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战代替了刘裕的位置,与纪千千并骑而驰,刘裕被迫屈居作随从。
想想也觉得好笑,他挑中纪千千作外交大臣时,并没有计算到燕飞会与纪千千相恋。起因是由于高彦假燕飞之名,送纪千千十八盏走马灯,在某一程度上使刘裕阵脚大乱,因为任由纪千千周旋于边荒集最顶尖儿的一群人物中,对纪千千和燕飞的爱情,实在是很大的考验;一旦情海兴波,他们的无敌组合将从内部崩溃,这样的组合再非无敌,且是脆弱不堪。
愈明白纪千千,愈感觉到她任性爱变的性格至足忧虑。目前燕飞或许是她心中最着意的人,可是任何深悉她的人,均不敢保证她大小姐永不变心,因为她和燕飞的关系,仍是相当薄弱的。
刘裕仍清楚记得,纪千千探进车内看到哪甚么娘的‘边荒公子’一霎间的神情,柔集发自真心的赞赏、惊喜和讶异,至少在那一刻,纪千千肯定忘记了燕飞。
更严重的问题是,燕飞虽毫无疑问对纪千千心仪兼心动,可是他总好像没法全情投入,否则怎会仍要埋怨高彦的捣蛋,害得他鸡毛鸭血,陷身情劫。
慕容战的声音从前方传过来道:‘千千小姐有否听过我们鲜卑族的平原舞赛野火会?既是歌舞,又是游戏,以比赛的方式进行,求的非是胜负,而是欢笑声。’刘裕心中苦笑,每个人都有他温柔多情的一面,只是在一般情况下接触不到,眼前的慕容战正是可作示范的例子,谁想过慕容战可以变得如此情深款款,温柔体贴的呢?
自己何尝不如此,王淡真一个笑容,便把他的魂魄勾了去,到现在魂魄尚未归位。
纪千千喜孜孜道:‘野火会是怎么玩的?’
慕容战微笑道:‘看千千小姐这几晚有哪一晚可以腾出空来,我们整个北骑联将会在边荒集北面的踏仙平原,于颖水之畔,开盛大的野火会欢迎小姐,让我们所有人都有一睹小姐芳姿的机会。’刘裕开始感到慕容战在追求纪千千一事上,确有挑战燕飞的实力,特别是他语调透出来的诚意和自信,表达的方式,确是魅力四射,教人难以拒绝。
纪千千瞥慕容战一眼,微笑道:‘这是个邀请吗?’慕容战谦卑的道:‘这是我们北骑联,不论男女,每个人都希望能够实现的梦想。’刘裕差点不想听下去,即使换了自己是纪千千,站在外交的立场上,确无法拒绝慕容战。
他首次对高彦的‘多事’生出怨怼的情绪。
燕飞、姬别和呼雷方登上钟楼的第二层,议堂所在之处,再登一层便是古钟台,在那里,可以俯瞰整个边荒集的全景。
登上钟台敲响古钟,是边荒集最高的荣誉,纪千千轻轻易易便得到了,不过也由她一手把此殊荣无限期的延后,直至花妖落网。
比他们三人早到的是匈奴帮的车廷,随他附席尚有燕飞也看不通、瞧不透的赫连勃勃。他的身分非同小可,乃当今匈奴族铁弗部的少主,谁敢反对他附席,等若与铁弗部为敌,所以姬别和呼雷方均依足礼数和两人打招呼,并不当赫连勃勃是外人,燕飞则更比姬别两人没资格在这方面提出异议。
车廷一脸不快之色,道:‘祝老大究竟想干些甚么呢?竟在会议尚未决定下,自行公布摧花妖的消息,又派人搜查全集旅馆,盘问在这三天内到达的外来人。
哪我们这个会还开来作甚么呢?’
呼雷方道:‘待祝老大来后,看他如何解释,议会是讲道理的地方,若大家均有同感,他实在太不像话,可把他立即逐出议会,宣布他和花妖并列为公敌,看看他是否有资格当我们的议会不存在。’燕飞暗叫厉害,呼雷方只几句话,立即把祝老大迫往绝地。
姬别微笑道:‘最高兴的人肯定是花妖,我们自己人先来个笼里反,肯定便宜他。’赫连勃勃现出个留意姬别的眼神,却没有出言驳斥。令燕飞感到赫连勃勃从这句表面看来没有甚么漏洞的话,看穿姬别存有某种心意,可是自己细想一遍,仍发觉不到姬别说话的破绽,以此推论,赫连勃勃的才智,绝不在他燕飞之下。
车廷不悦道:‘若大家不用遵守议会的规矩,索性把议会解散,各派系自己顾自己的事,燕兄你有甚么话说?’燕飞见火头烧到他身上来,从容道:‘祝老大只是想表明他的汉帮仍是执掌边荒集牛耳的龙头帮会,更想借连串公告搜捕及悬赏的行动,掩盖取消纳地租一事的负面影响,好争取人心,稳定人心惶惶的边荒集。若他的行动是在正式通知召开钟楼会议前进行,我们便没法把视议会如无物的罪名,加诸于他身上。’车廷闻言一呆,显然是没有想及此一时间上的关键。
姬别点头道:‘燕少正与祝老大周旋较量,故此对他的看法特别透彻,不过无论祝老大如何想办法挽回失去的面子,可是大家心知肚明是甚么一回事。’呼雷方忽然岔到离题万丈的事情上,笑道:‘姬大少仍未解释,因何今早缺席欢迎千千小姐的盛会?’姬别好整以暇道:‘请让区区卖个关子,待会向千千小姐请罪时,一并解释清楚。’当呼雷方提起纪千千的名字,燕飞注意到没有甚么脸部表情的赫连勃勃,双目异芒一闪即逝。以纪千千的吸引力,当然不足为怪,可是燕飞直觉感到赫连勃勃的‘动心’,隐含某种他不明白的意思,殊不单纯。
从第一眼见到赫连勃勃,他便生出预感,此人将是他可怕的劲敌。
姬别转向赫连勃勃笑语道:‘赫连少主也如区区般缺席啊!’赫连勃勃淡淡道:‘姬大少的消息非常灵通。’姬别洒然笑道:‘少主尚是初来甫到,所以未晓得边荒集谣言满天飞的情况,除非变成聋子,否则想耳根清净怕是难比登天。’在边荒集能出人头地者,人人均有一套。姬别这番话说得既含糊,又是东拉西扯的,反回避了赫连勃勃不大客气的质询。
石阶足音响起,首先现身的是‘边荒名士’卓狂生,接着是有‘贵利王’之称的费正昌和大老板红子春,后面还跟着个人,燕飞瞧众人表情,知道姬别、呼雷方等像自己般并不认识他。
卓狂生哈哈笑道:‘连续两天举行会议,在边荒集是史无前例的事,苻坚那次想开会也开不成,可见花妖事件可以令我们团结起来。从这个角度看,花妖的出现并非全是坏事。’由于燕飞仍对卓狂生与逍遥教的关系存有疑心,虽然他这番话表达了希望团结边荒集各方势力的意愿,燕飞总有些他言不由衷的感觉。
边荒集从来都是敌友难分,今天的朋友,明天可以变成死敌,反之亦然,须看利益的变化。
像他和高彦、庞义的关系,是经过一年时间建立起来的,于此段日子裹,他从来没有违背对两人的道义,直至苻坚先头部队开进边荒集的一刻,也因此赢得两人的真挚交谊。
姬别、赫连勃勃、车廷、呼雷方四人目光全落在随卓狂生三人前来的汉子身上,显然不清楚他附席的资格和原因,不像赫连勃勃的不用解说大家也认为合乎规矩情理。
此人年纪约在四十岁上下,个子高瘦,令他长而尖的脸庞配合得天衣无缝,像老天爷和他开的玩笑,似是羊儿的脸给安上到人的脖子上去,给人的感觉非常古怪。
他的衣服有点如从故衣铺东并西凑买回来的大杂会,上襟衣下褶裤,披长袍,脚踏藤织的方头履。腰挂阔把刀,头上戴了个不轮不类的介帻,形如屋顶,两侧向上翘,形成两个尖耳,外相装扮均可使人发噱。
幸好他还算挺神气的,至乎有点装腔作势的模样。
在场者均是大行家,察其气度步伐,只属武技有限的低手,这类人在边荒集一网撒去,至少可以网到十来二十个。平时想见在场任何一人一面亦怕难偿心愿,而他却能参与其间,也因此更不明白他在此现身的原因。
红子春和费正昌均微一摇头,表示不清楚此人的身分,让各人晓得全是卓狂生搞出来的事。
卓狂生退到仍立在石阶进口处,挨在不敢冒进的羊脸汉子旁,欣然道:‘各位老大老板,请让卓某为你们引见一位最应景的人,这位是敝书馆的新台柱、原北七省总巡捕方鸿图方老总,他已点头答应在敝馆连说十场,书题是《花妖作恶史》。’看他说得口沫横飞,神情兴奋,知他因又可狠赚一笔而欣喜如狂,令人不知好气还是好笑。卓狂生是典型的边荒集产品,不放弃任何敛财的机会。不过总算弄清楚卓狂生带他来附席的原因,如此的一个人,对追捕花妖当然有很大的作用。
燕飞忽然生出感应,朝赫连勃勃瞥上一眼,觉察到他唯一会泄露心内情绪的眼睛现出古怪神色,似是认识这位方鸿图,又像对他完全陌生,古怪的眼色裹暗藏惊讶,也带点嘲弄和不屑。
他不知道自己因何特别留意赫连勃勃,或许是因为对方能予自己深不见底的感受。
姬别一向自认吃通南北,抢先笑道:‘方总巡之名区区早如雷贯耳,想不到竟来了边荒集,看来苻坚确已余日无多。’北方的半壁江山是苻坚的,方鸿图以前当然是替他办事,现在连他也流落到边荒集来,显然苻坚的帝国已冰消瓦解,下面的人四散逃亡。
呼雷方叹道:‘方总巡生具奇相,我们早该认出是北方鼎鼎有名的‘羊脸神捕’,请方总恕罪。’这番话算是非常客气,呼雷方不单捧了方鸿图,更给足卓狂生面子,于此亦可见呼雷方面面俱圆的交际手腕。
燕飞在长安时也听过‘羊脸神捕’的大名,没有联想到眼前此君身上,皆因印象中的方鸿图武功不俗,看来传言未可尽信。方鸿图办案办出名堂后,自然有人把他的功夫夸大了。
方鸿图有点不自在的抱拳道:‘方某只是浪得虚名,否则也不会让花妖逍遥法外。方某到边荒只是五天前的事,看到告示方晓得花妖竟到了这裹犯案行凶。’卓狂生笑着补充道:‘方总像我般有做生意的头脑,寻上我的说书馆,想说几台关于花妖的传奇。给我硬拉来附席议会,说第一台的书,先此声明,这一台是免收入场费的,哈!’红子春哑然笑道:‘卓名士竟肯放过赚钱的机会,确是边荒集的奇闻异事。’费正昌笑道:‘难得我们的卓名士转性,红老板还要取笑他。’卓狂生若无其事道:‘我是在伸张边荒集的公义,谁想破坏我们理想的营商环境,谁便要负担后果。’姬别鼓掌道:‘说得好!我们现在是同坐一条船,必须团结一致,共御外敌。’听在燕飞耳内,这番话说得漂亮,暗裹却似在针对车廷和赫连勃勃。基于某一燕飞不明白的理由,两方似乎特别具有对敌之意。
果然赫连勃勃双目闪过杀机,仍没有开口说话。
车廷冷哼道:‘这正是我们肯来参加会议的原因,多谢姬大少再提醒我们一遍。’卓狂生感觉到两方人马间的火药味,干咳一声道:‘时间差不多哩!还欠夏侯老大、祝老大和慕容老大三席。’钟楼议会有八席,这个月有资格占席者是祝老大、费正昌、姬别、呼雷方、红子春、慕容战、夏侯亭和车廷。
卓狂生虽然是主持者,却不占席位,没有举手权。对议会来说,卓狂生这个召集人和主持人是必须的,既可使议会有延续性,并可以中立的身分根据议会的决定作仲裁者。
只有在一个情况下卓狂生有赞成或否定的权力,便是当持不同意见者各占一半的时刻,由此亦可见卓狂生在边荒集的份量。
祝老大终于出现,舆夏侯亭谈谈笑笑的登阶而至,不明内情的肯定猜不到两人昨晚还差点正面冲突火并,而这正是钟楼议会的规条,在外面可以打生打死,到这裹来时必须暂把恩怨搁到一旁去。
祝老大和夏侯亭首先注意到似有点或因不习惯而坐立不安的方鸿图,露出讶色。
燕飞则心中暗叹,不论自己如何不喜欢祝老大的为人行事,此刻亦不得不支持他,否则如让其他帮会老大和财雄势大的商贾群起攻之,令他难以下台,边荒集立陷四分五裂之局,不要说应付不了慕容垂、孙恩或任遥这些霸主,恐怕对花妖也束手无策。
踏前一步,微笑道:‘小弟和祝老大你的午时之约改在这裹举行,以前有甚么开罪之处,请祝老大勿要见怪。’这番话给足祝老大面子,明明是祝老大恃势凌人,却说得像是他燕飞有甚么错失,不过在场明白情况者均明白燕飞不是示弱,而是表明不会助任何人联手对付祝老大的立场。
祝老大现出笑容,出奇地谦让的道:‘哪里!哪里!外敌当前,我们当然须放下成见,同心合力。’接着向所有人道:‘祝某先向议会所有成员道歉,祝某确是莽撞,收到花妖的消息,立即自作主张的作出连串措施,没想过会召开临时会议,请各位多多包涵。’车廷和赫连勃勃交换个眼色,没有说话,在如此情况下,人家已道歉认错,除非真和祝老大翻脸,还有甚么好说的。
燕飞愈来愈感到,祝老大比以前圆滑多智,心中升起古怪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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