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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被固定的病人

    1

    美知子来联络了。

    “你要和国尊见面了。我向他转达了你的意思,令人意外的是他爽快地答应了。”

    “啊,真的吗?”

    虽说是自己亲自提出的要求,可浅见还是不敢马上就相信。

    “他要你今天下午五点到日本桥的事务所来。不过我不知道国尊他在想些什么,请多加小心。”

    美知子简短地传达完事情后就挂了电话。浅见握着话筒发了一会儿呆。虽然他下决心提出要和国尊会面,但没想到会这么容易就能实现。国尊之所以这么爽快地答应,可能是因为平川清单威力大的缘故吧。

    浅见马上通知了伙伴。

    “我总觉得有什么阴谋呀。”

    川濑百思不得其解。

    “并不能说是因为国尊叫咱们去,咱们就不能去了吧。再说这事是我们提出来的,撞上这些人只是时间的问题。”

    高松的态度很强硬。

    “总不见得他们会在国尊的事务所把咱们给吃了吧,我认为这是下决心决一胜负的好机会。”

    浅见认为,国尊的出现证明敌人现在相当焦急。不仅仅是因为平川的清单,就连记代子被夺走的事,这也让他们产生了一种危机感。

    “会不会是圈套呢?”

    大津自言自语似地嘟哝着。

    “你说是圈套?”

    高松投过了责备的眼神。

    “国尊的出现,似乎这本身就承认了平川清单的价值。师冈国尊这样的人,他会做这种事吗?”

    “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如果平川清单一旦公开的话,国尊的立场肯定会变得很尴尬。眼下,他会不会从我们这儿买下平川的清单,以巩固自己的地位呢。”

    “如果解释都对我们有利的话,那当然好哟。唉,我们的对手毕竟是国尊,再怎样警惕都不算过分吧。”

    大津凭藉着动物的本能嗅觉到了一种危险的气息,假如思想上不做好会遇到危险的准备,那么是无法与国尊进行较量的。

    于是,浅见与深谙法律的川濑一同赶赴国尊的事务所。

    师冈国尊的事务所在日本桥三丁目某个财阀的大楼里面。这也表明了他与那个财阀之间的关系。这个财阀还是向国尊提供大宗政治捐款的人中的一个。

    这幢大楼建于明治时代,关东大地震之后为了增强抗震性又用钢筋混凝土加固了砖墙,经过岁月风霜的洗刷,颜色变得暗淡了,那上面仿佛涂满了那个财阀收刮来的民脂民膏。

    据说这幢大楼是模仿帝国饭店的老馆,其内部虽然灰暗却给人以一种庄重感,象征着那个财阀所生活的年代,即“明治百年的传统”与日本资本主义所充满矛盾的发展。

    准时抵达之后,出来迎接他们的是三原,两人被领进一个会客室模样的房间,中央放着一张花梨原木的桌子,桌子周围排放着沙发,四周的墙边放满了书架,里面陈列着有关政治和经济方面的文献,以及国尊本人的著作。

    其中也有一些是浅见所看到过的著作,在空着的墙壁上,看似不经意,但却在计算过的位置上陈列着担任总理大臣期间访问欧美各国时与各国首脑的留影。此外还有他笑容满面的和后援会会长的清纯派当红女明星肩并肩的合影。

    凡走进这个房间的人,根据这一摆设便能知道国尊显赫的经历。在会客室里是无法了解其他房间动静的,当然也就无从得知事务所究竟有多大,整幢楼又恢复了寂静,就像里面没有人似的。

    “先生一会儿就来。”

    三原指着沙发说道,也不问浅见他们来办什么事,就连他明明知道的电子游戏机一事也没有问。双方在互相揣摩着,房间里凝聚着令人窒息的沉默。连茶也没上,这儿的主人公然表明不欢迎这两位客人,川濑为了消磨时间一个劲地抽着烟,三原看了一下手表,大概是在推测国尊来的时间吧。事务所里依然是没有什么动静。远处响起了电话铃声,一个人在用压得很低的声音回答,但不知道那人在说些什么。

    根据电话的情形来看,可以知道事务所还是很大。尽管从权力的宝座上退了下来,却仍在市中心黄金地段占据一块地盘,这足以显示国尊的实力。

    电话好像挂了。

    “在先生到来之前,想问一下你们有什么事情。”

    三原总算开口了。

    “我们想与师冈先生直接面谈。”

    “我是受先生全权委托的。”

    三原的眼睛里显现出了极不高兴的神情。

    “这还是明白的,但我们还是想同本人直接面谈。”

    “我不问也能知道是怎么回事,是关于平川清单的事吧。”

    “随你怎么想像。”

    “你们若是想较劲,会连本带利都赔光的哟。”

    三原在用眼角冷笑着,他笑中又似乎隐藏着什么。

    这时候,好像有人走近房门。大概是国尊来了吧,于是他们摆好了架势,然而在他们面前出现了几个不认识的人。

    “你们就是浅见隆司和川濑良治吧!”

    其中一个领头模样的、看上去让人感到不舒服的白眼中年男子说道。浅见冷不防丁被人叫到了自己的名字,虽然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还是点了点头。

    “现在以欺诈和恐吓现行犯的罪名逮捕你们。”白眼男子说道。

    “我们究竟做了什么。”愕然之中,浅见反驳道。可谁也不予理睬。

    “如果有话要说,到警署说去。”

    “请给我看一下逮捕证。”

    川濑拼命地,想直起身来。

    “笑话,抓现行犯还要逮捕证吗?”

    白眼男子冷嘲热讽地说道。接着,他挫扬了一下嘴巴的下角示意手下动手。浅见和川濑呆呆站着、眼睁睁地看着自已被铐上手铐。

    “老实点,再动就给我狠狠地打!”

    白眼男子盯着他们两人看,那模样就像是在欣赏自己网里的猎物一样。不过他那含糊不清的说话声音以及说话的方式唤起了浅见的回忆。美知子来的那天晚上,在送她去取车子的路上,遇到一伙醉鬼找喳儿,由于四周很黑,在被人围着打,虽然当时没能看清那些人的脸。但那领头模样人的讲话声音却记得很清楚,眼前这个白眼男子的说话声音不正与那人一模一样吗?

    “你们真的是警察吗?把警察证明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吧。”

    浅见这么一问,他手下那些人一时之间也不知所措。

    不过,那白眼男子“哼”地一声,笑道:“抓你们这些现行犯,大概还用不着警察出马吧。”

    “我们又没犯什么法。”

    “这话去对警察说吧。”

    “恐怕到了警局,该小心的是你们。”

    “你到现在还在嘴硬,我马上就叫你们老实。”

    一丝可怕的笑意从白眼男子的眼角呈现出来,就像猫在吃老鼠前还要玩弄一番猎物似的。接着,两人被押上了一辆汽车,车上没有窗,就跟押送犯人的囚车一样。刚坐下,车子就开动了,也不知往哪儿开去。

    “他们真的不是警察吗?”川濑有点着慌了,声音也在发抖。

    “肯定不是。”

    “他们到底要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去呢?”这回他吓得脸都发白了。

    “我也不知道。”

    “好在还有高松和大津哩,光抓住我们两个也没有用,他们好像被逼上了绝路才这么干的。”

    其实,浅见自己也知道,国尊是不会只抓他们两个而放着高松和大津不动的,只是没敢说出来而已。

    手术、记代子那废人般的模样浮现在了浅见的眼前。

    与此同时,高松和大津,正在大-商社的办公室里等待着消息,他们接到了美知子打来的电话。

    “我是浅见的前妻美知子,他叫我告诉你们俩现在马上一起去黑檀一趟。”

    “他和川濑现在在哪儿?”

    “说是到黑檀去了,还说什么问题圆满解决了,大家一起喝点庆祝庆祝,今晚到时候我也去。”

    高松和大津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美知子是浅见的前妻,而且浅见也曾说过消息是由她来传递过来的,最终也就没有起什么疑心。于是,两人动身去了黑檀。高松曾有两次为了接近三原去过那地方。由于时间还早,所以店里也没有什么客人。老板娘诸田泉看到他俩便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浅见和美知子过一会儿就来,两位先到里面歇歇吧!”

    说着就把两人带到一个包厢里,紧跟着来了两个女招待,一切都像是事先安排好似的。

    “两位要来点什么?”老板娘一边说一边对女招待使着眼色,并催道“快陪客人”。

    这两个女招待相貌出众,似乎是老板娘精心挑选出来的,出现在高松和大津面前的是美酒与女色,一会儿两人便把等浅见的事给忘了。又喝了一会儿。大津突然想起来了。

    “浅见他们怎么还不来啊!”

    “你们可真不知趣,浅见和他原来的老婆今晚要过两个人的世界。现在正快活着呢?”女招待笑道。

    她这么一说,两人也就不再往下问了。这一夜的酒真好喝,喝得两人骨头都酥软了,喝得两人完全解除了戒备之心,喝得两人都懒洋洋地不得动弹了。等到他们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关在警察局的醉汉收容所里了。尽管神志已经清醒了,但总觉得很不舒服,以前也经常整夜喝酒,但从不像这回这样,仿佛整个大脑都麻痹了一样,现在他们才知道黑檀的酒中肯定放了什么东西。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一身的疲倦感使精神都变得恍惚了,他们只想继续沉浸在这种似睡非睡的飘飘然状态中。过了一会儿,俩人被从收容所中拖了出来。一个身穿白大褂医生模样的人给他们作了诊查,结论是“酒精中毒及神经质”。于是两人又从收容所被辗转送到精神病医院去了。两人身不由己似地被关到一间上了锁的铁笼子里。

    2

    大概开了三个小时,车子终于停了下来。由于没有车窗看不到外面,所以根本就不知道是往什么个方向开去的。车的后门打开了,只见黑暗中站着几个人命令道:“出来!”

    尽管那人压低了嗓门。尽管看不清长相,但那声音却很熟悉。

    “是你!江木!”

    “太过分了,浅见。看在同学的份上我也想帮你的,但为时已晚了。”

    “你打算把我们怎样呢?”

    “都是因为你们的捣乱,师冈和三原现在的处境也不妙,看来眼下只好老老实实地接受手术了-,这是你们自讨的嘛。”

    “是脑白质切除手术吗?!”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反正做了这个手术之后,就可以忘了一切,从而变得幸福起来。什么野心啦、欲望啦全都会被剔除得一干二净的,这对你们这些人不是很合适吗?”

    浅见已经习惯在黑暗中看东西了,他意识到现在是在伊东的笛木医院里面。他还隐约地记得小树林中那爬满了常春藤的房屋。

    国尊一伙人要是知道浅见已经掌握了笛木医院的所作所为的话,那他绝不可能把浅见他们带到这儿来的。这说明医院方面可能还没有把记代子被夺走一事告诉国尊,也有可能他们认为是记代子自己逃出了医院的。总之不管怎么样,国尊和笛木医院之间都不可能会联系得那样紧密。正因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一种恐惧感从心灵深处涌现了出来。

    “你们能这样做吗?要知道我们还有好朋友呢?!如果我们去向不明的话。他们不会就此罢休的。”

    “你也应该祝贺才是哟。我们也不是没有办法邀请你们朋友的哟!因为那样就会显得太不公平了。”

    江木在黑暗中袒露着白牙在笑。虽然暗得什么也看不清楚,但可以猜想得出此时他的鼻子上肯定堆满了皱纹。

    还是高中住在一个房间里的时候,他就常这样笑着对浅见进行勒索。

    “那么,高松君和大津君也被你们弄来了吗?”

    “根据预定,他们很快就要到这儿了。医院方面对此肯定是非常欢迎的。因为对精神病医院来说病人就是‘固定资产’,而这种资产一下子竟有四人前来往院……”

    “你说什么患者?”

    “我看你们是得了精神分裂症。而且一直在妄想着要掌握人家的什么重要把柄,并以此来恐吓师冈先生,这肯定是精神分裂症嘛。听说后面来的那两个人将是酒精中毒。他们在黑檀成了阶下囚。不过眼下嘛,他们被保护在警察的铁笼子里面,马上就要由医院的车送到这儿来了。你就不用担心啦。因为这又将是一笔重要的固定资产,不会怠慢的。哎,上这儿来吧!”

    两个人就这样手上均铐着手铐被人死拖活拉的。走进房子里面后,一股异臭扑鼻而来。已经有身穿白色衣服、戴着口罩的人等待在那里了。裸露的电灯泡下面,是阴森森的走廊,走廊的尽头处有一扇铁门。

    “你们到这儿就可以了。”医院里的人告诫江木他们。

    “这样的话,你就给我好好地‘疗养’吧!”江木从铁门处折回来过来说道。

    一进铁门,异臭味就更强烈了。走廊的两侧好像是病房,但是里面却什么也看不见,但隐隐约约地觉得病人的眼光犹如针芒一般地都射向了他。单人病房在走廊的尽头处,浅见和川濑先后分别被带进了房间。这大概就是目形所说的在厕所旁边睡觉的那个房间了。

    房间大约有五个平方米的大小,混凝土的水泥地,而且墙壁也是混凝土水泥预制板,铁门的方向面对走廊,上面有一扇窗,从那儿能看到房间里面的一举一动,外侧则嵌了铁栅栏,水泥地上挖了一个长方形的洞,猛烈的臭气就是从这里冒上来的。这便是厕所了。水泥地上只有一张榻榻米,上面放着薄薄的被褥和毯子。墙边上装有洗脸器。房间里的设备就是这些。上面一个四十瓦的裸露电灯泡阴森森地亮在那儿。

    “看护夫”默不作声,他一把将浅见推进了那单人房间里后,就砰地把铁门关上了。随着铁门声的响起,浅见感到自己已经完全与世隔绝了。

    这里不是监狱,因为监狱是依据监狱法收容犯人的地方。就犹如目形说的那样,这儿就是一个“动物的栅栏”。可以说这儿是活生生的却不能出来的动物墓地。

    那种恐怖的气氛就像雾霭一样开始慢慢地从脚底升起。

    3

    浅见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那须班的监视之中。浅见和川濑从师冈国尊事务所被绑架到伊东的笛木医院,那须接到这一报告后,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等待的机会终于来到了。

    “这就是放任他们自由行动的目的!从国尊的事务所被带进笛木医院,浅见他们即使做了什么准备,也是绝对逃不出去的。”

    “浅见他们已经危险了。”

    必须抢在他们前面。竟然随随便便地把一个平白无故的人监禁在精神病医院里,就凭这一条笛木也逃脱不了干系。由于他们是直接从国尊的事务所被送到笛木医院去的,所以不用问也能知道他跟国尊之间有着直接的联系。

    这时候那须又接到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报告,大-商社的剩下来的那伙人,大津和高松在三原经营的银座吧里喝得酊酩大醉后,也被从警察的收容所送到了笛木医院。

    “四个一起住进笛木医院?很明显这肯定是师冈国尊的唆使。”

    那须感觉到,大猎物开始要钻进自己所撒下的大网了。但另外一方面由于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大猎物身上,所以网上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破洞。目形三吉趁着监视工作仅有的这么点空档,丢下那个女人逃跑了。

    还不能确定目形就是小鼯鼠。但从他那韬晦鲜明的特点来看,更加强了这种疑问。

    “对浅见和国尊的一举一动注意得太过分了吧!”

    那须嘟囔着。但他那模样似乎也看不出有什么太大的遗憾。

    4

    几乎是整个夜里都没合眼,眼看天快亮了,人还是那样昏沉沉的。就这样穿着衣服,盖了层破被子和一床薄毛毯,但还是觉得冷。醒来之后,手脚都凉透了。一看手表,还没到六点。从天窗望出去,天空已开始微微泛白,可病房里依旧亮着那只四十瓦的电灯泡。

    昨晚因兴奋和紧张而折腾了一宿,也没察觉到被子和毯子竟然这么脏,当时只是将它往身上一卷便睡下了。醒来时,又闻到厕所那边又飘来了令人窒息的臭气。

    大脑里的意识依然是那样沉甸甸的,里面仿佛悬着一块铅。只觉得胸口阵阵恶心,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似的。

    他们那些人把浅见当作了精神分裂症病人,那么他们究竟准备如何对他“治疗”呢?从精神病医院的有关记录来看,早期的治疗方法是“灌药”。以治病的名义让患者无限量地喝药水。对患有精神分裂症的病人,让他们服用抗亢奋的药物。这种药的药效视人而定,有的病人只要服用几毫升便见疗效了。但有的病人服用了几百毫升依然不能将情绪稳定下来,因此剂量的使用没有固定的标准。换句话说,服用这种药物,无论量多量少都没关系。至于量的多少则完全是由医生酌情而定。

    患者服用了这种药物后,一般都会变得迟钝温顺,管理也就自然省事多了。原先付给员工的津贴之类的开支也就相应节省下来了。这样一来,灌药使用得越多,医院就越能赚钱,这种作法真是“一箭双雕”。

    听说健康状况正常的人服用了抗亢奋的精神药物后,也会意识朦胧以至瘫痪。有的人甚至因下半身不遂而大小便失禁。谁见了那样的人都会认为他们是精神病患者的。

    就这样通过给健康人灌药,将他们“伪造”成精神病患者。即使有人死亡,由于精神病院有着治外法权,在治疗的幌子下有谁会去怀疑他们呢?浅见还记得曾有过这方面的报道。(《精神病房-记实》,作者大熊一夫)

    比灌药更可怕是脑白质切除手术。笛木医院仍在悄悄地做这一类手术,只要看了记代子的病例就能明白了。而其他医院一般已经不做这类手术了。

    浅见想像到了这样一种情景,自己的太阳穴被打开了一个洞,手术刀插进了脑子里,自己立即丧失了一切欲望而变成了植物人。患者都非常害怕那种手术,将它称之为“切西瓜”。

    那就好比一具活着的尸体。简直难以置信,笛木医院处置对自己不利的人方法极不寻常。他们是通过这样做来隐瞒平川清单的。而且,师冈国尊是滥用违法行为的高手。

    这时,浅见识破了国尊的企图,顿时脸色骤变。

    如果浅见等人成了精神病患者后,那么不论他们怎样挥舞平川清单,一切都毫无意义了。

    刚才听江木的口气,好像国尊也对高松、大津他们下了手。难道是因为自己过于贪婪要寻找什么特别的猎物吗?最终自己却反而沦落为别人的猎物。

    浅见心情沉重地再次确认了自己目前所处的绝境。这时他隐隐约约听到了什么地方传来了呼唤声。他惊讶地往四周望去,心想怎么可能会有人呢?大概是一种幻觉吧,于是浅见又回到了自己的沉思中。

    “先生,这边!是我、小鼯鼠。”

    毫无疑问这是目形三吉的声音。啊,想起来了,几个伙伴中唯有目形还没有落网。他既然能将记代子救出去,那么他也一定能轻而易举将自己给救出去。

    浅见当即为之一振,说道:“是你啊!你也真能找到这地方来啊!你在什么地方啊!”

    “我正贴着天窗下的墙壁与你说话呢。我一直跟在你后面。”

    “快点救我出去!”浅见嘴就像紧贴着天窗下墙壁似地说着。

    “这回想走就没那么简单了。这个医院已经受到了警察的监视。”

    “警察为什么不进来呢?他们也是一伙的吗?”

    好不容易才呈现出一丝希望又很快破灭了。

    “我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上这儿来也是冒着危险的。天就要亮了,我不能一直呆在这儿。要救你们出去,还得花一些时间,可是我能做些什么。”

    “那些家伙,好像要将我们弄去‘切西瓜’。”

    “那就通知警察吧!”

    “现在形式上手续都已经齐全了。一旦被送进精神病医院,再怎么说自己是正常人,都不会有人相信你的。因为精神病患者都声称自己是没有病的哟。再说,警察也只是国尊的走狗而已。”

    “那如何是好呢?”房子外面越来越亮了,目形的声音也变得紧张起来了。

    “你尽量快一点将平川清单加以公开。将它复印下来往报社、电视台、出版社、杂志社寄去,能发多少就去发多少。八幡朱印那儿有源见一伙的反对派,往那边也寄一点。同时,尽快将我们被关押在这儿的消息透露给媒体。就说由于我们掌握着国尊等人的许多违法行径,所以他们将在精神病院对我们施行脑白质切除手术。快去!”

    “明白了。我这就去办。先生、你一定要坚持住!”

    “目形君,拜托了!”

    还没来得及证实目形是否听到了这句话,他的动静已消失在墙的那一面了。

    5

    二月九日早晨,各宣传媒体都接到了一个自称为小鼯鼠的人寄来的检举信,大家都对这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检举信表示出了半信半疑的态度。

    小鼯鼠似乎有着常人想像不到的本领,他能在警察的眼皮底下神出鬼没,巧妙地穿梭于公寓大楼之间,还自封为什么怪盗大侠。他被关在八幡朱印商社情报收集室主任的房间里时,弄到了人们眼下正议论得沸沸扬扬的美国南方飞机公司贿赂案的有关清单,如果此事一旦属实,那么一定能成为一条惊人的新闻。

    然而不管怎样说,由于对方是一个小偷,所以真不知道是相信它好,还是不相信它好。如果这是一份恐吓材料,那么相信这份材料的责任人,恐怕不是切腹自杀能够逃脱干系的。所以,各媒体对这封检举信都似信非信,拿不定主意。

    然而,即便是捏造的,但内容也太具体了。大-商社的那伙人,他们在弄到平川清单后被关进了一家与师冈国尊有关的精神病院的申诉,以及作为清单佐证的源见笔迹等,即使是捏造的,那也一定花了很多工夫。

    “我们不妨先把证据弄到手再说,”几家举棋不定的报社等都行动了。

    几乎与此同时,在美国南方飞机公司副董事长捷洛姆在记者招待会上就出售日本新一期战斗机一事,举行了记者招待会,他声称此事系八幡朱印商社的美国分公司董事长源见雄五的介绍,并曾与原总理师冈国尊下属的数名民友党中有实力的议员见过几次面,并曾得到过“善意的相劝”。

    这同小鼯鼠送来的平川清单完全吻合。就连原先尚还犹豫不决的报社也都纷纷对此显示出了热情。如果磨磨蹭蹭的话就会落伍的,就不是什么特别消息了。于是,在目形的唆使下驶出的这辆汽车上挤满了人。

    那须发现了宣传媒体的这一动向,他抢先一步,冲进了笛木医院。浅见等四人已被诊断患有精神分裂以及酒精中毒,就在差一点被强迫关进医院前的那一刻,他们受到了警察的保护。

    警察的行动十分迅速,医院还没有来得及根据精神卫生法为浅见等四人办理住院手续。

    正因这样,他们连病历卡之类的东西还都没有来得及做,从而没有证据能证明浅见他们是精神病或酒精中毒。这样一来他们的罪行足以得到逮捕和关押。

    该院院长笛木良成因违反医生法的嫌疑而被逮捕了。

    这完全成了一场验证小鼯鼠所检举内容的形式,新闻媒体兴奋了,大篇幅报道了这些事。师冈国尊将知晓其秘密的人弄成精神病人而强制送入精神病医院,这种作法简直就像魔鬼一样。

    与此同时,全国各地精神病医院里的暴力行径以及在劳动医疗的名义下,对病人进行强制劳动或动用私刑以至杀人等等丑恶行径都被纷纷公诸于世。笛木医院原本就有这一方面的前科。院长笛木良成是国尊的心腹、三原静雄的姐夫。这些证据就足以证实案情了。

    另外,在笛木医院接受了脑白质切除手术的羽石记代子也出现了。小鼯鼠把她带到了某家大报社的大厅,给社会版办公室打了电话。据小鼯鼠透露,八幡朱印商社将梅利南的钻石和伊东的一幢别墅,附加这位记代子小姐作为贿赂一起送给了国尊。后来,因为记代子成了一个“知道了太多的女人”,从而被做了混帐的手术(这是小鼯鼠的原话)。

    报社进一步展开了查证与核实,确定她就是“国尊的女人”后,便又作了大量的跟踪报道。

    根据捷洛姆的讲话以及舆论报道,检察院当局也摆出了强硬的姿态。在此之前,师冈国尊一直被日本媒体认为是禁忌之物。他的周围即使有什么腐败的东西,那也是不能插手干预的,那是一种治外法权。弄不好的话,肯定会受到某种形式的报复。

    由于腐败的躯体上披着一层厚厚的铠甲,所以他一直都逃避了司法检察机关的锋芒所向。虽然他不掌握着什么实体,却在暗地里掌握着实权,并同司法检察机关的上层权力相勾结,所以司法检察机关的锋芒对他们也是不起作用的。

    但是,国尊的黑势力最终也开始衰弱了,而媒体对这种盛衰极其敏感。媒体先前迫于国尊的压力和干涉,是敢怒不敢言。而现在此事犹如决了堤的洪水在媒体中掀起了阵阵波涛,各报社都毫无顾忌地对此事作了如实报道。师冈国尊现在成了日本所有媒体的众矢之的。

    二月七日,内阁会议通过了日美司法协作方案,该方案并于十六日生效。东京地方检察特别搜查总部的下里和樱井两位检察官离开日本前往美国,去接收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方面的材料。

    在美方提供的材料中,师冈国尊等人的名字毫无疑问被隐去了。材料一到日本,东京地方检察院特别搜查总部当即布署了强制搜查行动。小鼯鼠分发放到各家报社去的平川清单,似乎已经预告了美方材料的内容,而且还附有接受贿赂的政要的收据,就连源见的笔迹也一同附上了。

    一家报社报道,他们把从其他途径弄到的源见笔记同平川清单中的源见的笔迹,让专家作了鉴定比较,发现有许多相似之处。但问题在于由于笔迹资料是复印件,所以笔划、纸张、墨色都不太清楚,所以不能就此断定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

    对小鼯鼠向媒体提供的材料,检察院方面虽然表现出毫不在乎的态度,但心理上又不得不受到一定的影响。平川清单上记载的收受贿赂者名单及金额,而师冈国尊因接受五亿日元的贿赂名列榜首。但这份清单的持有者却死因不明,鉴于他的死因上存在着他杀的嫌疑,所以才成立案件搜查总部的。搜查总部出发点与检察院方面不一样,他们将平川清单与平川的死亡动机相联系,对有关人员展开了调查。

    另一方面,在八幡朱印商社则由中谷副董事长、石田专务、矶贝专务(人事部长)等人组成了公司内部调查委员会。他们要求源见在三月三日的公司干部会上就此作出明确的解释。此外,各在野党在三月十日的众议院预算委员会的会议上,要求传讯源见为证人,表示要追究政府、民友党同财界之间的勾结。通过传讯源见进而把师冈国尊推上国会的证人席上。

    一直藏匿于厚实而坚固铠甲下的腐败躯体,终于也被捅进了手术刀。源见似乎早已察觉出危险的迹象,以旧病糖尿病恶化为由,住进了东京都内的一家医院,躲在了医生禁止让他与人会面的招牌之下。

    6

    搜查人员把浅见等人从笛木医院救了出来,并从浅见那里获得了一个意外的供词。在平川尸体被发现以前,诸田泉曾经去向人家要过水。搜查总部一直对诸田泉持有怀疑却又苦于缺乏其他有力的证据,这一事实的发现无疑增加了他们手头的筹码。

    搜查总部掌握了新材料后再次传讯了诸田泉。这回诸田泉陷入了无法抵赖的窘境。但她依然心存侥幸、企图垂死挣扎。草场给了她当头一棒,说道:

    “如果你一定要这样坚持装糊涂的话,那我就把三原叫到这儿来吧?我们已经知道共有两名凶手。凶手杀死平川后,他们就藏在了你的房间里。他们中有一个就是三原吧?从三原那里听说把尸体藏在了水箱里后,所以你就不喝水了吧。”

    “不,不对。”

    “那么,你说说看什么地方不对。”

    草场“嘭”地敲了一下桌子,原本那张法国喜剧演员一般的脸庞仿佛换了一个人似,顿时变得严肃起来了。诸田泉一下子低耷下了脑袋。

    “不是三原杀的。”

    “你到现在还包庇他。”

    “不是包庇他。三原不可能杀平川。”

    “三原不可能杀川?这是怎么一回事?”

    草场明白诸田泉终于要开始招供了,于是就向一旁帮助审讯的河西递了个暗示。

    “我和平川,从他搬到这里以后不久,就开始交往了。双方都明白这是成人的恋爱。所以把这种关系秘密地隐藏着。我们似乎是在不知不觉中互相倾心于对方的。虽然平川是受到源见的提携而晋升的。但他最近好像也不那依附于源见那种歹毒的做法了。对自己有用时就提拔,一旦成为累赘后就毫不留情地除掉,这好像就是源见最擅长的做法。平川在死前不久曾说过,不知何时自己也会被他除掉的。为了预防不测,平川就偷偷地把源见的秘密资料做了记录。平川说过如果这种事被源见发现的话,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但是平川那种背叛的苗头很快被源见察觉了。去年六月十七日晚,三原得到师冈国尊和源见的指示,准备趁平川熟睡之时取回清单。我打电话把这件事通知了平川,他非常害怕,问有什么地方可藏身否。因为三原就在我的房间里等待着平川睡熟,所以平川没有时间逃离公寓。我突然想起以前在屋顶上观看多摩川河的烟火时,邻居中曾有人开玩笑说,要是在水箱中看烟火的话,那是最凉爽也不过的了。我就对他说,你躲到屋顶的水箱里面去吧。

    平川把我的话当了真,躲进了水箱。他在睡前常服用安眠药。可能是因为在药性开始发作时钻进凉水中的,所以心脏病就发作了吧。正巧这时发生了小鼯鼠骚动,大批警察赶到了,所以三原就从平川的房间里退了出来。直到报纸登出之前,我一直都不知道是三原当时把已经找到的清单交给了小鼯鼠。

    虽说我很担心平川,但当时不仅有警察包围着,而且还有三原困在我的房间里,想出去也出不去,所以又不能去看一下他的情况。我不知道那时小鼯鼠就同平川一起躲在水箱里。

    等到第二天警察撤走后,三原也回去了,我偷偷地去看了看水箱的情况,那时平川已经死了。我吃了一惊,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想,如果冒冒失失报警的话,不仅我和平川的关系要暴露,而且我也有被当成凶手的危险,所以就让尸体那样放着了。虽然觉得平川很可怜,但凭我一个人的力气是无法把尸体从水箱里拖出来的。即使拖了出来,我又能怎么呢?因为我觉得恶心,所以怎么也喝不下水箱里的水。平川为什么那么害怕而躲入水箱,说不定他确实背叛了源见和三原。不过详细情况我一点也不知道。我只不过告诉他三原是为了资料而来的,让他小心点,谁知竟会酿成这种后果。我连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会死在水箱里。我和平川有染这件事,请你们不要告诉三原。如果给他知道的话,我会被他抛弃的,失去生活依靠的。”

    “可是应该还有一个人和三原在一起。”

    “是一个叫江木的年轻男子。他表面上是八幡朱印的员工,其实是三原的手下。”

    根据诸田泉的供词,接着又审讯了三原静雄和江木启介。起先他们坚决予以否认,但受到了警告,警察告诉他们说,要是坚持装傻的话,就不得不定他们杀人嫌疑的罪名时,他们就承认了去取平川清单一事。这是证明该清单可信度的重要供词。

    这次是河西负责审讯他们的。

    “为什么要从平川那里取回清单呢,平川不是源见的心腹吗?”

    “因为平川背叛了我们,他不知何时被八幡朱印商社的最上董事长收买了,为了让源见常务倒台,他拼命往外泄露情报。”

    “那么你们是想去拿回材料并企图堵住平川的嘴?”

    “我们根本没有对平川下过手。我们到他房间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了。当时根本不知道他竟然躲在水箱里。”

    “如果那时平川在屋里的话,你们就会杀他灭口吧?”

    “我们还没考虑到这种地步。只是去责问他背叛的事。”

    “如果仅仅是责问他背叛一事的话,平川应该不至于害怕到藏身于水箱的地步吧。是因为他事前察觉你们有杀人的企图,所以他才逃走的。”

    “平川想往哪儿逃,这是他的自由。你这样随便瞎猜的话,我们很为难。”

    “我可不是瞎猜哟。小鼯鼠躲进水箱时,就知道平川已经死在了里面。从时间上来看,他是进入水箱后不久死的。也就是说,是你们硬把平川往水箱里推,让他溺水身亡的。”

    这话是从浅见那儿得知的,虽然尚未向小鼯鼠证实过,但好像让三原他们吃惊不小。

    “喂,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首先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把平川弄到那么高的地方去呢?”

    “你们当然是想让尸体晚点被发现。对罪犯来说,尸体发现得越晚,退路就越有保障。”

    “平川不是我们杀死的!”

    平川的死逐渐暴露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事实。但是搜查总部的目标是其他三名与美国南方飞机公司贿赂案有关人员的不明不白的死亡,可以说它是这个事件的“副产品”。在死因不明的背后,有一双黑手在幕后活动着。三原和江木仅仅是被这双黑手幕后操纵的小喽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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