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一件想想都觉得兴奋的事情。
当年周建城躲祸入村,最先住在小神婆家,那个时候小神婆的丈夫,村长,已经是个快病死的人了。
小神婆倒是有点姿色,也有点本事。
他受她照顾,身心愉悦。
再后来,小神婆丈夫就死了。
小神婆这人说复杂也不复杂,她满脑子都是儿子,以及钱。
儿子好有,生呗,一个不是再生一个。
钱?
那更容易了。
他别的门路没有,就是弄钱的门路有。
于是先洗脑,再引诱人吸/毒,最后把村子更名换姓,登居村长高位。
后来没多久,小神婆生了一对龙凤胎。
他没当回事,以为是小神婆跟其他男人生的。
没想到,居然是他的。
年轻的时候放/荡自由惯了,有孩子有老婆是累赘,老了老了,忽然就想有个自己人。
周建城想着想着,笑了一声,他拍一下自己的大腿,觉得自己此生没白活。
钱没少过,大小也算当了官,眼下还有个儿子养老送终,多好啊。
“会喝酒吗?”周建城忽然问。
许午遇不明所以看他。
他目光实在算不上善意,但可能是血脉相连,周建城居然没动怒,反倒觉得许午遇有气性。
他不再问,直接起身去拿酒,折返回来倒一杯给许午遇。
“来,陪老子喝一杯,”周建城举杯,“今天啊,是老子的生日。”
许午遇这些年确实在压制脾性,爱笑,无所谓,慵懒,闲散,他想这样吗?
他不得不这样。
要不还能怎么办?
每天自怨自艾,愤恨人生吗?
他当然有他的骄傲,有他的远大抱负,有他崇高的理想和明亮的未来。
可他不是……不是……
不是只能这样么。
要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可这不代表,他可以好脾气地对待每一个人。
“你也配?”许午遇冷笑一声,像倒给死人一样横洒在地上。
周建城愣了愣,几秒后又笑了,他仰头灌酒,喊两声:“好!好!有老子当年的风范!”
话音落下,许午遇猛地一滞。
过很久,他才慢慢看向周建城,声音沙哑,也很低,像不敢出声一样:“你说什么?”
周建城放下杯子,站起来,“我知道你不想知道,也不想承认,但这是事实,你确实是我儿子。”
许午遇猛地粗喘一口气,他死死握住酒杯,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放屁。”
周建城一手摁在许午遇肩膀上,“是你姐告诉我的。”
“说实话,本来我也不相信的,”周建城继续说,“但是你姐告诉我以后,我推算一下时间,别说,还真是,那个时候你爹已经快断气了,哪来的本事干/女人?”
“啧,你说巧了不少?”周建城又摁许午遇一下,试图劝阻,“我知道你一时间不能接受,但是没事,慢慢来,我又不逼你,至于你这腿,没事,很快,我就把你送出去,咱们啊,接受最好的治疗,假肢!假肢怎么样?最好的假肢!咱们去缅甸!以后啊,咱们就住缅甸!这他妈什么破地,老子再也不来了!”
“哦,对了,还有你妹妹,”周建城忽然又说,“许六对吧?一起带走,以后啊,绝对断不了许六的粉,想要多少有多少。”
许午遇还在头晕脑胀中,他睡了快四年,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好像胸口被堵死,耳鸣,眼花。
他晃了晃,随后又擡起头,“你说什么?许六?”
周建城叹口气,好像真的很可惜一样,“唉,女孩子染上这玩意儿确实不行,碰点粉粉面面就行了,怎么还碰针呢?不过我都说了,没事,亲老子还能断了女儿的货——操?”
许午遇一拳打在周建城脸上,他眼睛通红,喘粗气像喘不过来气一般。
他本能要站起来,要继续打人,却一个扑空趴在地上。
灰尘扑了满脸,眼睛雾蒙蒙一片,他像忽然失明一样。
那么久,明明那么久过去,他都能保持清醒,维持冷静。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许午遇狠狠握拳捶地。
周建城本来被这一拳打得不轻,正要发怒,看到许午遇这样,也就没说什么,甚至好心地要去扶许午遇。
许午遇一把将人过来,暴怒喊:“滚开!”
他眼睛很疼,掌心也很疼,灰尘全落进头发里,他感到身体里流淌着从未有过的虚弱和无力。
他不明白,这座岛,自己的岛,为什么就建不起来。
他本以为,本以为他快完成了。
他本以为,连女主人都走进来了。
好累。
许午遇靠在墙角,他仰着头,看窗外。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微微亮了,星月还在,但光在一层层褪去。
周建城看他这样,忽然觉得晦气,他正准备出去看许盼还在不在,赶紧把人送回去,却不想外面突然传来响动。
他猛地一怔,扭头看向监控画面。
河边,渐渐有人从河里出来。
一个,两个,三个。
数不清的人从河里爬出来,他们穿着统一的着装。
在他们身后,有船在逼近。
而在河岸边,有一个人,正一步步朝他们走去。
周建城死死盯着那个人,良久才咬牙切齿说出两个字:“傻条。”
许午遇闻声扯唇一笑。
看来真的如他所言,太阳要出来了。
天要亮了。
周建城看着傻条和那些人讲话,带领那些人朝村里走,每路过一个柴火垛,他都会指着,不知道说句什么。
可周建城不知道为什么,却好像能猜到一样。
“看到没?我他妈就是在这里睡。”
“哈哈,这里全村的柴火垛都是我的路线,监控压根找不到。”
“哦,上次因为顾大局弄死了个人,就是利用的柴火垛,一会儿别忘跟上面说啊,我可没藏着掖着。”
“操!”周建城狠狠一拍桌子。
他妈的,怎么就是今天!
周建城恶狠狠瞪一眼监控,扭头就往堂屋走,他有东西要拿,那些资料,绝不能让条子看到,否则,他亲哥也白干了!
他死,那就他死好了。
老周家,总不能全死了。
周建城迅速找出文件,冲进监控室,电脑也有很多东西,他一把揪起许午遇,笑道:“我看你这样,活着也痛苦,不如跟老子一起快活去!”
“靠,这他妈大早上就在这快活?”有警察喊。
傻条没搭理,只说一句:“挨个抓,全带走。”
然后往许家方向跑。
刚擡脚一步,平地一声雷响。
傻条一顿,僵在原地。
他擡头去看,有人问:“什么地方?爆炸?”
许午遇盯着,说一句:“监控室,快去!和一把手联系的资料全在那儿!”
身后警察一窝蜂全冲过去。
傻条却冲向许家。
他跑得很快,一路风声在耳,鹤唳如兽鸣,震得他心慌。
闯进门,小神婆和许六都在,许六茫然问:“傻条?怎么了?”
傻条冷声一句:“让开!”
许六一愣。
傻条正要冲二楼,却跟跑下楼的沈星撞个对面。
沈星直接没看傻条,她只找信任的人,她抓住许六问:“你哥呢?”
许六更茫然,她不知道该问谁,也不知道该看向谁,犹豫摇摆,最后还是看向了傻条。
他还是那样,浑身很脏,头发也是,打结了都,可太阳从他身后升起,光照在他身上。
他的眼睛里,分明没有了那些傻气。
他……是谁?
“严队严队。”
傻条腰间的传呼器忽然滋滋啦啦地响了。
所有人都看向他的腰间。
下一秒,声音继续:“监控室已坍塌,尸首两具,均为男性。”
坍塌。
活埋吗?
天边一角忽然乍起红光,像一层甜果酱,覆盖包裹了整个村庄。
人的面孔也被照亮,周身变得温暖起来。
二楼窗台仍有一坛花,是后来许午遇不知道从哪弄来的。
他笑着说:“多晒晒太阳,很快就开了。”
许午遇,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