或是一千年,他们在斗牙王的眼里永远是长不大的小孩。一个曾蹒跚学步,跌跌撞撞地向他奔赴;一个在烈火中出生,他只来得及将他送出死门。
眨眼一生,回首无痕。
他亏欠了他们的母亲,也亏欠了两个孩子。为他们布局两百年,又何尝不是在救赎他自己?
他对他们的爱,无法以一言蔽之。
故而,还是什么也不说了。
星河飞旋,有零星的光彩绕在他们身周旋转。慢了一步赶来的刀刀斋和冥加大惊,一边惊呼“老爷”,一边朝这头飞奔。
星光散开,斗牙王对人世松开了手。
高天之上,森海之中,只剩一道深深的沟壑,以及一柄破损的魔剑。冥加嚎啕大哭,刀刀斋和猛猛五眼落泪,这画面可笑又滑稽,却弥散着一股莫名的伤悲。
他离开了。
原来他一直都在。
“兄长。”缘一轻声道,“父亲是一个怎样的人?”
杀生丸:“如你所见。”
如我所见……
“是个很温柔的人。”缘一微微勾唇,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原来这就是父亲啊。”
虚洞中空缺的部分,缓缓填满。
……
刀刀斋捡起了没人要的丛云牙,用大锤敲敲打打,听了听音色,直觉这魔剑没救了。里头的邪灵湮灭,连点渣也没剩,这剑仍是丛云牙没错,可跟死了差不多。
“需要重锻啊……”
他朝丛云牙喷了口火,混合着妖力的高温熔化了丛云牙的碎片,好悬将堪堪碎裂的缝隙填充,勉强维持住剑的形状。
这俩兄弟下手是真狠,丛云牙怎么说也算一把神兵,说毁就毁,半点不带犹豫啊。
“我说——”刀刀斋喊住了快要离开的兄弟,“好歹丛云牙也是白犬族代代相传的魔剑,随便扔了不好吧?”
杀生丸:“不要了。”
缘一:“它太下作,配不上白犬。”
刀刀斋:……呵,有了刀就挑起了刀。
“邪灵已死,只要重锻一下也是把好剑。”刀刀斋卖出了安利,他可不想拿着丛云牙这把烫手山芋,这只会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狗兄弟是不要它,可架不住别的妖怪要它。
他拿着这把魔剑,铁定被别的妖怪追杀。可他扔了这把魔剑,八成也被捡到剑的妖怪追杀。无法,谁让他是刀匠呢,除了他能修补丛云牙,想来也不会有别人了。
“杀生丸,你不是需要一把破坏力不那么强的练手刀吗?”
杀生丸果然顿住了脚步,回身看向他:“什么意思?”
“我可以重锻丛云牙,再把它交给你。你是白犬的下一任王,我这么做也算物归原主。”刀刀斋道,“就算你不要它,也带回犬族吧,我可不想被追杀。”
话说到这份上,缘一也听懂了。见杀生丸沉默,缘一清楚兄长这是“想要”,但因丛云牙之前的表现太糟糕,兄长在“要和不要”中陷入了小小的纠结。
缘一决定问清楚:“重锻的材料需要兄长出吗?”
之前被拔了两颗牙,而兄长只拔过一颗,他也记住了。
杀生丸:……
刀刀斋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你上次的獠牙还有剩啊,够用了够用了!”
缘一:……
牺牲他一个,幸福三把刀。
“如此,刀刀斋,丛云牙重锻就交给你了。”杀生丸道,“既然是半妖的‘一片心意’,我不介意收下这把魔剑。”
还一片心意,真杀狗诛心!他哥硬是在“拔牙”这块上踩了他好几脚!
刀刀斋又问:“关于丛云牙的鞘,是用原来带着鞘灵的鞘,还是重新锻造一个?”
杀生丸:“重锻。”身边跟着一个邪见就够啰嗦了,难道还要再跟一个老家臣?他对接手父亲找的家臣,真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刀刀斋驾“牛”西去,退得干净利落。为保住小命,他再三告诫冥加:“一定、一定要传出消息是杀生丸带走了丛云牙,别算到我头上!”
他苟了!
冥加:……
此后,狗兄弟与继国兄弟返程。他们飞在一个人类幼崽可以接受的高度上,吹着风沐着光,渐行渐远。
阿吽背上,岩胜小声问道:“缘一,你刚才为什么哭了?”
“才没……”犬夜叉嗫嚅了两句,知道这么犟没意义,终是道,“只是想哭而已,我们可没有这么好的父亲。”
“你看看妖怪的父亲,再看看我们的父亲,你不觉得应该哭吗?”同样是父亲,为嘛我们的亲爹那么渣!
岩胜:……
半晌,岩胜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呜、呜呜……我们的父亲,呜呜呜,我就当他死了!”
“你不要哭啊!”犬夜叉崩溃,他最受不了女人和孩子的眼泪。
“哇——”岩胜暴风哭泣,“缘一,我们命好苦!”
众人:……
作者有话要说:PS:杀生丸:再哭把你扔下去。
岩胜:……
缘一:兄长,小孩子哭很正常。
杀生丸把亲弟扔了下去:这就是你哭的下场。
岩胜:……
犬夜叉:当你弟弟可真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