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青不是第一次见到柯羽鸢,以前初中的时候也见过,那个时候贾青自己还没有现在高,身材也不如现在好,五官卡在不尴不尬的生长期,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谈不上不好看,更谈不上丑,就是不太舒服。
她自己也很厌恶那个时候的自己。
游令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大家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抛开学习不讲,游令哪样都是出类拔萃。
长相,身高,身材,审美,甚至学生时代并不在意的家境。
简直就是台言小说里走出来的男主角。
她会喜欢上他应该不是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都说只看长相很敷衍,可她才十几岁,除了脸还能看什么呢?
她忍不住偷偷关注他,有事没事从他身边走过,企图给他留下哪怕一点点印象。
可她又深知自己不太好看,所以并不好意思一个人走过去,于是便拉着好朋友一起。
好朋友比她好看一些,她承认,但她不在乎,因为这样至少可以吸引一点游令的目光。
游令看向她好朋友的时候,余光应该会瞟向她吧。
后来,果不其然,他们注意到了她的好朋友,每次路过都有人吹口哨起哄,游令倒是没什么所谓的样子,他不急着澄清,好像也并不在乎舆论,甚至会看着她们若有似无的笑。
那一点点笑,勾的她心都快没了。
可她每次都要假装生气地跟好朋友埋怨,“他们怎么这样!太过分了!”
好朋友脾气太好了,总是笑笑说:“没事啦,又没有真的做什么。”
其实贾青是在试探好朋友。
她怕好朋友也会喜欢上游令。
不过幸好,好朋友并不在意。
因为好朋友有喜欢的人。
她都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好朋友有喜欢的人,她才那么放心地利用好朋友勾.引游令。
有一次,贾青在学校门口等车,意外瞧见游令和一个女孩子走在一起,那个女孩子长得很漂亮,不是仙女那种漂亮,是明星那种。
烈日炎炎的夏天里,她耀眼,明媚,扭头跟游令说话时表情隐约带着不屑。
在贾青狭窄的见识里,她还没看见过哪个女孩子用这种表情看游令。
可偏偏,游令并不生气,甚至在有车路过时,擡手把女孩子拉到自己里侧。
贾青忍不住嫉妒。
可能喜欢就是这样,忍不住会嫉妒,占有欲也会放大。
她一直想,怎么才能拥有这个人。
怎么才能拥有这个万众瞩目的男孩子。
他太耀眼了。
她根本配不上他。
那要怎么办呢?
那就让他不要那么耀眼好了。
弄脏他。
只有她愿意接纳他。
她会成为他世界里唯一愿意伸手的女主角。
可她没有成功。
他还是那般耀眼。
好在,她开始长大,开始变得漂亮,开始也成为大家羡慕的人。
可他选择了另一个人。
另一个那么普通的人。
她听到许奕然跟游令说的那句话。
——“苏苏不喜欢你哦。”
她见到了游令忽然对苏苏感兴趣的表情。
她好嫉妒。
苏苏是谁?
她忍不住接近苏苏,试探苏苏对游令的印象,甚至不惜在苏苏面前说一些游令不好的过去。
苏苏多虚伪啊。
嘴上说对游令没什么印象,还不是那么快就和游令在一起了?
恶心。
可为什么连游令的好朋友也对苏苏那么好。
他们都是瞎的吗?
看不出苏苏是多么虚伪的人吗?
还有,柯羽鸢难道不是游令的前女友吗?
她明明在论坛里见过柯羽鸢,为什么柯羽鸢却可以和苏苏做好朋友?
柯羽鸢应该和她站在一起才对!
她忍了又忍,终于在柯羽鸢单独出去的时候,跟了上去。
柯羽鸢没上厕所,只是抽烟。
贾青看着她被星火照亮的眉眼,心中涌起无名的自卑。
就算她已经好看了那么多,柯羽鸢还是比她好看。
算了。
先把苏苏弄走吧。
于是贾青压下心中的万千情绪,走过去,借着洗手的动作,低声跟柯羽鸢说:“你选错人啦。”
心理学家曾说,比起称赞一个人,打压一个人更能调动对方的情绪。
果不其然,柯羽鸢眼睛瞥了过来。
她睫毛很长,不知道有没有化妆,眼皮微微垂着,看过来时平静中带着一丝不屑。
贾青忍不住心里咯噔一声,但还是继续说:“苏苏没你想象得那么乖的,都是假象。”
“我以前跟她是好朋友的,”她强调,“真的。”
话落,片刻的安静。
大厕下面是男厕,周围乱哄哄的,夜晚一切声响都像摸不着边的意向,悄无声息侵占人的清醒的理智。
贾青忍不住瑟缩一下肩。
下一秒,柯羽鸢不冷不淡地看了过来。
她手拿开,唇边溢出浓白的雾,很快又被吹散。
空气里只有淡淡的苦香。
她一个女孩子,却愿意抽苦涩的男式烟。
“在我面前说我同桌不好,”她说着,眼眸一寸一寸地扫过贾青的全身,从下往上,是毫不遮掩的压迫和轻视,随后偏头嗤笑一声,一字一句道,“你礼貌吗?”
贾青小时候就爱拿捏人心,她学习不如表亲堂亲好,但经常因为嘴甜被大人夸赞,后来长得不算出挑,但会开始努力学习,从而因为学习好被大人重视。
她总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只要她想要。
只要她愿意花心思。
除了游令。
她当游令是唯一特别的那个,所以即便没有轻易拿捏到他,也觉得那是因为游令够聪明,更值得被她用心。
只有她,能够和他势均力敌。
可现在平白无故撞了柯羽鸢的壁,她心有不可置信,眼睛都不受控制地瞪大了。
柯羽鸢感觉这人有点滑稽,甚至谈不上可笑,她轻轻一歪头,又笑。
“你有透视眼吗?”
贾青一怔,“什么?”
柯羽鸢自顾自地说:“可是我同桌有千里耳哎。”
贾青又一愣。
柯羽鸢觉得好笑,微微俯身,凑近,盯着贾青的眼睛,“你信不信?”
“不信啊,”柯羽鸢勾唇,微微错开连,凑到贾青耳边,眼睛却看着后面的苏苏,“不信你往后看。”
贾青似乎反应过来,猛地扭头,看到苏苏以后一时没站稳踉跄了一步。
柯羽鸢嗤笑一声。
周雨也终于有机会大骂:“你有病吧?有病快去治好吗?真晦气。”
贾青没想到会落得这样的局面,吞吞吐吐,“我……”
她脸色有点白地看向苏苏,想要解释,却无从解释。
证据确凿,任何解释都无用。
苏苏其实有点意外的,她以为她和贾青友谊没建立起来单纯是因为各自性格不合,没想到贾青讨厌她。
她挺纯粹地问了句:“我就问一下,没别的意思,我们之前,有过不愉快的接触吗?”
她还是想问清楚的。
可是贾青只有沉默。
那就是没有。
那就是,单纯地看不惯她。
苏苏挺平淡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说句通俗的,她不是人民币,不可能人人都喜欢她。
所以她只是“哦”了一声:“那你是该去趟医院。
“不喜欢我没关系,我也没什么必须值得你喜欢的理由,但是凑到我朋友跟前诋毁我,这真的是病。”
话落,柯羽鸢笑着吹了个口哨。
苏苏直接越过贾青看向柯羽鸢,“走吗?”
“刚来就走?”柯羽鸢还有心玩笑,“不放把水?”
苏苏淡淡一笑,“周雨不是说了吗?”
周雨凑上来,“什么?”
苏苏声音不高不低,“晦气。”
周雨:“哇哦。”
柯羽鸢也:“哇哦。”
不顾面色惨白的贾青,三人下楼离开。
路上周雨激动得不行,“救命!救命!苏苏怎么能那么帅!你这是什么不爱叫的大狼狗啊!”
苏苏垂眸,没理会周雨的瞎激动。
她自己很清楚,其实她对贾青是有点“殃及池鱼”了。
如果是平时的她,她未必会讲那么难听的话。
可她最近心情不好。
真是,太不好了。
“你不要去厕所啦?”苏苏打断周雨的兴奋。
周雨这才“哦哦哦”了几声,“去去去,我现在就去。”
说完就跑向教学楼这边的女厕。
苏苏和柯羽鸢慢悠悠地往教室走,晚上穿堂风有些凉,吹得苏苏头发散开,面庞全部露出来,她校服里面穿得圆领卫衣,脖子纤瘦一截,看着很没什么存在感。
但是想到刚刚面对贾青时,她眼眸里的平静,柯羽鸢知道苏苏其实是个很硬气的人。
就像她自己说的。
她是个有点执拗的人。
这样的人,想要走,是很难有人能留下她的。
除非是她自己不想走了。
啧。
正想着,不远处一道身影一闪而过,转进男厕。
柯羽鸢眯了眯眼眸,偏头看一眼苏苏,发现苏苏没擡头,应该也没注意刚刚那一抹身影。
于是当即停下来说:“我去洗个手。”
苏苏愣了下,“哦,那我先回去了?”
柯羽鸢“嗯?”一声,“你不等我吗?”
操。
这是什么娘们唧唧的发言。
但是很有效。
虽然苏苏也愣了下。
“啊?”苏苏还真没想到柯羽鸢是这样的人,她以为只有周雨才会这样,但还是说,“可以啊,我等你一会儿。”
柯羽鸢舌尖顶了顶上颚的苦涩,心想自己为游令也是能付出的都付出了,以后游令不跪下来给她磕头都对不起她。
“嗯,行,”柯羽鸢说,“懒地拐去女厕了,去男厕吧,洗个手应该没事?”
女厕在身后,男厕就在前面一点距离。
理由还算合理。
“没事,平时也会有人在那边涮拖把什么的。”苏苏说。
“行。”
俩人说着走向男厕的方向。
柯羽鸢洗手的时候苏苏就在旁边等着,天气冷,水也凉,冰得柯羽鸢牙关打颤,忍了又忍才没把手从水流下抽出来。
就在她心中为自己倒计时再坚持最后十秒时,男厕了有人走了出来。
是游令。
柯羽鸢迅速拿开手,关了水龙头,“哟”一声,挑眉:“巧。”
苏苏闻声回头,看到游令蓦地一怔。
游令目光也落在苏苏脸上,他很平静,但是眼睛寸步不离苏苏。
仿佛不知道尴尬一样。
苏苏有点不自在,躲开他的视线,问柯羽鸢:“好了吗?”
柯羽鸢:“好了,走吧。”
三人理所应当一起往教室的方向走。
气氛很沉默,显得风声愈烈。
游令被一股风呛到,偏头咳嗽,声音沙哑得很明显。
柯羽鸢故意问:“你吞刀子了啊?嗓子怎么这样?”
游令骂她一句:“神经。”
柯羽鸢:“该。”
都聊到这里了,苏苏想了想,还是礼貌地问了句:“你要不要喝点热水?”
游令闻声立刻眼巴巴看着苏苏,好像在等苏苏亲自为他递上热水。
苏苏只好说:“你去茶水间接点?”
游令眼眸瞬间失望下来。
他把一切情绪都表现得很明显,完全坦诚地跟苏苏相处。
“我没有杯子。”游令说。
“食堂应该有一次性水杯。”
游令情绪低落,声音也低,“哦。”
柯羽鸢在二人身后听得牙疼,寻思着这对话也进行不下去了,便见缝插针地说:“哎,对了,苏苏,贾青为什么不喜欢你啊?”
这话题实在有点突兀。
苏苏明白柯羽鸢的用意,心里叹气。
游令则是柯羽鸢所愿,直接问:“什么意思?”
柯羽鸢迅速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游令脸色很不好。
在抵达教室前一刻,苏苏停下脚步,跟柯羽鸢说:“你先进去吧。”
柯羽鸢表现得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一样,“哦”一声,问也不问一句,擡脚就走。
此时天色漆黑,校园里只有块块方格的光,教室的光照在地上,也是方寸大小。
可是苏苏和游令都没有站在光下。
游令微微垂眸,眼睛盯着苏苏看,半晌,苏苏擡头对上他的视线。
她说:“和贾青,那是我的事情。
“你不要管。”
说完,她没给游令说更多的机会,转身要进屋。
游令及时抓住她的手腕,两个人都在寒风里走了很久,各自只剩冰凉。
游令眼眸仍然垂着,眼睫被风吹得好像有点湿,眼睛也湿。
声音好像也是湿漉漉的。
“那你以后也不管我了是吗?”他声音又低又哑,如同本人一般卑微。
片刻,一道不高不低的,“是。”
她轻轻拿开他的手,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地踩过门口那一小块光,走进教室。
手脱力地垂落,掌心空空。
游令就站在光的边缘,冷风如同密密麻麻的尖刀,毫无阻碍穿透他的薄衣,皮肤,抵达心脏最中央。
他腮帮紧了又紧,终于没忍住,眼眸一片湿迹地偏开头。
光被他抛之脑后。
眼前是望不到尽头的黑暗。
乌云悄然移动。
就连明月,也不愿意施舍给他一点温柔。
作者有话说:
2分,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