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一瞬,彼方恒远。
被封存的记忆犹如开闸的洪水,奔腾着淹没了缘一的“疏离感”。他像是不得解脱的地缚灵,一直围着虚化后的自己打转。
最初,“他”只是巨兽的模样。
如狼似虎,看不清面貌,被赤红的灵力包裹,有浓重的黑雾从白骨的缝隙中蒸腾而出,环绕在它的身周。
隐约间,它的脊背处拱起两个骨包,有未知的事物正在撕裂身体冒出来。它低吼着在黑腔里狂奔,庞大的灵力铸就它足下的桥梁,为它链接到该去的地方——
虚圈。
一个灵子充沛、虚兽遍地的永夜世界。
这里没有白天,不分四季,也无活物。虚圈所拥有的东西,只有互相厮杀吞噬的虚,由灵子凝成的白沙和仅有的一轮月亮。
当它从黑腔一跃而出,来到虚圈譬如鱼跃入海。大量灵子朝它聚拢,争先恐后地涌入它的身体,以漩涡之势,凝成了虚圈万年难见的灵力风暴。
“吼——”
它冲着头顶的弦月嘶吼,声音近似悲泣。体内的灵力反复碾碎肌骨、重组压缩,让它沐着冰冷的月光完成了第一次蜕变。
旧有的白骨脱落,新长出附着火焰红纹的骨甲。
浑身的黑气收敛,沿着头颅到尾椎的脊梁落下,镂刻出一柄长剑的形状。
待风暴消却,暴动的灵子逐渐平息,缘一方才看清巨兽的样貌。它庞大如圣山,是狼的外形。周身覆盖骨铠,红纹似火焰燃烧。
它的尾椎拉得很长,像一根无肉的脊椎骨。骨尖如剑尖,变异成锋利的锥子形。而背部两侧出了一双白骨构筑的羽翼,其上一片片“羽毛”形似一把把太刀,叠加铺展,形成偌大的扇形。
“呜!”
它执着地对月咆哮,声声悲切。心口的虚洞越来越大,它变得暴躁至极。
缘一能感知到那种歇斯底里的情绪——是“饥饿”,并非身体上的饥饿,而是心灵上极度的空虚。它在寻找丢失的东西,它本能地想将虚洞填满。
可惜,它没有理智,更没有人性。
于是,一场由虚圈的顶级掠食者发起的屠杀,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开始了。
它在狩猎,从最低级的基力安,到中级品种的亚丘卡斯,再到极其稀有的瓦史托德。击溃它们,吃掉它们,想填满……填满空虚的心脏!
“停下来!”
怪物永远听不见。
缘一不知道跟了它多久,所见除了月亮、虚和沙子,再无其它。
日日沉溺于空虚死寂的虚圈,他能感觉到——它不仅疯了,也失控了。
虚的灵力无法再满足它的需求,而它的天赋和本能,让它嗅到了灵力更多的地方。透过时空摩擦的缝隙,它感知到了活物和光。
“不要去……”
它的利爪划破空间,轻而易举地捕获了三名身着死霸装的死神。形同猫逗老鼠般把玩一阵,它杀死了他们。
缘一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他闭上眼,几乎能预见接下来的发展。诚如他所想,它对死神的兴趣远胜于虚。
之后,它有目的地狩猎死神,从番队的队员慢慢到队长级……缘一看到队长级别的死神释放斩魄刀的威力,他们的灵压之巨,足以撼动苍穹。
始解、万解!威力一层比一层大!
缘一迫切地希望他们能杀死它,终止这场荒谬的杀戮,遗憾的是,队长级的强悍也无法阻止他们被杀死的命运。
死神们化作灵子,被巨兽纳入体内。没多久,巨兽对死神腻味,转而盯上了擅长射箭的灭却师。
“住手!住手!”
它舔着沾血的爪子,枕着灭却师破碎的弓箭睡去。待它再睁开眼,入目所见是死神和灭却师集结的队伍,以及虚空之上落下的一块巨大琥珀。
琥珀之中悬浮着一位看不清面目的男子,而他的灵压之强盛稳压巨兽一头。他的现身,第一次让巨兽感到不安。
它本能的弓起身体,四肢下压,獠牙毕露,在喉管中发出低低的威胁声。至于身前的死神和灭却师组成的军队,它半点没放在眼里。
“吼!”
这时,缘一听见死神和灭却师称呼琥珀内的人为——灵王。
他听见死神们的低声交谈,得知灵王是世界的最高统治者,
不可否认,缘一的内心近乎雀跃。他想,它终于可以迎来解脱了。
“吼!”
战争开启得毫无征兆,它直接抛下军队杀上高空,一身红纹燃起漫天大火,染透了整个虚圈的黑夜。
在刺眼的白芒之中,它撕裂了包裹着灵王的琥珀,而后,世界的规则之力倾覆而下,一击便将它狠狠掼翻在白沙之上,压得动弹不得。
瞬间的机会,死神的万解与灭却师的大招骤发,暴风雨般砸落在巨兽身上。
谁知,万千力量的落下形同春雨入土,顷刻被分解成灵子渗透巨兽的骨铠,竟是让它有力气顶着规则之力站了起来,并展开了剑翅。
刹那,无数太刀般的羽刃射出,如日轮刀的刀锋般首落敌手。血柱喷涌、死神悲鸣,有恸哭声传来,更有强者召唤出地狱之门,想将巨兽拖入炼狱内永不超生。
地狱之门,犯下重大罪孽的虚会被拖入的地方。它是规则的一部分,是世界的基石之一,想来巨兽实力再强,也抵不过因果的重罚。
“你该下地狱!瓦史托德!”有死神呐喊。
少顷,漆黑的地狱之门在虚空成形,流淌着幽紫色的光芒。门两侧是两副巨大的人类骸骨,它们以一个行礼的姿态前倾,缓缓带动地狱之门的洞开。
霎时,无数锁链从地狱里射出,冲向白骨巨兽。
然而,就在锁链即将触碰到巨兽的那秒,巨兽周身的红纹爆发出太阳般猛烈的金色光辉,将地狱之锁烧得一干二净!
“不可能!不可能!”
“它是虚,是虚啊!它杀了那么多人,为什么身上会有功德这种东西!”
“轰隆!”地狱之门重重合上,悬浮于天穹的灵王闭上双眼。
灵王可以感觉到,巨兽正在解析规则之力,并尝试着吞噬它……豁然,灵王睁开眼,神色一厉:“你们只有一次机会,我也只有一次机会。”
灵王伸出右臂,右臂的力量是“静止”,能让他看见世界的粉碎和聚合,预见无数种生线与死线的可能。
很快,他再伸出左臂,左臂的力量是“前进”,掌握着任何事物的分裂重组,包括最高级的时间线整合。
“如果失败的话,世界会被它吃掉,包括我。”灵王的声音极轻,“生而不凡,死亦不俗,拥有弑神之力的人之子啊……”
“你本该是……”嘴唇翕动,灵王释放了全部的力量。当轰鸣声炸响,淹没了他最后吐出的几个字。
空间折叠翻卷,压制住巨兽的反抗,它挣扎嘶吼,它释放王虚的闪光,它强力吞噬起虚空的力量,与规则之力顽抗!
“咔嚓”,是世界破碎的轻响。
“轰隆”,是规则被撕裂的重音。
激战,之于他人是生死考验,之于巨兽是飞速成长。它贪婪地吸食着一切未曾接触过的力量,蚕食、蚕食,蚕食到灵王的身体出现了裂纹。
就像是瓷器的破裂,灵王与世界相连,自然与世界一起承担着崩溃的后果。
“杀不死它,怎么办?”
“封印!封印他!”最年长的死神道,“鬼道最高级封印——千式·明灭神锁,需要集结至少一千名死神才能施展的封印术。”
“我们没有那么多人了!总队长!”
“加上灭却师!”死神道,“我来吟唱,绝对、绝对不能再让它成长下去了。”就让他们与它一同寂灭吧。
力量的凝聚,让巨兽身上的骨铠慢慢皲裂破碎。
它的身形一点点被压缩,仿佛在向人形重聚……
“那是什么?它在……变成什么?”
“瓦史托德不是它的最高级。”总队长喃喃道,乃至握刀的手都在颤抖,“原来,之前是力量不足,才一直维持着兽形吗?”
“它要破面了……”
破面,瓦史托德的高层,是力量凝聚之后击碎白骨、显露人形的形态。进入这一阶段后,虚已是传说级别的大怪。
“不,或许不止,它不会止步于破面。”
斩魄刀万解,灭却师就位。他们再没有时间去分析巨兽能成长到哪一步,已经——没有时间了!
巨兽的骨铠破碎半数,灵力的挤压赐予了他人形的血肉。他嘶吼着,从始至终面对头顶的月轮,宛若走向末路的悲呼。
“封印他!”
血与火在灵力的积累中明灭,承载了死神与灭却师之力的火球形同太阳,彻底点亮了虚圈。
光芒鼎盛,他再也看不见月轮。耳边的声音离他很远很远,而超乎想象的灵力重重地砸在他身上。
缘一仰头,看见虚空破碎,张开了一道弦月状的冥道。
巨兽在撞上火球之后,浑身骨铠终于裂开,所有力量收束起来汇成了人形的四肢、躯干、头颅和红黑相间的长发。
缘一又见到了“自己”。
“他”面上罩着半边白骨,露出的另一半脸眼神死寂。而他的人形体的心口依然留存着漆黑的大洞,空虚无比。
“他”被这个世界送入了冥道,之后冥道闭合,他再也看不见虚圈发生了什么。
隐约间,他只听到一声叹息。
【我们只有一次机会。】是灵王的声音,【但愿没有选错……重启吧,让命运去做选择。】
“轰隆隆——”
仿佛巨大的齿轮在耳边转动,越来越快,越来越响。
缘一看着“自己”被冥道吞没,又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撞上了一名“误入”冥道的红衣少年。
他顶着白发犬耳,握着一柄巨大的刀。在见到“他”的刹那,立刻将身边的女孩别到身后,喊道:“戈薇,跑!”
可冥道之内,又能跑向哪里?
“犬夜叉!”是女孩的尖叫声。
他撞上了形同火球的“他”。
与此同时,生与死的交互,命与运的转换。时光、空间飞快地往前拨转,无数场景轮回倒流,从灭世到起始,聚集在一个最不可思议的节点。
【我们只有一次机会,重启吧,让命运去做选择。】
让选择去补完毁灭的世界和一个……残缺的灵魂。
万法寂灭,缘起归一。
“犬夜叉!这个孩子的名字叫‘犬夜叉’!”
大火焚天,襁褓中的婴儿发出了来到人世的第一声啼哭。
……
“犬夜叉,醒过来!”
形似白犬的虚像几乎成形,五条莲单手结印,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杀生丸,看来我只能……”
却见大妖怪脸色结冰,他腰上的天生牙疯狂颤动,似乎叫嚣着要砍死彼世之物,可杀生丸左手牢牢摁住天生牙,厉声道:“闭嘴!”
前所未有的严厉语气。
一时间,五条莲和天生牙都懵了。
杀生丸不语,他半点不怵幼崽身上冒出来的鬼东西。在他眼里,既然天生牙对鬼东西有反应,就说明它能被斩杀。
既然能斩杀,有什么可怕?
“半妖就是半妖。”杀生丸朝缘一靠近,当笼罩着幼崽的虚无之物凝视他时,大妖的妖气顷刻炸裂,他长袖一拂,强势挥开了缠身的灵力。
“犬夜叉,我让你醒过来,没听见吗?”
“额,杀生丸,你这样喊他是……”
“啪!”手起栗落,杀生丸直击要害。这干脆利落的一击,唬得五条莲瞪大了眼。
五条莲:……等等,我没听错吧?刚才那声音,好像有敲铜墙铁壁的“咚咚”声?
“杀生丸,这样打弟弟,不好吧?”我怀疑半妖的脑袋是铜做的,你手不疼吗?
“啪啪啪!”三连击骤发,虚影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了一圈。
五条莲:……
原本担忧的表情一下子转换成万事看破的死鱼眼。他甚至揣起手退开些许,顶着一脸近乎便秘的表情,看着妖怪兄弟之间非人哉的相处方式。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犬夜叉!”大妖明显怒了。
这时,不知是头疼还是本能,缘一明明没清醒过来,却本能地伸出手抱住脑袋,两只犬耳乖巧地耷拉下来,一副“不要打了,我知道错了,但我还是不改”的样子。
五条莲:……
杀生丸的杀气若隐若现,他拔出了天生牙,把刀架在幼崽的脖颈边:“如果你失去心智,我就杀了你。”
不掺任何水分的威胁,有着必定会下手的决心,这就是杀生丸对亲弟弟的教育作风。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那秒,虚像溃败,纳入半妖的体内。缘一有些迷糊地睁开眼,仰头,看见杀生丸收起刀,平静地注视着他。
“兄长?”
“走了。”
没问他体内有什么,也不再追究那虚像到底是什么。杀生丸在看到那双金眸睁开之时,仿佛是看着自己的弟弟从死走向了新生。
向死而生……
一个生命回来了,不再是——天生牙想要斩杀之物。
“杀生丸。”五条莲的声音传来,“我想我有点明白,为什么世界上要出你,还要出两个六眼了?真的不打算跟我讨论讨论犬夜叉的情况?”
杀生丸驻足,侧首:“已经不重要了。”
他转身离去。
缘一向五条莲鞠躬,抬步跟上。其实,他想问很多事,也想说很多事。可是兄长已走,也不欲交谈,他也不能擅作主张留下来。
毕竟,兄长比较爱面子,为这事也奔波许久。他要是不听话的话,会让兄长难堪的。
缘一抱起了绒尾,与大妖怪渐行渐远。
光影错落间,五条莲看着俩兄弟渐渐远去的背影,无奈叹息。
“兄长,我的头好痛,你是不是趁我睡着了在打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