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听得一声低低的呻吟,他竟然缓缓睁开了双眼,青婷只觉得月白的光泽掠过,世界仿佛安静了片刻。
她紧张的道:“我想救你,这是你的药。”那男子又看了那药瓶一眼,似乎有些安心,慢慢吐出一个字:“逃!”这个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力气,他双眼一闭,又晕死过去。
逃?他是让自己逃,还是让自己带着他逃?
包扎完毕,只得又让他披上黑色衣服。扶着他的身子,似有千斤重。
她咬着牙,小小的身子扶着他的,吃力的往门口行了几步,又重重的摔在地上。她怕他摔到伤口,摔的时候身子一扭,他就摔在她身上——好痛,五脏六肺都痛!
她想要起来,却发现无法动弹。他趴在她身上,她一低头就可以看到他苍白的脸和长长的睫毛。他的眉紧紧蹙着。
她又转头,看着头顶的夜色。大雨如瓢泼,月亮早不知隐到何处。
头顶有一片黑影笼罩。她揉揉眼睛一看,是一匹马,站在她和他旁边,在地上刨着蹄子。
那马似乎通人性,低下头来,蹭着她怀中的男人。
可是男人依然双目紧密。
她心中重新燃起希望。她伸出手,试探着摸着那马的鬃毛。也许是看到男人倒在她怀中,它竟然没有闪躲。
“马儿,就靠你救我们出去了!”她低声说。
马儿回应她一声低低的长鸣。
她摸索着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果,单手剥掉,喂给马儿。马儿舔进嘴里,而后,轻轻蹭了蹭她的脸。
她又恢复了信心和力气。慢慢的,从他的重压下爬出来。马儿乖乖的伏在地上,她缓慢的将他拖到马背上。他伏在马背上,像一具死尸。
想了想,她又将那男人的刀从地上拾起来,插回他腰间的刀鞘。
她坐在他身后,只得从身后抱住他。马儿缓缓站立,还是惊得她紧紧抓住马的鬃毛。
马儿带着他们,稳稳的,朝夜色中走去。
路过肖府的花园,路过肖府的水池,路过房屋,路过后院。最终,从夜色中摇摆着的洞开的大门,迈出。
一路过来,青婷全身都在颤抖,连牙齿都急急打战。她分不清,眼前是虚幻还是真实,是人间还是地狱。这是她从未看到过的场景,也是她无法想象和接受的残忍。
她望着与自己紧贴的男人黑色的后背,心中泛起没顶的恐惧。
可是即使这样,她也只敢只能,一动不动的伏在马背上,任由马儿将自己带往未知的前方。
马儿行了一夜。一开始是缓步前行,后来则低速小跑。好在马儿异常平稳,虽然不会骑马,却也没将他们颠下去。
天亮了,雨也早停了。马儿将他们带到了丛林中。四处是湿润清新的树叶气息。
青婷打了个喷嚏,淋了大半夜雨,外套又让给了那男人,她知道自己感冒了。
可是无论如何,是他间接救了自己。即使他是恶魔,她也不能扔下他不管。更何况,她也无处可去。
她看着他伏在马上的侧脸。昨夜只是惊鸿一瞥,如今在日光下,只见他皮肤白皙似女子、脸部线条柔润却棱角凌厉。两道长眉上挑,略显叛逆张扬。眼睛紧闭,睫毛极长,为那桀骜的脸平添几分柔和。挺鼻薄唇,四肢修长,真是个美男子。
她摸摸他的额头,有些烫。
她从口袋里摸出唯一一块巧克力,剥开,喂到他嘴里。
可是即使昏迷的他,也拒绝咀嚼和吞咽。她将巧克力掰成小小一块一块,再次塞到他嘴里。他皱着眉,像个孩子。
“是我,你吃吧!放心!”她在他耳边低声道。说完了自己又觉得好笑。
自己居然说“是我”?可是我是谁?他又怎么会认识自己?
未料他似乎认得她的声音,竟将那巧克力吞了下去。她心中一喜,又将其他的喂下。只留最后一小块,自己吃了。
得赶紧找地方给他治病!她发觉自己的头也越来越痛、四肢有些发热。
如果连她也倒下,那两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她咬着牙,驱赶马儿朝继续前进。
二
冷遥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疼痛、奇异而漫长的梦。
梦里,自己再次以一敌十二,与肖家好手杀得难分难解。
奇怪,他不是已经将肖家灭门了吗?他们为何又出现了?可是他只能挥刀迎战。直到他将他们一一杀死,自己也满身血伤。
全身上下都是入骨的疼,而意识,一直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偶尔,一双柔软的小手,拂过自己的伤口,带来冰凉,减轻了痛意。这是他所熟悉的感觉,每次受伤,他用的疗伤圣药“焕命砂”,就是这个感觉。
可是,谁在给自己上药?是敌是友?脑海里模模糊糊有张小小的脸,掠过……
一阵黑暗与疼痛后,似乎有人在耳边说:“是我,放心吧。”于是他下意识吞咽下口中的苦甜之物。
又不知过了多久,又是那个柔和的声音在耳边低语:“最后一颗感冒药呢,给你呢……”紧接着,一颗略苦的小丸子塞到他嘴里,他认得那个声音,于是咽下。
而后,又有清亮的水,和香甜的糖,陆陆续续灌入自己口中。
头疼与热感,似乎减轻了……
他又陷入梦境。
一个中年男子,看不清面目,朝着自己冷笑。
他恨意顿生,挥刀劈上,那男子却轻描淡写的化解,朝他胸口拍出重重一掌。他只觉得那男人的掌风铺天盖地的欺了过来……
他猛然睁开眼,满头大汗。
陌生的环境。
温暖的被子盖在自己身上,天气微凉,被子里温热舒适。身上多处伤口疼痛着。
一张大床、灰墙、圆桌、门紧闭着。他微微侧头,就能看见一颗小小的脑袋埋在自己身旁。
他微微皱眉。那人一头红黑相间的头发,散乱在被子上和他身上。被子下面,那人紧挨着自己,他几乎可以感觉到那陌生的柔软和馨香。
他吃力的擡起左臂,还好可以动。忍着胸背被牵扯的剧痛,他伸手将被子微微向上一扯。他以为能将被子扯掉大半,却不过只是让那人的脖子露了出来。
那人的颈部线条细致柔滑,带着几丝少女的幼嫩,跃入他的眼帘。他慢慢将手覆了上去。
手上传来陌生的软腻触感,还有滚烫的温度。这感觉与梦中的柔软感如此类似,竟然他有些下不去手。
他慢慢收回左手。这个动作让他背部吃痛。
那就点她死穴吧。
他想擡起右手,却发现右手无法动弹。这才发现,她两只小手将他的右手,紧紧握住。她就像只小兽,匍匐在他身旁,双手紧紧握住他的,亲密而脆弱。
他一侧头,看到她线条怪异的刘海下,紧皱的眉。
冷遥有些生气了。
二十年来,他没有心软过。此时竟然下不去手。身为江湖排名第七的杀手,死在他刀下的人何止千人。
他凝神看着她的发、她的颈、她的眉眼。一些片段光影在脑中一闪而过。
肖掌门武功在他之上,可是他却凭一把刀单挑肖家十二高手,灭掉肖家满门。自己也重伤。没关系,他曾经受过更重的伤,大家都以为他死定了,他都活过来了,更何况这次。
为查找漏网之鱼而劈开柴房的门锁时,他已经力竭。却是这个女孩,站在黑暗里,怔怔看着他。而她竟然满眼喜悦与感激看着他,让他分神。就是这分神,让他一口真气再也无法支持,于是昏厥。
可是她居然救了他。她又是怎么带着他,突破重重搜索追杀的?
这在冷遥的杀手生涯里,从来没有人会救他。他一向形单影只、我行我素。生命对他的意义就是屠戮与刺杀,直到他能将世上武功排名第一的人杀掉为止。
他擡起视线,目光停在门口。门口叠放着一件衣物、几碟饭菜,还有一碗深黑色汤药,屋子里有淡淡的药草味。
他垂眼看着那人烧得发红的脸颊,左手又仿佛触到了她柔腻的肌肤和滚烫的温度。
擡起脚,朝她身子一踹。她低呼了一声,跌落在地上。他看见她擡手揉了揉眼睛,那头红黑相间的发铺满她柔弱的肩头。
这一踢却用尽了他全身力气,他眼前一黑,又晕死过去。
冷遥再次醒来时,阳光从天窗斜斜照射进来,被子带着干燥的暖意。他擡起手,挡住眼睛。发觉喉咙干涸异常,忍不住呻吟一声。
“你醒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透着明显的惊喜。青婷三步并做两步,像个兔子一样,蹲在他面前。
“水……”他这才发现自己声音异常嘶哑。
她愣了愣:“哦!”又急急转身,冲到圆桌前倒水。她已经换上普通的布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