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徐如徽最终没回答赵酉识这个问题。
因为任素秋忽然喊徐如徽帮忙,徐如徽看一眼赵酉识,转身走去了厨房。
徐如徽觉得但凡懂点人情世故的人都知道此刻应该各忙各的,结果她前脚进了厨房,赵酉识后脚就跟了过来。
任素秋看见赵酉识,摆摆手让他出去。
赵酉识很娴熟地打开冰箱,说:“我爹娘说了,大过年的不能吃白饭,不动动手脚来年是要出去要饭的。”
任素秋忍俊不禁,“你长这么帅,出去要饭也不会亏嘴。”
赵酉识闻声挑了挑眉,看向徐如徽,“是么?”
徐如徽懒得搭理他。
徐如徽家里的厨房不比赵酉识家里厨房大,三个人多少有点转不开身。
忙活一半,赵酉识把切好的菜端起来往外走。
任素秋问:“去哪儿?”
赵酉识说:“回家,给我家也开开火。”
逢年过节家里有人得给灶开开火这是祝提春老家的规矩,以前任素秋不知道,后来闲聊听过几嘴。
习俗什么的任素秋还是很理解的,她说:“哎,好,正好这也转不开。”
赵酉识“嗯”一声,招呼都不打一声地安排徐如徽:“椰子水给我拆两瓶送过来。”
徐如徽本来正在切菜,听到这话动作一停,歇滞了两三秒才偏过头看向赵酉识。
她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赵酉识却佯装若无其事地把脸扭向别处,然后声音并不小地嘀咕一声说:“端不下了。”
紧跟着又说句:“算了,我一会儿再回来一趟。”
徐如徽:“……”
果不其然,下一秒任素秋立马拿胳膊肘推了徐如徽一下,“去帮个忙,我这边没什么可忙的。”
徐如徽捏着刀没动作。
赵酉识这时擡脚往外走,“行,那我先过去。”
任素秋开始催徐如徽,“去啊。”
徐如徽“哦”一声,抓着刀过去了。
路过餐厅时,徐如徽直接用刀割开的椰子水箱,连拿带抱送过去六瓶。
赵酉识确实是打算在自己家开灶,徐如徽进厨房的时候他已经开始热锅了,听到脚步声,赵酉识转身准备接椰子水,结果一眼看见徐如徽手里的菜刀,蓦地停下脚步,整个人往灶台上仰。
“你——”他盯着徐如徽。
徐如徽也盯着他。
然后上前一步。
赵酉识呼吸一窒,继续往后仰。
“不是,徐如徽——”
话音落下的同时,徐如徽倾上赵酉识的身,二人之间仅有方寸距离,赵酉识微微一怔,徐如徽轻描淡写扫了他一眼,而后将手里的两瓶椰子水越过赵酉识,放在了他身后的灶台上。
“剩下的在餐桌上,需要自己拿。”她淡淡说。
然后起身作势要离开。
赵酉识一把拽住徐如徽的手,“去哪儿?”
徐如徽没挣扎,也没躲闪,她任由赵酉识牵着,说:“还刀。”
赵酉识轻咳一声,“别还了,帮我切点姜丝。”
徐如徽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两三秒,徐如徽很轻地笑了下。
她说:“赵酉识,快吓死了吧。”
说着她将自己的手从赵酉识手里拿开,转身去水池洗刀。
嘴里不忘讽赵酉识一句:“胆小鬼。”
赵酉识:“……”
比起徐如徽做过的某些离谱事件,赵酉识为人确实要更有分寸些,虽然大家总说徐如徽才是最乖顺的。
但是赵酉识很清楚徐如徽心里有一座火山,火山总有爆发的时候,他见过,也感受过。
但是他绝不承认自己胆小。
然而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却“嗯”了一声:“胆小鬼从小到大陪你做过哪些事,你好好想想。”
这次轮到徐如徽:“……”
她默了几秒,擡手把水龙头关掉,然后把刀往池子里一扔,“咣当”一声响。
她觉得她有必要跟赵酉识好好谈一谈了。
一个大男人老是翻些陈年旧账有什么意思。
结果她还没张嘴,下一秒就看见赵酉识一边往外走一边喊:“阿姨,家里有没有黑胡椒啊。”
赵酉识和徐如徽刚刚出来时,两家门都没关,老房子隔音一般,这样喊跟在一家讲话没什么区别。
任素秋很快回答说:“没啊,要黑胡椒干嘛?你不是要做椰子鸡吗?”
说完任素秋又说:“阿如,你先过来把餐桌收拾一下。”
这下赵酉识只能停在原地了。
徐如徽一步步朝他走去,路过他时,伸手往他怀里塞了个东西,赵酉识差点没接不住。
“什么?”他随口问。
徐如徽淡淡道:“黑胡椒。”
赵酉识迅速低头看一眼。
哦,他自己家里的。
他默一瞬,道:“谢谢。”
徐如徽没理他。
吃饭的时候,赵酉识难得没再胡说八道什么。
倒是徐如徽在舀汤的时候问了句:“没看见黑胡椒,忘放了?”
赵酉识处变不惊,“嗯,忘了。”
任素秋出来解围,“放那个干嘛?椰子鸡汤就应该原汁原味才好喝,你刚刚想放我还想问呢,一打岔忘了。”
徐如徽很轻地笑了一声。
任素秋问她:“笑什么?”
徐如徽:“忘了。”
任素秋嘀咕,“什么记性?刚笑就忘了?”
徐如徽点头,“嗯。”
饭后徐如徽收到张夏旬的微信,问她有没有空。
大过年的,这条消息还是蛮突兀的。
徐如徽想也没想就打了一通电话过去。
张夏旬接电话的时候明显带着哭腔,徐如徽心一紧,“怎么了?”
张夏旬长舒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说:“你出来陪陪我吧。”
徐如徽说好。
徐如徽出门时碰巧与端着洗好的水果往她家走的赵酉识相遇,赵酉识看她整装待发的,“去哪儿?”
徐如徽没理他。
没一会儿,徐如徽身后就响起了脚步声。
是赵酉识追上来了。
他换好了衣服,手里拿了车钥匙。
赵酉识车子就停在小区门口,徐如徽本来想打车,手机刚拿出来就被赵酉识截走了。
“我送你。”
手机都被抢走了,徐如徽也没办法,只能跟着上车。
“去哪儿?”赵酉识问。
徐如徽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先去老庙坊。”
老庙坊是鹿上年轻人爱去的地方,如今逢年节,比平时还要热闹。
人很多,车子进不去,徐如徽说:“就停这儿,我下去。”
她一边推车门一边给张夏旬打电话,张夏旬接得很快,徐如徽问她这会儿在哪儿,她又说在学校。
赵酉识及时拦住徐如徽,“别下去了,我从外/围绕。”
老庙坊离他们母校挺近的,但是要从坊街里穿过去,这会儿人多,走过去估计也不太容易。
徐如徽想了下,重新关上车门。
大过年的,徐如徽不太懂张夏旬为什么要来学校。
好在学校年节期间是允许外校人参观的,一般晚上七点就关门了,今天可能是想着过年,时间往后推迟了些。
到学校门口后,徐如徽跟赵酉识说:“你回去吧,我自己去就行了。”
赵酉识这会儿没要跟上,也没答应徐如徽回去。
徐如徽看他一眼,没多说,下车进校。
徐如徽最终在学校的人工湖旁边找到的张夏旬,她以为会看见张夏旬情绪崩溃的面孔,却没想到张夏旬已经平静了下来。
她们一同坐在旁边的休息椅上。
张夏旬说:“冬越回来了。”
徐如徽“嗯”一声。
张夏旬笑了下,似是很荒谬,而后看向徐如徽说:“他要跳楼。”
徐如徽一怔。
“是不是很无语?”张夏旬问徐如徽。
徐如徽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猜想张夏旬此刻也并不需要她的答案。
“他跟我说,他上次给你打电话了,你说他根本护不了我,”张夏旬顿了下,沉默了几秒,才继续说,“你说的对,他护不了我,是我看透得太晚了。”
“你不知道吧,我都没给你讲过,当初他要跟我谈恋爱,我没同意,他就把我拽到这儿,说我再不同意他就从这跳下去,我当时心想流/氓就是不一样啊,告白的方式都那么流/氓。
“现在想想,嘁,他妈的,他果然是个流/氓。”
“他现在在哪儿?”徐如徽问。
张夏旬摇头,“不知道啊,我走的时候他还在他家楼顶呢。”
徐如徽一顿,扭头看张夏旬。
张夏旬像忽然软了身子,再次长舒一口气,“太累了。”
“阿如,真的太累了。”张夏旬说。
徐如徽沉默了几秒,问张夏旬,“他会吗?”
张夏旬笑了下,回答得很笃定,“他不会。”
“哦,好吧。”徐如徽说。
过了几秒,徐如徽又问:“如果他会呢?”
张夏旬反问徐如徽,“有男人愿意为你跳楼,你会同意跟他在一起吗?”
徐如徽想了想,“不知道。”
张夏旬意外地挑了挑眉。
徐如徽再次沉默几秒,第一次对张夏旬这段感情进行点评。
她说:“如果是我,从一开始,我就不会跟他在一起。”
张夏旬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她“哦”了一声,说:“也是,那首歌嘛。”
徐如徽笑了笑。
俩人也没待特别久,保安出来寻人,招呼她俩差不多可以走了。
走出学校大门,徐如徽一眼看见赵酉识停在路边的车子,他没关窗,张夏旬顺着徐如徽的目光看到车里的赵酉识,很惊喜地喊一声:“女婿啊!”
赵酉识闻声看过来,朝张夏旬笑了笑。
张夏旬立马把徐如徽甩在身后,大步走向赵酉识。
张夏旬对赵酉识一直有好感,也很自来熟,眼下也算很久没见了,但她没有半分生疏,很是熟稔地直接趴在赵酉识副驾车窗,“好久不见呐。”
“是啊,”赵酉识说,“上来转转?”
张夏旬:“好啊!”
半米之外的徐如徽叹了口气。
上车后,张夏旬一改刚刚低沉的情绪,很兴奋地向赵酉识打听他的生活,顺道问问燕京的吃喝玩乐。
赵酉识说:“我没怎么玩过,下次有机会你们去找我,一起尝鲜。”
“哟,那好啊,”张夏旬拍了下徐如徽的胳膊,“那就今年清明或者五一吧?怎么样?”
徐如徽虽然不忍心泼张夏旬冷水,但还是提醒她一句:“你要上班。”
“我实习结束了啊。”张夏旬说。
徐如徽一愣,“什么时候?”
张夏旬说:“昨天。”
“那……”徐如徽想问那为什么还和冬越闹成这样。
张夏旬笑笑,根本不用等徐如徽说完,“那我总要待在鹿上嘛,他现在还不知道呢,我也不可能让他为了我留在鹿上,这不是耽误人家前程嘛,而且,我们俩根本问题不在异地上。”
她说完几秒,又补了句,“算了吧。”
徐如徽“哦”了一声。
因为这个话题,车厢气氛一瞬沉下来。
张夏旬主动跟赵酉识说:“真是不好意思了啊,头回见面就让女婿听笑话。”
张夏旬和冬越谈恋爱这事,不仅徐如徽知道,连他们班班主任都知道。
所以时常和徐如徽走动的赵酉识也知道。
赵酉识说:“嗯?没听出来,刚刚在看红绿灯。”
张夏旬大笑两声,“学霸就是不一样。”
赵酉识“嗯”一声,“这次听出来了。”
张夏旬又笑。
气氛一时间又好转起来。
徐如徽坐在副驾后排,听着张夏旬和赵酉识一句一句地闲聊,不自知地弯唇笑了笑。
她想她始终都要承认,赵酉识是对她极好的人。
因为他会连同她的好朋友一起尊重袒护着。
绕城大半圈,张夏旬的父亲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去,张夏旬挂了电话跟赵酉识说了自己家的地址。
车子平缓行驶,临近张夏旬家目的地时,张夏旬忽然说句:“放首歌听听吧。”
赵酉识问:“什么歌。”
张夏旬蓦地一顿,然后问徐如徽:“什么歌来着?”
徐如徽其实并不想在赵酉识车上放这首歌,但是考虑到张夏旬今日情绪特殊,她最终还是松了口,说:“我连你车上的蓝牙。”
赵酉识说好。
彼时车子停在张夏旬小区大门口。
三个人没有一个人说到了。
徐如徽打开手机,点出了张夏旬想听的那首歌。
这首歌徐如徽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了,甚至已经被她挪出了收藏列表。
然而前调响起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酸了鼻腔。
张夏旬则是更加沉默。
车厢里一瞬间只剩下男歌手低沉沙哑的声音。
他只是刚唱几句,歌词到“一边在泪流,一边紧抱我,小声地说,多么爱我”的一瞬,张夏旬推开车门,匆匆跟徐如徽和赵酉识说句:“走了,下次见。”
张夏旬没有回头。
徐如徽不知道张夏旬有没有再次情绪崩溃。
但她知道,在踏进家门的那一刻,张夏旬一定是情绪平稳的。
她看着张夏旬逐渐远去的背影,电子车门渐渐关上。
车子驶离,车厢里歌声重复播唱了前调。
冬日里,明明置身在开足了空调的车内,徐如徽却愈发觉得冷。
直到途经一个红绿灯口时,耳边是一句很漫长的:“我不晓得,我不舍得。”
最后一个字收音时,徐如徽切掉了音乐。
耳边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徐如徽坐在后座,看向窗外,明明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她却觉得整个城市好像一瞬安静了下来。
直到车子停在家门口。
徐如徽缓了几秒,将手放在车门按钮的一瞬,前座的赵酉识叫住了她。
“徐如徽。”
徐如徽没有看向赵酉识。
她听见赵酉识问:“你都预想过哪些将来的难测?”
顷刻间,过往听了数以万遍的那句歌词,骤然全部齐声响在徐如徽耳边:
“为将来的难测,就放弃这一刻。”
一遍又一遍。
一遍又一遍。
徐如徽听着,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