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弦松猛地睁开眼,看着周围的一切。
他的感觉,就像是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很累,一身倦怠,还有些很难受的感觉,残存在心头,却想不起梦里的所有。
他定了定神,发现自己站在一间陌生的房子里。而他所在的,居然是一间儿童房,粉色的窗帘,粉色的公主床,满地玩具。一个三、四岁大的女童,白白胖胖的,那肉都快掉地板缝里去了,穿着蓬蓬裙,坐在他脚边的地上,在摆弄玩具。
陈弦松慢慢走到女童正面,女童专心玩玩具,一点都没感觉到。
他看清了她的样子,只觉得有点眼熟,是个很漂亮的小孩子。
房间的门是关着的,外头依稀有人声响动。陈弦松擡头看了看门,继续低头看着这孩子,慢慢将手伸到她面前。
小女孩还是没有反应。
陈弦松手一擡,朝她的肩膀迅速抓去。
抓了个空,他的手穿过女孩的肩膀,是一道虚影。
陈弦松慢慢放下手,说道:“孩子,看得见叔叔吗?”
没有反应。
陈弦松站起来,走向房门,手握住把手,握了个空,他直接从门上穿了出去。
这是一套住宅楼里的房子,在一楼,前后都有小花园,看起来是三室一厅,装修的简约温馨。
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两盘菜,穿着毛衣、家居裤,戴着眼镜,看起来儒雅斯文。他喊道:“老婆,真真,吃饭了。”
陈弦松的眉头轻轻一跳,再次回头,看向自己走出的那扇房门。
一个高挑健美的年轻女人,从另一间卧室走出来,坐到餐桌前,打了个哈欠。男人走过去,从背后搂住她的脖子,女人仰起头,两人亲了起来。
陈弦松皱眉,偏头不看。
过了一会儿,男人才松开女人,走进儿童房,将女童抱了出来,放在椅子上。陈弦松就盯着那女童的眉目,看着她拿起乌龟小调羹,一口口舀蒸蛋吃。
陈弦松走到她身边坐下,盯着她,喊道:“陆惟真!陆惟真!”
女童似乎吃得不耐烦了,手一指,桌上的碗飞了起来,结果一整碗蒸蛋,扣在她脸上,“哐当”又掉桌上,她满脸沾着蛋渣,呆呆地擡起头,甜甜笑了。
母亲一拍桌子:“我说过多少次了,吃饭时不准搞!”
父亲立刻赔笑:“她还小,她还小。”
女童小声说:“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妈妈。”
母亲的怒火到底被父亲的笑脸和孩子的委屈模样,给按了下去。结果父亲还偷偷给女儿递一个鸡贼的眼神,女儿居然也回了个同样鸡贼的表情,小小年纪,活灵活现。
陈弦松的一只手按在下巴上,眼睛里也露出笑。
他不管那对父母的存在,只看着女童,再次说道:“陆惟真,我是陈弦松,这里应当是葫芦中藏着的婆娑幻境,不是真实世界。你不可再沉溺,马上醒了,恢复心志,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女童毫无反应。
陈弦松于是知道,这情况,有点棘手了。
父亲重新给她装了一碗饭,这回她老老实实吃完,放下碗,看看父母,小声说:“爸爸妈妈,我想去上学。”
父母的动作同时顿住了。
她有点要哭的意思了:“邻居的小朋友都背着书包去上幼儿园了,我也想去,我不想天天在家里。”
父母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
陈弦松坐在原地没动,光影和时间却在他身旁飞转、流逝。
转眼间,窗外已是暮色沉沉,屋内已无人。他站起来,看到窗外,父亲抱着陆惟真,神色凝重、步伐匆匆走了回来,陆惟真还背着个小书包。母亲沉着脸,跟在他们身后。
他们进屋,经过陈弦松身边。父亲把陆惟真抱进儿童房,放在床上,细声细语地安抚着。母亲则坐在客厅里,脸色越来越难看。
过了一会儿,父亲走出来,带上门,走到母亲身边,伸手要抱她,母亲却挣脱了,说:“我早就说过,不能送她去学校,她才三岁,还控制不了自己的能力!现在她手一擡,就把学校游泳池放满了湘江水!把园长给吓晕了,你说怎么办?”
父亲沉默片刻,很小声地辩解:“她也是好心,想帮老师干活……”
“可人家觉得她是怪物!她的班主任也看到了!虽然没晕,刚才人还是傻的!”
夫妻两人都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父亲说:“她是多好的孩子,我只希望她无忧无虑,和别的孩子一样。”
“她从生下来那一刻,就注定一生都不会平静。”母亲站起来说,“今晚就搬家。”
陈弦松起身走向房间里。
床上,隆起小小的一团,乍一看,像是睡着了。陈弦松弯腰一看,小人儿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鼻涕眼泪糊成一团。陈弦松盯着她的脸,听到她用很小很小、没人能听到的声音在反复说:“真真知道错了,真真不是怪物;真真知道错了,真真不是怪物……”
陈弦松在床边坐下,过了一会儿,用手去推她:“陆惟真,给我醒了!你不是三岁,是二十三岁!快醒!”
依然没有效果。
小人儿哭着哭着,睡着了。
陈弦松把两只手臂搭在膝盖上,弓着背,就这么坐在床边。这么下去不行,这个婆娑幻境明显是依托她的心志和记忆而生,他必须找到幻境的薄弱点,才有可能将她唤醒,他们才能一起从幻境出去。
想到这里,他又看了床上的人一眼——这么脆弱吗?竟会被那善蛊惑人心的石兽所残存的能力,迷惑了心志,连幻境都搞出来了。
不可理解。
到底是个女人。
转眼,已是天明。
转眼,幼童已长成小女孩,走下床的小惟真,看起来9、10岁模样,完全抽了条,个头高、身材纤细,五官轮廓和成年后的她,已经很相似了,只是满脸稚气,婴儿肥也未褪去。陈弦松看着她,却愣了一下。
他一直以为……初相见时,她的木讷、羞涩、紧张都是装的,都是故作柔弱、想要惹他喜爱。而他又偏偏……中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