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江湖盟“天下第一剑”比试正在如火如荼的举行,除了几位已经退隐山林的高人前辈,几乎所有江湖中人都参与了。自然,其中也少不了一年前刚双双夺得英雄剑、红颜剑的那对人人称慕的情侣。
如果不是另一位自称来自秣陵的白衣少年沈洵忽然出现,惊动整个江湖——在所有人看来,最后“第一剑”的称号,将是那一对惊世少年情侣的囊中之物吧?
然而,即使是出身神秘的沈洵,在初期一轮的比剑中,也不过只是和谢鸿影平分秋色而已。而江湖中都知道,那一对少年情侣中、方柳原剑术应比谢鸿影略高一筹——那么相对来说,方柳原击败沈洵,也是预料之中的事了。
——没有谁会料到最后的比剑会是这样惨厉的结果:千万人面前,那一对少年情侣反目成仇,拔剑相向,居然招招拼命、各不想让。更令人惊奇的是,在和恋人的交手中,出道以来从未遇敌手的方柳原,竟然一直处在下风。
——最后一次双剑交击,火光迸射,英雄剑脱手飞出。败。
观战的武林所有人都呆了,看着持剑静静站在场地正中的十八岁的少女,随即哗然。
英雄剑败于红颜剑下!
谢鸿影脸上毫无半丝得胜后的喜悦,苍白如死,然而目光亮如电,直视自己的情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的样子。方柳原脸色铁青,看了她一眼,弯腰捡起自己的佩剑,忽然便是回剑一刎!——而谢鸿影仿佛痴了,竟然来不及阻拦,看着情郎在自己面前自刎。
瞬间出手及时拦住方柳原的,却是那位二十岁年轻公子沈洵。
“败在她手下、你就宁可死了么?”那时沈洵急切之间横剑阻拦,手中长剑被英雄剑齐齐截断,然而看着一对反目成仇的情侣,白衣公子脸色冷然,“方兄,你心胸也太窄了。”
“还不是因为你?还不是因为你!——我要杀了你!”方柳原蓦然转头盯着沈洵,忽然嘶声大呼、一剑反击,沈洵退让不及、竟被划伤胸口。然而绯红色光芒一闪,谢鸿影苍白着脸抢到,一剑格开了英雄剑。或许急切之间用力过猛、或许是方柳原败落之下神志恍惚,英雄剑居然二度被震的脱手飞出。
“好……好!你们好!”怔怔看着爱侣,方柳原咬牙冷笑,转头看着沈洵,目光恨之入骨,“你等着——迟早有一日,我会用英雄剑来取你的狗命!”
那一战后,年方十九岁、刚刚成为英雄剑主人的方柳原负伤拂袖而去,从此消失于江湖,连带着那把绝世神兵。
擂台上,已成为天下第一剑的女子脸色苍白如死,台下群雄窃窃私语——一个少年女子,居然夺得了天下第一的名头,让所有人怎么都心头不是滋味,然而偏偏又没有一个人能真正赢过她去。
大家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一边轻袍缓带的白衣公子沈洵,然而沈洵摇头,以初赛中两人曾打成平手为由、不想再次挑战谢鸿影——这个自称来自秣陵的年轻公子,如一个谜一样出现在江湖上,参加了此次比剑、却居然丝毫无意于名号。
当盟主宣布结果时,一直失魂落魄站在擂台中间的十八岁少女忽然开口了,剑指一边观战的沈洵:“真正的第一剑,应该是他!——我不过是仗着红颜剑、才能和他打成平手,实际上高下已判。”
——所有人震惊的看着那个刚刚打败自己情郎、夺来天下第一名头的少女。
——原来她根本不在意这个称号?那么,为什么又要毫不留情地当众击败方柳原,转头却又如此轻松地将到手的荣誉让给这个陌生的少年?
那句话,让一直不过含笑观战的沈洵也怔住,台上的少女只是将剑一收,也不去领江湖盟设下的彩头,只是苍白着脸,飘然离去。走出三丈后,她才抬手捂住脸,痛哭出声。
那以后,江湖中再也没有出现过红颜剑。
谢鸿影以二九华年隐退江湖,居于临安西泠桥边,谢绝一切来访。
武林中一对刚刚升起的双子星蓦然划落了,英雄红颜,绝踪江湖。江湖中只能隐约猜测究竟为了什么、让这样一对惊才绝艳的少年情侣反目成仇,血溅武场。
“还不是因为你!”——方柳原消失前对沈洵说的那句话成了唯一的线索。于是大家都说:是那个神秘的年轻公子介入了那一对恋人之间,从而导致英雄红颜反目,比剑场上血溅三尺。而谢鸿影隐退西泠后不见任何外人、唯独每年重阳都要和沈洵小聚,这一点、仿佛更加坐实了这个猜测。
只是,十年了,让那些传闻者惊讶的是、不知为什么沈洵和谢鸿影始终未结连理,只是保持着这样一年一聚、若即若离的关系。
“来临安的路上,顺便拜访了严累老盟主,向他辞去了江湖盟盟主之位。不过我也答应、虽然不当什么劳什子盟主,但是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时候,我不会袖手旁观。”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倒了一杯酒,沈洵说起了路上的见闻,“小谢,你隐居久了,大约还不知道近些年来西域大光明宫又有死灰复燃的迹象,屡屡派人入中原生事。”
说着说着,仿佛想起了什么,白衣剑客忽然笑了起来,笑得有些奇怪:“严老盟主让我向你问好,还说——”
“我好久没见他老人家了。他孙女灵儿今年也该嫁人了吧?”谢鸿影淡淡然问,“他说什么?”
“严老盟主问我们什么时候成亲。”喝了一口酒,含在嘴里,然而笑意却忍不住地从沈洵嘴角流出,仿佛忍了好久的笑终于漫了出来,“咳咳。”
“天,“谢鸿影也是一惊,哭笑不得地转过头去,“连他老人家也这么问——别人也罢了。你没和老盟主说清楚、我们之间根本没什么吗?”
“我可不敢明说。”沈洵认真地喝着杯里的酒,也是一脸苦笑,不等谢鸿影追问,道,“我如果这么说了,他大约就要我娶他的宝贝孙女儿了——你也知道那野丫头严灵儿我可惹不起。权衡来去,我宁可担了你我这个虚名了。”
“严灵儿?”眼前浮现出那个古灵精怪的野丫头的样子,谢鸿影看着老友的神色,终于忍不住笑起来,“沈洵,你是把我当挡箭牌么?”
沈洵微微苦笑起来,摇头:“没奈何,你委屈一下吧——反正十年来外面蜚短流长,也不在意多一个人误会,对不?”
“唉……你虽纵情山水、游剑天下,其实也过得很辛苦吧?”笑着笑着,谢鸿影慢慢沉默了下来,桌上的菜肴已经凉了,红烛也快要燃尽,“你也不年轻了,难道真的打算一辈子这样么?严灵儿其实不错的。”
“好端端的,怎么做起媒婆勾当来。”沈洵微微蹙眉,笑了一下,然而神色间却颇见沉重,“你问问你自己为什么这样,便知道我了——同是天涯沦落人,又何必相煎太急?”
“那不一样。”谢鸿影淡淡道,长眉挑了一下,看向夜色深沉的天幕,“柳原迟早有天会回来找我报仇——所以我等着。但是……苏眉已经死了八年。你一直这样,我看着也替你担心。”
“不必担心,若有事,也不会过了八年才出事。”虽然这样安慰着老友,然而白衣人眉目间的沉郁却是积聚不散,勉力说笑,“何况如果我有了家室,又如何能如今日一般游历天下、和你把酒论剑?——你莫不是不耐烦我每年唠叨你了,想早点耳根清静?”
“听听,听听——堂堂一个大侠,说话这个腔调。”谢鸿影也笑,然而眉目间却是倦怠的,忽然叹气,“其实,我倒是一点都不后悔当年当众击败柳原——换了今天、再来一遍,我选择也是一样。”
“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方柳原也不会误会,你们不至于那样收场。”十年来第一次有机会表示歉意,沈洵放下了酒杯,叹了口气,脸色沉静,“一直觉得很抱歉。”
掠发浅笑,女子摇头:“哪里关你的事?——没有你,也会有张三李四迟早出现,我和他、也是迟早要闹出事来。他这个人……唉,老实说、是当不起那把英雄剑的。”
说起十年前的恋人,谢鸿影眉间依旧有复杂的情愫,然而语气却已经平静。
“他当不起,你看我可当得起?”
蓦然间,窗外有人接口,语声冷冷。
窗下小酌的两人齐齐一惊,抬头看向窗外——夜色沉沉,雨依旧淅沥下着,然而不知何时,湛碧楼檐角上,一个青衣少年抱剑临风而立。
看到楼中两个人转头看过来,少年冷冷一笑,将手中长剑倒转平持,缓缓地一寸寸抽出剑来——天上忽然有一个惊雷落下,闪电如雪亮的长剑划开万丈天幕。
——然而,这天地之光,居然也无法夺去少年手上那把出鞘之剑的锋芒!
“英雄剑!”
窗下两人霍然长身而起,同时脱口低呼。
站在湛碧楼挑檐上,对着那一对璧人般的男女缓缓拔出英雄剑——为了等待这梦想中的一幕,他已经准备了十年。
“你是谁?英雄剑怎么会在你手上?”窗下烛影摇红,那个丰姿如玉的女子惊问,眼睛看着他手里的长剑,手指下意识的抓紧了佩剑。
哦……那便是谢鸿影么?那个十年来时刻萦绕在他心头不曾忘了半分的名字!
大哥……大哥,现在,我终于看见她了。果然她已经不认得我了。
“不认识我了么?——我是方玠。”一寸一寸地,终于将剑全部抽出,少年站在雨中冷冷回答,年轻的脸上有种孤傲的表情,“我替我大哥来找你们。”
“小玠?”谢鸿影一把拂开了帘子,眉目中隐隐有迟疑的表情,仿佛努力回忆着什么,然而看着雨中的抱剑少年,她脸上不自禁的有惊讶,“那么柳原呢?他为什么不来!他为什么不自己来!他去了哪里?”
“你问你身边这个人!他没告诉你么?”少年方玠眼神落到了和谢鸿影并肩而立的沈洵身上,蓦然冷厉如刀,冷笑着,缓缓抬手指天,“蒙秣陵沈公子之情,我大哥三年前就去了这里——”
“沈洵!”身子猛然一震,谢鸿影只觉身子一软,急忙抬手撑着窗棂,回头看向一边的多年挚友,“你、你早知道柳原的下落?你杀了他?你三年前就杀了他么?!”
“小谢。”看到女子这样的眼神,沈洵心头一冷,然而终究还是按住了高傲的性格,低声分解,“我没杀他——不是我杀的。”
“那么说来,你果然一直瞒着我?”不等他再说下去,谢鸿影冷笑起来,忽然将红颜剑一横,逼他退开三步,“还说你找不到他!——一早被你杀了,当然谁都找不到他!你为什么要杀柳原?为了那把英雄剑?”
“小谢!”听到这样冷锐的话,沈洵脸色也苍白起来,“认识十年、难道你认为我是这种人?要夺英雄剑,十年前擂台上我早光明正大的夺了,何必等上这些年!”
谢鸿影猛然一怔,看着眼前白衣人沉静熟稔的眼睛,因为忽然间的噩耗而失去的神志、终于缓缓从她心头退去。她沉吟不语,却已经放下了握剑的手。
“光明正大?”本来只是抱着剑冷冷听着,檐上少年却忍不住冷笑出声,带着说不出的轻蔑,“挑拨我大哥和谢姑娘,让他们自相残杀、你好取渔翁之利——也算光明正大?好一个秣陵公子沈大侠呀。”
“呵。”对着少年同样冷锐的指责,沈洵却似毫不以为意,只是微微冷笑,“十年前之事,你问问你大哥又做了些什么?”
“我大哥已经被你杀了!还要我怎么问他!”方玠的眼神陡然雪亮,杀气弥漫,“现在,我只要做他托付我的两件事——其中一件、就是杀了你!”
少年厉喝声中,英雄剑仿佛被主人杀气所激,铮然长响应和。
“无妨,我已经等了十年了。另外一件呢?”沈洵淡淡一扬眉,看着眼前的少年,眼里居然有一丝赞赏的意味——这样的杀气和锋芒,也只有这样年纪的孩子身上才有吧?自己十八九岁的时候,只怕还没有眼前这个少年的五成功夫。
“还有一件,就是要我把这个东西交给谢姑娘。”方玠的眼神落到了出神的女子身上,陡然就变得复杂莫名,他伸手入怀,拿出了一个扁平的碧玉匣子,扔了过来。
“我替你打开。”生怕有诈,沈洵抬手扣住了匣子,啪的一声打开。
因为过往深切的仇恨,谢鸿影在匣子打开的刹那也已经全身戒备,红颜剑随时准备掠起格挡打出来的暗器或者毒物,然而,碧玉匣子打开之后,她和沈洵神色都定住了。
匣中只有一朵碧色的莲花,鲜艳如生,清香袭人。
“我大哥说,谢姑娘自小有头痛的毛病,这雪山绿萼莲治起来最是有用。”看着谢鸿影在碧玉匣子抛过去之时防备的神色,方玠语声平静淡漠,但是眼里却再次流露出复杂的光芒,“他在西域呆了七年,好容易才找到了一朵,要我无论如何也要带回中原来给你。”
听得那样的话,连沈洵都怔住——十年前在天下群雄面前,英雄剑败于红颜剑,谢鸿影为了回护沈洵而两度击落他手中长剑,天下群雄哗然——那样的打击曾让方柳原羞愤欲死,自刎不成之后远走异域。
——他心中对于谢鸿影的怨毒,只怕可以想见。
然而,十年之后,留下的遗言,却是这样。
“哦……想不到,他还是这样的人。”喃喃说了一句,仿佛有什么感慨,沈洵第一次对那人有了敬意,将手中的绿萼莲递给已经全然痴了的谢鸿影。
“他竟然不恨我……”感慨万端,十年来恩怨一时涌上心头,女子轻轻叹了口气,泪已盈睫,松开了握剑的手,低头颤抖地拿起那朵雪莲花,轻轻嗅着。
窗外雨夜中,方玠的眼角微微一动,默不作声地咬了咬唇角。
“小心!”在谢鸿影低头轻闻雪莲清香的刹那,仿佛直觉到了什么不对,一边的沈洵蓦然大喝,抢身过去,手边没有剑、急切之间伸手一点,女子腰上佩剑直跳出来,落入他手中。想也不想,沈洵一剑削向她手中那朵莲花。
然而,已经晚了——就在那个刹那,那朵莲花在谢鸿影颊边如同烟雾般炸开来!
“小谢!小谢!”咫尺的距离,情难自禁的女子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骤然的降临,在沈洵的厉喝声中,手中莲花蓦然炸开、嗤嗤溅上她的脸颊,带着辛辣的药水气味。
是毒药——是毒药!
十年之后,因为她当日的“背叛”,柳原还是对她送上了毒药!
刺骨的疼痛让她刹那间睁不开眼睛,谢鸿影下意识的将手中莲花掷出窗外,急退。然而左脸上皮肉腐烂的嗤落声,还是在耳边轻响,迅速蔓延。
“小谢,别动!”耳边忽然听到沈洵的喝止,她毫不迟疑,立刻定住身形,“别动!”
在他声音响起时她已经顿住,在她顿住的那一瞬间,沈洵一剑自下而上反削,手指稳定迅速,红颜剑贴着她左脸薄薄削了一层皮肉下来!
血流满面。瞬间,那样风华的女子、已经是说不出的骇人。
“你小心方玠!”血模糊了她的眼睛,脸上痛入骨髓的伤已经让她心知自己容貌毁伤的严重,然而谢鸿影顾不上自己,厉声提醒,“别管我,小心方玠!”
第一件事,那个少年已经做到了——把这个碧玉匣子送到她手中。
那么,第二件事,他就要对沈洵下手了吧?
然而,方才那一刹间,沈洵已经全然顾不上站在背后雨帘中的少年,即使背后有极大的杀机袭来,他也只能顾得上眼前的谢鸿影。
“我不会趁人之危——杀你,我会光明正大地、在全武林面前杀!”然而,看着这一幕,雨中的少年根本没有动手,眼睛里是冷酷狂傲的光芒,英雄剑一划,在雨中仿佛惊电掠过,“我要让你经受比我大哥当年更重十倍的羞辱!我大哥说过、迟早有一天,英雄剑会取走你的狗命——我要替他实现诺言!”
长剑一挽,少年在长笑中远去,消失于漆黑雨幕。
“好重的邪气……”听着方玠说话时透出的真气,看着他挥剑时的手势,沈洵眼里有凝重的光芒,“和方家家传的回风舞柳剑法根本不同——似乎、似乎是大光明宫的路子?”
“西域大光明宫?那个魔宫的武学?”旁边的谢鸿影眼睛虽然已经被血模糊,然而听得身边人的话,因为剧痛而恍惚的神志还是一震,脱口惊呼,“你怎么知道的?”
“你别说话——你左脸的血脉全断了,一动血就止不住。”微微一震,迅速将眼光从夜里收回,沈洵扶住谢鸿影,却不回答她的疑问,只是从衣袖上撕下一幅布来,手指连点眉心、闻香、天机几处穴道止住血,将白布裹上女子的脸颊——方才蒙上,血便浸透了出来。
“忍一忍罢,我身边没带伤药,先送你回西泠小筑再说。”手指轻柔的接触着谢鸿影裹着纱布脸颊,沈洵声音低而沉,眼里有说不出的愤怒——他也看得出、即使伤好,眼前这张风华绝代的脸已经是彻底的毁了。
“好狠……好狠!到底不愧是方柳原啊。”沈洵一向是云淡风清的眼神狠厉起来,冷笑。纱布下的脸动了一下,谢鸿影仿佛想说什么,然而沈洵阻止了她开口,扶着她回到座位上坐下,迟疑了一下,终于开口:“算了,无论如何,不在你面前说他的不是——现在我可以慢慢告诉你,三年前是怎么回事了。”
“不错,三年前,我游剑江湖的时候,是遇上了方柳原。
“那是在西域灵鹫雪山下的一条冰河里,我看到了他——他变了很多。如果不是先认出了那把英雄剑,我根本认不出那是方柳原了。
“他倒是认出了我,可惜那时候他正动弹不得——我看见他坐在冰河里运气练剑,显然是有入魔的迹象了:半边身子上冰雪堆积,而另半边身上的河水却在微微起泡沸腾!
“冰火两相煎。看来多半是修习内功之时,误入了歧途。
“我想他这样强练下去只怕多半无幸,这里荒僻无人的,也没有别人可以救他了——虽然因十年前比剑之事,我对此人不无恶感,但是见死不救也非我所愿,当下想出手帮他排解一下体内相激而起的冰火两气。”
“然而他竟是宁死也不愿受我之助,竟自己震断了心脉。”
聚精会神的听到这里,谢鸿影的眼睛眨了一下,有泪水无声划落。然而刚流下的泪水,立刻被脸上的血染成绯红,落在沈洵的衣袖上。
是的,是的……那才是柳原的脾气。那样骄傲、宁愿死了也不容许别人看低看轻他一丝半毫,为了成为强者不择一切手段——
所以,十年前他才会做那样的事、导致两人决裂如此罢?
所以,十年后,已经化为白骨的他、还是不肯放过她罢?
“我没拿走英雄剑——将剑留在他身边,一并埋了。”说到这里,沈洵微微苦笑,“看来,那个孩子是远远看到我走过去、一掌按在他兄长后心,就以为是我杀了他了。”
“小谢,我不告诉你这件事的缘故,是怕你受不住——这十年来你过得很辛苦,我不知道撑着你的东西是什么?”白衣人摇头,眼睛里有怜惜的光,轻轻叹了口气,一边继续麻利地给她包扎,“如果…如果你是在等他回来,那末,我如果和你说他已经死了,我怕你真的会撑不住——我不敢冒这个险。”
“谢谢。”
半张脸被严密的包裹在白布中,然而看着眼前这个俯身为她包着伤口的男子,看着他淡然沉静的眼神,谢鸿影轻轻挣扎着说了一句,然而才一动,满脸的血又是汹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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