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传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司马琰开讲座当天,范纯仁他们家的女眷都过来捧场,连被印到酱料罐子上的王拱辰见官家又是封赐又是给女官给女医的,也让家中女眷去旁听。
这些人到了,其他人家中也赶紧选了些女眷送来。
女子学院前车水马龙,动静大得很,原本不晓得此事的人见此盛景都奔走相告,叫家中妻女过来抢讲座位置。
这便导致司马琰头一次开讲就要用大礼堂。
好在司马琰是见过大仗势的人,哪怕平日里不太爱出头,临场却也镇定自若,几个女子助教维持好秩序之后她就开始搞医学科普工作。提到老本行,司马琰永远能从容不迫地侃侃而谈,还设立了互动问答环节,供女孩儿们问起一些平时难以启齿的问题。
一些原本只是抱着来给司马琰捧场心思的人听着听着也觉大开眼界,到结束时还意犹未尽,相熟的那些都悄悄问司马琰下回能不能登门请教。
司马琰笑道:“自然是可以的。”
司马琰与相熟的女眷走出校门,其他女眷都登上了来接她们的马车。范纯仁妻子见司马琰站着没走,开口要她一起乘车回去,司马琰笑着婉谢了对方的邀请,抬眼望去,只见王雱急匆匆地朝她跑来。
王雱一见着人,二话不说上前拉住了司马琰的手,开始和她抱怨:“刚去和师兄交接点工作,你也知道师兄那个人有多唠叨,光是训我就训了老久,害我都来晚了!”王雱噼里啪啦地说完,转头一看,他嫂子在呢,忙问好,“嫂子好!师兄他啊,就是关心我才和我说那么多,你不知道,我每每一想起师兄的教诲,心里就亮堂堂暖呼呼的,反正,师兄待我当真好啊,我可喜欢师兄了!”
范纯仁妻子被他逗笑了,道:“行,我会和他说你这么喜欢他的。”说完她不等王雱再狡辩,放下车帘让人赶车走了。
王雱脸皱成苦瓜,对司马琰说:“你也不提醒我一下。”
司马琰知晓他最扛不住范纯仁这种人的思想道德轰炸,闷乐在心,回握住王雱的手和他一起散步回家。两人路上遇到卖糖渍梅子的,还买了一袋子分着吃。
王雱这厮边吃边给司马琰发散思维:“这个时期国外还没有广泛种植甜菜,糖产量很低,糖价贵得跟金子似的,我觉得回头可以好好搞搞糖制品出口,多换点真金子和技术回来。”
现在朝廷没全面开海禁,民间依然是禁止搞海上贸易的,只有拿到官府文书的商贾才可以搞这块。这时代的海关叫市舶司,负责审核出海资格、颁发出海许可,海船回来时市舶司还得负责检查有无违禁品和抽取贸易税。
朝廷不开海禁的原因,王雱也大抵明白:原本可以出海的只有可以拿到文书的那批人,这些人怎么可能乐意看到别人来分这块蛋糕?不仅不能开,还要严惩走私商!
这些人,当真是富得流油啊。
司马琰见王雱在那琢磨,问他又在想什么。
王雱道:“我在想,怎么把富得流油的勋贵和相公们变得和公正一样善良。公正他爹给他起的这个字,真是太符合他的性情了,多好一孩子啊。”
司马琰一阵默然。人家曹评儿子都能跑了,你一个十六岁的毛头小子还喊人孩子!
不过曹评确实和狄咏一样是老实人。
狄咏是这样的:王雱啦啦地表示这事得干,他马上义不容辞地说“我来干我来干”。
曹评是这样的:王雱啦啦地表示这事要钱,他马上义不容辞地说“我给钱我给钱”。
现在这俩一个在南一个在北,都离得挺远,难怪王雱会想念他们。
小夫妻俩嘀嘀咕咕地说着话,在不少人的注目下牵着手分着糖渍梅子回了家。
第二日范纯仁又来给王雱上思想教育课,说他让司马琰去开讲座就算了,自己怎么还跑去接人。你接人就接人了,能不能用个车轿什么的,知道你新婚小夫妻感情好了,一路上旁若无人地牵手喂糖像什么样。
虽说,你俩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好,看着很赏心悦目,可你得注意一下影响!
王雱明白了:“师兄你的意思是说一些讨不着媳妇的人看了会心酸难过又妒忌是,我下回会注意的。”说完他又腼腆地说,“可是我爹不许我们出门坐轿子,弄辆马车又得养马又得雇人赶车的,我那么点俸禄养不起!”
范纯仁听着王雱不要脸的话,都不知道给他什么表情好。这小子买个园子都不眨眼的,还跑来和他哭穷!
范纯仁没好气地赶人:“你心里有数就好,忙你的去。”
后来再有人找范纯仁说“你看看你师弟”“你管管你师弟”之类的话,范纯仁一律表示“我师弟俸禄低家底薄穷得响叮当没钱养马车”,然后懒得管他们了。
入秋后,太医院那边把初次实验和重复实验都完成了。实验设置方法和实验原则都是他们在《医学问答录》上学来的,实验报告也是照着司马琰以前发表过的研究论文模板来写,严谨有序,清晰明了。
太医正把实验报告亲自送到官家那边,官家看完后一阵沉默,还亲自去看刚刚在新一轮实验中光荣阵亡的泥鳅。为了让官家查看时更加直观,太医正还同时搞了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等等整个实验周期的对比。
看完在实验过程中不安抽搐甚至凄惨横死的可怜泥鳅,官家默不作声地带着实验报告走了。
太医正早预留了底稿,着人送了一份投稿给《医学问答录》。虽说这格物实验是官家让做的,但辛辛苦苦做实验的是太医局的人,出了成果怎么能不发表呢?必须要发表出去,看看那些牛鼻子老道是什么表情!
太医正完成一个试药项目,成就感满满,叫人把惨死的泥鳅给处理了,剩下的那些活蹦乱跳的对照组……
对这种有功之臣,怎么能怠慢了?必须慎重对待,给它们区别于其他泥鳅的待遇!
太医正庄严地对项目组成员们宣布:“今晚我们吃红烧泥鳅。”
上好的热乎乎的油,爆炒到喷香的调料,香醇的料酒,浓厚的酱汁,才对得起这一缸缸肥美可爱的泥鳅啊!
这做法,还是王小状元上回住在太医局时教的呢。
傍晚在太医正家尝完了红烧泥鳅的美味,医学生们开始给导师们,哦不,太医们建议——
“我觉得以后做这些格物实验还可以用兔子,兔肉好吃,冬天了,做涮锅好,文人们说的‘拨霞供’就是用兔肉做的。”
“鸡鸭鹅也不错,好养活,白切和炖汤都很好吃,卤鸡爪鸭脖鹅掌都可棒了。”
“我觉得鸽子也成,烤乳鸽多香。要是怕吃了上火,同样可以用来炖汤,而且个头小不浪费。”
“对对对,个头太大的,实验组那些就太浪费了,不适合啊。这么说来还是这泥鳅选得好,个儿小,好养活。官家当真圣明啊,连格物一道都如此精通!”
太医正听着这些活泼的对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说,格物一学于医者而言用处当真大,上一辈的太医中可能还有不认同这些做法的,到眼前这一代人却没那么多老旧保守的想法。
瞧瞧,这都兴致勃勃地考虑起还有什么飞禽走兽可以用来做实验了!
相比这边的其乐融融,官家那边的气氛就显得不大好。
是药三分毒,量多时人参可能吃死人,量少时毒药也能用来治病,即便拿着太医正送上来的实验报告去质问炼丹道士,对方怕也能巧舌如簧地揭过此事。可,若是这毒性真像王雱所说的那样会日积夜累,丹药还能吃吗?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官家停了丹药,精神有些萎靡,一度想要复用。后来想想那些在水里上蹿下跳、通体抽搐的泥鳅,他又强忍了下来。
那些泥鳅精神没几天就全死了,可见添了这些东西就是饮鸩止渴啊!
官家忍到中秋,按照太医正拟定的方案调理身体、坚持锻炼,情况竟前所未有地好转。他感觉即便不服用丹药,身体也轻快多了,召见太医正来看诊,太医正说调理方子之中有帮助排出余毒的药材,往后注重饮食,少沾酒色,理当会越来越好。
别的大病太医正不敢说,调理身体乃是他们这些太医最拿手的,他们这回又卯足劲想让官家远离丹药,自是竭尽全力讨论出最适合官家的调理方案!
这不,见官家情况好转,太医正连“越来越好”这种话都敢夸口了。
官家听了很高兴,亲自主持了中秋宴,大方地给了朝官许多赏赐。这还不够,官家还惦记着他的王小状元,留了份赏赐让人送去洛阳那边,让知晓此事的人都眼红不已!
中秋之后,新科进士们的三年任期都满了。王雱和张载等人都要接受磨勘,换个差遣干活,顺便涨个俸禄。
虽则王雱不差钱,可俸禄的意义不一样,能涨俸禄肯定得积极争取啊,坚决不少要一铜板!
王雱特别好奇王拱辰给他什么样的评价,溜达去王拱辰家蹭饭,顺便旁敲侧推看看王拱辰把他的“三年任期评价表”写得怎么样了。他还很有自己的一套套近乎说辞:“我们都姓王,是本家来着,指不定五百年前是一家呢,您可得把我写好点!”
王拱辰就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家伙。
王雱在这边干了三年,他就是想往差里写也不能那么干,期间官家都亲自来了洛阳一趟,把王雱和洛阳夸得跟什么似的,过个中秋还特地派人过来送赏赐。你说谁敢瞎写?
王拱辰也没避讳,直接把写好要上送的磨勘评价递给王雱,让他自己看个够。
王雱看完了,觉得很满意,不愧是被官家赐名“拱辰”的状元呐,文章写得那是大大的好。就是,文科生思维太重,夸得花团锦簇的,文学修养差点的根本找不出重点。
王雱凑到王拱辰身边给他提意见,什么这样写好是好就是不够直观啦,什么可以量化考核啦,什么带项目可加分啦,指指点点,十分起劲。
王拱辰平和地听完了,点头说:“行,我单独给你重写一份。”
王雱:“……”
王雱见势不妙,撒腿跑了。
回到家后,见司马琰在家,王雱就去和司马琰抱怨:“王知府这人啊,心胸不宽,我只是随口提了几句意见,他就要给我单独换一份考核报告。”他把自己干的事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地讲给司马琰听。
司马琰听完全程,默然片刻,给出了截然相反的评价:“他没掐死你,心胸可真够宽广。”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宋日报:泥鳅濒临绝种,或因太医局药物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