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西岸回到家才发现兰兰还没睡,她就在步西岸床上躺趴着,双眼无神,一副为生活忧愁的模样。
步西岸觉得好玩,又或许是心情不错,没忍住勾了勾唇。他没进门,斜身靠在门框上,擡手敲了敲门示意。
兰兰闻声看过来,立刻盘腿坐起来,“哥哥。”
步西岸懒懒“嗯”一声,问她:“几点了?”
兰兰自知理亏,努了努嘴没说话。
步西岸擡脚走进来,随手扯过椅子坐上去,掀眼皮问:“有事?”
兰兰小声“嗯”一声。
步西岸看着她,意为:说。
兰兰犹豫了下,才小声问:“郁温姐姐会受伤吗?”
步西岸一顿,和兰兰对视,几秒后,他起身坐到床沿边,兰兰爬到他怀里,他大手罩住兰兰的后脑勺,然后沉声说:“不会。”
兰兰埋在步西岸肩头,闷闷“嗯”一声。
又过一会儿,她说:“我今天想跟你睡。”
步西岸说不行,“你多大了?”
兰兰瘪嘴,手脚并用地从步西岸怀里撤离,离开时还雄赳赳气昂昂的,帮步西岸关上门前不忘哼一句:“以后我跟郁温姐姐睡!你休想跟我们一起睡!”
然后“砰”一声关上了门。
爷爷的声音从隔壁传来:“几点了,不会小声一点啊。”
步西岸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以后短促地嗤笑一声。
人精,知道睡觉是什么意思么。
笑完,步西岸想起兰兰担心的事,又想起邢盎颜脖子上的纹身,眸中笑意渐渐退去。
邢盎颜……
确实是他要一辈子放在心上的人。
女孩子对容貌都很在意,以前邢盎颜并不喜欢披散着头发,她嫌麻烦,还嫌热,但是后来,她就没有扎起来过头发。
直到选择去纹身。
每一个行为,目的都是为了遮那道疤痕。
而那道疤痕,他带给她的。
步西岸有段时间没心思想以前的事情了,可能是今晚想了想,也可能是他确实如对邢盎颜坦诚那般,他有点怕。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梦到了白兴。
白兴是他在学校里唯一的朋友,在他被各种虐猫变态流言蜚语裹身时,只有白兴不在意,大概因为他也不是什么“好人”。
和白兴混在一起后,学校对步西岸的传言更贬义。
大概就是人以群分吧,白兴打人,步西岸虐待动物。
但是只有他们彼此知道,白兴打得都是傻逼,步西岸也并没有虐杀动物的行为。
后来白兴交了个女朋友,叫邢盎颜。
也是他们学校的。
那个时候步西岸才知道,白兴打的全是有事没事骚/扰邢盎颜的傻逼。
再后来,白兴因为结下太多仇怨被人报复,和家里大闹一场,被送去了南方。
可在他走后没多久,邢盎颜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没钱,也不想留下孩子,就给步西岸开了口借钱。
步西岸陪她去医院,不知怎么被人看到了,传言再次四起。
有人说他不道德,翘兄弟墙角,还有人说他们也许早就暗度陈仓,他没心思解释,也知道解释不了。
不相信你的人,怎么都不会相信你。
你无法证明自己中午吃了两碗粉,也无法证明自己中午没吃这两碗粉。
白兴走后,步西岸和邢盎颜走得近了一些。
大概就是他们走得太近,再加上传言猛烈,沈玉妍误以为邢盎颜真的是步西岸的女朋友。
沈玉妍没办法了,十几岁的少年,也许会跟父母顶撞,也许天不怕地不怕,但不会跟女朋友拧着,所以她直接让人把邢盎颜绑了。
她想用邢盎颜威胁步西岸。
步西岸直接拿着举报信冲进了步澜庭的办公室,步澜庭带人阻止沈玉妍,沈玉妍失手划伤了邢盎颜的脖子。
很多血。
步西岸记得自己上一次见那么多血还是他妈妈难产那天,他手开始不由自主发抖,他没能接住邢盎颜,和邢盎颜一起倒在地上,邢盎颜的头发扑到了步西岸脸上,那一瞬间,步西岸感到窒息。
后来,邢盎颜退学了,步西岸也毕业了。
那段狼狈又热烈的校园生活在夏天结束,从此步西岸生活里不再有亲近的同学。
也实在没必要。
没必要浪费时间和精力进行会对别人造成伤害的社交。
可有些人,是在他心上的。
心上人,是躲不掉的。
闹铃响起,步西岸睁眼,额头一层薄汗,他盯着天花板看很久才缓缓吐口气,起床。
学校为了不耽误大家的课程,运动会安排在周五周六周日三天,巧的是,郁温杨姜他们报的项目都在周五,高卞作为班长为了鼓励他们说:“你们加油,拿下第一晚上请你们吃小龙虾和火锅。”
杨奇立刻起身,一脸凝重地拍杨姜,“争口气。”
杨姜翻了个白眼。
杨奇又看向郁温,郁温失笑说:“我加油。”
嘴上说得简单,可毕竟是三千米,等郁温真的上场时,她才舔了舔唇,有点紧张。
也有隐隐的兴奋。
她听从裁判指挥,微微下弯身体,擡头,目视前方,红绿跑道仿佛望不到尽头,像人生的漫漫长路。
哨音响起。
郁温深吸一口气,大脑一片空白,全凭身体本能往前冲。
她其实听到了旁边向芹和杨姜的声音,她们挥臂高喊:“郁温!加油!郁温!冲!”
周武鸣也大喊:“冲他妈的!”
她们一边喊,一边和郁温一起跑。
可郁温什么都看不到,她似乎也看不到身边的竞争者,她只是一直跑,呼吸声渐渐加重,心跳也渐渐加快,她感知不到疲累,只是觉得心口像有重压攻击。
渐渐地,她视线开始模糊,她感到风从脸庞吹过,带走了她眼中的模糊,她好像看到了郁学舟,她也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那是很久以前,大概上小学的时候,学校组织亲子活动,她因为常年跟着郁学舟晨跑参加了长跑,那个时候的长跑最长也只是八百米,她跑了第一名。
跑的过程中,郁学舟一直跟在她旁边,他边跑边跟她说:“乖乖,加油,加油!”
那个时候的八百米对她来说也长得好像人生,可因为郁学舟的陪同,她毫不畏惧,甚至有些期待。
如今,她身边再也没有郁学舟了。
没有人会一直陪着她在人生路上奔跑。
她忽然开始喘不过气,胸口传来阵痛,她听到耳边传来哨音,那哨音离她好远,她知道是裁判告诉她可以停下来了,可她停不下来。
她一直跑。
她看不到尽头。
忽然,一只长臂从旁边伸出来,把她捞住。
她被迫停下,她还在大口地喘气,眼前视线模糊一片,脸上开始变得滚烫,眼角滑落的每一滴泪都像沸水。
直到这人擡手抹去她脸上的泪,他动作好温柔,他眉头皱着,眼神却像藏了水一样温柔,她眨了下眼睛,视线变得清明。
她看到步西岸,他跟她说:“不要停下来,走一会儿。”
他说话时也有一些轻喘,脸上也有汗,他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他的手很大,郁温想起搬家那天,他也曾牵过她的手,只是当时牵的是她的手腕。
如今,他牵的是她的手。
人在奔跑过程中,血液也像在奔跑,骤然停下,血液堆积,她手指发麻,却能清晰地感知到步西岸手上的温度。
恍惚中,郁温想起来刚刚自己跑的时候,余光中似乎一直有人陪同。
她以为是幻想中的郁学舟。
其实是步西岸。
他陪她跑了整整三千米。
他陪了她全程。
郁温愣愣的,被牵引着往前走,渐渐地,她恢复理智,疲累也在一瞬涌上,她几乎腿软,差点瘫软在地上。
步西岸及时搂住了她的腰,当着很多人的面,她扑进他怀里。
旁边有人惊呼:“我操!他俩搞对象啊?”
还有人说:“日,我说刚刚怎么陪着跑了三千米。”
“我操,那是步西岸吧?步西岸不是没有朋友吗?没有朋友的人还他妈能交女朋友?”
郁温听到有点想笑,她也想问步西岸,能交吗?
但她真的太累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喉咙像被火烧过。
她几乎连借力都站不住。
她感到自己忽然腾空而起,步西岸把她抱起来了。
就那么,像抱小朋友一样,面对面把她抱起来了。
她两条腿分开耷拉在他腰两侧,下巴搁在他肩上,她闻到很重的汗味,有她的,也有他的,但这气味让她心跳变得热烈,让她血液变得沸腾。
她长长地喘了口气,终于肯完全趴在步西岸肩头。
她说话带着喘,偏头只能看到步西岸上下滚动的喉结,有汗液从他喉结淌过,她盯着没忍住伸手碰上了他的喉结。
汗液顺着停在她指尖。
指腹下,喉结再次轻轻滚动一下。
郁温忽然笑了,她声音很轻,像吐着气说:“你不累吗?”
步西岸反问:“你才几斤。”
郁温笑意更明显,“九十多呢。”
其实现在多少还真的不知道,有段时间没称了,最近应该瘦了不少。
步西岸只说一个字:“瘦。”
胖了你不就抱不动了吗?
但是郁温没说出口,她太累了,和步西岸说这两句话几乎耗尽了她所有力气。
她还在喘气,起伏渐渐没有刚刚剧烈,她缓缓闭上眼睛。
正午阳光正烈,从他们正对面照过来,他们一个脸上没什么表情地往旁边的坐台上走,一个连眼睛都不睁地趴在人肩头。
人间纷扰,在此刻,与他们擦肩而过。
郁温拿了第一,杨姜也拿了第一,高卞说话算话,带大家去吃火锅。
路上杨奇不停念叨,一边念叨一边戳高卞的胳膊,“小龙虾小龙虾小龙虾。”
高卞烦得不行,“现在都几月了,我上哪儿给你弄小龙虾。”
“有的有的有的。”杨奇开始复读机模式。
高卞真的没辙了,翻个白眼说:“您带路,好吧?”
杨奇比了个ok的手势。
向芹在后面乐得不行,一边乐一边往郁温怀里倒。
郁温有点嫌弃自己身上的味儿,“臭不臭啊。”
向芹立马抱住郁温,嘤嘤嘤喊:“好香好香好香。”
“我要吐了,两位亲爱的。”周武鸣说。
杨姜干脆利落把周武鸣推旁边,“吐一边去。”
向芹乐得更大声。
他们一路说着笑着,没人提郁温跑三千米时哭成什么样,也没人提步西岸当众把郁温抱走的事情。
但是学校里办公室里,有人慢悠悠提了。
“你们班有人谈恋爱啊,挺低调啊。”荀泽说。
关渠“哼”一声,“那是,我教导有方。”
荀泽笑了,“是,当着半个学校的面抱了好几分钟,确实教得挺方。”
关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