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言四订的菜刚上齐,雅间那临海的棋室门刚开,惊蛰走了出来,言四和郑和还在对弈。
见到他们,他笑了一声:“通了气了?”
“我们又不干什么,有什么好通气的。”鹤唳翻了个白眼,忽然又压低声音,“你是怎么把这个大佬带来的?“
“出门的时候碰巧遇到。”他答得轻描淡写,“怎么了,害怕了?”
“怕?怕什么?”鹤唳就差呵呵笑出来,“这时候对大佬动手,到底谁损失最大,你比我清楚吧。”
惊蛰也笑:“所以有什么可担心的呢,瞧把你跑的,楼下都听到你俩蹬蹬蹬上楼的声音了。”
“惊蛰!这就是你师妹吗?”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郑和正推开棋盘走过来,沿途还转头夸奖言四,“言掌事文武双全,玉树临风不说,棋艺还如此高超,果真是一等一的人才啊,难怪那位如此看重。“
哇大佬你是真心的吗这时候提那位!
言四笑容不变:“大人谬赞了,锦春可不敢当,一直托各位大人照拂,锦春也时常心下惶惶,唯恐哪里办事不利,坏了大人们的正事。今天贸然设宴,承大人赏脸,锦春心里不胜感激呢。”
“还真是八面玲珑呢。”郑和一阵大笑,坐到了上坐,又开始慰问鹤唳,“鹤唳姑娘与谢老弟同出一门,想必也人才出众,只可惜身为女子多有不便,否则郑某还真想也请你们上船呢。”
这话一落,鹤唳还没动静,言四的笑容却几不可见的凶狠了一下。
于是鹤唳觉得自己其实也不需要说什么了,显然言四已经看出了惊蛰的用意。
郑和邀请人上船的门槛很低,至少说出这个意思的门槛很低,对鹤唳可以说,甚至一会儿还有可能邀请青山……而无论再怎么夸奖他严锦春,都不可能松口说出他最想听的那句话。
这是在让郑和“杀”他,言四已经没有退路。
好残忍啊,鹤唳都不忍心了,所以她决定干脆补个刀,一脸纯真:“我哪行呀,不过我与言大人一路过来,听他对海事了如指掌,若是大人求贤若渴,还不如把他捎上。言大人八面玲珑的,说不定能有大用呢?”
言四表情抽动了一下,他竟然望向鹤唳,似乎是惊讶,又有一丝丝近乎温柔的亲和。
而鹤唳却只管看完郑和看惊蛰,这边惊蛰正去倒茶,右手大拇指高高的竖着。
“你真坏。”他的口型如这般。
郑和大笑:“鹤唳姑娘说笑了,言掌事大才,在我们船上那可真是浪费了。况且君子不夺人所爱,言掌事职权在身,岂能说走就走?那这几年空落下来的事,我找谁给厂公填上?”
至此,算是再没什么寰转的余地了。
言四的表情彻底放松了下来,他嘴角带着一丝微笑,开始给自己夹菜吃,吃着不够,还给鹤唳夹了一筷子海鱼,越笑越开心:“能得郑大人夸赞,此生还有什么遗憾呢?来,鹤唳,这个可好吃了。”
随后他缓缓站起来,擦了擦手:“人有三急,容在下……”
他不再说,得了别人意会的眼神,便出去了。
言四一走,气氛竟然突然轻松了。郑和一口喝了一口酒,叹气:“老弟,老哥可被你害苦了啊。”
原来他心里都清楚。
惊蛰似乎也惊了一下,他给郑和倒了一杯酒,赔罪:“是老弟的不是,连累老哥了。只是言锦春于我还是半个上司,若以后回得厂里,终究还要靠他们吃饭,撕破脸着实不好,倒是老哥你已经位极人臣,实在无需像我这般担心这些俗事。幸亏老哥你善解人意,给老弟面子……”
“这言锦春心智诡谲,令人捉摸不透,纵使收归麾下,老哥我也是掌控不住的,不如远远推开,也好过不知什么时候被反咬一口。”郑和摇头,他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在场其他人听到,“方才听了个不字便目露凶光,老哥我可真是吓了一跳啊。”
鹤唳微张着嘴抬头,就那么一瞬间的表情,她是全靠直觉才捕捉到的,却不想郑和竟然也发现了,虽说她本来就不觉得郑和是个简单的人,但是能跟他们这群刺客比观察力,只能说这也太不简单了吧!
是该说朱棣大佬有眼光,还是他郑和确实就这么厉害完全不侥幸呢?
“之后别让他再接触船队的事了吧。”郑和意味深长,环视全场,“莫逼到绝处,小厂公疯起来,可别怪我郑某跑得远啊。”
“不会有下次了。”惊蛰一脸歉疚,“劳老哥您特地跑一趟,是老弟疏忽了,一切当以船队的事为上。”
敢情郑和就特地过来敲警钟的,唯恐惊蛰和言四纠缠不休。
那么问题来了,惊蛰和言四的约会,连鹤唳和青山都很后面才察觉,惊蛰说说船上全是他自己人,和郑和的船首尾隔了几十条……他居然也知道了。
整个船队万把人,看重的手下没有上千也有数百,却还能知道这么一个小事顺便过来控场……就冲这份控制力和行动力,无视他甚至小看他那都是作死。
鹤唳彻底歇火了,嘴里叼着根鱼埋下了头,一点花头都不敢弄,甚至还拉了拉李狂的衣袖,让他头不要抬那么高。
她能想到的,李狂至少也想到一半了,此时他却颇为激动,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硬是没理鹤唳的拉袖子,问:“郑大人,在下有个疑问。”
“哦,你说。”
“海航艰险,多有不便。然而人体实在娇贵,一些平时看似不起眼的吃食,若是缺少了,其实久而久之,也会伤身致病,甚至有性命之忧。然而海上有些东西,也不是说有就有的,在下很想知道,你们是怎么解决这事的?”
鹤唳悄悄翻了个白眼,李狂这货就是在问他们怎么解决败血症之类的海上疾病的。但其实她当时也被迫看过他们的资料,明明已经有史料记载和后世论证的说法,现在这货却偏偏要过来问一遍,这是几个意思,找自家圈子的茬吗?
李狂问完,很是紧张的关注郑和的表情,却见郑和愣了一下,随后皱起了眉。
“啊,若是不方便说……”李狂诚惶诚恐。
“无妨,只是……”郑和看了惊蛰一眼,有些哭笑不得,“缺什么,带什么,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可是,像蔬菜这一类,并不好保存……’
“哈哈哈!那便种啊,我这宝船中可有好几艘专门负责农事和畜牧,上面可有不少好手呢,若小兄弟真的感兴趣,我也可以请几个来给你讲解讲解。”
“真的是缺啥带啥啊?!”李狂惊喜了,这和资料中考证的基本一样,如果能再细问,说不定无土栽培豆芽菜都是真的,“那传闻还有豆……”
“砰!”
震天一响。
桌椅碗筷都震了一下!
全场只有鹤唳和惊蛰反应极快,瞬间扶着桌子蹲了下去!在接下来的尖叫声想起来时,才反应过来,这个时代虽然有火药但是却却还没到民间能这么用的地步!
而随后“走水啦”的大叫声中,一股热意已经周围扑了过来。
言四还会爆破?!他这是要上天吗?
几乎下一瞬间鹤唳就确定这是言四干的,可是想到这个时代火药的应用度却让她稍微犹豫了一下,总觉得惊蛰这么做更有可能,至少惊蛰是真的会玩炸药的。
她望向惊蛰,惊蛰竟然也探究的看着她,两人目光一对后倏然转开,心里大概不约而同的暗骂:妈的,不是ta,那真是言四了!
“怎么会有爆炸!?”下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李狂,他比鹤唳更不相信火药会被私人运用,于是开得脑洞比其他人更合理却更惊悚,他也爬到桌子下面压低声音质问惊蛰:“你们是不是把技术给什么恐怖分子了?!”
惊蛰哭笑不得:“冤枉,真的没有。”
“怎么回事!”郑和充满怒气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三人探出头,却见他昂然站在桌子边,身边,青山不知什么时候护到了他的身前,正一挥手替郑和挥开一片掉下的木块,“大人小心。”他不忘叮嘱,“你的安危为重,不如我们快些离开。”
在场其他人顿时心情复杂。
都叫嚣着要保护郑和,还有一个要靠郑和出去混,结果关键时候,一个都没想到他,反而是青山第一时间作出了最正确的姿态。
果然郑和对他大加赞赏:“多谢青山兄弟保护!”他担忧的问惊蛰:“谢老弟,你们还好吧?!”
惊蛰难得露出一丝窘迫来,他起来也护在郑和身前,解释了一下:“大哥,往日行走江湖,对那黑火药总有些犯憷。”
郑和一边往外走,脸上露出点惊讶的样子:“哦,这个威力的火器,竟然真的流传到民间了?“
……当然没有啊。
鹤唳笑着看惊蛰圆谎,却见惊蛰一脸镇定:“楼下不就有一个,我去看看是谁。”
“诶!?我也去!”鹤唳蹭的站起来,没等青山往前迈一步,她就制止,“你保护郑大人和李狂,火药这事儿我懂!”
楼下一片惊呼推搡声,已经有浓烟钻入房内,外头冲进两个郑和的侍卫,大叫:“大人!楼下走水了!快随属下离开吧!”
“走!”郑和一声令下,带头往外冲去,楼下已经浓烟滚滚,原本吃饭喝茶的人跑得飞快,反而是土豪的二楼的人挤在楼梯上怨声载道,隐约可见最前头已经有人滚下了楼梯。
到处都是骂骂咧咧的声音,很是混乱,但却并没有预想中的有人趁乱做什么,仿佛真的只是一次简单的爆炸……
混合爆炸声,大概是煤气爆炸。
此时李狂还跟在鹤唳身边,小声问:“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言四到底要做什么?”
“谁知道哦。”鹤唳翻了个白眼,顿了顿,道,“你们不该把小少爷留在那。”
“……严锦春能有这本事?他不是一个人吗?他上船前应该被整得很惨吧!”
“嘘!”鹤唳忽然道,“你快走。”
“啊?”
没等回音,鹤唳却已经消失在浓烟中。
“鹤唳?人呢!青山!鹤唳她……”
“无妨。”青山还跟在郑和后面,“跟紧。”他的表情紧绷,“烟中有异。”
“废话鹤唳都不见了啊!”
“不是她。”
“废话!”李狂一阵心累,他咳嗽了两声,跟着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