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拱辰来了,文彦博就要走,这回文彦博改判大名府,也就是北京。
听到这消息,王雱依依不舍地拉着文彦博说:“您这不是才来一年多吗?下官先来洛阳的都没任满,您倒是先走了,我实在舍不得您呐!要不,您上表和官家说您不想走,换刚来的王知府到大名府去。”
文彦博可吃不消王雱的殷勤,他警惕地盯着王雱,一副“你放开我,再不放开我要找你家长了”的表情。
王雱觉着这年头啊,真诚的人反而不被信任,他是发自肺腑地舍不得文相公啊!虽说新来的王知府看着也十分了得,但是终归没有文彦博这么牛逼,曾经两度拜相!
王雱肉麻地和文彦博表达了一番不舍之情,又跑去找范纯仁合计着把接风宴和送行宴一块办了,眼下大伙手里的活儿都很多,忙碌得很,来回折腾多不好。
范纯仁起初觉得有点怠慢,后来被王雱晓以大义,说公款吃喝耗才又耗时,意义又不太大,以文相公与王知府的高义,定然也不会愿意分两次折腾,有那功夫还不如脚踏实地多干实事。文相公,宰相肚量;王知府,状元之才;都是如此了得的人物,怎么会差你一顿饭!
范纯仁一听,觉得是这个理,当即就让人张罗去了。通知众人的工作落到了王雱头上,送往迎来是他干的活,各个衙门的人他都熟悉,三两下就把人全知会了。
王雱也借机见了王拱辰一面,这位曾让官家喜欢得亲自赐名的状元郎长相不俗,看得出年少时肯定是个俊朗非凡的少年。如今年近半百,蓄了须,白了鬓,一眼瞧去就是典型的文人模样。
王雱对王拱辰好奇,王拱辰对王雱也好奇。自从王雱三元及第,王拱辰便从这样或那样的机会得知王雱的消息,什么最年轻的状元换人了,什么范仲淹爱徒荣显一时,什么官家对王小状元十分喜爱屡屡召见和封赏。
看到王雱顶着生嫩的面孔穿着一身绯袍,王拱辰算是知道什么叫做荣宠无限了。要知道如今即便是状元郎也鲜少有越级提拔的情况,王雱以十六岁之龄特赐绯袍绝对是鲜有的殊荣。
虽则王拱辰与范仲淹有嫌隙,却也没打算为难这个年轻的状元郎,他如今名声不佳,这王小状元却是朝中新贵,众所瞩目,他是傻了才会刻意为难王雱。王拱辰带上了一丝笑意,客气地与王雱寒暄,对王雱他们敲定的接风宴时间也没有意见,爽快地表示会准时到场。
双方看起来没什么矛盾,王雱也就乐呵呵地跑了。接风宴开始前王雱跑去找了范仲淹,问他要不要出席一下,和王拱辰进行亲切友好的交流。
范仲淹横了他一眼,没理他。他与王拱辰的矛盾并不是私怨,是从观念到做法都相互不认同,不可能因为有人居中调和而缓和。
王雱若是想和个稀泥让他们握手言和,那简直是难如登天。比方说他与梅尧臣,即便是曾经在国子监共事两三年,他们之间单独谈话的次数也少之又少,并没有因为有王雱这个共同的学生在就有什么改变。
说起来他和梅尧臣的恩怨也与王拱辰有关。当初苏舜钦一位同僚想参加他们的宴会却被拒绝,于是往上告发苏舜钦卖废纸公款吃喝的事。而这位同僚,正是梅尧臣推荐上去的。
范仲淹当时对此颇有微词,气急之余与梅尧臣起了争执,说了些类似于“你怎么推荐这样的人”的话。梅尧臣也是个拗脾气,觉得他把事情怪到自己头上很没道理,当即连写几篇诗文抨击他与“君子党”。
自那以后,他们便形同陌路了。
王雱明白了范仲淹的意思,也不强求,自个儿赴宴去了。
宴会上,王雱还请王拱辰尝试了新近特制的酱料,吃肉蘸着倍儿香!
送走文彦博,迎来王拱辰,洛阳暂时还没什么变化。
只是王雱溜达去找梅尧臣的时候,梅尧臣又不太爱搭理他了,约莫是觉得他不该跑去给王拱辰接风。
当初梅尧臣写诗文骂了君子党,转头又去骂吕夷简那边的人,反正能骂的都骂了,左右没一个他能看得顺眼的。
王雱也不恼,笑嘻嘻地塞给梅尧臣一份课程表。反正他在西京国子监课不多,不如去新校区那边帮忙上上课。
人越是年纪大,越不能家里闷着,得多走动走动、多活动活动筋骨才好,您看看我范爷爷,看看我师祖,看看我柳哥,哪个不是接受返聘开班讲学?
梅尧臣听到他那堆乱七八糟的称呼就头疼,一把拿过课程表没好气地赶他走。
人见人烦王小烦屁颠屁颠回到自己家里,周文也带着王安石的稿子回来了,他给王安石搞完封设排完版,还弄了好些个插图狠狠地给这批特制的酱料、辛香料打了波广告:想秒变厨艺高手吗?还在为做不好饭而烦恼吗?赶紧来试试,哪怕你是个手残,也能做出令人满意的食物,连契丹使团吃了都说好!
这调料作坊要是运作起来,需要的原料可不少,王雱已经把调料的配方和北边诸州的生产销售一条龙计划承包给曹评。要是辽国使者不让他失望,把广告给打到辽国国都去,那么北边的榷场就可以多出几种畅销商品了!
与其来回运输、保质,不如原地取材。到时生产要跟上销售,必然会有商贾设法在北边诸州开垦种植豆类和花椒等等作物。只要有重利,肯去涉险的人绝对比所有人想象中要多得多。
这类经济作物,其他州县也可以在房前屋后或者农闲时期种植。总之,只要市场打开了,不愁种植和生产带不起来。
不过,除了加强传统的深耕细作之外,也得抓紧科学施肥的科普,要不然地力根本撑不起这样的种植强度。
王雱在心里打完算盘,顿时感觉他爹牺牲一下脸面帮忙打打广告也没什么,这都是为了大宋兴盛啊!他毫无愧疚地叫胡管事联系方洪大力营销他爹的使辽文集,同时在商铺那边推出同款酱料,大力推广,表示这些酱料,吃火锅必不可少,搞烧烤必不可少,拌饭下面更不可少!不管贫富,无分贵贱,所有人都能享用同等美味!
王雱顺手给刚审核完《医学问答录》的司马琰揉了揉肩膀,与司马琰说起自己提升国民幸福感的小计划。
想当年,多少留学游子的行李箱中都塞上了一瓶老干妈啊!虽说眼下辣椒还没找着,但,弄些风味独特的酱料也是很棒的,还可以因地制宜地改良配方,底料不变,有菌菇的地方放菌菇,有豆豉的地方放豆豉,多棒!
王雱和司马琰嘀咕:“这几天我灵感爆发,设计了一个新包装,你给看看!要是你也觉得没问题,我就让方洪给新产出的一批酱料贴牌去!”
司马琰拿出来一看,只见上头写着:拱辰牌酱料,尝过都说好!
一旁还有图文并茂的品牌介绍:天圣八年状元王拱辰,原名王拱寿,十七岁一举考中进士第一,天子亲赐名。踏入仕途后,他辗转各地,时常远离故土,十分思念家乡,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直至一日,他尝到了一种特制的酱料,当场潸然泪下,这,就是家乡的味道啊!
与品牌介绍相对的另一面,画着王拱辰的头像,乍一看觉得哪都不像,细细看去却又觉得把精髓全抓住了,让认识的人一眼看去就晓得“哦,这是王拱辰”。不认识的人看了则觉得,“哇,连这位状元郎都觉得好”。
对于没法涉及往日秘辛的普通百姓和普通士子而言,状元的名头还是很能唬人的。
王雱觉着,王拱辰堂堂状元郎,应当不会在意这点小事才对!他爹都牺牲小我帮忙写推广诗文了,他堂堂河南府知府,借出一下名字和肖像怎么啦?
司马琰听完王雱理直气壮的言论,心里挺为他担心:“你确定那位王状元不会掐死你吗?”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司马琰觉着文彦博没弄死王雱已经很宽容了,王雱居然还想朝王拱辰伸出魔爪!
王雱道:“肯定不会的,要知道我们都是未及弱冠就中了状元,状元怎么会为难状元呢?”
新任河南府知府、西京留守王拱辰怎么都没想到的是,他第一次领教王小状元天马行空的操作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的:夏日初至,他的妻子带着孙女出去买东西,在一处商铺门口看到个大大的宣传牌,说什么“状元尝过都说好”,还配上他的画像。他孙女看了十分喜爱,非拉着他妻子买一罐子回家!
于是,王拱辰就看到了王雱精心设计的拱辰牌酱料。
这拱辰,算来其实也不是他能独占的,可是上头的画像和品牌介绍就有点过分了啊!他什么时候潸然泪下,说什么“这,就是家乡的味道”?
第二日,王拱辰就让人去把王雱给寻来,酱料罐子往桌上一摆,意思非常明显:你给我解释解释。
王雱见王拱辰板着一张脸,自发地拉了张椅子坐到王拱辰一侧,拿起酱料罐子给王拱辰讲解:这事啊,关乎百姓幸福,您得多担待担待!种植和生产过程会用到人,包装和销售过程也会用到人,还能让百姓把手里的钱花出来,促进货币流通,您看看,这事儿多好啊!只是这事儿,得要有影响力的人出来带动,瞧瞧这洛阳上下,最大的官儿就是您这个知府了,大年初一去行香时您得排第一的,这事,只有您才干得!
王雱话题一转,又给王拱辰讲起上头的品牌介绍:“这些话,您当时真的有说,只是您喝多了,可能都给忘了。我可以找很多人作证,您确实对它赞不绝口!”
王拱辰想说一声“放屁”,可为官多年的涵养让他把话咽了回去。夸他是夸过,可也就夸了那么一句,王雱特地过来问好不好,他难道还能说不好吗?
谁能想到那么一句场面话,王雱居然能立刻派上用场?!
王拱辰想起刚到洛阳时,王雱就让人把欧阳修当初随官家巡幸洛阳时写的诗文张贴在牡丹花会上吸引客流。如今看来,他那连襟怕也不知道这一着!
王雱说得振振有词,连他爹的诗文集都搬出来说这确实是为国为民之事,王拱辰还能怎么办?自然只能轻轻揭过此事。
王雱还没来得及开溜,外头忽然有人带着急报而来,说是京中出了事。
王雱一顿,登时赖着不走了,想看看开封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王小雱:大佬大佬,你觉得这个怎么样?大佬大佬,如此盛景,难道不值得写个诗文纪念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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