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徐如徽觉得自己好像每一次离开鹿上都是匆匆忙忙的,这次也是。
她顶着一身难闻的酒气,明知不能洗澡还是义无反顾地冲进了卫生间,从头到脚洗一遍,湿着头发就去卧室收拾东西。
从前她一直觉得自己东西很少,回来的时候带了什么走的时候再带走什么,如今站在卧室门口,入目全是东西,她忽然不知道从哪儿下手了。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才轻轻吐了口气,将角落里的行李箱拖出来,打开,自己蹲下/身。
徐如徽早年只有一个行李箱,后来寒暑假工作,需要在公司宿舍买被子,就多买了一个行李箱。
那个行李箱很大,被任素秋塞到了阳台的角落。
徐如徽蹲着缓了缓,起身去阳台找箱子。
箱子被任素秋套了防尘袋,她本想找个封口,找半天没找到,头一次失了耐心,直接在阳台就把袋子撕了。
特殊材质因为扯拽变成一条极细的绳子,勒在掌心并不比刀尖差在哪里。
可她全然不顾,直到把掌心勒得通红,才彻底把袋子撕开。
她用力地将箱子提到卧室,打开并排放在小行李箱旁边,先把衣服一件件往里放,一侧放满,再放另一侧。
另一侧是有一层隔层的,徐如徽拉开拉链,将隔层掀开,入目是角落里放置着的一个钥匙扣。
很小一个,橡皮泥烧制而成的。
这是当年她大一带去学校的,唯一和赵酉识有关的东西。
徐如徽以前是不过生日的,任素秋也从未跟她说过生日相关的日子,身份证的日子任素秋跟她说假的,她就当是假的。
任素秋不给她过,她就当自己没有生日。
高一那年冬天,徐如徽的舅舅因为工伤住院,周末任素秋让徐如徽帮忙去送饭,徐如徽刚从电梯口出来,就听见隔壁卫生间里,舅妈在跟表妹说话。
她说:“一会儿见了姐姐多跟姐姐说说话,今天是好特殊的日子呢。”
表妹问她什么日子,舅妈笑笑,又没说明白。
但是徐如徽已经长大了,于一个孩子而言,能够称之为特殊的日子,大概只有一个。
可她也明白任素秋并不希望她知道这个消息,所以她便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如常去病房送饭,然后等着表妹来找自己说话,自己再配合地多笑笑。
从医院回去的时候,徐如徽路过一家蛋糕店,她本来已经走过去了,没走几步远,又折了回去。
她刚要往店里进,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懒散的,“徐如徽!”
徐如徽蓦地停下。
她偏头,看向不远处,赵酉识就站在那里。
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又是否看见了徐如徽的踌躇犹豫。
徐如徽想,赵酉识那么聪明的人,如果真的打从一开始就看见了,那么这会儿想必已经心知肚明了。
她无意识抿了抿唇,想着赵酉识怎么说也是任素秋跟前的红人,便出声问:“你怎么在这?”
赵酉识欠得很,“闲玩。”
徐如徽“哦”一声,转身欲走,“那我走了。”
赵酉识“哎”一声阻拦她,“看见我就走是吧。”
徐如徽:“本来就是要回家的。”
赵酉识深深看她一眼,没说什么,只道:“哦,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去买个蛋糕。”
徐如徽微微一顿,“你买蛋糕做什么?”
赵酉识态度很无所谓,“我吃啊。”
他说完转身大步往蛋糕店里进。
赵酉识最后买了两个小蛋糕回来,一个叫黑森林,一个叫提拉米苏,赵酉识说他都想吃,便都买了。
徐如徽听不懂什么黑森林,也就知道点提拉米苏,不过她对这些甜品没什么兴趣,也就赵酉识大爷一样出了门就让她拎着,徐如徽看他,他还装成好人道:“一会儿给你分一半行了吧。”
徐如徽看着他:“这能有多重?”
赵酉识懒懒应一声:“我金贵。”
徐如徽根本不想搭理他。
到家后,赵酉识这人又不让她回家,非拉着她去楼上写作业。
徐如徽当时有点心烦,忍不住表情有点冷。
赵酉识也不高兴了,手一甩,自己上楼去。
但是门没关。
从小到大,徐如徽总是在哄赵酉识。
她总是怕惹到赵酉识,怕赵酉识去任素秋那里告状,又怕祝提春他们觉得她没有良心。
赵酉识这样,无非就是又要徐如徽哄一哄他。
徐如徽手里还拎着赵酉识的蛋糕,她叹了口气,踏进了赵酉识的家门。
赵酉识在楼上的游戏房,不知手速怎么那么快,已经打开了一部电影。
房门没关紧,闪了半道缝,徐如徽走进去,站在他旁边问:“蛋糕放哪儿?”
“放我头上。”赵酉识凶巴巴说。
徐如徽闻声看了眼赵酉识的脑袋。
换来赵酉识仰面看过来的一记警告。
徐如徽扯唇笑了下,把蛋糕放在赵酉识手边。
赵酉识拉了那张几乎只属于徐如徽自己的椅子放在自己旁边说:“哥今天心情好,准备送你一件小玩意儿。”
徐如徽此刻已经明白,赵酉识就是知道了。
她没说话,动手拆赵酉识的蛋糕。
赵酉识故意找事,“让你拆了吗?”
徐如徽说:“我替你尝尝。”
赵酉识笑了。
他这个人,好好跟他说话他凶巴巴的,反过来凶他两句他又笑眯眯的。
徐如徽搞不懂他。
“要什么?”赵酉识又凑上来,他看见徐如徽吃了第一口蛋糕,笑眯眯问她,“好吃吗?”
徐如徽说:“还行,你要吃吗?”
赵酉识瞪眼:“你还一口都不打算给我吃了?”
徐如徽伸手从旁边拿一个新的叉子给他,赵酉识表情有一些很微妙的变化,他扫了一眼被徐如徽挖了一个小角角的蛋糕,小声嘟囔:“还挺讲究你。”
徐如徽没听清,问他:“什么?”
赵酉识嘟嘟囔囔地说没什么,然后把新的叉子拿走,他本来打算从另一侧叉一块,犹豫一下,叉在了那角角旁边的角角。
徐如徽看着他,赵酉识还没把蛋糕往嘴里送,心里隐约有些波澜,他咳了一声问“看什么?”
徐如徽:“看你吃啊,等着问你评价。”
“……”赵酉识当时表情里似乎有些无语。
他欲言又止,最后又什么都没说,跟咬什么和他有仇的东西一样把蛋糕塞进嘴里,动作很不文雅。
徐如徽眼睛还看着他。
赵酉识却伸手把她脸推到一边。
徐如徽;“干嘛?”
赵酉识声音含糊:“别看我,生气了。”
徐如徽不解:“又生气?”
赵酉识声音拔高:“又?”
徐如徽:“……怎么了啊?”
赵酉识:“没事。”
但是明显在赌气。
可是徐如徽却觉得只要赵酉识说没事就行了,于是她“哦”一声:“那你还吃吗?”
大少爷终于死心,他觉得距离他敲醒这根棒槌还需要数年,于是眼睛一闭,“不吃,饱了。”
“哦。”意料之中的答案。
“……”大少爷深呼吸。
后来晚上赵酉识还是带徐如徽出去了,他有个朋友的哥哥在小吃街摆了一个手工摊。
有点类似于橡皮泥捏制烤干的东西,可以做成任何一种挂件。
赵酉识那天晚上似乎心情又好了,不仅亲自做了一个摆件,还送给了徐如徽。
回家的时候,两个人在家门口分别。
徐如徽打开门的那一刻,听见赵酉识说:“生日快乐啊,徐如徽。”
小时候徐如徽总是觉得赵酉识阴晴不定的,她以前总是给赵酉识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和借口。
大少爷太金贵了,大少爷从小到大都是被人惯着的,大少爷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
可实际上他哪里金贵了呢。
他牺牲自己的娱乐时间给她补课,因为她一点欲念没名没份地陪她接吻。
他又哪里被她惯着了呢。
她只会心口不一地哄一哄他,反过来还要收他的礼物。
他根本没有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
他心里面的,一句也没有说。
他只是在不停地做。
是她总是发现不了。
大二下学年时,徐如徽在一个冬天发现自己弄丢了那个钥匙扣。
她翻箱倒柜地找,大半夜不顾室友都已经休息地找,室友耐心询问她找什么,她沉默了半天,说自己弄丢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最终她也没有找到。
室友为了安慰她,跟她说:“凡是无法留在自己身边的,都是有缘无份,谈不上重要,未来会有最好的。”
不会的。
上学的时候赵酉识就说过,人生没有best,只有better。
那天晚上徐如徽一个人在操场跑步,那天天很冷,她却跑得满身满脸都是汗。
她原本狂跳的心跳在阵阵冷风中逐渐归于平静。
她告诉自己,认可室友的话吧。
她和它就是有缘无份。
可如今,它又出现了。
在她即将离开的这一刻。
徐如徽看着那几乎有些陌生的钥匙扣,很久才僵硬地伸手拿起来。
环扣是铁制的,在这样冷的天触感很凉。
她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
她只知道,在她刚摸上去的一瞬,心脏开始剧烈地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