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大男人相处,要是兄弟感情好,别说上厕所洗澡打游戏了,连拼手办追妹子都能一起。区区顶楼聊天罢了,能有个什么事呢?
再说二人在觉醒者中的地位很特殊,深夜相会于楼顶,必定是在商议有关人类存亡的大事,或是在探讨修炼遇到的问题吧。
总之,神仙的事,跟我们这群凡人没关系。
因此,插画师与编剧的评论被人一笑带过,底下跟风的发言早已歪楼。在娱乐生活异常贫瘠的这一年里,群众的想象力全发挥在此处了。
有人说:“看看末世都把这俩孩子逼成啥样了,居然躲到天台去看成人杂志。”
有人说:“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是司诺城害怕打针而躲到天台,医生们全拿他没办法,只好拜托大祭司上去抓人吗?”热度直窜第一。
有人说:“我觉得你们都猜错了,他俩可能是躲在天台偷偷涮火锅吃!吃独食的爽感有那么难以理解吗?”获得广大网友好评。
殊不知,网络的沸反盈天虽然没影响到纪斯和司诺城,但着实娱乐了只能躺在病床上养伤的人。
一窝瓜友可谓是“身残志坚”,刷着新的APP嗨到半夜。鉴于大祭司叉猹毫不留情,他们可不敢胡言乱语,顶多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刷着留言,顺便期待网友挖得更深些。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等瓜被网友挖得布满全球,他们就不信纪斯还能一个个找人算账。
可坏就坏在看热闹会让人失去警惕。单手刷热评的拉基手指头一粗,在“司诺城害怕打针”这条下点了个赞。
其实手滑点赞也没什么,只要取消就行了,又不是啥大事……额?
啪嗒!
只见毫无人性的联盟APP系统发送了通知“【1区觉醒者·拉基】给……这条评论点了赞”。
拉基:……
他惊得肌肉紧绷,硬生生从病床上坐起来。沉默三秒,拉基疯狂地想取消之前的点赞,却发现压根取消不了。
他僵在原地,趁着热度还未扩散,装作淡定地问道:“祁辛黎,你对这个联盟APP了解多少?比如,觉醒者可以在该APP上回复、聊天和点赞吗?”
“可以,操作模式与围脖、脸书也没多大区别。”祁辛黎一边翻着纸质书《畅想地球史》,一边分心回答拉基的问题,“不过,谨慎使用较好,你没看账号登录时的通知吗?”
拉基:“谁会看那东西啊,不都是直接点‘同意’吗?”
祁辛黎翻过一页:“啊,那你们注意些吧。鉴于怀亚特一事,像觉醒者、科研工作者、高层人员以及一切涉及战争的相关人士,使用APP的权限没有平民高。”
“我们这批人,在APP上的回复和点赞具有不可撤销性。”
“为什么?”握住手机的手,微微颤抖。
“因为国家准备了一支由100名专家组成的队伍,会根据我们发布的动态消息,来切实分析该觉醒者的心理状况和精神状况。所以,消息不可撤销,连霍老都不例外。”
拉基:……
也就是说,他给“司诺城害怕打针”点赞之后是取消不了的,是抹除不了痕迹的,是会被发现的!再深入点,他点赞就是坐实了这条留言,可能等司诺城回来,他就要再进一次ICU。
“你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拉基非常平静,“只是有点想骂人。”
他思量了一会儿,左右点都点了,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反正皮厚肉糙打不死,干脆多点几个赞。
于是,拉基把所有热评都赞了一波。不是要做分析吗?那就往死里分析吧!
事实证明,人具有从众性。当拉基的点赞告一段落,姜启宁一个滑铲也跟上了脚步。只是他更狠,一滑铲就滑了个大的——
“在现场!我是天台的地砖,我来证明他们是在约会,不是在谈理想!”姜启宁给你点赞。
姜启宁:……卧槽药丸!
他疯狂想撤回撤不了,之后,他也开启了疯狂点赞模式。
随即,他和拉基都发蔫了。
……
在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为防生变,针对怀亚特·罗宾森的审判在第三日进行,为证公平公正,联盟以中洲为首开通了“世界法庭”的直播,并向全世界推送了这一消息。
“为什么处死一只妖魔要求公平公正?直接处死不行吗?”不知情者问。
“要真是一只普通的妖魔就好了……”知情者叹道,“知道这次军事版介绍的‘反界门装置’吗?听说这装置的初版就是这妖魔搞的。”
“放着好好的科学家不当,偏去当妖魔,造孽啊!”
造孽啊,说的是怀亚特。可在正午十二点“开庭”之后,他们却忽然发现,任何一个悲剧的起源往往是“普通人”造孽的累加。
有些他们觉得无关紧要的东西,不值一提的经历和习以为常的情绪,很可能会缔造出一个又一个的怀亚特……
是夜七点,东陵城的医院病房。
觉醒者们坐在病床上,仰脖子看向唯一的电视机,那里正播放着怀亚特的审判现场。
不同于别的妖魔的狰狞,怀亚特堕落之后仍然是人的模样。除了眼睛变成竖瞳,身体具备“无限再生”的能力,力量和速度都强了不少之外,也没有特别的地方。
大概是被功德霖折腾久了,他病恹恹地打不起精神,更无食人的欲望。再经历过读心者的多重试探后,他对变成妖魔也失去了兴趣。
世界变得无趣极了……倒是所谓的法庭还有点乐子。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怀亚特在觉醒者的监视下洗了个澡,套上干净的囚服走到人前。他无半分悔意,也没丝毫胆怯,纵使面对煞气森然的大庭,也泰然地像是在走上讲台发言。
没多久,是坚菓国代表冗长的发言,他讲述了怀亚特的出身、经历、做出的贡献和做下的恶事,要求对其进行处决。其后,是南洲极地的代表陈词,最后,是各方人员的发问。
“怀亚特,你真的做过杀父弑母的事情吗?”
“怀亚特,你的恋人……里约罗斯·坎贝尔是你杀的吗?你在加州做过人体实验,是真实的?”
“怀亚特,坚菓禁区的人体实验室,有关‘南雅·罗德里格’的龙血注射项目,是你主持的吗?”
“怀亚特……”
怀亚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似笑非笑地直视着摄像机,像是在透过镜头看着谁。而屏幕前的人被盯得毛骨悚然。
“我没有杀死父母。”他笑道。
“我们收集了充分的证据,证明是你……”
“它们配称为父母吗?”怀亚特问道。
只一句,忽然让知情者消了声。片刻后,他道:“根据DNA,他们是你遗传学上的父母,所以……”
“根据DNA,我现在跟你们是不同的两个物种,倒是死在大澳的那只恶魔是我的血缘亲子。”怀亚特轻笑。
还不待对方说话,怀亚特便自顾自地接口道:“可笑的DNA,仅仅是一样的遗传,我就是两个蠢货的附属品?它们就是我的父母?”
“知道住在城市的下水道是什么感觉吗?”怀亚特喃喃道,“哦,你们不知道。当我在垃圾堆里翻找汉堡的时候,你们正坐在西餐厅吃鹅肝呢。”
“你们在游乐园,我被烟头烫伤了。”
“你们在母亲怀里撒娇,我遗传学上的母亲却告诉我:哦,怀亚特,看见那个女人的包了吗?把她的钱包摸给我!”
坐在首位的霍丞鹰睁开眼,看向身边的坚菓国代表。
后者的脸忽青忽紫,却还是说道:“福利院的体系是完善的……”
“福利院?嗯,那里的蠢货欺负新人的手段体系是很完善。”怀亚特慢条斯理道。
他像是在倾诉一段往事,只是内容让人难以置信:“总统先生说,光明将永远照耀坚菓国。”一笑,“可大城市的下水道里没有光,只有烟头的火星。”
“我没有见过光明。”
四周一片死寂。
怀亚特道:“很可笑,我是个天才,身边却全匹配着蠢货。”
“我过目不忘,我就是怪物。我不爱交流,我就是哑巴。我喜欢阅读,我就是怪胎。甚至,活该被欺负?”
“我以为高校会好些,便让那个女人‘窃取’贩卖了我的成果。我确实得到了资助,进入了最好的大学。但我没想到,那里的蠢货更多。”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抬手摸上了脸:“里约罗斯,我的恋人?呵。”
“也是个蠢货,而且比别人蠢得更厉害些。”怀亚特道,“……是我实验室的第一个人体实验品,多可笑,他居然是自愿的。”
他还记得自己的手术刀划破对方的胸口,那蠢货还问:【现在,你开心了吗?怀亚特。】
【怀亚特,你很聪明,也是最特别的……】
是很开心,亲手剥离一个个蠢货的性命,是一种近似成神的快乐。这让他沉迷,也让他发现了自己活着的意义。
“嗯,怀亚特是最聪明的。”像是发神经似的,怀亚特忽然冒出这一句。很快,他仿佛陷入了更深层次的迷蒙中,“把DNA研究到极致,我就可以换掉这身肮脏的血了。”
“把自己换掉,把蠢货换掉,让每个人都变得聪明些,就能彼此理解了。”
“而不是明知道那种做法是错的,却还告诉我:就是这样的,你必须忍受它,怀亚特。甚至还不允许我反抗,更是想杀死提出问题的我。”
“这种被蠢货包围的世界让我恶心。”
“但我拥有改变一切的能力,只要给我时间,我就可以成为神。”怀亚特病态地笑着,“可是,神居然来了……来到这个世界,让蠢货们变成了觉醒者。”
“为什么呢?”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怀亚特道,“推翻了我所有的努力,还不告诉我为什么。本来,我可以洗涤全人类的基因,让它变成一个伊甸园,而我就是上帝了。”
在他的语无伦次的颠倒之声中,有人别过头,有人捂住脸,有人低咒了一声“疯子”。但再没有人谩骂他一句。
对于一个长期行走在黑暗中的人来说,得见光明不是救赎,而是毁灭。
既然有神,为何不听见我的呼救?
既然有光,为何照不到我的角落?
“你们联手毁了我,所以我毁灭你们,有什么不对吗?”这就是怀亚特所有的想法,直至审判之时也未曾改变。
电视机前,病房里也是一片安静。
究其根源,因出在人类身上,果也报于人类本身。但凡曾有人对怀亚特投入一点点真情实意,他都失去爱人的能力和共情的能力,更不至于走到如此偏激的一步。
怀亚特之恶,是人联手塑造的人性之恶。
“这就是人间共业吗?”司诺城问道。
“是。”纪斯颔首,“人类如今遭受的一切,都是点滴累加的结果,其实世界上不止一个怀亚特。”
“你,我,甚至是任何人,都有可能变成‘怀亚特’。”
“而觉醒者的存在,是为了带着‘怀亚特’们走过一整个灵魂暗夜,开启另一端新的历程。”
……
怀亚特最终被判处“死刑”,以人的身份死去。他的经历让人唏嘘,他的所为也让人齿冷。
其实,他本可以拥有一个新的开始,南洲极地就是他命运的转折点。
在这里,他有热心又幽默的助手菲斯坎,有温柔的凯瑟琳,有热血的军人……只是,他被永远困在了灵魂暗夜里,无论如何都割不掉束缚他的绳索。
沉沦是他的结局。
就像现在,因为“无限再生”的能力存在,想要杀死他必须处以火刑。行刑者是一批年轻的觉醒者,可不知为何,当业火烧身的时候他没有感到痛楚。
原来,不是人了,连痛苦也无法感受到了吗?
怀亚特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却在一瞬间收敛了笑……
他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孩子,有软乎的手和滚圆的身体。身边的一切都变高变大,熊熊烈火也消失无踪,只剩一条窄窄的黑暗的路。
有一只手推上他的后脑勺:“往前走。”
声音有点熟。
他居然听话地往前爬,四肢并用,一点点地沿着冰冷的甬道往前。每当黑暗深浓一分,寒冷更降一寸时,那个声音又会在身后响起:“往前走。”
他爬过荆棘、冰渣、玻璃和垃圾堆,爬过滚烫的沙子,爬过尖锐的刀片。
直到许久许久以后,他看见狭窄处漏出一丝淡淡的光。之于他而言,很亮很亮……
“不捉住它吗?”那个声音响起,“你要是想躺在这里,就只能躺在这里。但如果你捉住它,就可以看见另一个世界。”
抓住光,就可以看见另一个世界……
“换一条路走吧。”
怀亚特莫名地伸出手,抓住了那一缕光。
瞬间,前所未有的温暖包围了他,仿佛走过一整段长夜后终于迎来了黎明。他费力地往身后别过头,却看见火焰中的“人形”灰飞烟灭,而火焰旁的白衣祭司转过身,看向了他。
“我不是伪神,下辈子说话注意点。”
怀亚特不语,只是觉得天似乎亮了一点。
仿佛……
复得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