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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由加利的狭窄房间堆满东西,但是能藏放物件的地方并不多。我和成濑拼命寻找一亿元的踪迹,就算找到一支保管箱的钥匙也好;或是能找到证明由加利杀害耀子后,再伪装耀子失踪的任何东西,诸如护照、存款簿,或者消失的磁碟片等。但结果完全找不到这些东西,也没发现疑似耀子的女人离开住处时穿的黑色裤装,只找到几本属于耀子的德国性虐待杂志,以及若干昂贵的摄影集。

    “看来已经不在这里了。”成濑望着木板被折下的天花板说。

    六个榻榻米大的套房,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藏东西呢?

    我们忍不住叹息。

    君岛表示要先回去向上杉报告,拖着又哭又叫的由加利离开了。

    虽然外面下着雨,邻居还是会看到,我感到不安,害怕会招来警察。但十分钟过后,仍然没有什么动静,大概没人报警吧。可能是邻居看到君岛那身黑道人物打扮,害怕日后纠缠不清吧。

    “不走不行了。”成濑看着手表说。

    快下午三点了,已经接近和藤村约定的时间。藤村可能还不知道由加利身上发生的事。

    “这里先这么放着。”成濑用从由加利身上拿来的钥匙锁上房门。

    走出弥漫着灰尘和由加利体味的房间,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快走吧。”成濑催促我,自己则一马当先,快步往前走。

    但是,出乎意料的找到耀子的东西,我内心深受冲击,很希望在雨中伫立片刻。我想起耀子每次说到有东西不见时,总是会说“又发生了”。

    《你自己太散漫,所以才会掉。》

    《成濑也是这样说,不过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应该是心理作用吧。》

    我和耀子曾有过这样的对话。当时如果能更认真的分析,或许事态不会演变成这样。

    我进入成濑的车内。耀子的BMW放在成濑的店里。

    “平和岛的哪里?”

    “他说在胜平桥上。”

    “这么说,藤村是喜欢赛艇喽?”

    “为什么?”

    “那里有个平和岛赛艇场。”

    如果成濑没提,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只觉得奇怪,藤村为何会指定那种地方。

    成濑穿梭于卡车之间,由环状七号公路往南飞驰。或许他也很紧张,途中几乎没开口。

    我想到藤村可能是这次事件的凶手,整个人坐立不安,一方面期待事情能够尽快结束,另一方面又害怕如果判断错误又得从头开始,忍不住紧握双手。

    “藤村如果没带着那笔钱怎么办?”

    “谁知道。”因为前方塞车,成濑一边减速一边叹气。

    过了世田谷街的十字路口,车流又开始顺畅,很快就到了春日桥。

    “马上就到了。”

    灰蒙蒙的天空中突然有喷射机起飞冲天。离羽田机场很近了。捱过桥上的塞车,不久,眼前出现新生地特有的广阔土地,广阔到能看到大片天空,以及挂着某某中心名义的建筑物群。人造公园中有文化中心、再过去是物流中心,右手边则是水处理中心。

    在国道一号公路左转,马上就在右边看到目标的赛艇场。蓝色的建筑物正面非常醒目,尽管下着倾盆大雨,观众席上仍挤得水泄不通。

    成濑朝大井码头前进,在赛艇场前方将车靠左停住,然后拿出地图确认。

    这时,成濑的行动电话响了。

    “喂、喂。”一边接听,成濑回头看我的反应。

    “啊,是吗?太好了。”成濑又瞥了我一眼。“是的,我们刚到平和岛……说是在胜平桥上碰面,现在正要过去……那么,你也快到啦?”

    成濑切断电话后,我马上抗议:“君岛也要来吗?”

    “嗯,由加利终于吐露那笔钱的去向了。”

    尽管心中已经有谱,听成濑说出,我还是受到冲击。“结果呢?”

    “由加利先进入耀子的住处,发现装钱的手提箱,才找藤村来。”

    “耀子的事呢?”

    “还不知道。”成濑冷冷回答。

    听成濑这样说,我开始担心了:藤村真的会在这里出现吗?

    成濑经过仓库旁,在桃红和蓝色条纹图案的大型建筑物转角左转,眼前出现一座小桥。

    “这边是大田区,桥对面是品川区,在对面桥畔的好像就是品川水族馆。”成濑说。

    “藤村在那里做什么?”

    成濑摇头表示不知。

    但到了那里马上就明白了。桥上的人行步道凭栏站着十几个男人,正探身望向勉强可见的赛艇场尾端,看样子是在那里观战。每个人都撑着黑伞,不是盯着预测战况的体育报,就是盯着远处模糊的电子布告栏,有人开车来,也有人骑机车来,都停在桥上。成濑不声不响的把宾士车停在车列尾端。

    “走吧。”成濑以下颚示意。

    我带着伞和耀子的照片下车,为了不让人发现是从成濑的车下来,我快步离开,跨过绿色栅栏,走向男人们观战的人行步道。

    不知藤村是否来了,我虽然淋着雨,仍逐一确认伞下的男人脸孔。

    突然响起轰隆巨响,我惊讶的回头,原来是竞赛开始了。我慌忙看表,正好下午四点。

    穿各色服装的选手左转绕过标杆,艇尾溅起的波纹一层层扩散,眨眼问已绕过对面的标杆,朝这边飞驰而来,越过尚未消失的波纹,又绕过标杆,于是波纹再度扩散,就这样反复不停的穿梭来回。

    第一次目睹赛艇,我震惊之余,有一瞬间完全忘记藤村的事,聚精会神的观看比赛。

    “好,太棒了!”

    “吉冈,加油!”

    伞下传来的怒叫声此起彼落。

    习惯引擎剧烈的声响后,我环顾四周。栏杆旁连同保丽龙盒一同丢弃的乌龙面残渣任凭雨滴溅打,地上到处是烟蒂和碗面容器,肮脏不堪。我望着约莫十公尺下方的运河,水也是污浊的,水面上漂着几张体育报。

    “啊,完了。”

    “是1到5呢。”身旁有人大叫。

    同时,听到不知何处传来的叹息:“唉,连最后一场也泡汤了。”

    看样子刚刚是最后一场赛事。我看表,约定时间早已过了。

    “村野小姐。”

    突然有人拍我肩膀,我吓了一跳,回头看。藤村站在我身后,身穿黑色紧身牛仔裤、有松紧带的黄色雨衣,像小学生般戴着连身雨帽,帽带绑紧。

    “啊,藤村先生。”

    这个男人就是凶手!我的声音微微发抖,但仍面带微笑,连我自己都很意外。

    藤村在寒冷的雨中不停的发抖,说:“好大的雨,我们到车上谈吧。”

    “你的车?”

    “嗯。”藤村指着停在下桥处的品川水族馆前、挂着多摩车牌的旅行车。

    我心想:这种车应该足以用来搬运耀子。

    “你怎么来的?”藤村似乎不知道由加利的事,悠闲的问。

    “我也是开车来的。”我指着后面。藤村应该想不到成濑和君岛会在这种地方出现吧。

    “藤村先生喜欢赛艇?”

    “嗯,几近病态的着迷。”他让我看一眼左手拿着的报纸。“但是,运气一直不好。”

    说着,把报纸揉成一团,塞入雨衣口袋。

    “输了?”

    “差不多。管他的!”说着,藤村朝我比了个手势,要我跟他走。

    迈开步伐时,我偷偷回头,见到君岛正滑入成濑的车内。

    藤村先进入驾驶座,脱掉雨帽,戴上有袋鼠商标的猎帽,然后替我打开另一边的车门。进入时,我瞥了后座一眼,并未看到手提箱之类的东西。我忍不住想确认座位后的空间到底有什么东西,但仍极力忍住。

    藤村开口了。“抱歉,让你特地来到这种地方。”

    “不,没关系。”

    “你所指的重大事情是川添死亡的事吗?”

    我大惊失色,望着藤村光滑无皱纹的脸孔。他的肌肤像蛋壳般平滑,眼睛却像平面上的龟裂痕迹,漠无表情,感觉上很可怕。

    藤村脱下猎帽重新戴正,我发现他前额光秃,然后才醒悟到他剃光了头发。

    “你怎么会知道?”

    藤村苦笑,从置物箱内拿出折叠整齐的晚报。我接过来先看日期,是今天的晚报,我立刻知道是怎么回事,翻开报纸搜寻,果然见到“耽美派作家自杀”的小幅报导。

    根据报导内容,川添桂的尸体是被今天早上去拿稿的编辑发现,虽然墨迹已被雨水冲得看不出内容,却留有遗书,再加上他以前曾因自残行为住院,所以警方断定是自杀。

    “川添先生的事当然给我很大的冲击……”我回答。

    藤村浮现不可思议的表情,问:“其他还有什么?”

    “坦白说,我找到这个。”我从手提包中取出小心折好的乐谱,拿出耀子的照片。

    “啊!”藤村惊骇的盯着照片。

    “你知道这些照片的事吗?”

    “不,不知道。”藤村突然慌乱起来,忙不迭的回答。

    我觉得他否认得太快,诘问道:“你知道所谓的尸体照片同好会吗?”

    “不,我不知道。”藤村一字一句的说着,完全否认。

    “听说溺死的尸体最有价值,而这些照片就是。你一定知道这些照片的价码吧?”

    “请你别再开玩笑了。”藤村双手微微颤抖,看完全部的照片。

    “你认为耀子是怎么死的?”

    “这……大概是自杀吧。”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是不是你杀的?”我的声音颤抖。就算藤村没有杀害耀子,他一定知道这些照片的存在,绝对错不了。

    想不到藤村困惑的说:“不,这怎么可能?我为什么要杀死耀子?她一定是自杀的。”

    “自杀?为什么?”

    “因为她的生活破绽百出、乱七八糟。和成濑先生处不好,欠了一屁股债,工作方面又有问题,我听说她很沮丧。”

    “工作方面有什么问题?”

    “也没什么,只是以她那种个性,慢慢会没有人愿意和她配合。”

    “怎么说?”

    藤村不耐烦的开始说明。“大家都很认真的看待一些事,但她却只想写一些通俗性的报导。而且,尽管她在作品中自傲的宣称自己有亲身体验,却不愿像这次由加利那样在乳头上戴环饰。当然,她说自己在阴蒂上戴着环饰,但……在我们这群真正的性恋物癖者之间,她的风评差透了,所以我才劝由加利自己写作。”

    我开始怒上心头。“如果她真的自杀,也一定是因为钱被你偷了!”

    藤村脸色苍白的否认:“我没有。”

    “由加利已经全部招了,他们正在找你,你跑不掉的。”

    藤村不安的回头张望,但是只看到赌完赛艇离去的人潮,于是又安心的坐好。“你说他们在找我,可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手在发抖,耀子的照片差点掉落。我提出最想知道的问题:“既然你如此坚持也无所谓。但这些照片是你拍的吗?是谁带去给川添的?”

    藤村惊愕的凝视照后镜,我也跟着回头看,君岛正凶狠狠的逐渐接近,成濑跟在后面。

    “混帐东西,下来!”君岛用力打开车门,抓住藤村的衣领,拉地下车。

    “君岛,等一下!我还有话问他。”我叫道。我好不容易才问到事情的核心。

    “那些都不重要。”君岛朝我怒吼,双手掐住藤村的脖子。“藤村,钱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藤村无法呼吸似的回答。

    君岛让藤村坐回车上,以车门遮住,狠狠的甩他一耳光。“你的女人已经招了。”

    “不要动粗!”我大叫。

    但不知何时,行李厢已被打开,似乎是成濑开的。“找到了。”

    成濑手上提着黑色皮制手提箱。我有点惊讶,望着成濑心想,怎么会这么容易找到呢?

    成濑脸颊泛红,好像松了一口气,但君岛的怒火却一发不可收拾。

    “你觉悟吧。别说一条手臂,我要把你用草席捆起来丢进运河里。”君岛怒叫。

    忽然,他身体往后退,好像被什么东西弹开一般。仔细一看,原来藤村用力推开君岛,转身跑向雨中。

    “站住,别逃!”君岛慌忙拔腿紧追。

    藤村推开从赛艇场沿着胜平桥人行步道走过来的人们,向前直冲,想跑上有点坡度的桥上,但撑伞的人群一波一波从赛艇场涌出,挤满人行步道,使他没法顺利前进。

    “站住!藤村,你这混蛋!”

    君岛的尖叫声在大雨中回荡,人们惊讶的站住,搜寻声音来自何方。藤村霎时愣立不动,好像不知如何是好,但立刻下定决心,爬上桥旁的铝制栏杆,开始摇摇晃晃的往前走。

    只要走十几公尺就能通过运河,到达桥下的水泥堤防,藤村似乎想由栏杆上跳下堤防。这实在太鲁莽了!

    “成濑先生。”

    “嘘!”成濑以手示意,要我别出声。

    桥上的人们出声示警。

    “喂,危险啊!”

    “快下来。”

    但藤村置若罔闻,拼命往前走。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的望着他。这时,藤村脚底一滑,上身失去平衡。我情不自禁低下头,再度抬头时,见到藤村双手抓向虚空往下掉,紧接着是一声哗啦的入水声。

    “摔下去了!”

    “快联络救生艇!”

    我听到有人如此喊叫,同时黑压压的人头探出栏杆往下看。

    “藤村先生!”我向前跑。

    成濑追来,抓住我的肩膀。

    “快点,往这边走。”成濑说。

    “可是,藤村摔下去了。”

    我甩开成濑的手往前跑,从旁边人比较少的栏杆探身往下看。我瞥见黄色雨衣的影子但马上沉入黑褐色的河水中。

    “啊,不行了,沉下去了。”有人悲痛的说。

    我拼命大叫:“快救人啊!”

    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我回头,看到浑身湿透的成濑。

    “快逃吧!”

    “可是……”

    “快点!”成濑搂着我,勉强跨过通往车道的栅栏,将我推入车内。

    君岛早就驾着自己的车子溜之大吉了。

    “为何要那样对藤村?”宾士车快速前行后,我怒斥成濑。

    “我没有,是君岛干的。”

    “你也一样。”

    “我没有!谁想到藤村会从那里摔下去?”

    我因为全身被雨淋湿,再加上藤村意外摔落桥下的冲击而全身不住发抖。如果藤村没有获救,那么从昨天到今天,我已经目睹三个人死亡了。

    “别说这个,赶快把钱算一下。”

    “什么?”我回头望向后座,那个手提箱如不祥之物般沾满污泥,放在后座上。

    “那家伙好像沉迷赛艇赌博,我有些担心。”

    我厌恶的望着成濑的脸。成濑回瞪我,以目光反问:这样有什么不对?

    “难道我也必须像你一样,为了藤村的愚蠢行为而失去自制吗?”

    “不,每个人的个性不同。”

    我回答后,拉过手提箱,出乎意料的重量让我吃惊。手提箱未上锁,一下子就打开了,里面的黑色塑胶袋裂开一道很大的缝,可以见到一叠叠绑着封带的万元大钞。

    “看看有几叠?”

    我计算数量,总共是九十五叠,九千五百万元。“有九千五百万元。”

    “啊,还好那家伙只用掉五百万元。”成濑如释重负的说。

    “不足的部分呢?”

    “由我垫付。”成濑说着,视线紧盯正前方。

    “现在要去上杉那儿吧?”

    “如果你不想去也没关系。”

    “可是,我担心由加利。”

    “那女孩不会有问题的。耀子的事她根本没放在心上。”成濑恨恨的说。

    上杉神情愉快的坐在可可色的沙发上,我和成濑进入时,先回来的君岛跑过来,接过手提箱。

    “辛苦你们了。”上杉可能是马上要赶去参加丧礼吧,一身黑西装,衬得满头银发分外高雅,更像是上流社会的绅士了。我心想,也许该建议他别带君岛同行。

    “那家伙似乎死了。我刚刚打电话和警界的朋友联络,对方帮我调查的。”

    看样子藤村没有获救。

    “是吗……?对不起,被用掉五百万元。”成濑一边在沙发坐下一边说。不知不觉间,成濑的表情也放松了。

    “如果只有五百万元,无所谓的。”

    “我会负责奉还。”

    “不必了。成濑,这次你干得不错。”说着,上杉摆出一副老好人模样,转脸朝我微笑。“村野小姐,辛苦你啦。你果然如我所料的精明能干,何不在我这里工作呢?最近,和女人扯上关系的麻烦也不少。”

    “不必了,我想知道由加利怎样了?”

    上杉满脸厌烦的说:“那女孩胆子可真大,碰到我们,居然还敢睁眼说瞎话!”

    “她现在怎样了?”

    “我让她待在会议室,去带她过来好了。”上杉对君岛做出手势。

    君岛转身离去,没过多久,带着那个貌似银行职员的男人和由加利一起进来。

    这次由加利没有叫着“美露小姐”哭着跑向我,只是低垂着头,眼睛已哭肿。

    “由加利,请你说明到目前为止的情况。”

    “你们要我说什么嘛?”由加利别扭的瞪着我。

    “藤村死了。”成濑说。

    由加利惊讶的双眼圆睁,怯怯的望着成濑问:“为什么?”

    “他想逃走,结果摔到河里。”

    “这么说,凶手变成我一个人了吗?”由加利不悦的问。

    “我们没这样说,但会给你应得的惩罚。”上杉压抑怒气说。

    “什么样的惩罚?”由加利的表情僵硬。

    “不管怎么说,有一个人死了,你脱不了关系,也理应受罚。成濑先生不但女友被藤村杀害,自己又被嫁祸,实在很可怜。如果他想报复,就算狠狠揍你一顿,再把你卖到妓院,也还便宜了你。”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由加利眼眶里又浮现泪光。

    “村野小姐是耀子小姐的朋友,所以一直受到怀疑,最后竟然发现好友被杀害了。”

    我望着上杉心想,明明是你随便怀疑我,还讲得这么好听!

    君岛则在一旁颔首称是。

    由加利忍住泪水,放大音量,企图为自己脱罪。

    “那是藤村干的!我曾经阻止他,可是他说没关系,要我把钥匙借给他。”

    “结果你怎么做?”我探身追问。

    由加利终于像小女孩般一面啜泣一面说:“那天晚上耀子老师打电话给我,说她现在要到事务所工作。我认为机不可失,立刻前往西麻布,用事先配制的钥匙开门,里面什么东西放在哪里我一清二楚,再加上她到目前为止都未发现,所以我很轻松的拿了爱玛仕的围巾和一些耳环。

    忽然,我发现衣橱后面有个大型的黑色手提箱。我心想,通常这类东西是用来放钱的,打开一看,里面竟然装满万元大钞。我吓了一跳,心想该怎么办?这么多钱,我没胆量偷,转念一想,何不和藤村商量看看?就先离开公寓,打电话给藤村,告诉他这件事。藤村马上表示他要来,叫我给他钥匙,所以我们约在麻布税捐处前碰面,我把钥匙交给他。”

    “然后你就回去了?”

    “是的。”

    “为什么?”

    “因为害怕碰到耀子老师。”

    “可是……”我正想问:“你不是打扮成耀子的模样离开的吗?”却被成濑打断了。

    “那么,耀子是谁杀的?”

    “可能是藤村吧。”由加利怄气似的说:“这种事,我怎么知道呀?”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问。

    看着由加利坦然回答有关耀子死亡的问题,我的声音不由自主的颤抖。

    “被拉来这里的时候。当时听说耀子老师行踪不明,有一瞬间,我猜想会不会是被藤村杀害了。但星期一我问藤村,他表示完全不知道老师的事。”

    “由加利,耀子星期六晚上打电话给你是为了什么事?”

    “啊,那个嘛……”由加利浮现厌恶的表情。“这样说也许不应该,但耀子老师很善妒,我真受不了。”

    “怎么说?”

    “她打电话问我是否正在和藤村交往。这当然是因为她担心如果这是真的,很多透过藤村获得的工作和情报会转落到我手中。她在电话里很愤怒,不客气的说:‘我听说藤村劝你自己写作,是真的吗?如果是,那你就是我的对手,希望你先知会我一声,别背着我做。’我听了很生气,决定再多偷一点东西。”

    我望着成濑。成濑深沉的眼眸也正望着我。我知道我们正想着同一件事:川添在信中所说耀子“在意的事”,果然是指由加利和藤村的事。

    “由加利,磁碟片是你偷的吗?”

    由加利猛摇头,但或许她又在说谎。

    “我没有偷那种东西。”

    “但是,你偷过和工作有关的资料。”

    “那是因为……”由加利暧昧的颔首。“耀子老师太小气不借我,我心里很气,才故意借用一下。”

    “我明白了。”突然,我感到很累。我深深叹口气,站起身来说:“我想告辞了。”

    上杉也站起来,郑重其事的说:“耀子小姐的事实在很遗憾。”

    “是的。”

    “关于这件事,她母亲已向警方申报失踪,请求协寻,应该很快就能回来吧。”

    换句话说,在此之前,耀子可能在某处停尸间长眠,或者在海中随波逐流,甚至已沉入海底……想到这里,我难过的低头不语。

    “还扯上令尊,实在很抱歉。”上杉突然变成慈善家,温柔的安慰我。

    我只想尽快离开这栋智慧型大楼,走进新宿杂沓的人群中。

    “喂,君岛,你太粗暴了,快向村野小姐道歉!”上杉略带愤怒的对君岛说。

    君岛无奈的低头向我致歉。

    我突然觉得一切只是一出戏,转身走向房门,嘴里说:“我先走了。”

    “我送你。”说着,成濑站起身来。

    我摇手说:“不必了。”

    可能是置身男人群中感到不安,由加利哀求似的对我说:“美露小姐,请你别走。”

    “不。”我摇头,静静说:“你该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任。”

    进入漂亮的无人电梯中,我觉得对由加利所说的话像箭般刺入我心中。美露,你什么时候开始对别人说教了?

    羞耻和无奈让我憎恶自己,我挺胸冲上街头。

    半夜,正独自浅酌时,对讲机铃声响了。

    “哪一位?”

    “成濑。”

    我摇摇晃晃走去开门。

    “你醉了?”

    “就像你所见到的。”

    成濑打量我,仿佛看着希有动物。“嘿,我是第一次看到你喝醉。”

    “说得也是。”我醉得高声大笑。“因为一直都没有机会。你也要来一杯吗?”

    “我开车来的。”

    “是吗?”

    成濑身穿白衬衫、深蓝色夹克,打扮和平常不同。我望着他雅致的领带,微笑道:“为什么这身打扮?”

    “会长叫我来安慰你。”成濑有点失措的说:“让你受牵连,真的很抱歉。”

    “已经过去了。”我在杯子里注入冰透的白葡萄酒。很透明的液体。不知道这是第几杯了。“我擅自从你的店里开回耀子的车。”

    “是吗?没关系。”成濑温和的一笑,拉过椅子在我对面坐下。“你开车去兜风了?”

    “你真会猜。”

    成濑微笑。“有关你的事,我大致猜得到。”

    直到刚刚为止,我一直开着耀子的车,以高分贝的音量播放耀子喜欢的灵魂乐,并且回忆这几天的点点滴滴。我去了她母亲家,在雨中眺望七彩光线映照下美丽而巨大的高尔夫练习场。之后,我经过她在青山的事务所,仰望她在西麻布的家,最后在夜间营业的六本木花店买回白色的卡萨布兰加。这是一趟感伤之旅。

    “算了,反正我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了。你把车开走吧。车子的贷款也是你在付吧。”

    “不,没关系。我目前忙着处理杂务,能暂时放在这里一段时间吗?”

    “怎么回事?”

    “车店的经营者换人了。”

    “谁?”

    “君岛。”成濑以食指轻摸因冰凉的葡萄酒而起雾的杯子,留下指印,然后用手指捏起我做来下酒的蘑菇沙拉。

    “等于是对你的惩处喽?那么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我要去加拿大。”

    “加拿大?”我惊讶的望着成濑。

    成濑微笑说:“我那边有朋友。”

    “什么时候去?”

    “这边打理好就走。”

    我期待成濑做什么呢?不,似乎并未期待什么。

    当我这样想时,成濑又吞吐的开口:“你……”

    但就这样没了下文。

    我默默想像他接下来的话——你打算怎么办?你想和我一起去吗?你、你……

    但是,我并未问成濑,不但如此,为了忘掉他的话,我又继续喝酒。酒精浓度很高,比冰还冷的液体滑下喉咙。我想,如果也能如此咽下我的自尊该有多好。

    有一阵子,我们沉默无语,只有冷气机的马达声和音量低微的爵士乐响着。

    成濑从口袋掏出万宝路淡烟把玩。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说:“真的非常感激你。”

    我凝视杯中的葡萄酒。

    成濑又说:“很难相信曾在这里和你同居一室。”

    “真的,我们老是争吵不休。”我也笑了。

    成濑走近我身旁,但我并未起身。他沉吟了几秒,下定决心似的说:“那么,再见了。出发时间决定后,我会和你联络。”

    “好。”

    感觉成濑已走到玄关,我缓缓回头。他正穿上外形雅致的黑色凉鞋。

    我蹒跚站起,走到成濑身旁。玄关鞋柜上的卡萨布兰加散发出醉人的芳香。

    穿上鞋子打开门,成濑回头,忽然想起似的说:“我忘了,能把耀子的照片给我吗?”

    我迟疑半晌,然后很坚决的回答:“耀子被发现以后,我要将它烧毁,在那之前,就放在我这里吧。因为这是她失踪以后,唯一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影像。”

    “好吧。”成濑颔首。“那就麻烦你保管了。”

    凝视我片刻,成濑转身离去。走廊上的跫音逐渐远去。

    仿佛遗失了一件无可取代的东西,我抱紧自己。和博夫独自离去时感受到的寂寞不同,这次心更痛,忧郁更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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