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要从胡瑷胡校长的孙子说起。
胡瑷胡校长,前面提到过,就是他接手太学之后雷厉风行,用雷霆手段治好了一堆官宦子弟的臭毛病。
胡校长孙子很多,都教得极好,只是再怎么一碗水端平,对儿子孙子总有偏心的情况。
一般来说,长子被看重,幼子被疼爱,中中间间的最可怜,伤心难过时压根没人注意到。
胡校长有个孙子叫胡守恭,守恭这娃儿今年七岁,聪明过人,就是有点倒霉——
胡校长有三个孙子,他爹排行第二;他爹有三个儿子,他排行第二。
也就是说守恭这娃儿是老二中的老二,老二中的战斗机,从小到大都不被重视!
这回胡守恭病了,父母都没注意到,胡守恭伤心欲绝,躺在床上悲秋伤春暗暗抹泪,想着“要不我就这样病死算了”。
也不知是不是情绪影响了病情,胡守恭的病越来越严重,竟是大半个月没下过床了,大夫过来后也束手无策,急得他父母兄弟团团转。
胡守恭有个好友,是李子仪李教授家的老二。这位李老二憨厚老实,继承了他爹方方正正、正气凛然的国字脸(没错李子仪就是王雱第一次溜进国子学看到的在讲课的李教授)。他与王雱相识之后,知道王雱鬼点子多,暗暗拜托王雱想法子让胡守恭解开心结。
王雱听了,有些可怜胡守恭,可父母心长偏了你也不能赢把它掰正是不是?还是得自己走出来啊!
他与司马琰合计了两天,弄出一副原始的纸牌出来。
按王雱的想法,他更喜欢玩三国杀,这是他参加世奥赛和其他国家队成员会师后学会玩的卡牌游戏,对他来说颇有意义。
可惜司马琰无情地打破了他的想法:“你先把我爹书架上的三国志读完,才能解释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人物、那么多技能。”
王雱只能暂且把这个想法搁置。反正以他们现在的水平,也还原不了后世那漂亮的卡片,还是先用红砖、梅花、红心、黑桃那一套带这些小孩入门吧,好歹也能和数字混个眼熟,打完肯定会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呢!
王雱有私人小金库,当天就央着吴氏带他去外头挑纸。
这年头制纸业也发达,王雱溜达一圈,还真找到了硬度符合他和司马琰要求的纸。
纸有了,王雱和司马琰辛勤地涂了两天,可算把纸牌折腾出来了。小孩子对新东西的接受度总是高得很,四个人正好凑成一组开始打牌。
有王雱和司马琰边打边讲解规则,胡守恭和李老二都迅速学会。
结果过了一会儿有别家小孩过来看胡守恭,看了一会,也兴致勃勃地加入其中。很快地,躺在病床上的胡守恭挤不进牌局了!胡守恭才刚学会呢,瘾头上来了,急得直接下了地,冲过去要占位置。
这下众人都惊奇了:这牌儿居然还能治病啊!
司马琰坐在王雱旁边看着王雱大展身手,心里却比谁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人要是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尤其是胡守恭这种从小被人忽略的孩子。只要有东西能够转移他的注意力,他那点儿心病也就没了。
天色转暗,王雱收起纸牌送司马琰回去时直夸:“阿琰妹妹医术高明,连纸牌都能用来治病!”
司马琰说:“这有什么?以前还有人用掀裙子治好了局部麻痹。”
她给王雱讲了个例子,说是一个老中医给一女孩治病,只看了一眼对方僵直动不了的双手,便抬起烟斗去掀对方的裙子。这一掀,女孩羞愤欲绝,忙伸手去按住裙摆。这样一来她的手就活动自如了。
王雱惊为天人:“这更高杆,耍流氓治病!阿琰妹妹你收徒弟吗?我也想学点医术,尤其是这种掀裙子治病这种神奇手段!”
司马琰:“……”
司马琰看了他一眼,说:“如果你想被打死的话,就去试试吧。”这种偏门手段要不是够惊世骇俗,也不会一代代地在学医人口里流传。
王雱想想王安石那张黑脸,秒怂,立刻打消了弃文从医的念头。他把司马琰送到家门口,自己揣着纸牌溜回家。
没想到第二天,胡校长家有客人登门,是胡守恭的远方舅舅方洪,还是个书商,登门来是想走走胡校长的门路。
胡守恭这远方舅舅很会做人,来了也没开门见山地提出想走后门,而是先拎着大包小包的吃食和药材去看望胡守恭这个远方外甥。
方洪与胡夫人问了好,走向胡守恭的屋子。还没进门,方洪已经听到里面热闹的小孩子说话声,仔细一听都是什么“对七”“对九”“三张八带对四”“同花顺”。
方洪一头雾水。
王雱这人鸡贼得很,见有外人来了,正好又结束一轮,立刻停了下来。一群小孩虽然都玩过,要他们说出个完整的规则、画出整套牌根本不可能。
方洪扫向矮桌上的纸牌,好奇得想抓耳挠腮。
王雱从胡守恭那摸清方洪的品行和能力后麻利地开始忽悠方洪,准备把方洪忽悠上贼船。
过招几轮之后方洪迅对纸牌有了极大的兴趣,再听王雱画大饼畅谈营销手法,他的眼睛都亮成灯泡了!
王雱趁热打铁地让方洪正儿八经地列出契书,他和司马琰出纸牌模板和详细玩法,他负责生产和销售,只要没卖出一副纸牌分别付他和司马琰一文钱就好。
一文钱那么少,方洪自然是爽快地应下来。这东西虽然好仿制,但市场大得很,教个一遍后谁都能玩,方洪有信心能把它卖到各家各户。
王雱还给了方洪一些提示,比如质材不同、花样不同,档次也不一样;卖给普通百姓和卖给高门大户,自然不能是同一个价钱。
等市场彻底打开了,逢年过节时还能卖“特别纪念版”。不要小看收集癖的消费能力,只要能引起他们的兴趣,他们绝对不介意多花点钱——很多时候换个花样、换个外壳,他们立刻会挥着钞票高呼买买买!
王雱和司马琰还小,方洪完全可以搪塞哄骗他们,把利润全部自己吞了。可听完王雱信手拈来的奇招妙着之后,方洪彻底歇了独吞的心思。
这两娃娃才这么小,脑筋已经这么好使了,等他们再长大一点可不得逆天?
为了一点小钱得罪两个将来肯定会非常厉害的人物,完全不符合方洪的处事原则。
要知道走后门艰难得很,你就是想塞钱人家都不一定收你。人家愿意收你的钱,你可谢天谢地去吧!
这就有了王雱带回家的契书。
王安石把王雱递来的契书看完,又问清楚了事情始末,点头说:“这契书写得倒挺特别。你这纸牌可以这样分钱,书册售卖是不是也可以这样分?”
王雱顿时有点佩服王安石的敏锐了。
眼下稿费的付费方法一般是买断,意思是书商给你一笔钱拿你的稿子去印,你拿了这份钱之后后续卖出多少都和你没关系。
这种稿费拿法对卖不出去几本的作者很友善,毕竟按本数来分他们根本拿不到多少钱;可对于书能大卖的作者来说,这种买断方法可就亏大了,哪怕卖出几千上万本也只能拿少得可怜的稿费。
按照他让方洪写下的这种抽成法,其实就是比较原始的版税算法,卖出多少本就给作者售出价的百分之多少多少。
王雱点头说:“立下契书的话,肯定是可以的。”
王安石若有所思。读书人不屑于言商贾之事,可要是著书立说那可是颇为光耀的事。若是他儿子一通胡闹成功了,这模式倒是可以在稿费上面推广开,让广大读书人都能多一笔钱银帮补家用——尤其是一些颇有名望却生活清贫的读书人。
王雱当下想起王安石是个大佬,他怂恿王安石:“爹,反正过年这段时间我们不走啦,不如来做点有意义的事。”
王安石斜睨他。
王雱积极提议:“司马叔父说如今他们国子学和太学都经常考试,我觉得爹你和司马叔父可以合出一本《五年科举三年模拟》!”他这身体到底还小,说这么长一段话有点累,报完书名就停下了。
王安石不明所以:“《五年科举三年模拟》?”
王雱说:“我给您数数啊,阿琰妹妹说司马叔父是宝元元年中的进士,爹您是庆历二年中的进士,相隔五年呢!”他慢腾腾地给王安石剖析书名含义,“您和司马叔父分别整理整理近几轮科举的真题和解题实例,破题文章也不用选别的,您和司马叔父都是前十呢,直接用你们的就可以啦!这就是五年科举!三年模拟就得你和司马叔父回溯往年真题,出它几套模拟题给生员们练习。”
王安石觉得王雱这个《五年科举三年模拟》的思路很新奇,面上却不露声色:“你哪来那么多想法?”
王雱和王安石斗法久了,早摸清王安石是什么脾气,哪会不知道王安石已经意动?
这其实是他和司马琰密谋出来的对策之一,想些办法不断加深他们老爹之间的关系。
这又是一起出书又是一起赚钱的,将来要翻脸也不至于做太绝对不?
不过,这事急不得,太急切的话可能会被他们瞧出异状来。
王雱见好就收,麻溜地转开话题:“爹我跟你说,我和阿琰妹妹种的韭菜长出很长一段了,再过几天我们就可以割来吃了!”
“哟,还真种出来了?”王安石惊异。
“那当然,那可是我和阿琰妹妹搭的暖棚!”王雱一脸骄傲。事实上那暖棚还不到一米高,小得很,就够长几撮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