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雱一个讲座极大地提升了武学生员们对军事地理课的热情,王韶开课时热闹非凡,差点让他有些招架不来。相比起王雱这个纯粹的军事爱好者,王韶那是悉心研究过好些年兵学的,功底自然扎实,教起学生来一套接着一套。
武学这边一片欣欣向荣,书坊那边也打出了王雱新书的宣传广告,表示王雱新书正式上架了。
但这次不是《水浒食神》的后续,也不是以前的普法读本,而是全一册的《都城防卫战》,这书内容详实,图文并茂,宣传语也格外霸道,明晃晃地打出“官家”“韩相公”等等旗号,反正就是“xx听了都说好”,里头的xx可以随意用朝中所有大佬的名字填充。
这招虽然已有些老套,但架不住阵容惊人啊!反正走过路过的人看了都忍不住停下脚步,走进去买上一本回家看看。
反正又不贵!
王安石从三司那边下衙时,也看见了书坊门口硕大的广告。这时候书似乎已经上架一整天了,王安石想了想,进去拿了一本,结账时寻机问掌柜的这书卖得如何。
儿子又出书了,王安石这个当爹的肯定开心。最近许多人都在议论王雱的那个讲座,他听着是很欢喜的,这代表他儿子能耐大!
唯一让王安石不大高兴的是,许多人都说这讲座可能是别人的主意,有的说是富弼,有的说是曾公亮,有的说是韩琦,还有的说是官家。这些人都是什么意思,就不能是他儿子自己想出来的吗?!
掌柜的今天忙了一天,听王安石问起销量也乐意和他磕叨磕叨,当即夸了起来:“再好不过了,今儿进来的客人个个都买了一本!”他还拿各种书的销量和王雱这书横向比较,表示近期内再没有比这卖得更好的书了。
王安石听了很满意,转念又想,近期内没有,那岂不是以前有更好的?王安石进行一番调研,知道有的书日销量更高,还能卖到其他地方去,默不作声地揣着书回了家。
等到王雱回来了,王安石绷着脸叫王雱到书房,让王雱给他准备几十本《都城防卫战》样书,他得给老朋友们写信,顺便随信附送一本给老朋友们。
王雱听王安石这么说,在心里为曾巩他们默哀了一秒,他爹又要使出必杀技炫儿狂魔了!
对自家老爹这点小要求,王雱还是积极满足的,很快叫人扛了几十本书回来。他又从王安石那儿得了灵感,连夜提着十来本样书跑去拜访自家岳父,兴冲冲地说:“岳父您看,这是我新出的书,给您送一些来,要是您有什么朋友想看就不用破费去买了,您直接给他们送一本就好。”
司马光最近又被同僚们投以“你还想不想当清流”的怀疑目光,究其原因就是因为王雱在讲座里那番感谢。
谏院同僚显然都在想,你原来和宰执那边通过气,也没见你吱一声给个提醒!
这正烦着呢,看到王雱还屁颠屁颠地跑来碍眼,司马光板起脸教训道:“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想一出是一出!这么晚了扛着书跑一趟做什么?”
王雱自然张口就是一番“不第一时间给您送来就是没诚意”的论调。
司马光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又把台谏同僚的“结论”给王雱讲了,告诉王雱这件事已经成了宰执的意思、大伙都认为他已经成了宰执的传声筒——要不,谁会胆大包天到给台谏诸官下帖子?
私心里,司马光还是希望王雱能够当个品行端方的清流,眼看着王雱越长越歪,他免不了又多教育了几句,想把王雱从佞臣苗子拧回来。
王雱都乖乖听着,绝不反驳,怕自己一开口把岳父气坏了,回去没有暖暖的媳妇儿抱!
司马光一看王雱这模样,也知晓口头教育肯定收效甚微,只能放他离开。
待王雱走后,张氏撩起门帘进来收拾,见桌上摆着十几本簇新簇新的书,奇道:“这不是你今儿买回来的那本书吗?”
司马光眉头跳了跳,说道:“是元泽那小子写的,头一天上架就连夜给送了过来,好像过个夜都睡不着一样,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
张氏听他说着嫌弃的话,笑了起来:“你这岳父真是难伺候,连夜送来,你说人家长不大;回头要是送完了,你又要说人家对你不上心。”
司马光气道:“我是那样的人吗?”
张氏不再多说,只是笑。
王雱的新书送到凤翔时,关于阅兵和讲座的事也完完整整地随着各方信件、消息传到了苏轼耳中。
苏轼知道王雱趁着他不在开封都干了什么之后,很是憋闷了好几天,还和王弗说:“你看看这家伙,我们在开封时他不出这样的主意,到我外调了,他才弄出这样的大热闹来,真是岂有此理!”
王弗道:“他这不也是去年秋天才当上京官吗?”
苏轼还是气不过,表示回京后一定要狠狠宰王雱一顿。说完狠话之后,苏轼心中难免又有些唏嘘,一入仕途深似海,想再像当初在国子监那样天天呆在一起谈天论地、胡搞瞎搞,很难了!
苏轼写了封信痛斥王雱,而后骑着马下乡调研去。他不是一把手,又是外来的,一开始肯定没什么活干。王雱常说,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没有活干,自己找活!
苏轼带着找事干的心情下乡溜达,结果还真遇到事了:他在路边看到个裸露的弃婴。若不是微弱的哭声从山涧旁的草丛里响起,苏轼还真没想到这种地方会藏着个孩子。
苏轼脱下外袍,把弃婴包在衣袍里。得益于有了儿子,苏轼对怎么抱小孩还是很有心得的,一手牵着马,一手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回家,让人去请个大夫过来以防万一。
比起开封和成都府,凤翔这边气候不好,经济也不怎么好,常年少雨,庄稼总也张不好。这弃婴,怕是才出生不久,虚弱得很,连哭都哭不大声。
王弗是当了母亲的人,见到这又瘦又小的女婴低低地哭,心里免不了心疼得很。也顾不得多问,派人去邻里问问有没有愿意当几天奶娘帮忙奶一奶这孩子的,若是没有就只能另想办法了。
奶娘还没寻来,大夫先到了。大夫给小孩看了看,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这弃婴是女孩,没什么大毛病,看着也是足月的,只要好好养着便能长大。
王弗道:“那她家里怎么把她扔草丛里?”
大夫叹着气道:“这种事再寻常不过,许多人生了又养不起,能怎么办,只能偷偷扔了。”大夫是个上了年纪的人,年轻时走过不少地方,看过太多这样的事。他说,“您不必太大惊小怪,在民间很多都是这样的,尤其是生了女儿。有些地方穷,那边的人就会想,男孩还能下地干活,生女儿能做什么呢?养大了只会便宜别家。这些地方的女娃儿,命苦啊。”
王弗听了大夫口中触目惊心的事实,又看看那个儿小小的女婴,心里莫名难受。
大夫走后,底下的人也把奶娘寻来了。王弗已给女娃娃换上小衣,让奶娘抱去喂她。屋里静了下来,王弗还在想着大夫的话,她与苏轼从前都是呆在城里,鲜少接触这些事,乍一听便有些接受不来。
夫妻俩商量了一下,决定请个奶娘把这小孩养在家里,往后可以收作义女。只是他们能收养一个,不能收养五个十个。
苏轼道:“当初元泽开女学时提到过这些事,我还觉得他说得夸张,没想到都是真的。凤翔在这一带已不算穷困,竟就被我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