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兰花
◎霸道小职员和卑微大老板。◎
躺了一下午的韩澈已经能靠自己站起来,勉强走两圈了。他颤巍巍地走到餐桌旁,看到满满一桌的菜,着实有些意外。
香菜牛肉、西芹炒虾、清蒸鲈鱼、白灼菜心,还有一大盆冒着热气的玉米排骨汤……
韩澈眼都看直了。
“恕我冒昧啊,这是你做的,还是点的外卖啊”
郑好把碗筷摆好,拉开椅子坐下,得意地笑笑:“我就当你在夸我喽。”
她给韩澈盛了碗汤,又叮嘱道:“对了,炖锅里还剩半锅汤,你记得放冰箱,明天可以下面吃。”
韩澈心头一暖,刚要回一句“好”,忽然领悟到她的弦外之意:“你明天不过来”
郑好夹了半根玉米,边啃边说:“我来干嘛大周末的,我得出去玩呢。”
韩澈一愣,“……不带我啊”语气夹杂着几分委屈。
“你不是瘫了吗好好躺着吧,争取早日上班。”
“你你你……”韩澈气得吃不下饭,筷子一搁,义正言辞道,“你还有没有心啊我都病成这样了,你好意思一个人潇洒快活”
郑好一口玉米噎在嘴里,愣了几秒,才艰难地咽下去。
她为难地说:“你这病也不是我造成的啊,而且,我又不是专业护工……”
韩澈理直气壮道:“要不是你把我创飞,我能伤得这么重”
郑好被他气笑了。
不就是破了个相嘛,怎么还讹上她了妥妥的农夫与蛇啊。
“行吧行吧,明天我过来。你这怪脾气,除了我谁伺候得了……”
先忍这一时吧。谁叫他是个病人呢,又受了亲妈的气,怪可怜的。
郑好嘟嘟囔囔,顺手夹了块鲈鱼到碗里,低头挑刺时,又忍不住笑了。
韩澈嘴角也不自觉上翘,急忙埋头佯装喝汤,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浓,收都收不住——
第二天一早,郑好正要出门,被两个正在刷牙的姐妹一前一后地挡住,动弹不得。
“又去”童梦满嘴泡沫,声音含糊,“我看你干脆住他家好了。”
谷小雨一脸暧昧的笑:“你懂什么直接同居,就感受不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浪漫了。”
“哎呀,你们俩能不能刷完牙再说话,溅我一脸沫子。”郑好佯装发怒,掩饰着心虚,“人家腿脚不便,我去照顾一下,怎么了”
谷小雨阴阳怪气:“奇怪了,童梦也跑完了全程,她怎么没事”
童梦配合地擡起一条腿,架在门上,向郑好展示。
“……他比你跑得快嘛。”
郑好丢下一句苍白无力的解释,落荒而逃,关门时还听见身后两个女人在“哟哟哟”地笑话她。
今天比昨天更热,郑好一路骑着电瓶车,到韩澈的小区门口时,后背已经洇出了一层汗。
幸运的是,门口保安居然认出了她,还主动放行。七弯八绕终于来到韩澈楼下,郑好蹲在大门口,给他打电话。
电话接通,郑好兴冲冲地说:“我到了,你快下来吧!”
“稍等。”韩澈声音压得很低,过了会儿,才听到他开口:“我妈来了。”
“啊”郑好大惊失色,猛地弹跳起来,像个无头苍蝇转来转去,“咋办要不我先走”
“哎!别走——”韩澈急声阻止,又小声解释道:“我妈昨天不是说要给我拿一盆兰花嘛,你等会儿,她马上就走——”
话未说完,外面突然传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韩澈吓得一个激灵,手机差点飞了出去。
叫声足足持续了五秒,地崩山摧之势,几乎将整栋楼贯穿。
“怎么了”韩澈飞快地跑出洗手间,看到韩母正瘫坐在沙发上,脸色煞白,满眼惊恐,指着茶几上的柠檬树,结结巴巴地说:“这、这、这有个……”
电话那头,郑好也听到了这声惨叫,差点耳膜穿孔。
她揉了揉耳朵,急忙问:“怎么了怎么了谁在叫你妈她烫着了”
韩澈低声道:“等会儿再给你打。”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韩母稍稍找回了意识,蓦地转过头,瞪着韩澈,吼道:“这什么东西”
柠檬树上,大青虫不知何时爬到了最顶端的叶片上,自顾自地吃着树叶,浑然不知刚刚差点把三个人吓得魂飞魄散。
“虫子啊。”韩澈有些好笑。
他第一次见到端庄持重的母亲露出这么丰富夸张的表情,还挺有趣的。
看到他居然在笑,韩母更震惊了:“你家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我养的呗。”韩澈一脸云淡风轻。
韩母慢慢站起身,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声音压抑着怒火:“韩澈,你是怎么想的养这种东西,不怕有细菌吗你是不是有病啊”
韩澈耸耸肩,大方承认:“对,我是有病,您就没有吗”
韩母不可置信:“什么”
“一般来说,一个家里最先确诊的那个人,反倒是病情最轻的。”韩澈看着韩母,一本正经地说,“您跟爸抽空也去查查吧,没准儿有惊喜。”
“你——”韩母怒不可遏地指着他,手指在空中狠狠戳了几下,“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怪物!”
韩澈扯唇一笑,“基因呗。”
韩母恨恨地盯着他,深深吸气,良久,气急败坏地摔门而去——
郑好一进屋,左脚踩右脚飞快地蹬掉鞋子,就直奔茶几而去。
直到看到柠檬树还摆在茶几上,韩美丽一切安好,一颗悬着的心才总算落地。
“哎哟,我的美丽啊,你受惊了。”郑好心疼地看着大青虫,见它一动不动,又担心起来:“它不会被吓死了吧”
刚刚那一嗓子把她魂都吓散了。在楼下等了五分钟,韩澈才打来电话,简单说了下事情原委。
郑好拍拍胸口,安抚着自己怦怦乱跳的小心脏。
她刚刚进行了一番头脑风暴,把所有看过的恐怖片和刑侦剧都汇总了一遍,得出三种可能性:一,有人持刀入室抢劫;二,韩母在床底下发现了一具尸体;三,天花板上突然飞出成百上千只蟑螂。
万万没想到,这部恐怖片的大boss,竟是单纯柔弱的韩美丽。
郑好撇断一小截树枝,戳了戳韩美丽的脑袋,黄色舌头嗖地一下冒出来。
还好还好,它还活着。
郑好一屁股坐在地毯上,吐槽道:“你妈妈也太胆小了,一只虫子而已。”
韩澈在她身后沙发上坐下,看着她的后脑勺,忽然生出一股冲动,想把她脑袋乱揉一顿。
脑袋圆圆,头发蓬松,像只狗头,手感一定很好。
“是啊。”他有些走神。
“你看吧,耀武扬威的人其实都是纸老虎,一戳就破。下次她再凶你,你就拿韩美丽吓唬她。”
韩澈扑哧一笑。
他发现,他对母亲的畏惧感神奇地消减了许多,他甚至还有些遗憾,要是母亲早几天来就好了,那时候韩美丽还是一坨黑白相间的鸟粪,杀伤力肯定更大。
郑好放松下来,这才注意到,茶几上还有一盆绿色的植物,叶片纤长青翠,靠近根部开了几朵小花,花瓣也是翠绿色的。
郑好左瞧瞧又看看,也没看出个什么特别之处。
“这就是五万一株的兰花叫什么兰来着”
“翡翠兰。”
“还……挺好看的。”郑好言不由衷地夸赞,“确实很像翡翠。”
韩澈语气嫌弃:“我妈喜欢兰花,家里养了很多。我从小就不喜欢。”
郑好一脸了然:“你就喜欢跟你妈对着干呗。”
“不是,我是觉得很假。”他顿了顿,指着翡翠兰的花朵,“你看,它的每朵花都开得刚刚好,每片叶子也那么干净漂亮,没有一点枯萎,完美得不真实。”
郑好看着这盆精致的翡翠兰,又看看旁边那棵被啃得发量堪忧的柠檬树,对比惨烈。
她点点头,“确实像假花。”
韩澈继续说:“再好的人也有缺点,再美的花也有瑕疵。只有假的东西才完美无缺,但是也很无趣。”
郑好转过头看着他,一脸认真地说:“你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韩澈嗤笑,忍不住伸出手,捏住她后颈的一小撮肉,在指间揉了揉,“你这是变着法子骂我呢。”
郑好脖子一缩,笑嘻嘻道:“哪有明明在夸你。”
中午,两人就着昨天剩的排骨汤,简单地吃了顿午餐。韩澈经过一夜的休息,双腿已经能听使唤了,但是走得依旧缓慢吃力,像个步履蹒跚的老爹爹。
他回卧室换好衣服,问郑好:“你想去哪儿玩”
郑好:“去东湖爬山。”
韩澈:“……”你真是完全不管我死活啊。
沉默良久,“没有planB吗”
郑好想了想,“去解放公园划船”
“……planC呢”
郑好一连提出几个方案,都被韩澈否决了。她逐渐烦躁起来:“实在不行,咱们去C大小吃街吧不用走路,我骑电瓶车载你。”
韩澈有些犹豫:“都有哪些小吃”
“去了才知道啊。”郑好背起包走到门口,逼他做出决定,“去不去不去我走了。”
“哎,我去!你等会儿!”韩澈无可奈何,只得跟上去。
确定好目的地后,霸道小职员和卑微大老板骑着小电驴上路了。
一路车水马龙,郑好目视前方,灵活地穿行其间,像个乘风破浪的战士。而韩澈卡在后座,辛苦地弓着双腿,像只被绑架的大螳螂。
遇上红灯,小电驴停了下来,韩澈终于能放下双腿,活动一下脚踝。
“哎,”他戳戳郑好的后背,试探地询问,“我能抱着你吗”
郑好蓦地转头,狐疑地望着他,“什么意思嫌我车技不好”
韩澈深深叹气。
什么叫浪漫终结者。
留给韩澈继续制造浪漫的机会并不多,五分钟后,小电驴顺利抵达C大小吃街的入口。
现在是下午三点,小吃街两旁的摊位都支了起来,但食客还不多,郑好骑着电瓶车,缓缓穿梭在路中间,扭头对韩澈说:“要是有想吃的就喊我。”
韩澈对这些小吃都不感兴趣,一条路从头走到尾,郑好都没听到他喊一嗓子。她索性把小电驴停在路旁,叮嘱他:“你等着,我去去就回。”
刚刚已经错过好几个想吃的小摊了,她的口水都流成河了。
半个小时后,郑好两手提满了袋子回来,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韩澈震惊了:“不是刚吃的中饭”
“就一碗汤,又不管饱,走两步就饿了。”郑好理直气壮。
两人坐在路边石墩子上。韩澈扭头望着别处,“你吃吧,我不饿。”
郑好哼了一声:“没人跟我抢,更好。”
嘴上虽然这么说,手还是不受控制地用签子叉起一根鸡柳,递到韩澈嘴边,怂恿道:“你试试,跟小时候的味道一模一样。”
韩澈最终还是没忍住,咬了一口。
不是因为鸡柳的香味直往鼻子底下钻,也不是因为什么童年的回忆——他小时候压根就接触不到这些小吃。
他只是想借着食物的味道,想象一下她童年的模样。
“好吃吗”
“还行。”味觉好像恢复了些,他隐约尝出了鸡肉的鲜香和外皮的酥脆。
“再试试这个。”郑好又戳了一个丸子,递到他嘴边。
韩澈低下头,乖乖吃了一口。这个味道不明显,但口感不错,Q弹筋道。
“还有这个,我最爱吃的。”郑好继续怂恿他。
这根签子上也不知叉了块什么东西,看着黑乎乎的,韩澈不太放心:“这是什么”
郑好笑眯眯地说:“你吃了就知道了。”
韩澈不疑有他,一口咬下去,在齿间细细咀嚼着。
开始还没什么感觉,某个瞬间,一股辛辣的味道突然冲上脑门,简直要把天灵盖掀飞。
韩澈的眼泪第一次横着飚了出来。
他不停地哈着气,泪眼婆娑地瞪着郑好,涨红的脸仿佛在控诉:“大胆刁民!为何要谋害朕!”
郑好一脸恶作剧得逞的坏笑,冲他挑挑眉:“尝出来是什么味道了吧”
“芥末”
“对喽。我特意给你准备的。”
韩澈无语望苍天,乞求天降正义,给这个没心肝的家伙赐一道闪电。
“你没发现吗”郑好搡搡韩澈的胳膊,“你能感觉到腿酸,能吃出芥末的味道,还能生气吵架,这说明你的感觉在慢慢恢复啊。”
韩澈没说话,在心里默默祈求上天,把刚刚的愿望改一下,把闪电换成鸟粪就好。
反正不能让她这么得意。
郑好浑然不知他心里的弯弯绕绕,站起身,摸了摸他的脑袋。
韩澈慢慢擡起头,对上她的眼睛。
郑好弯着眸子笑了:“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