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井、间子和间子的母亲又谈了一会儿那个可怕的化妆广告人。关于他的真面目,白井和间子的母亲且不必谈,就连当事人间子,同样也是绞尽脑汁,理不出一点儿头绪。
“想不到竟有人对姐姐如此恨之入骨。”
“是啊,警察也问过我,但我认为决不会有那种事。”
“那么这到底属于哪一种犯罪?简直莫名其妙。就算是疯子搞的鬼,可那疯子为什么偏偏总盯着我们家?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但是,如果没有任何理由,能犯下如此精心策划的罪恶吗?我总觉得这个事件的背后隐藏着一种难以想象的重大含义。”
“什么含义?你是怎么想的?”
间子捺不住不安的心情,张开发干的嘴唇追问了一句。
“不过,当然我还没有考虑清楚,但从石膏像这一狡猾的犯罪手段来看,犯人即便是个偏执狂,也不难想象他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家伙,所以我想这样一个聪明的家伙是木会干得不到任何利益且又毫无意义的勾当的,我觉得不可能有那种蠢事。
“嗯,方才我考虑了一下,间子你听说过一个名叫小五郎的私人侦探吧?他是个非常有名的侦探,我朋友认识他。当然我们首先要取得警察的保护,除此之外,我想跟小五郎侦探也商量一下,破这种如疯似狂不可思议的案件是小五郎最为拿手的。提起他以往侦破的有名案件,也大多是偏执狂犯的罪。”
“嗯,我也想到了小五郎侦探,如果有那种门路,请你务必求他帮忙。”
间子也知道名侦探的名字,对此很感兴趣。
“好,那么现在我就作你的代理人,到警察署报告化妆广告人的事,给他们看看这个带发条的木偶,请求警察严加防范,然后顺便到朋友那里,和朋友一起去拜访小五郎侦探。”
已经过了正午,白井吃了一顿午饭,然后说了句要到大道上叫辆出租汽车,便匆匆地走了。
打那以后的几小时里没有发生什么事,间子的两个朋友一点都不知道所发生的事情,像往常一样来到间子家玩,间子硬把客人留下来打扑克散心。不知不觉已到了黄昏,但白井不知为什么还没回来。
六点左右,一辆汽车停在正门前,花格门开了,间子心想他可回来了,到正门一看,结果是一个汽车司机模样的青年站在那里,说是白井派来送信的,并递过一张名片。
那是白井清一的名片,反面用铅笔写着如下出乎意料的消息,像是匆匆忙忙写的,字迹非常潦草:
危险还在你的身边,请立即乘这辆车到小五郎
侦探那里,侦探一切都知道。我们现在正受到坏人
的监视,所以不能去。一刻也不要耽误。
由于文字太简单,所以无法知道白井在哪儿遇到了什么不幸,但无论是意思还是文字都严酷地说明事态紧迫。
间子气吁吁地把此事告诉了妈妈,然后匆匆忙忙做出门的准备。即便是在这时,间子也觉得那个可惜的化妆广告人的脸仿佛从后面扑盖而来,丝毫没有说话和思考的余地。
“你知道小五郎先生的住处吗?”
间子问送信的青年。青年肯定地点了点头说:
“知道,一切都对我吩咐得很清楚,来,快点上车吧!”
青年以一种令人相信的口吻催促间子上车。
母亲显得非常不安,说“我也一起去吧”,间子硬是不同意,说了几句告别的话就急忙上了车,刹那间车以最快的速度疾驶而去。
间子搞不清楚是在什么地方怎样行驶?车外的景色也丝毫没有进入间子的眼帘,只感到街上的电灯像箭一般地飞向后方。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定神一看,窗外任何亮光也没有了。车仿佛是在漆黑的旷野中行驶。听说小五郎的事务所在麻布,通往麻布的途中有这么凄凉的地方吗?想到这,间子不由得感到不安。
“司机师傅,这里是什么地方?”
间子问。然而手握方向盘的人和坐在一旁的刚才那个青年都默不作声,理都不理。
不会听不见,一定是听见了故意不回答,间子越想越抑制不住内心的不安。
“哎,这是什么地方?快到麻布了吧?”
间子再次发出颤抖的声音问道,这时坐在副驾驶席上的刚才那个青年终于答话了。
“麻布?哈哈哈哈,你打算去麻布吗?”
语调非常粗鲁。见鬼,好像有一种非同小可的迹象。
“可是,小五郎家不是在麻布吗?”
“哈哈哈哈,小五郎,怎么能去那家伙那儿,喂,间子小姐,能听出我的声音吗?”
间子突然感到心脏像麻痹了似的。这个声音确实耳熟,和说“你知道对人世绝望了的人是什么心情吗”这话的那个化妆广告人的声音一模一样。
间子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身子缩成一团。这时的那个青年以一种异常的笨拙动作,像转辘轳一样费劲地回过了头。
啊,是那张脸!
不知什么时候青年的脸变得像白墙一样雪白,在此之前一直戴到眼眉上的鸭舌帽撤到了后脑勺儿上,眯缝眼儿和血红的嘴在眼眉也没有的扁平脸上嘻嘻地嗤笑着。
间子看见此景立刻发出仿佛东西被挤碎了的反常叫声,从座位上探身紧紧抓住了门把手,似乎打算从行驶的车上跳下去。然而,能抓住把手就已经不容易了,随即,间子有气无力地倒在后排车座上。
间子觉得仿佛是在漆黑沉重的水中没命地挣扎着,难以形容的痛苦持续了很长时间,似乎挣扎了半天才将头伸出墨一般的水面。
间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慢慢地睁开眼睛,起先并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但不久明白了自己仍在汽车中。因为车内的灯没开,所以没能马上反应过来。
对了,一定是我看见副驾驶坐上的那个青年的脸变成化妆广告人的脸之后失去了知觉的。那么,那家伙还在车上吗?间子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窥视了一下驾驶室,那里没有人影,车上只剩下间子一人。
当然车已经停了。间子朝窗外看去,外面不像是市内,倒像郊外的原野,看不到一点亮光。
不知道为什么司机和那个青年不在了,总之哪儿也看不到监视者的影子。也许因为间子昏迷过去而麻痹大意,把车停在这,人到别处去转悠了。
要想跑必须现在跑,也许错过这个机会就再也得不到自由了。
间子一瞬之间拿定了主意,首先试推了一下右门,不知为什么怎么也打不开。“难道为了不让我逃走从外面上了锁吗?”间子大失所望,但又改变了主意,这次旋转了一下左门的把手。
啊,太好了,左门轻而易举地一下打开了。
外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然而不能在乎这些了,间子在与车门打开的同时一下子跳到了车外。
右脚落地,随后将是左脚,但左脚向前迈出时却吃了一惊,因为那只脚的下面没有地面。
由于有冲力,所以光靠右脚不能站稳,迈出左脚陷入了不知深浅的半空中。
在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时,间子的身体滋溜滋溜地开始下滑,感觉地面突然消失,就要坠入无底深渊。
间子非常着急,拼命想抓住什么。但身体逐渐加速,一个劲地向下,向无底深渊坠落,其可怕程度无法形容。
间子突然觉得手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可能是细树枝。
间子拼死拼活地紧紧抓住了那个东西,滋溜滋溜地又滑落了有一尺左右,但那细树枝的根似乎很结实,终于坚持住了。
间子用两手一面抓住树枝,一面用脚摸索下边。原来下边是峭立的土壁。有没有什么脚蹬的地方?间子用脚摸索着,但每踩一脚,土就松动,沙沙地往下直落。
啊,明白了,这里是悬崖。汽车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到这深速的悬崖上,间子起初并不知道是悬崖,先以为是原野,便从车上跳出来,结果当场踩空从山崖上掉了下去。
然而,这里究竟是哪儿呢?有这么深透的悬崖,想必一定是离城镇很远的山沟里。深更半夜不会有行人路过这种地方,难道只好以这种姿势坚持到天亮吗?
但是怎么能够坚持得住呢?尽管刚刚抓住,可是手掌已经擦破,只觉得两手眼看就要抓不住了。啊!别说十分钟就是五分钟也坚持不住了。
“来人啊,救命啊……”
间子已经顾不上什么虚荣和面子了,竭尽全力发出了呼救声。
两遍、三遍不停地呼喊,这时好像有人听见了间子的喊声,山崖上似乎有人的动静。
啊!太好了!间子满以为终于得救了,凝眸朝几米以上的悬崖边望去,确实有一个人蹲在那里,目不转睛地俯视着下面。
是那张脸,是像雪白墙壁一样的那张脸。什么时候换的衣服?穿上了那件水珠花样的肥大上衣,头戴尖顶帽,像一个巨大的布袋木偶从山崖上往下看。
雪白的脸上只有大大的嘴唇是黑洞洞的,那嘴唇奇异地动了一下,随即传来了一个慢吞吞低沉的声音。
“嘿嘿嘿嘿,你自作自受。我只不过暂时把车停在这,可你随意从上面跳出来,你现在的这种处境完全是你自作自受。”
化妆广告人说到这,似乎想看看间子的反应,于是沉默了一会。间子什么也不回答,他又慢吞吞地开了腔:
“你认为我是谁?嘿嘿嘿嘿。为什么这么倒霉?你也许感到不可思议吧?”
说到这又停了一阵。
“你那纤弱的手不会有力气让你坚持很久的!你马上就要坠入万丈深渊,嘿嘿嘿嘿,不过在你与世长辞之前,把我为什么要搞这种鬼,说给你听听吧!嘿嘿嘿嘿,弥留之际好好听听!”
说完又默不作声了。
间子的两只手好像眼看就要抓不住了,她竭尽全力,一面充满着强烈的怒火,一面侧耳静听,咬紧牙关的间子,心想在听完那家伙的话之前死也不能松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