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声响起的时候,?王若含正四仰八叉地躺在被窝里做美梦。
梦里,她经营着一家五彩缤纷,弥漫着甜蜜香气的神奇糖果屋。
她正绘声绘色地向两个女大学生推销一款浓缩咖啡/因提神软糖,?就听到店门嗙嗙嗙地响,?那架势像是要来砸店。
“谁啊?别拍了!”王若含双手叉腰,?嚷嚷着走向门口。
她摁下门把,?咔哒一声,?敲门声停了。
而随着门缝扩大,刺目的白光倾泻而出,?王若含下意识地擡起手遮住眼睛。
“我。”霍骁掀开窗帘,走到床边一把撩起被子,?“快起床,?妈来了。”
“妈?”王若含意识模糊,?揉了揉眼睛,?带着浓重鼻音问,?“你妈还是我妈?”
霍骁蹦出两个字:“你妈。”
王若含捞过被子蒙住头,?翻了个身说:“那没事了。”
霍骁叹气摇摇头,独自走出房间。
方春华见他一个人出来,屋里又没动静,?问:“王若含呢?”
霍骁挠挠脖子,?为难道:“叫不起来,就让她继续睡吧。”
“这都几点了?饭点都要过了。”这么说着,?方春华还是放轻了声音,?“她昨天上的夜班?几点睡的啊?”
霍骁提起唇角微微笑了下:“确实开了个夜工,?没事,让她继续睡好了,我等会再叫她。”
方春华把带来的东西帮他们分类归置好,?问霍骁:“那你吃饭了吗?”
霍骁回:“还没。”
方春华说:“我煎南瓜饼给你吃,剩下的给你放冰箱里,你俩平时可以当早饭吃。”
“行,谢谢阿姨。”
方春华在厨房忙碌,霍骁也不敢闲着,拿了一串葡萄洗。
“你俩生日快到了吧?”方春华随口问。
霍骁嗯了一声。
锅里的油滋啦滋啦响,方春华装作不经意地说:“她快三十了,时间过得真快。”
霍骁把篮子里的水沥干:“是啊。”
方春华顿了顿,继续说:“我是这样想的,虽然婚是求了,但毕竟还不是真的成家。你俩都年纪不小了,我呢希望你们抓紧点,也让我以后少一桩心事。”
方春华关闭煤气灶,把炸得金黄酥脆的南瓜饼盛进碗里递给霍骁。
王若含的眼型正遗传自她,大而圆,眼瞳乌黑,方春华笑了笑说:“我很早就离了婚,她先是跟着她爸爸长大,又来金陵跟着我生活。我挺抱歉的,没能给她一个完整意义上的家庭。所以霍骁,靠你了。”
霍骁点点头,一句“我知道了”既是应答,也是承诺。
方春华闲不下来,一会儿帮他们整理茶几上的杂物,一会儿又跑到阳台上浇花。
霍骁实在不好意思,喊她说:“阿姨,你坐下休息吧,我们自己会收拾的。”
“没事没事,我就随便弄弄,够不够?要不要再给你弄点什么吃的?”
“够的。”
盘子里还剩最后一块南瓜饼,王若含终于起床了。
她打着哈欠走出来,睡眼惺忪,懒洋洋地问:“什么东西这么香啊?”
醒了就惦记起吃的,方春华恨铁不成钢地剜她一眼,忍不住数落:“你看看几点啦王若含,不是说人年龄越大需要的睡眠量就越少吗?你怎么还这么能睡呢?”
王若含刚起床就被啰嗦,本来就低沉的情绪瞬间被引爆:“怎么啦怎么啦,我二十多岁的年纪爱睡觉怎么啦?”
方春华一掌拍在她的胳膊上:“什么二十多岁,你离三十岁还有几天啊?你看看你哪里有要三十岁的样!”
王若含捂着胳膊逃到客厅,霍骁用筷子夹着半块饼,王若含赖赖呼呼地趴到他背上,张开嘴:“啊——”
霍骁刚要送到她嘴边,又收回动作:“你刷牙了没?”
王若含半眯着眼睛:“好像刷了。”霍骁擡了擡左肩赶她下去:“先去洗脸刷牙,我再给你做点吃的。”
“好吧。”王若含垂着两条手臂,身体摇摇晃晃地去了。
方春华看外面天气晴,想把沙发上的靠枕拿到阳台上去晒一晒。
拿起一个汉堡造型的玩偶,方春华看到掉落在夹缝里的东西,捡起来拿在手里看了看:“这什么呀?”
霍骁擡头看了一眼,回答说:“哦,游戏机。”
方春华:“哎呀,这种东西不要随手扔,找不到有你们急的。”
霍骁点点头,像个被训斥的学生。
方春华低头看了看这粉粉绿绿的东西,觉察出不对劲来:“这王若含玩的还是你玩的?”
霍骁刚张开嘴,方春华又说:“肯定是她玩的吧,贴那么多贴纸在上面。”
霍骁莫名有些紧张,坦白道:“嗯,她说想要我就买了一个。”
方春华皱紧眉头:“多大人了都,你还给她买。”
霍骁解释说:“那天她看到周以在玩,就馋了,没事,不贵的,现在很多大人也都在玩。”
方春华叹气说:“你就是太惯着她了,本来就不够成熟,到你这又要往回退了。”
霍骁笑一笑不说话。
王若含挤好牙膏,刚把电动牙刷放进嘴里,就听到外面方春华的声音:“我说王若含,霍骁书柜里那么多书,你有时间也多看看。这以后你老公是大学教授,你这文化水平是不是也该提高一下了?”
王若含口齿不清地喊:“谁说我不看了?我看了好几本了都。”
方春华一听不得了了,惊讶地瞪大眼睛,看向霍骁求证:“真的?”
霍骁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嗯。”
——“《哈利波特1》、《哈利波特2》,还有哈利波特34567。”
方春华:
她就知道!
要不是店里打来电话喊方春华回去,她还不知道要教育王若含到什么时候。
她前脚刚走,门一关,王若含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倒在沙发上:“为什么我都快三十岁了还要被我妈骂呀?”
霍骁擡起她的一只脚,给自己腾出一处空位坐下:“我已经三十了,也还在被骂。”
王若含深呼吸一口气,下定决心说:“我以后一定要和我孩子处成朋友,为什么亲子关系就不能平等一些呢?那方春华天天出去跳舞我骂她不务正业了吗?我打打游戏怎么了?”
霍骁笑了笑,说:“你只要别教坏我女儿就行。”
王若含踹他一脚:“谁说是女儿?你最好别存什么私心。”
霍骁笑着说:“生个像你一样的小姑娘多好啊?”
王若含反问:那万一生一个和你一样性格的女儿呢?那多可怕?”
霍骁放平嘴角,回击道:“那生一个和你一样的儿子不是更可怕?”
王若含啧了一声,霍骁赶紧低下头看手机,这话题不能聊了,再聊就得打起来了。
过了会儿,霍骁出声问:“对了,你想什么时候办婚礼?”
“婚礼?”王若含像是没把这回事放心上,“再说吧,不着急。”
霍骁轻轻叹声气,年龄焦虑在王若含身上是绝不会存在的,她压根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有多大岁数,该去承担什么样的责任了。
看她这心理状态,最多也就二十。
也挺好的,霍骁想,就让她永远天真吧。
周末霍骁通常都是双休在家,这天王若含上完夜班回来,见他神情凝重,匆匆忙忙拿了东西正要出门。
“怎么了?”王若含有些懵。
霍骁语速飞快地向她说明情况:“班里有个女生到现在还没回宿舍,室友联系不上她人找了辅导员,辅导员又找上来我了。”
王若含问:“那你现在准备去干什么?”霍骁拿起玄关上的车钥匙:“酒吧,找人。”
王若含重新拿起自己的背包,当即决定:“那我和你一起去。”
霍骁想了想,有她在也确实会更好一点:“行,走吧。”
那女生叫宁时运,是霍骁班里的学生,从高中保送上的N大。
霍骁刚来半年,对她的印象还挺深的。学习成绩倒要另说,主要是宁时运在人群里太扎眼了,让人想不记住都难。
她留着一头标志性的粉金渐变中短发。上课永远坐在最后一排,看上去不像认真听课的样子,但每次霍骁提问,她都能回答得上来。
最近霍骁就发现她上课经常迟到,室友也反映她总是不在宿舍,今天晚上更是直接夜不归宿了。
这种学生,让人又爱又恨,好好打磨塑造将来肯定是大有可为,只怕他们自己耽误自己,浪费了才能。
路上,王若含问霍骁:“那你怎么知道她在酒吧的啊?”
霍骁回:“室友说的,宁时运经常去学校附近的一家酒吧,我想她现在也应该在那。”
王若含摸着下巴思索片刻,猜测道:“不会是‘朝酒晚舞’吧?”
霍骁点点头:“好像就叫这个名,你知道?”
王若含眨了眨眼睛:“略有耳闻。”
“你说说。”霍骁扶着方向盘,叹声气,“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资质这么好,好好努力学习,前途肯定是一片光明的,怎么就自甘堕落呢?也不小了吧?还叛逆呢?”
王若含揉揉耳朵:“好了,你这些话留着给她做思想教育,我不需要哈。”
霍骁又是重重的一声叹气。
整一条街都是类似的娱乐场所,现在已是凌晨,而这里依旧灯红酒绿,繁华热闹,正是午夜不归客们尽兴欢酣的时刻。
王若含趴在车窗上,目光扫过窗外一个个五光十色的灯牌,嘴里嘟囔说:“新开了这么多家啊?”
霍骁没听清,问她:“你说什么?”
王若含摇摇头,重新坐正身子:“没什么。”
霍骁是宁时运的本导,辅导员赵老师得知情况后第一时间就联系了他。
她一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不熟悉也不方便去这些地方,只能拜托霍骁。
到了地方停好车,下车前,王若含把头发散开随意捋了捋,又把T恤下摆扎成一个小揪,露出纤细的腰线。
霍骁催他:“又不是来玩的,走了走了。”
“等等等等。”王若含盖上口红盖子,伸手想去解开他衬衫最上面的一颗扣子。
霍骁条件反射地一把拍开她的手,双臂交叉护住前胸:“你干嘛呀?”
王若含对他的过激反应表示无语:“就你这样一身正气地走进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警察来抓人的,谁看了你不跑啊?”
霍骁咳嗽了声,扯了扯领口。
王若含捧在他的脸颊搓了搓:“忘记你是一个来逮人的教导主任,放轻松。”
霍骁点点头,脸颊上的肉被挤压堆在一起,他嘟着嘴口齿含糊地应:“知道了。”
“Go!”王若含打开车门下车,一挥手臂,嘴里哼唱,“Let’?s?party?tonight!”
霍骁赶紧圈住她的脖子把人绑在身边,咬牙警告说:“你也别太嗨,我们是有正事的,不是真的来玩的。”
王若含灵活挣脱开他,一路小跑进去,像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霍骁无奈地叹声气,有些后悔带她出来了,只会让他要操心的女孩又多一个。
“朝酒晚舞”是家小酒吧,站在门口往里环顾一圈,基本就能把整间大堂看完了。
店里座无虚席,但环境倒算是安静,灯光昏暗,小舞台上有歌手抱着吉他弹唱。
门口接待的服务生带着他们找位置落座,一路走进去,王若含的眼睛像雷达一样四处搜寻,却始终没能锁定目标。她用胳膊肘拱了拱霍骁,问:“你找到了吗?应该挺显眼的啊?”
霍骁摇摇头,神情又不自觉地严肃起来,他问服务生:“你们这儿还有二楼吗?”
服务生回答:“楼上倒是有一个小天台,但现在夏天外面虫子多又热,建议你们还是在大堂里坐吧。”
王若含撇撇嘴:“抓了个空,现在怎么办啊霍老师?”
霍骁阴沉着脸色,摸出手机,先把这里的情况和赵老师汇报一声,又联系宁时运的室友们,看看她是不是已经回去了。
他在编辑消息的时候,王若含和服务生点了一份薯条和两杯饮料。
霍骁放下手机问她:“饿了?”
王若含抱着肚子点头。
霍骁又喊服务生加了一盘烤鸡翅。
“怎么样啊?回消息了吗?”
“没呢,我让赵老师先睡了。”
王若含安慰他:“你也不用太担心了。”
霍骁眉头紧锁:“怎么能不担心呢。”
很快服务生端着餐盘上来,王若含和霍骁说:“我去上个厕所啊。”
她说着就要起身,霍骁叫住她:“诶,你知道洗手间在哪吗?”
王若含像是才反应过来:“啊。”
服务员给她指了个方向:“楼梯上去,二楼拐角的地方。”
“好的,谢谢。”
她走上二楼,上完厕所出来,在水池前洗手。
有人推开门进来,王若含擡头往镜子里随意瞥了一眼,整个人倏地一僵。
她猛然转身的动作幅度太大,惊动那人也停住脚步看过来。
王若含的目光从下到上打量她。
黑色马丁靴,麂皮短裙,白T,手上戴满了戒指,粉金渐变的中短发。
她提起一口气,上前一步,一只手紧紧抓着那女孩的胳膊,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电话给霍骁。
“你他妈谁啊你?”那女生叫起来。
“我?”一种莫名的责任感与使命感席卷王若含的头脑,她瞪着眼睛,正义凛然又气势汹汹道,“我他妈是你师母!”-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