妓坊一带这段时间不同于往日的喧嚣,白天安安静静,晚上更加寂静无声。
风中一丝凉意拂过人脸,钟华甄被人领进去,一把利剑突然间架在她脖子上,她微微顿足,这是郑邗的人。钟华甄只是微微挑眉,身后一人剑术精湛,用剑逼退暗卫。
这是她父亲留下的私兵统领,叫刘兆,武艺高强,常护送长公主来回东顷山。
钟华甄脸色平静,后退一步道:“郑将军请我过来,我便是客,无礼怠慢之举,难不成是郑将军待客之道?”
钟华甄起初并不打算赴郑邗的约,郑家乱象,他早就瞧上她的脸,即使她是男子也不在意。
可他派来的人以长公主为要挟,要钟华甄一人前去赴约,让她不得不多做考虑。
“久未见钟世子,甚是想念,世子胆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大,”有人推着坐木轮椅的郑邗从黑暗一角出来,隔着个院子与钟华甄视线相对,他看到她身后的侍卫,“不过钟世子似乎,有点不太听话。”
钟华甄看着他,只问:“我母亲在何处?”
郑邗满脸胡须,他神色莫测地笑了笑,声音粗壮,“长公主是个美人,世子却胜过她许多。”
他并不知道长公主在什么地方,但他知道长公主进宫的事。
大司马清早出门,吩咐不许任何人离开皇宫,长公主不可能走得了,钟华甄最听长公主的话,亲近长公主,他并不用管长公主现在在哪,只要钟华甄知道人在他这里,她绝对会过来。
钟华甄慢慢皱眉,夜晚有些寒人,风里夹杂凉意,她身上披着大氅,遮住瘦弱的身子。
郑邗每次见她都能觉出一种惊艳之色,现在只恨自己伤势太重,身体不能有太大的动静。
他打量她的眼神从上慢慢往下,平白让人产生阴暗湿冷之感。
钟华甄敛住眉眼,她道:“看来母亲不在这里,那郑将军这次找我来,是想做什么?”
照郑邗火急火燎的性子,现在还没让人带长公主出来,代表长公主不在这里。
“父亲进宫多时,你说太子是被捅几十个窟窿,还是留有全尸?”郑邗靠着轮椅,另起话题,他虎背熊腰块头大,现在穿得却比钟华甄还要多,“你钟家在青州之地,地远无依,现在没有太子依靠,纵使是出了事,届时我若对外称你犯了旧疾,将你关在将军府,也没人能奈何得了我。你何不早降郑家,多得份宠爱?”
他的手指微点几下木轮椅的扶手,钟华甄身后冒出一些动静,她回头看一眼,好些个黑衣暗卫拿刀堵住回路。
钟华甄讶然道:“郑将军喜好男风已经让人惊讶,现在这样做,是觉得我今天离不开?”
她是侯府的世子,从前避着他只是不想太过招麻烦,不代表她是谁都能得罪的。她都敢过来,带的人自然不少。挑一个武艺高强的刘兆跟在身边,也只是为了防止意外。
“你离开又如何?”郑邗一如既往的狂妄,“京城都是郑家的东西,你走得了一时,还走得了一世?你府上的私兵再多,难道还能比得过专门布置过兵器的威武营?”
钟华甄顿了一下,常人私下都传郑将军是下三路思考的人,果真一点都没错。没哪个正常男人会因为想要另一个男人动用军营的将士,李煦要是知道,都会给他评上一句蠢笨如猪。
而郑邗隔着朦胧的灯光看她那张出众的脸,心里实在痒痒得厉害。他猜过自己受伤的幕后黑手,不是太子就是钟家,两方的嫌疑是最大的。
太子不会活过今晚,钟家也会有所波及,郑邗只是舍不得钟华甄这个美人。
郑邗只要想到她眼红唇媚的模样就觉得口干舌燥,热血激沸,受伤的心口处隐隐作痛,他抬手捂胸口,旁边伺候人赶紧给他一粒药丸平息,让他不要动太多情绪。
钟华甄则在暗暗观察四周,这里的暗探不少,大司马对自己儿子的宠爱没有下限,这些都是武功高强之辈,如果动武冲出去,想要毫发无损脱身有些困难。
她不知道皇宫现在怎么样,也没指望李煦能抽出时间来找她。只要长公主不在,一切都好说,现在先离开才是最重要的。
郑邗烦躁摆手,让小厮让开,又对钟华甄道:“你这张脸长得好,来郑府伺候本将军,不会吃亏,看你这细皮嫩肉,想来是没尝过房中事滋味,到本将军身边来,求本将军在床上帮帮你,你就该知道其中妙处。”
他言辞实在粗鄙,犹如坊间不学无术的小混混,钟华甄没受影响,她开口直说:“郑将军既然要和我比,那便不如和我打个赌,看看明天早上从宫里出来的人是谁。”
“这有什么难?”郑邗看她,声音粗,“不过钟世子的赌注必须是自己,我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钟世子体弱,这我倒不介意,能服侍得好,你的赏赐不会少。”
钟华甄还未表态,通报的小厮领着一个侍卫装扮的人急匆匆跑过来。
郑邗抬手让人进来,那侍卫虽没见受伤,但满身是血,气喘吁吁跪下,喜道:“属下乃长丞之人,特提前来通报一身将军,大司马胜了!”
钟华甄呼吸一紧,直觉不可能。
郑邗则哈哈大笑道:“此乃大喜事,赏!”
侍卫解下自己身上佩剑,拔出献上道:“这是大司马杀太子所用之剑,郑长丞知将军对太子不喜,故让属下将剑送来。”
钟华甄手微微攥紧,看向那说谎的侍卫,就算她没有前世记忆,以她这些年对李煦的了解,他也不可能输。
皇宫宫门紧闭,没有任何消息往外传,郑坛在宫中做了什么,郑邗这里什么也不知道。他并没有怀疑,他这二弟脑子转得快,一向能猜中他心中在想什么,不得他喜欢,但得他信任。
郑邗才伸手要去握剑,这侍卫手微往下,错过他,一个暗卫发觉异常,大喊声将军小心。
这侍卫在他言语之间,用剑斩下郑邗的头颅,血液喷溅,郑邗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头颅直直滚到柱子旁。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在场的人都没怎么反应过来,而有所反应的暗卫也来不得挡他。
郑邗身边伺候的小厮吓傻了,血从粗脖慢慢流下,在灯下映得一清二楚,钟华甄的位置看得一清二楚,她小腹难忍恶心之意,退后几步,撑着墙弯腰干呕好几声。
其余暗卫纷纷现身,手上利剑对准这侍卫,那侍卫却不慌不忙站起身来,执令牌起身道:“大司马起兵失败,特奉郑长丞之命清理余党,现郑将军已死,你们若想活命,那最好是放下剑,归顺长丞,长丞待人宽厚,绝不会亏待你们。”
这些暗卫并没有那侍卫想象中的退缩,他们直直朝他砍去。他始料未及,后退大喊道:“大司马和郑将军已死,你们不必再为他卖命!郑长丞会收留你们!”
钟华甄缓过声气,心道蠢货,以大司马对儿子的宠爱,安排的都是死侍,怎么可能是听进旁人话的普通侍卫,被郑坛利用也不知道。
她这边受到波及,瞬间便有人向她攻来,又被刘兆拦下,他护钟华甄出去,道:“世子后退。”
钟华甄被刘兆护着,趁骚乱之际往外走。郑邗暗卫杀了那侍卫之后,又转头连连攻向钟华甄,刘兆护之不及,让钟华甄右手胳膊被砍伤一刀,瞬间流血。
天黑风冷,钟华甄是带了侍卫过来,但她根本就没打算和郑邗发生冲突,以他的身体,对她做不了什么。
她万万没想到会有这种突然情况,忍疼捂着伤口踉跄拐过回廊,没走两步就撞到一个人怀里。
是李煦,钟华甄咬住唇。
李煦也没想到会这样遇到钟华甄,他大手护住她,嗅到她身上浓烈的血腥味,忍住脾气,冷声对身后御林军道:“伤世子者,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