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真的要打电话。我听到了他拿话筒的声音。不过,到底是老奸巨猾。还好我真把打火机忘在了那里。”
浅见笑嘻嘻地边说边回头,朝已经走了出来的北备工业公司的建筑物看了一下。刚才异常兴奋的神色也消失得无踪影了。
“浅见先生,我们确实有些为难啊,对手是当地的有权者,动了怒,不知会做出什么。再气愤也只能忍着,慢慢询问……”“不,我没有生气。他刚才那样的举动也是我预料之中的。”
“可是,刚才……”
“那是演技。是么,连野上先生也是那么认为的啊,我的演技不错吧?怎么样,您看见当时木藤的那张脸了吗?那个带着恐怖感的狼狈样,不是那么普通的。用警察用语来说他是‘正点’吧。照这样追下去,早晚会露出马脚的。”
扔下哑口无言的野上,浅见迈着长腿已经穿过了马路。
在车站前的饭店吃了午餐。端来的咖喱饭才吃了一口,浅见突然想到什么,说道:“刚才,木藤说了句奇怪的话。”
“什么?”
“每天晚上,在工厂要待到9点45分。你不觉得这个时间很奇怪吗?肯定有什么名堂。”
“大概是工厂进出有时间限制吧。”
“不会吧,那么大的男人,又是有地位的副社长,怎么可能让时间束缚呢。肯定是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在10点前后呆在家里。比如说,等同犯的联络……”“如果是联络的话,不是白天也可以嘛。”
“可是,他白天的工作忙,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本人不在时,又不希望别人接听电话。或者是.订电话的人那时最方便c白天周围的人很多……等一下……对了。他想等的电话一定是同消灭池田有关,而且作案的时间选择在池田当值的夜里。同案犯刚好这天夜里有空,平时这个同谋犯说不定还很忙,因工作的关系有很多约会吧。”
“不过,杀人真的是木藤的所为吗?如果非要等同谋的话,不会失去时机吗?”
“那当然是两个人比一个人好了。一个人可以吸引池田的注意,木藤会不会开车啊?”
“打听一下结果再说吧。”
野上站起来走到粉红色的电话前,拨了号码。
“啊,这里是××汽车贩卖部。请问你们的副社长会不会开车啊?……啊,是那样啊,没有车照埃对不起,打扰了。”
野上边点头边走回了座位。
“现在条件都齐了。可是,能作为证明的证据却什么也没有。”
“没关系,他和池田的关系不是很清楚了嘛。况且还有八年前的事件……”“可都是情况证据而已,没有什么决定性的。木藤只要咬住不说,我们也就没办法了。”
“呢——”
浅见把双手抄在脑前,苦苦地沉思着。
“咖喱饭,都冷了。”
野上笑着说道:“空着肚子没法打仗埃吃了饭,到木藤的家里去看一下好吗?”
一时间,大家都安静下来,只留下了咀嚼的声音。突然,浅见好像想到什么似的说道:“那个叫木藤的男人,可能不是杀害富永的凶手。”
“为什么那样说?”
“以前也曾说过,富永明明知道有危险却非要一个人去,说明对方的人他认识,从而就产生了一种安全感。如果到了那里,看到有木藤在的话,会危机感顿起。一定不会接近他的。”
“这倒也是。”
“在这次案件中留有的谜,一个一个都解明了,只有这点还有疑问。到底富永为什么会自己闯进虎穴呢?就算对池田的恐吓成功,去拿钱的话,也不会那样放松警惕埃”浅见不可思议地耸了下肩,怎么想也没有结果。也许是那个关系,咖喱饭剩了一半。
从站前搭出租车去木藤的家,上车报了地址后,驾驶员马上说道:“那是北备工业开发区……”也难怪,沿着河边的新开地,除了北备工业的工厂以外,只有木藤的住宅和再往里走的三栋职工宿舍,没有一点热闹的景象。
让出租车停在远处,两人步行过去。木藤的住宅是一栋二层楼建筑,白色的墙面无不渗出现代风格的韵味。不远处是公司职员的住宅,十分孤独地耸立着。门内的庭院里可以停三台家用车,道路和建筑物之间用围墙隔开,围墙的尽头是后门。二人正在门前张望时,一个拿着垃圾袋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边将垃圾扔到设在道路边的蓝色垃圾箱里,边用警戒的眼光扫向这边。野上走近了她,出示了警察证。
“最近,夜里发生的盗窃案件增多。所以在作巡回调查。您家里晚上都有人在吧?”
“是埃都有人在。大家都出去的话,我总是留在家里看门。”
“那么,您是保姆。”
“是埃”
“这家主人晚上常常很晚回家吗?”
“是埃不过,最近都在10点左右回家。”
“夜里都不出去吗?”
“偶尔会吧。也是一年两三次而已。”
“是这样。这就安心了。对了,最近一次夜里出门是什么时候?”
“啊,是什么时候埃好像还是很热的时候。大概是九月中旬吧。看一下日记就知道了。”
野上的眼里闪着光亮:“这很了不起埃您还记日记呢。能不能让我看一下日记,因为统计上的需要,请务必答应我。”
野上自己也觉得撒谎也撒得不像。可是对方听到了奉承的好话,便急急忙忙地去拿日记,似乎愿意为协助“统计”的完成做点什么。
“那是九月二十四号。那天很热,我还以为更早呢。好像是晚上11点左右出去的。”
野上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池田谦二“自杀”的日期正是九月二十四号。
“是吗。记日记还真能起作用呢。好了,非常感谢你的协助……”野上道着谢,然而眼睛却像猎犬似的通过妇女的身后朝里面看着。后门口的屋檐下放着扁长的木箱,有什么细细的东西参差不齐地装在里面。木箱上的黑色文字写着“北海产鲱鱼”。
“那个箱子准备拿来做什么用呢?”
“啊?哦,那个埃准备扔掉的。不过里面还留有些绳子。那绳子也很短了,没什么用处。”
“如果方便的话,可不可以将绳子给我?刚好打包要用。”
“这没关系。不过,绳子没剩多少了埃”“那不要紧。那么……”野上急急忙忙地跑过去,乘女人还没变卦时便把箱子运了出来。可能是太紧张了吧,连自己走路都有些不自然,浅见在不远处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看到野上拿着箱子慌乱地走了出来便迅速地赶了上去。
“那绳子是不是和上吊用的绳子一样啊?”
“还不太清楚……”
野上一面喘气,一面快步走着。
“主要是那箱子。上面不是有写着鲱鱼嘛,看这箱子里面,到处都粘有鱼鳞。池田上吊用的绳子也粘有同样的鱼鳞。”
野上飞快地蹿上了出租车。将不太干净的箱子直接放在膝盖上,朝着驾驶员指挥道:“直接开到三次。”当然,那种兴奋也传给了坐在旁边的浅见。案情有了突飞猛进。难道猎物就那么容易到手了?是不是哪里搞错了?事情怎么可能进行得这么顺利?不可信的感觉充斥着他的大脑。
一到家,野上马上打电话给三次署鉴别课主任下田巡查部长。
“那个高中的老师上吊用的绳子,现在在哪里?”
“那个埃送到犯罪科学研究所去了。”
“那么,分析结果有没有出来啊?”
“应该出来了吧。我们这里什么也没听到,不太清楚。”
下田慢吞吞地说着。署里的人都在干什么啊!野上感到了焦躁不安。
“那么,那事件现在怎样了?”
“哦,野上你不知道埃那件事早就按自杀结了案了。”
“那么,就那样……”
野上几乎要昏倒了。自己的看法和建议完全被他们视而不睬。自己被放在了一边,搜查朝别的方向走得很远了。
野上还是平静下来。
“对不起,下田先生。能不能和科学研究所联系一下埃”“干嘛?”
“我找到一根绳子,想同池田自杀用的绳子比较一下……”“哦,也就是说。你想鉴定一下在别的地方发现的绳子,和自杀现场的是不是同一根绳子?”
“对,对。正是那样。还有,我想知道那绳子上粘着的鱼鳞,是什么鱼的鱼鳞?”
“你又在调查什么奇怪的东西吧。好吧,好像很有趣啊,我去打听一下。”
“对了,这件事还请多保密埃我不想让人知道我在干什么。”
“明白了。我会秘密地打听。如果被人知道了,就算我自己去查的好了。”
野上挂上电话,转过身来,刚好碰上了浅见那充满疑虑的目光。
“池田的案件被作为自杀处理掉了?”
“真是乱来……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
浅见反而轻松地说道:“这样看来,专案组永远不会知道案件的真相了。只能靠我们自己来追查凶犯了。”
“说是这么说,如果木藤的嫌疑加深了,肯定要逮捕。但要将专案组已经得出的结论推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没关系。又不是一定要借助专案组的力量。木藤也没有必要急着去逮捕。反而是将他紧紧的逼住,看看他的动静更为有趣。他早晚要和同伙取得联络,商讨善后什么的。现在他只能靠电话联系,随着不安的增长,一定会同同伙直接商量的。往往幸运是一个人独占,不安是大家分享,这是人类的心理。那么,这个不安由我来制造。按刚才那样不断地用针去刺激他,他会得神经衰弱症的,他按捺不住,便会去见他的同伙。那时一切都会浮现在我们的眼前。而在他们当中的第三个人才是这些案件的主谋。那家伙为了要渡过困境,自然还会做出坏事,让我们来看看他有多少本领。”
野上苦笑了一下:
“怎么看浅见先生像是很高兴埃”
“哦,被这样说来,确实也不能完全否定有这个成分。我没有职业意识。将他们逼得紧紧的,从中得到虐待的快感也说不定埃”虽然浅见故意用这种方式说着,但是野上还是能感觉到自己与浅见立场的不同。
下田的报告是第二天中午收到的。当两条绳子放在一起时就可以看出原来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这也是研究所的见解。然后话题转到鱼鳞上面:“关于鱼鳞,犯罪科学研究所也没有办法.所以拿到县水产试验场去才调查出。结果,原来是鲜鱼的鱼鳞。”
“鲱鱼……”
一瞬间,野上觉得喘不过气来。
“真是鲜鱼吗?”
“是埃怎么样,这可以了吗?”
“多谢了,这就可以了。详细的事下一步再说。对了,今天署长在吗?”
“哦,刚才才见到。”
“是么。”
野上再一次道了谢,放回了话筒。然后又将话筒再一次放到耳边,往浅见住的旅馆里打了电话。浅见在饭厅里吃午饭,也许有关照过吧,总机将电话转了过去。
“研究所的结论出来了。”
野上简捷地将下田的报告传达了一遍。
“这样啊,这就好了。刺激木藤的材料都齐全了。”
“不,浅见先生,我打算现在就到署里去。”
“将到现在为止我们了解到的情况向署长汇报一下,准备将木藤带到署里来。”
“打算逮捕吗?”
“正是。”
“不行,那绝对不行。那样做,他不会交代的。还太早……”“可是,条件都具备了埃”“请等一下,再慢慢商量一下。我马上去您那儿。”
“可是,必须到地方检察院申请逮捕令不可。”
“不管怎样,请等一下。”
浅见扔下话筒,乘上出租车赶去见野上。然而,两人的主张始终处于争执的状态,无法咬合。野上是按惯用的,先将眼前的嫌疑犯带来追问,他认为疑犯最后肯定会坦白的。而浅见则认为照现在这样下去,放长线钓大鱼,肯定会引出主犯来。双方都不肯让步。
“如果木藤顶住不承认怎么办?虽说有物证,但那也不完全。粘着鱼鳞的绳子,要多少有多少埃”“不,不光是这个埃还有保姆的日记,可以摧毁他的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有信心追问他直到坦白为止。”
“不一定吧。像木藤那样的人,在拘留期限内不能决出胜负的可能性很大埃”“不,警察也不是那么窝囊的。”
野上坚决地说道。对自己的态度,野上自己都吓了一跳。然而,浅见的反应却十分强硬。他从野上的眼里看到了那股生疏的神色。
“是么?你说到这个地步,我也没有权利横加干涉了。”
激动使浅见那张多少有些苍白的脸绷得更紧了.他气愤地走了出去。而野上连目送他走的工夫都没有,直接去了三次署。
大友署长对野上的话的可靠性还无法马上作出判断,因为案情牵涉的范围太大了。以八年前的事故为发端,围绕着后鸟羽法皇传说而产生的各种因缘关系,以及由此引发的一系列的杀人案件,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对木藤孝一犯罪一说,只有在充分理解那些因缘关系的前提下才能理解。
本来,警察平常都是按“现场至上”的教条训练出来的,应该说如果对目前事态的发展做出是黑是白,是左是右的判断并非难事。然而,如果用宽阔的视野来看案件的全貌,用新的眼光对案情的设想做出重新构筑的能力却十分欠缺。像大友那样的老练警官,或者说,像大友那样从下面一步一步靠苦干升上来的警官,这种能力更为欠缺,他们只能对近在眼前的事物才能作出判断。
野上提供的情况,大都在“推测”的基础上,惟一明白的是关于“鲱鱼”这部分。只有这部分给人留下的印象最深。一阵沉默之后,大友问道:“那么,如果是木藤杀了池田的话,动机是什么呢?”
(完全没有弄明白啊!)野上不禁感到失望万分。
“这个么,估计是怕池田在警察的追查下供出他的同伙吧。”
“说是警察的追查,还不如说是你的追查。”
“也可以这么说吧。”
“可是,你的话,似乎是将你的行为正当化了。”
“那么,署长您认为是我在诡辩了?”
“我可没有这么说。不过,有人会这样认为的。”
“怎么想都可以。请同意我将木藤带来,彻底进行追查。”
“可是,地方检察院会怎么说呢?是否同意下达逮捕令呢?不管怎样,先在署里听听大家的意见比较好。”
“说到署里,也就是说听听桐山警部的意见了?”
“那当然了。他是搜查主任埃征求他的同意是必须的嘛。”
大友预测桐山多半不会同意。野上也是这样认为的。可是对此却是没有任何办法可想。野上只能先回去了。可是,回到家没过多久,森川副警部就追踪他似的打电话来了。
“野上,署长召唤。不知为什么要叫你参加紧急会议。”
野上越发莫名其妙了。不管怎样,又马上赶到署里。一打听,才知道是因为桐山警部对案情的看法有了转变,才使形势急转直下,对此野上感到十分震惊。
“对野上君的推理表示敬意。”
会议刚开始,桐山就这样说了,他对野上的功绩表示了赞赏。
“听了署长的说明,大致的经过已经有眉目了。可是,还有些细节需要补充。乘这机会,重新和大家一起直接听听你更详细的说明。”
虽不知道真意是什么,对桐山能这样说,野上多少还是有些感动。仔细想来,对桐山不抱好感,也许多少是有误解和偏见引起的。叫他难堪一下的这种想法本来就不是部下所应有的。受到态度傲慢的指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这样想来,野上认为桐山对自己所采取的处分,完全是恰当的。如果不计较这些过节的话,他会认为桐山不愧为一个优秀警部。他能知错就改,马上改变搜查方针这点证明了他的肚量。
野上将向大友说的话,更为详细地又说了一遍。桐山始终热心地记着笔记,重要的地方还不断地交换着意见,到最后也没有改变倾听的姿势。而野上也能在搜查员的中间,以一种英雄形象的姿态,阐述着自己的看法。
“真了不起……”
野上的话结束的同时,桐山马上说道。“非常精彩的推理。能将这么复杂的事件调查到这个地步,实在令人佩服。”
“啊,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力量。”
“当然,虽然有那个叫浅见的协助者,然而,搜查的主体还是在作为警官你的手上。我们作为同伴,也为此感到满足。”
“谢谢。”
野上十分感动,这时他几乎忍不住快掉下眼泪来了。
“马上申请逮捕令,以明晨七点为期,以取证调查的形式将他带到署里来。整个行动的指挥权就交给野上君你了。”
给功劳者委以重任是最顺理成章、恰如其分的了。而桐山也因此受到了同行的好评。
为什么这种场景又出现了呢?这一向梦里出现的背景一直都是同一场面。浓雾将这一带都围了起来,寒风穿过身躯,冰冷异常。铁灰色的泥沼,将腿紧紧捉住,全身沉重万分。
三个男人站在那里。每个人的脸上都贴着憎恶、怀疑和恐怖。那场面就好像是麦克佩斯(麦克佩斯——莎士比亚四大悲剧之一《麦克佩斯》的主人公)聆听三个老巫婆的预言时的场面。
“从现在开始,我们作为完全不相干的人,分道扬镳吧。”
大个子男人凸起厚厚的嘴唇说着。木藤员为清楚了,那个说话的男人正是自己。这样以自己仅是一个旁观者而已,眼前的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罢了。木藤似乎有点自我安慰。
“当然了。只要我们能保持没有关系的状态,就说明我们相互之间是安全的。”
身材匀称的,俨然是个贵公于的男人,振振有辞地说道。
“真的没关系吗?”
长得瘦弱的小个子男人,一边介意着眼镜上的气雾,一边不放心地窥视着两人的脸色。
“没事,过去的事不会一直追着不放的。我们只要朝已经为我们各自安排好的未来的路走下去就行了。”
哪里传来了发车的铃声。三人同时往雾里隐退着。浓雾流了进来,卷起了不安的波涡。
木藤醒来马上拿起了床边的话筒。他妻子也朝电话赶来。
“怎么了,为什么没有马上接电话?”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中有一种无法掩饰的焦躁。
“哦,在打吨。”
“是么……这样看来还没有到最坏状态了?”
“是啊,目前还没有。”
“那个警察没有再来吗?”
“哦。”
“还有一个到底是什么人啊?”
“我也不太清楚。”
“你说他比那警察更讨厌吗?”
“是埃”
“怎么了?旁边有谁在吗?”
“喂。”
“没办法。上次是我不方便……怎么样,现在去接你的话,能出来吗?”
“呢,可以吧……”
“不管怎样,讨论一下对策还是必要的。那么,我现在就过去,一小时后在老地方碰头。”
随着夜深,气温也下降了许多。从车窗的缝隙里钻进来的空气,冷得刺痛皮肤。明天该会起雾吧。
路灯下站着个男人。虽然在寒冷中他驼起了背,但仍不难看出他是一个大个子。
卡车确认了那个影子,在100米开外停了下来。开车的男人从助手席的窗口探出身来,伸手将探出后车厢的木棒拉了出来。拉出的木棒约有一米左右,确认了木捧放稳之后,他又回到驾驶室。
卡车慢慢启动。逐渐加速。路灯下的男人朝这里瞥了一眼,马上又不感兴趣似的转过身去。
对面没有车,卡车速度表上显示的是时速60公里。突然方向盘向左打了一下。
在通过男人的身影时,传来了迟钝的闷响声,冲击没有想像的那么大。如果是普通车的话,肯定不会如此成功。卡车开过了大约100米长的桥后,向左转了弯。沿着河堤开了一会儿,车停了下来,助手席里伸出一只手,将车厢里的木捧扔到河里。一切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卡车静静地开走了。
浓浓的晨雾笼罩着大地,在当地,三次市被称为“雾城”,后来“雾城”一词也用在了招揽观光客的广告词中。西城、马洗、可爱三条河在市的北侧汇合成江川奔向日本海。在空气寒冷的早晨,浓雾会一起从这些河川上涌上来,吞噬着三次盆地。
(讨厌的雾——)
野上有种不祥的预感,就像好不容易看到的一点烛光,会被这浓雾吞没掉似的。
在取得搜捕令后,野上马上带上四名警员乘警车向目的地进发。
从三次的高速公路口进入中国自动车道(中部高速公路的名称),又在第一个出入口的庄原下了高速。向东穿过庄原市内往左转弯就到了新市街地区。只有几家工厂以及职工的住宅闲散地建在那里。越过艺备线的铁道,在西城川的桥前左转弯,就进入了窄窄的乡间小道。正前方是工厂的主体建筑物,左侧是一座白色墙壁、桶红色瓦顶的豪华洋房。那就是木藤孝一的家。
在门口向里面通报了一声后,马上就有一个主妇模样的女人飞奔似的来开了门。她背后跟着那天来见过面的保姆,她正往这边窥视着。
“请问,木藤孝一先生在家吗?”
“是不是我丈夫出了什么事吗?”
妇女反过来问道,眼里带着不安的神色。
“不……。那么,您丈夫没有在家了?”
“是埃昨晚很晚出去后,就没有回来。”
“昨晚?……知道去哪里了吗?”
“不知道。不知是谁先给他打来了电话,11点左右,他告诉我说出去一会儿,以后就没有回来……真担心会不会出什么事儿……可是你们不是来通知这些的埃”妇人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放心的神态。
“您是木藤先生的夫人了?”
“是埃”
“您的名字是?”
“叫友江。朋友的友,江户的江。”
“是这样,有紧急的事要询问您的丈夫,想知道现在他在哪里。您有能想到的地方吧?”
“啊,平时不回家时,总是有电话打来。像这次的事,还是第一次发生……”“能不能告诉我们他出去时的情形?”
“可以的。不过,我也不太清楚。真是叫人担心。”
“他穿着什么服装?”
“快要睡觉了,又换了普通的外套出去了。”
“不知道电话是谁打来的吗?”
“哦。最初就是我丈夫接的电话。”
“您没有听到谈话的内容吗?”
“是埃只是很短的回答像‘是么’和‘知道了’等等……”“常常有这样突然出去的事吗?”
“不,偶尔才有。”
“逃跑了。”野上马上想到。但似乎又不可能,除非他已经知道今早要被逮捕的事,不然,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失踪呢。
搜查员们先回到警车旁,与本署取得联络。
“什么,不在?……”
桐山警部带有怀疑的声音,从感度不高的对讲机里飞了出来。听完野上的说明后,他嘴里嘟哝道:“太奇怪了。”
野上又一次往木藤的家走去时,传来了刺耳的汽车喇叭声。往桥对面的方向看过去,一辆轿车停在那里,一个男人一边从车窗里伸手按着喇叭,一边向这里挥着手。
“怎么了,是引擎出问题了吗?”
男人注意到了警车旁的警察,便拼命朝河里指着,像是出了什么事。
“过去看看。”
刑警们一起走了过去。
河堤的斜面上,一个穿着毛衣的男人死在那里。
“从那边开来时发现的。”
轿车旁的男人指着桥的中央说道。
尸体的脖子似乎被折断了。头部斜歪着靠在肩上。
“被车撞过。”
野上率领警员下了河堤,辨认着死者的脸部。
“是木藤……”
尽管死者的两个眼球突了出来,脸被压碎了,一副惨不忍睹的样子。然而,野上凭直觉感到了死者是木藤。
死得悲惨!鼻、口、耳等有孔的地方都流出了鲜血,连枯草都染黑了。恐怖和懊悔使得野上全身上下都在发抖。
“是木藤吗?”
其他人都目瞪口呆地盯着尸体。马上,其中一人与管辖区的庄原署取得了联络。野上完全处于精神恍惚状态,根本没有注意到部下的行动。
不知为何,他的脑子里不断闪过浅见的模样。
不一会儿,庄原署来了两台警车和搬运遗体的面包车。马上开始了实地检查。三次署的刑警们,只是旁观而已。等一套检查完后,木藤夫人被带来了。从堤上往下看到尸体时,夫人晕了过去。只能又用警车将她送到附近的医院。她家保姆代替夫人下了河堤,确认了死者是木藤孝一。
随着实地检查的进行,明确了这并不是一桩普通的交通事故,首先是尸体的外伤,除了倒地时的擦伤和碰伤外,有一个受到第一次打击的地方——颈部。可以想像到的是,直径约是15厘米左右的木棒——有那样的东西的话——横着挥动,从侧面打到了颈部。从“破坏”的状态来看冲击的强度和速度不是那么一般的。颈骨完全碎了,肌肉组织都成了条状。头部像是被掏空了颈部的玩具娃娃那样,只剩皮肤和筋连着身躯。不管碰到车体的哪个部位,如果车辆是一辆正规的车辆的话,绝对不可能给他如此大的打击。只能考虑是加有违法构造的车,或者是车厢上的搭载物所致。
更不可思议的是被害者飞出去的位置和角度。河堤上是三米宽的沥青道路,上面留有被害者飞起来又摔下去的痕迹。从尸体的位置和那些痕迹来看,能推断出被害者最初站着的位置。那是河堤对面的铁栏的外侧——也就是所谓的“安全地带”。然而,铁栏上却没有任何损伤。也就是说,车厢上装载的货物横向超出车厢已有相当的距离。至少超出1米左右。如果那样开的话,到了这个地点为止,车子一路上不可能没有碰到转弯拐角处的电线杆子。
“这里有名堂埃”
庄原警方和三次警方在这一点上意见一致。
木藤孝一的死很明显是被“抹杀”掉的。
不一会儿桐山警部到达了现场,尽管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凝重,但他还是对茫然不知所措的警员们做了一番鼓励。然后自己又戴上白手套亲自率领大家对木藤的家进行了搜查。
此刻的野上依然“茫然”,他没有参加搜查,而是一个人呆在那儿发楞。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浅见的脸庞,他们几乎在快吵架的状况下分了手,而现在不知为何自己义特别想见他。
野上突然想到,浅见可能预测到这个事态的发生。如果可能的话,野上想马上飞到浅见所在的旅馆。然而,又不能脱离现常是自己的主张让警方出动的,在未能得出结论前,只能按照搜查本部的命令行动了。浅见一定对这一切预料到了.也害怕会出现这个状况。
对木藤家的家宅搜查没有任何收获。参加搜查的三十名以上的搜查员在数倍以上的看热闹的人的注视下,被新闻记者追着离开了木藤家。
木藤孝一的死像冰冷的墙壁一样阻拦着他,叫他无法逾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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