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翌日,中井和大场末子来到巴安化妆品公司,访问人事部长和久田。
来公司前的一个小时,他们研究了详细的对策,由于他们想揭露对方的本来面目,因此需要相当的表演才能,对此他们也稍稍作了一些舞台性的练习。
公司收发室的办事员一眼就认出了中井,她立即出面制止中井入内。
"请等一等……"
然而,中井对她毫不理睬。因为他还没有申请辞职,他还是巴安化妆品公司的职员,当然有权出入公司大门。
去四楼备有电梯,开电梯的女办事员也好奇地打量着中井和大场末子。
这时的大场未子神态自若,沉着冷静,颇有几分豪门闺秀的派头。她的打扮不象往常那样华丽,身穿一件素色的连衣裙。如果不染发,谁都会认为她就是仁部会长的孙女。
人事部设在四楼,他们在电梯出口处遇到了川添高子。只见她的目光敏锐地扫了大场末子一眼。尽管中井对她爽朗地点了点头,她却没加理睬。
他们敲了几下人事部长办公室的门,里面传来回音:"请进。
中井和大场末子相互使了一个眼色,便转动了门把手。这一瞬间可真够紧张啊!"啊,好久不见了。"和久田鬓发斑白的头不停地点着,由于工会和公司谈判时,中井和和久田多次打过照面,和久田讲"好久不见"这句话也是不奇怪的。
当他发现中井身后还跟着大场末子时,也并没有表现出吃惊的样子。
中井咽了一口唾液,心想,真会演戏啊!
"部长先生,让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仁部伦子,也就是会长的孙女。""啊,是吗?"和久田恭维地低下头说,"那么,那个传说就是真的?""传说?""是的,也就是中井君和仁部伦子结婚的传说。"和久田的话显然是出自内心,中井和大场末子,面面相觑,会意地笑了。
和久田本想中井会说:"不,那是搞错了。"然而,中井似乎想验证自己的语言效果,而慢条斯理地说:"是的。本想一直保密的,不料被人发现了,这种事还真淮保住密埃""啊?……"和久田眉头顿时抽动一下,中井的回答竟然使他完全感到意外。他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他的视线不时地在中井和大场末子之间转动着。
"请多关照。"大场末子在旁边低头行了个礼。"啊?啊!恭喜恭喜……想必会长也很高兴吧?"和久田满以为大场末子一直在自己手里,不料她今天的行动似乎要打乱自己深思熟虑的计划,因此和久田对事态的发展很不理解,虽然他拼命演戏,故作镇静,却掩盖不住内心的恐慌。
"是的。方才已经回家拜会过祖父了,接着又来这里。不过,结婚的事可没有对祖父讲,因为我们担心祖父一激动对他的病有刺激。"她的话使中井十分意外,这些话完全是她白己的主意,他们俩根本没这样商量过。
"嗯,是吗?祖父下定很高兴吧?"和久田用手帕边擦汗边说,他出的也许是冷汗。"是的。"大场末子兴奋地回答,接着又瞥了中井一眼,她的神色就跟开玩笑一样。
按着她又说:
"不过,让祖父训了一顿。"
"嗯?为什么挨训呢?"
"把头发染得象洋鬼子似的,真是岂有此理……大场末子模仿着老人的口吻说。
"确实,不愧是会长啊!"
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中井渐渐不安起来。他们来这里本来是打算引和久田上钩的,不料上钩的不是和久田,却是中井自己。
"于是,我对祖父说,巴安化妆品不是生产指甲油吗?用你们公司生产的指甲油染指甲,不更象洋鬼子吗?""啊,确实,确实埃"和久田逐渐沉不住气了,他擦过汗,不断把手帕在手里摆来摆去,也顾不得叠好了。
"是啊,连坐都没请你们坐下,请!请坐!"他若有所思地把二人请在来客用的沙发上。
经他一讲,中井也感到象方才这样站着谈话有点不太体面。
"我和秘书科长有话要谈,请二位稍候,五分钟就回来怠慢!失陪了!"和久田讲完便匆匆出了房门。
二
"怎么样?进行得还算可以吧?"和久田离开屋子后,大场末子问中井。
由于两人同坐一个沙发上,大场末子欠了欠身子,弹簧的震动也传给了中井。
"不过,有点越轨了。"
"啊?哪一点越轨了?"
"拜会会长这话讲得多余,如果人家要是给会长打电话对证,马上就得露馅。""啊,是这样。"大场末子缩了一下脖子,她当初似乎并没有留心这些。
"那该怎么做呢?"她接着又问中井。
看来她并没有表现出为难的样子,甚至使人感到她是在欣然试探着中井。
"怎么办好呢?如今再也没有好办法了,只能听天由命吧。""啊,中井先生,您真的担心吗?""是真的,不过,为什么问我这个?""怪呀!这事本来没有必要担心。"末子坦率地说。"啊?这是什么意思?""如果和久田现在给会长家里挂电话对证,那就会查明我方才讲的全是谎话。但是,和久田不可能和我当面对质,如果他真的与我当面对质,只能暴露他唆使别人冒名顶替的罪行。"大场末子语气轻松地说,这又一次证明,她的头脑反应很灵敏。
"确实如此。"中井说。
她得意地眨了眨眼睛。
果然,不到五分钟,和久田回来了,他不断地摇头。"部长先生,怎么样?""啊?什么怎么样?""由于您直摇头,我才问您情况如何。""哪里,哪里,不是那么回事。"和久田在二人面前坐了下来,他凝视着大场末子,就象忘了中井在旁边。
"啊,莫非我脸上沾着什么东西?"
这回该大场末子捉弄他了。
"啊,小姐变得真快啊,简直让我吃了一惊,这段时间叫您吃苦了。""啊,这样反而自由自在。""这也对,不过,你们二位是怎么认识的呢?"和久田的目光象利剑一样咄咄逼人。
反击吧!中井这样想,他暗暗作好了准备。
"我们的结识起因于一件离奇的事……"中井一边点烟,一边煞有介事地说。
"离奇的事?"
"是的,部长先生,您认识大河静子吧?她曾在工会任文书。""认识,她去工会工作就是经我介绍的,她怎么样了?"和久田惊慌地眨着眼睛。
这时候,秘书科的女办事员端来茶,她象鉴定产品质量一样打量着大场末子。
"她就是和大河静子住在一个公寓里的,开始,她们彼此并不认识,后来通过谈话才相识了。""这……是真的吗?"和久田刚把茶送到嘴边,心一惊,手一颤,茶水从杯里溢了一地。
"是的,是真的。"大场末子斩钉截铁地说。这当然是和中井商量过的内容。"是这样,这事我还不知道。"和久田又摇了摇头。"不过,她的公寓在哪里呢?在中野一带,还是在大森一带?""大森。""几号房间?""二楼中间。""正是邻居。"和久田自言自语地说。"部长先生,您很熟悉这所公寓啊!"中井紧逼一句。
其实,就连中井也没料到事情竟能进行得如此巧妙。
"不,我不熟悉!"和久由想矢口否认。
大场末子故作亲热地说:"部长先生,您不是常去那个公寓吗?""啊?……"中井听了这话反而吃了一惊,他的吃惊有一半是做作。一半发自内心,因为这句话他们没有裤量过。
"部长,这是真的吗?"
"根本没有那回事。小姐,别和我开玩笑了。"不过,他己经明显地流露出了惊慌的神色,双腿一个劲地哆嗦。
三
"我这样讲不是开玩笑,我也见过您一两次。"也不知道大场末子怎么想的,她竟信口开河地说了起来。
再深追下去就危险了,中井不由地为她捏了一把汗,因为和久田很清楚大场未子并非仁部伦子,而且和久由也了解大场末子的住处与大河静子并不在一起。无论大场末子怎样凭空编造,和久田也不会信以为真。
这肯定是大场末子在某一处思考中出了错误,在错误基础上想出了个人的应变计划,这样做大危险了。
中井预感到这样做的危险性。
"啊,那件事嘛,那是因为大河就职时,我当过她的担保人,不少事情需要和她私下协商。""难道仅仅如此吗?大河静子和我讲过,她要与您结婚呀?""根本没有那么回事。"和久田好象要哈哈大笑,但是他刚笑出声,就卡在嗓子里了。
"为什么?"
和久田说:"大河静子女士不是要同中井先生结婚吗?而且遗书中也写了。"大场末子说:"是的,这事我也听警察说了,不过,我对警察讲,这封遗书很奇怪,因为大河静子知道我和中井的事。""这就怪了,那你为什么胡诌八扯呢?"和久田突然改变了语气,也许他为自己继续作戏而感到痛苦。
"这可不是胡诌八扯,部长先生,您有什么根据证明我胡诌八扯呢?这样讲话难道不有点失礼吗?""失礼?,别开玩笑了。"和久田站起身来,在屋里来回踱步,他现在正处于矛盾交加,难以应付之中。他想:眼前这个女人不是仁部伦子,而是大场末子,要揭穿她的画皮难例不难。但是如果揭穿了她的画皮,自己的阴谋也就暴露无遗了。他深感大场末子的背叛逼他走上了绝路。他内心既烦恼,又为难,陷入了极端混乱的旋涡中。
"中井君!"和久田突然若有所思地喊道。
"什么事?"
"有件事打算和您单独谈谈。小姐,对不起……"和久田说完站起身来,走到隔壁的会议室里,中井也随后跟了进去。
两个人拉过前面的两把椅子,面对面地坐下来。
"你果真以为她是仁部伦子吗?""啊?她怎么不是仁部伦子?""其实,在一家酒巴间里,有个姑娘长得跟会长的孙女一模一样,这样的先例也是有的。我想,您是被假的骗了。""啊?难道世上能有长得一模一样的?那么这个人在哪家酒巴间?这倒是件有趣的事,要是知道了,咱们两个看看去吧。""嘘……"和久田频频盯着中井的脸。
"中井君,难道您不认为这事有些离奇吗?""离奇?为什么说离奇呢?""明知她是假仁部伦子。还要让她在会长和大家面前招摇撞骗。""那不对,首先,她不是假的。您说她是假的,请问根据何在?"中井紧紧咬住不放,他想试探一下和久田方才是否给仁部家挂过电话。如果他挂过电话,而电话中回答仁部伦子没曾回过家,和久田肯定会把这事过程讲给中井的。这就是中井的目的。
"好了,反正再和她见见面吧。"
和久田说着站起身来,在他起来的时候碰倒了一把椅子,看来,他的心情已经十分混乱。
当他们又回到人事部长办公室的时候,只见大场末子和秘书科长板原在里面谈话。秘书科长不时点头哈腰地随声附和着,他似乎真把大场末子当成了仁部伦子。"啊,部长先生,"大场末子对和久田故作亲热地说,"方才我给家里挂了电话,家里说您方才给我家打过电话,您为什么要干这种事呢?""啊?……其实,我是想把小姐在这里一事告诉府上。""这事怪呀!我当时不是已经说过刚刚拜会过祖父了吗?那就没有必要由您再汇报了。据家里人说,部长先生了解过我是否拜会过祖父,而且说我是假仁部伦子。"她已经失去了温和的表情,变得厉声厉色。
"那么,称是真仁部伦子吗?"和久田抱着头说。
"我就是仁部伦子,而且是大河静子的邻居,我只要说出这一句话,和久田先生就得去警察署报到。怎么样?""去警察署?为什么?"和久田不安地看着中井。他尽量装作莫名其妙的样子。以求中井助一臂之力。
"在大河静子死的那天晚上,我见到过和久田先生去过她的公寓。这件事在法庭上,在任何地方都能证实,可以吧?"中井也呆住了,她为什么竟然这样信口开河呢?他为大场末子的莽撞而感到吃惊。
然而。更感到吃惊的却是秘书科长板原。他还不如中井对事态理解得深刻,简直呆若木鸡。"我确实去过她的公寓。"和久田还有些眷恋地说,然而中井不明白,和久田这句话是对大场末子讲的,还是对他自己讲的。
和久由讲完这句话,突然纵身猛扑过去。
"危险!"
中井大喊一声。大场末子刚要闪开,只见和久田朝窗口冲去,他并没有朝大场末子扑来。"当他冲到窗口的时候,又朝中井他们回头看了一眼,接着就跳下楼去……大场末子惊叫一声,一下子扑倒在中井怀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秘书科长板原也忘了去窗口看看,他直呆呆地盯着中井和大场末子……几小时后,中井和大场末子面对面坐在"鲁本"茶馆里。
有关和久田坠楼自杀一事,警察署传讯他们了解情况。由于和久田出于一时冲动而自杀身亡己确定无疑,因此,事情也就简单收场了。
"真不明白。"中井喝了一口咖啡说。
"有什么不明白呢?"大场末子顽皮地笑了。
"和久田为什么不继续坚持下去呢?因为我们手头毫无证据埃""我不是说过我本人可以出证吗?""也可能象您说的那样,不过。和久田应该知道,您见过他去公寓这句话是凭空捏造的……"中井只对这一点不理解。反之如果不是这样。和久田又怎么能决要发疯了呢?"怎么能说我是凭空捏造呢""因为和久田应该了解您的真相,他不会相信您和大河静子住在同一个公寓。""是吗?不过,和久田已经相信我了呀。""那他为什么要和信您的话呢?""因为我今天早晨确实去过会长家了。"大场末子耸了耸肩说。
"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正由于我去过会长家,和久田给会长家挂过电话后才大吃一惊。如果我真是大场末子的话,岂敢去会长家?和久田怀疑我不是真仁部伦子,其实,不论是仁部伦子还是大场末子都不会住在大河公寓的。但是,那些杀人犯由于问心有愧,总是提心吊胆,惶惶然不可终日,所以我一诈,他就害怕了。""嗯,那您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呢?难道您真是仁部伦子小姐吗?""哈,难道世上真有一模一样的人?"大场末子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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