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江的手摸向了工作台边的通讯设备。
王吉祥立刻变了脸色。
“别别别,刘叔,刘玉江,刘爸爸!”他可太懂这是什么意思了,王吉祥反应飞快,一把按住假证贩子刘玉江的手,“你想干什么?”
刘玉江反而是擡头看向王吉祥:“我倒是想问问,你小子带着一名异能者想进暖阳市,又是想干什么?”
王吉祥立刻哽住。
莽浮星因为荒漠化,科技、文化都迅速倒退。有钱人纷纷离开,没那么有钱的则进入了暖阳市这种地下聚落生活。行走在沙漠的不是偷猎者就是通缉犯,最合法的也就是王吉祥这种拾荒客,游走在灰色地带,到处投机倒把捡垃圾凑活过活。
普通人尚且因为家无定所被排斥,更遑论长得不一样,还各个邪乎的异能者?
他们在莽浮星被视为麻烦和威胁,桃花源撤走后,即使有普通人突变,也会被丢在沙漠里自生自灭。
幸运的,还能找个打手工作,那些不幸的……大难临头,自保都难,谁还管别人。
王吉祥也不傻,一句“老李肚子里真的是你的孩子”足以王吉祥明白一切——莽浮星上靠着寄生繁衍的麻烦东西不少,而小怪物是异能者,谁说她现在就一定是胎生生物来着?人类这进化方向和海了去了!
那渣男就不是渣男,可可嘴里的“他带走了我的宝宝”也不是指他抢走了她的孩子,而是……
天啊。
原来小怪物才是那个强取豪夺的渣……渣女!
这换谁谁不跑?
怪不得他要去暖阳市,只有暖阳市有足够的医疗条件救他狗命吧。
王吉祥顿时就很想吐。
想吐之余,他还忍不住混乱了一下:渣男你一个被寄生的宿主,干嘛还关心小怪物穿不穿鞋,有病吧。
怕不是还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了!
王吉祥偷偷瞥了身后的可可一眼。
小怪物完全不明白事态转变,对上他的眼睛,也只是困惑地歪了歪头。
“我没办法,”王吉祥苦着脸说,“我不听她的,我狗命就没了。”
“那就为了你的狗命,让整个暖阳市陪葬吗!”刘玉江闻言勃然大怒,“王吉祥,你这个窝囊废,人奸!”
王吉祥:“……”
人奸你个**啊!
“你有骨气,那你别帮她,好好好,来来来,坚持你做普通人类的底线呗,”王吉祥也跟着火了,“一个两个歧视异能者,她就不是人了?当她愿意变异是吧?”
越想越气,王吉祥那叫一个义愤填膺,好像之前看见可可的触手就想跑的不是他一样。
“小怪物,我俩谈崩了,他不给你做身份编码,不做身份证明就没法进暖阳市,你说怎么办吧?”他对着可可说。
可可:?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就谈崩啦?
什么陪葬,什么人奸的,这些话实验室的研究员没教过,可可根本不明白。
不过,人类的警惕和敌意,可可还是能看出来的。
“我只想找到我的宝宝,”她直截了当,说话声音脆生生的,全然不像是什么杀人怪物,“别的我不关心。”
“听见没,她不关心!”
王吉祥附和道:“再说了,你怕她进暖阳市祸祸避难所的人,你就不怕她的后代祸祸避难所吗?!那男的可是准备把一肚子寄生体带进去!”
刘玉江:“幼体是幼体,成年体是成年体,你就不怕她饿极了吃了你?”
王吉祥:“我当然不——”
这话不敢说,毕竟他还是怕的。
可可却露出讶然神情。
其实可可早就发现了,吉祥哥真的怕她会吃了他。
能吃归能吃,但能吃不代表着一定要吃呀。
可可可以吃人类,人类也可以吃可可,但至少吉祥哥从来没这么想过,那为什么要假定她会吃人?
她的指尖落在下巴上,很是茫然的模样:“我为什么要吃人?”
正在争执的两个男人纷纷转头。
可可实在是想不通:“你们看起来也不怎么好吃啊,肉不多,骨头这么大,不会比纯肉罐头方便呀,会比营养棒更有营养吗?”
王吉祥:“……”
刘玉江:“…………”
好像确实没有。
“普通人想好多啊,”可可很是费解,“为什么总是想着我会害普通人?”
“没错!”
王吉祥反应飞快,义正言辞道:“你们普通人类就是太自以为是了,真以为自己是香饽饽呐?”
刘玉江往地上啐了一口:“人奸。”
王吉祥:“……”
可可看向刘玉江,再次重申自己的意愿:“我不会吃人,我只想要回我的宝宝。”
说出这话时她一双纯黑眼睛凝望着刘玉江,干干净净的脸蛋上写着几分委屈:“真的。”
刘玉江还能说什么?
面前的小丫头长得异化性状比较明显,让他本能地感到警戒。但……她又一身漂亮的裙子,有些脏了,可依旧完整。好似皮肤的外壳白净光滑,还有着人类会有的毛发,懂得人类的语言和思考方式。
甚至比莽浮星上的沙匪还要讲文明懂礼貌。
“竟然是老李摊上这事,”刘玉江一声叹息,“真不知道老天爷在想什么。”
“老李?”可可重复了一遍刘玉江的话。
“怀着你孩子的男人叫李安迪。”
刘玉江看向满脸茫然的可可,徐徐出言:“本身也是桃花源出身,但他被叛逃的极端分子绑走了。桃花源的人找了他好几年,始终找不到人,便视作死亡处理。没想到绕来绕去,还是绕了回去。”
怀着孩子的男人……
王吉祥仔细一想,关于寄生和被寄生的概念重新回来,不禁脸绿了:“刘叔你能别用这种说法——”
“你闭嘴。”
刘玉江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他正眼看向可可,脏兮兮的面孔中尽是肃穆。
“小丫头,我问你,”刘玉江问,“寄生在李安迪体内的,是幼虫吧?”
可可点头。
“那幼虫变成成虫之后,会怎么样?”
“啊……”
可可眨了眨眼。
“我不知道。”她诚实回答。
“你怎么能不知道!”
王吉祥叫道:“那可是你的孩子啊?!”
可可不乐意了:“但我是第一次产卵呀!”
连实验室的人类都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可可怎么可能会知道!
“成虫之后,会离开人体吗?”刘玉江问。
“会吧?”可可迟疑道。
成虫之后就不需要受到照顾,自然要离开人体。
“那它们会如何离开?”
“就……直接离开啊。”可可理所当然地回答。
她的话落地,室内陷入的短暂的静默中。
一句“直接离开”,怎么听着宿主都不会安全。
这下连王吉祥都说不出话来:他到底是个人类,考虑到自己在可可眼里也是合适的宿主,便再也无法装傻充愣,将不愿意深思的问题抛在脑后了。
“小丫头。”
片刻之后,刘玉江哑声打破沉默:“我事先提醒你,李安迪去暖阳市,是为了寻找将幼虫取出的办法。”
可可:!!!
当可可流露出空白神情时,王吉祥心都凉了。
他是真怕可可当场暴起,一边发脾气一边把他与刘玉江都丢到天上。
没事惹她干什么,这话就非得对着小怪物亲口说不成,惹急了她,他们两个谁都跑不掉!
然而王吉祥恐惧归恐惧,他身边的可可却并没有将触手从裙摆之下伸出来。
“你骗人。”
可可笃定地开口:“我的人类不会这么做的!”
刘玉江冷笑:“你又知道了?”
可可:“嗯!”
她的表情非常之认真。
“他一直在保护我的宝宝,我能感觉得到。有人试图伤害宝宝,他还会生气的,”可可一字一句地回应刘玉江,“而且吉祥哥说了,我的人类很喜欢我,他不希望我受到伤害。”
刘玉良见了鬼般看向王吉祥。
王吉祥同样见了鬼般冲着中年男人点头。
“要不是那个什么李……李安迪折返回来帮忙,”王吉祥如实相告,“我和小怪物就交代在壁垒里面了。”
可可趁热补充:“我的人类喜欢我,我也得喜欢他。”
吉祥哥说了,她的人类喜欢可可,所以不想让可可受到伤害。那可可太喜欢她的人类了,他千万不能受到伤害。
至于王吉祥说的话语是否有问题,全然不在可可的考虑范围之内。
因为可可知道他说的对。
可可能清晰感觉到她的人类在保护幼虫,他会因为坏人威胁到宝宝们的安危而暴怒,会将手掌放在皮肤之外与宝宝们接触。
离得那么远,但宝宝们的思维仍然与可可紧密相连,它们能感受到的东西,她亦能毫无障碍地感受。
他的温度,他的碰触,他带着温柔情绪的安抚,可可都能体会的到。
如此这般,她的人类怎么会伤害她的宝宝?
可可才不信呢!
“听见没有,”王吉祥压低声音,拼命对着刘玉江使眼色,“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刘叔,小怪物和李安迪肯定有事情,让他们自己处理吧。”
刘玉江哑口无言。
他盯着可可看了半晌,最终一声叹息:“身份证明我可以给你,但你们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王吉祥:“刘叔你尽管说!”
刘玉江:“到暖阳市后,去找一个叫单宁的女士说明情况。她曾经是桃花源的核心研究人员,或许对这小丫头的情况有所了解。到时候她会解决你们的问题。”
…………
……
一个小时后,暖阳市。
某个无证的私人诊所里,一只干净修长的手拿起的通讯器,送到了耳畔。
“老刘。”
是个女人,声线极尽冷淡:“有什么事?”
无线电那头,滋滋啦啦的白噪音之间,回响着刘玉江紧张的声音。
女人耐心听完讲述,而后取下香烟。
“我知道了。”
“单宁,这事必须解决。异能者是从桃花源离开的……你是没见到她的模样,这么特殊,我很担心阿维奇的那帮邪教徒会过来找她。”
但凡见过可可的人,都不会对她心生恶意的。
何况刘玉江戒备归戒备,他也觉得王吉祥说的在理。那小丫头看着也就刚成年,要是有的选,谁想变成这幅模样?
还是能帮忙就帮忙,也是避免引起更大的麻烦。
“嗯。”
名为单宁的女人侧了侧头,她的面容转到了灯光之下。倘若1002在场,会惊讶于这张脸与接应他的单桐如出一辙。
“给她身份证明是对的。”她说,“我早就听闻莽浮星曾经收容的CO1432号异能者……她的价值独一无二。”
单宁拢了拢自己与孪生妹妹一样的黑色长发。
“交给我了,”她说,“李安迪和CO1432,我自有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