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收拾好躺回床上没有睡觉,她一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层层画面全是今天发生的一切。
尤其是商场那部分和火锅店部分,来回切换,偶尔重叠,晃得她只能睁开眼。
她没开灯,叮当在她枕头旁边,她翻个身,叮当就睁开眼看看她,两秒后又把头埋肚子里去。
满月伸手摸它的头,她想起来晚上晏清辉也这么摸过它的头,不由得一怔,指尖收回。
几秒后,她又小心翼翼摸上去。
就好像,不是在摸叮当,而是在摸晏清辉的手。
晏,清,辉。
满月在叮当头上一笔一画轻轻写出来,写的时候横竖点撇好像都在她心上,几笔勾勒出晏清辉的身影。
他气质很好,表情不多,但是看她的时候眼睛里总有淡笑,他明明身处应该对外尖锐的过渡年龄,却总是云淡风轻的,像一场冬天落下的漫天大雪。
他还好聪明。
较真算起来,他们也不过才见一次面,他就能捕捉到她性格上的缺陷,且,他没有敬而远之。
那是不是代表,他对她其实是有点……好感的?
满月觉得是这样,可她又忍不住替晏清辉找别的理由,比如……他就是这样一个善良的人?
可是,一个成年适婚男人,真的会因为善良而频繁和一个同样成年适婚女人聊天、见面吗?
满月觉得自己就像一根陡然被扔进大海里的浮木,不知是该靠岸,还是继续前行。
不知道胡思乱想多久,满月越来越没有睡意,干脆拿起手机。
晏清辉该到家了吧?
她试探地给晏清辉发了一个表情包。
晏清辉回得很快,还是语音,他应该还没到家,满月能清晰地听到他那边传来的风声。
他说:“上帝为了补偿人间诸般烦恼事,给了我们希望和睡眠。满月,这可是伏尔泰说的道理。”
满月:……你别做医生了,改行投身教育部门吧。
晏:那你要来旁听吗?
满月:允许睡觉吗?
晏:教导主任查课的时候可能不行。
那就是其他时候都可以咯?
满月:老师你这样纵容学生可不好。
晏:没纵容学生。
满月先是愣一下,随后反应过来,是,她不是学生,她是旁听者。
那她算什么呢?
他纵容的是什么呢?
满月忍不住翘唇,她正经问:你怎么还没到家啊?
晏:一会儿。
满月:哦……
晏:不困?
满月:有点,下午好像睡多了。
下一秒,晏清辉弹来语音通话。
满月接通,翻个身面朝墙,小声:“喂。”
晏清辉好像在外面,风声非常明显,满月疑惑问:“你在外面吗?”
“嗯。”
满月好奇,“怎么这个时候在外面啊?有事情吗?”
晏清辉沉默了下,而后才轻轻唤她一声:“满月。”
满月“嗯?”了一声,“怎么了?”
晏清辉又沉默,几秒后他像自嘲地笑了一声。
满月更奇怪,“怎么啦?”
她以为晏清辉遇到了什么难题,还不了解事情是什么就忍不住替他担心,她想了想,挺认真地说:“我可能没你大,也没你经历得多,但我的想法也许是另一种角度的可能性,你……要不要跟我说说呀?”
“嗯……”晏清辉拖长音,故意表现得像在考虑,“还遇到了一点难处。”
满月一下子紧张起来,她都直接坐起来了,挺严肃地问:“我可以帮忙吗?”
“不好说。”
他说话像挤牙膏一样,问一句答半句,满月都要急死了,她平时自己的事情慢吞吞,遇到晏清辉反倒急性子起来,“哎呀,你快说呀。”
她忍不住催促起来。
晏清辉那边忽然传来两声低笑,卷着风声,吹得满月耳根子酥酥麻麻的。
她知道自己不该在这个关头犯花痴,可她就是……忍不住嘛。
满月有点愤愤自己这种德性,而后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居然用那种口吻催晏清辉,就好像在埋怨他一样。
满月心里一震,震惊她居然会用这种态度对待晏清辉,一般她只会对满弈这样的。
懊恼又自责地捶了下脑袋,满月气场低下来,小声说:“对不起,我没有要催你的意思,我就是有点……”
她张不开嘴说。
“有点担心我,是吗?”晏清辉问。
满月低低“嗯”一声。
她庆幸晏清辉不在她身边,否则她脸上,耳朵上,甚至脖子上的红晕都无处可藏。
“其实是我有点担心你。”晏清辉说。
满月一怔。
她愣愣地眨了下眼,有些没反应过来。
晏清辉好像猜得到她的反应,他总是如此,即便不在她跟前,却能判断她所有行为举止。
他没等她问什么,继续说:“我现在在满弈学校门口。”
满月更愣了,忍不住问:“你去哪儿做什么?”
晏清辉答:“本来是想问他一些事情,可后来想想,如果是你的事情,我是不是从你这里知道,会相对来说,要好一些?”
满月觉得自己好像反应过来了一点,她顺着问:“你想知道什么啊?”
“什么都可以啊,”他声音好像在风里,“你愿意告诉我什么?”
风吹万里,抵达耳畔。
满月忍不住扭头看向窗外,明月玉盘,正是圆满时,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又低头看叮当,几秒后,掌心覆在叮当头上,熟悉的气味和柔软给她开口的勇气。
她甚至出声笑了笑,“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事情。”
她说着,声音变小了,“只是有点丢人。”
“怎么啦?”晏清辉口吻像哄小孩子。
满月一下一下揉叮当的脑袋,开始说商场被骗的经历。
说的时候她又觉得万分委屈,忍不住抱怨,“明明就是骗人嘛,当时我都问她多少克了,她都不回答我。”
“是,这是骗人。”晏清辉应。
满月瞬间像个有人撑腰的小孩儿,语气更重:“对啊,就是骗人!烦人!”
“那我们明天去讨回公道?”晏清辉说。
“好啊!去讨回公道——”满月顺嘴说完,反应过来,“啊?”
“嗯,说好了,明天上午就去。”晏清辉说。
满月:“……啊?”
“很晚了,睡觉吧,明天我去接你。”
满月:“……你明天不上班吗?”
“上午调班了。”晏清辉说。
“……哦。”
一直到再次躺回被窝,满月都不懂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一步了。
第二天一大早,满月先后接到了秦母和满父的电话,满弈倒是没打电话,但是微信消息也发了一大堆,从最初的安慰,到同仇敌忾,最后暴躁地决定解封后和室友一起去砸店!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满月忍不住给他回语音说:“你们学校到底教了你什么啊?遇到事情怎么总想着暴力解决呢?你就不能换一种平缓的方式吗?况且这件事我本来是占理的那一方,你反施暴力,我们不就有理说不清了吗?”
满弈回得很快,也回的语音,只有言简意赅一句话:“谁替你平缓地解决?”
满月:“……”
他这是什么雷达?
不知道该怎么说,满月干脆不回。
满弈继续发:那个来我学校送药的?
满弈:我一会儿就去保安室那儿调监控,我倒要看看他是哪里英雄好汉!
满月:……你看看你,又暴力。
满弈:你管我!
满弈:我好心帮你解决,你一直在教育我!你就是觉得我做得不好!
满弈:你就是觉得我没有那个男人做得好!
满月:“……”
很无语地拨过去电话,满弈接得倒是快,就是张嘴一股子不爽,“干嘛!”
满月哭笑不得,她反问:“你干嘛?”
“什么我干嘛?我干嘛了?”满弈又要奋起。
满月连忙道:“好好好,我们不在这绕口令了。”
满弈“哼”一声:“那个男人要帮你解决了?”
满月说:“暂时这么打算的。”
满弈又“哼”一声,阴阳怪气道:“平缓的方式?”
满月叹气,纠正道:“是合法的方式。”
“哼。”
满月笑:“好啦,处理好告诉你结果。”
“哼。”
“别哼了,也不要随便去调监控,不礼貌。”
“……哼。”
满月故作严肃:“满弈。”
满弈憋了半天,委屈吧啦地应:“知道了。”
“嗯,那我挂了?”
“挂吧挂吧,赶紧挂。”
满月一边挂一边心想,幸亏晏清辉习惯尊重她的想法,没有联系满弈,否则……真的很难想象他们俩在一块的场景是什么样的。
正想着,晏清辉电话打来,满月接通,一改刚才严肃教育模样,她就在客厅坐着,头发随便绑起来,侧脸有几根碎发掉落,阳光照过来,脸上有若隐若现的痕迹,她微微抿唇,一点浅笑,她说:“你到啦?”
“嗯,在楼下。”
“好。”
本来说完是该挂电话的,但是满月有点舍不得,就想着等晏清辉挂,结果晏清辉也没挂,于是二人就很默契地都没有挂,也没有反问对方为什么不挂。
就好像,他们都心知肚明。
到一楼,看到晏清辉车子,满月才挂了电话,她小跑过去,打开后车门坐后排。
晏清辉把副驾驶上的面包和牛奶递给她,满月看到他是从副驾驶拿过来的,有点后悔自己坐在后排,但现在下去好像更不合适了。
于是满月就默默接过面包牛奶,没说什么。
路上不堵,很快在商场。
满月面包没吃,奶喝了一半,晏清辉看她没吃完,就说:“不急,先把早饭吃了。”
满月其实也不想那么快就结束今天的行程,于是没反驳,就坐在那儿安安静静地吃。
她吃的过程中晏清辉也没闲着,他好像挺忙,一会儿聊微信一会儿接电话,满月看他那么忙,也不忍心慢吞吞处了,想着早处理早结束。
吃完她和晏清辉去柜台,有点巧,今天值班的柜台人员还是那两位,他们正在唬另一对母女,满月看得皱眉,想上前,晏清辉却擡手拦下来。
满月看向他,晏清辉没说话,但满月无理由信任他,便没再贸然行动。
晏清辉没表现出来讨公道的样子,反倒像过路人一样,站过去旁听。
满月今天穿的小棉袄,还戴了口罩,整个打扮和昨天有点出入,她抱着她们认不出来她的侥幸心理,也默默站了过去。
但还是有点心虚,便站在了晏清辉身后。
晏清辉似乎有所察觉,真的把她揽在了身后。
满月看着他挺阔的后背,口罩下,弯了弯唇。
很快,那对母女快要动摇,它们似乎已经沉浸在中奖的愉悦中,完全不记得询问其他。
就在她们快要定下来的时候,晏清辉开了口,“这是多少克的。”
“帅哥,这后面标的都有,绝对不缺克。”
晏清辉轻轻一声:“是么。”
他擡眼,看向柜台人员,“我问金子。”
或许是因为晏清辉气场强,柜台人员一下子噎住了,她一噎住,就显得心虚,那位母亲察觉,立刻追问:“这金子多少克的?”
柜台人员磕磕绊绊没答出来,母亲立刻丢了饰品,“什么啊!搞了半天是骗子啊!”
晏清辉没附和,反倒是柜台人员急了,“什么骗子?我们这都是正规产品!你看,我们这还有监控呢。”
晏清辉这时开口了,“监控在商场总监控室吗?”
柜台人员一愣,“是、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想确认一下监控录像,”晏清辉微微侧身,露出满月,他说,“昨天我们购买一个,询问你们克数的时候你们好像有意隐瞒,存在欺骗消费者的可能。”
“不过也有可能是我们记忆有偏差,所以还是查看监控吧。”
柜台人员直接愣住了,她试图挣扎,“你没有在这消费过吧?”
满月这时从包里把东西拿出来放在了柜台上。
柜台人员立刻了然。
那对母子还没走,甚至有意扩大影响,哟呵道:“哎哟!骗人啊?举报啊!投诉他!有监控多好办事啊!现在就举报!乖乖,快查举报电话,打电话举报!”
根本不用晏清辉再说别的,柜台人员立刻处理了退款,退款后还希望晏清辉和满月不要把这件事闹大了。
晏清辉没应声,让满月收好钱。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相关机构的检察人员便来了。
那位母亲还以为是自己闺女打了电话,正要夸奖,她闺女一脸茫然:“啊?我还没搜到电话呢。”
母亲扭头看晏清辉,晏清辉表情淡淡,母亲却不停称赞,“年轻人,好样的。”
称赞完还不忘跟满月说:“你男朋友处理事情很得当哦,不错,要互相珍惜啊。”
她说完就走了,留下满月有点尴尬,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阿姨好像误会了哈。”
“确实。”晏清辉应一声。
他主动应下来,满月反而有点失望,这一刻,讨回公道的欣喜都显得微不足道。
他这样算暗示吗?
暗示她不要多想,也不要因此他的善举就自作多情?
满月忽然胸口好闷好堵,她不敢再和晏清辉对视,假意观望别处,移开视线。
可下一秒,晏清辉却说:“阿姨好像是嫌我进度太慢了,提醒我该走下一步了。”
满月刚巧路过一面镜子,镜子反射顶头的灯光,她忍不住眯眼躲开,脑子也好像跟着懵了一瞬。
反应过来以后,她才愣愣地看向晏清辉:“什么?”
他们在人来人往的商场,此起彼伏的脚步声,高高低低的说话声,像一批又一批见证者。
晏清辉停下来,看向她。
他脸上还戴着口罩,但是眼睛里是很认真的诚恳。
他说:“怪我做得不够明显。”
“但是满月,我确实是在追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