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崎洋子
今天起住在单人病房了,真是太感谢了。原本住在有六张病床的房间,真的很累。
那里面有白天睡得好好的,到了晚上却不知为何一直痛苦呻吟着的痴呆老先生;还有不断挖苦讽刺护士的糖尿病患者;还有躺在窗户对面病床上不停地和探病的女性互相调情的年轻男子。和这些人将近二十四小时都待在同一个房间里,真的非常累。如果偶尔可以逃到大厅或会客室去喘口气的话倒还好;可是我的右手和右脚却因为车祸骨折,脖子也受到严重的撞伤,所以只能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
“如果你没有帮我拜托岳父的话,我现在就还是必须在六人病房内忍耐了呀。”
我耐心地对着今天也是带着自己在家里做好的饭菜来照顾我的妻子说道。我现在住的是一间有着宽大的干净窗户而且视野良好的房间,和原来住的六人病房的费用差距颇大,可是岳父和这一家医院的院长是好朋友,目前正好也空着,所以以特别优待的价格让我住了进来。
“咦,这真不像你会称赞别人的方式呢!不过只要你觉得在这个房间里不受拘束就是万幸了。因为其他的病人都是吃医院的伙食,只有你是吃这些东西呢!”
妻子笑着这样说以后,开始将带来的菜肴一盘盘地摆在托盘内。由于我很偏食,又对某些食物过敏,所以没办法吃医院准备的伙食。妻子今天帮我准备了炖咖哩鸡块、水煮菠菜、马铃薯沙拉、甜点及葡萄,看起来非常美味。我的一只脚和脖子都被吊着,就像个动作停格的傀儡一般的姿态横躺在床上。妻子搛着少量的菜,一口口地喂我吃着。
“能和你结婚真是太好了!”
“因为我的爸爸和院长是好朋友?”
“不是这个缘故。”
“我了解你的!”妻子天真地笑了起来。我已经很久不曾看过她这么温和的表情了。以往的时候,即使妻子的脸上勉强地装出笑容,眼框里总像拼命忍住眼泪似的。那样的表情,一直都可以隐约地感觉出来。
妻子之所以会有那样的表情,都是我的缘故。我和妻子虽然已经结婚16年了,可是这16年间,我在外面一直都有不同的女人。因为我不想被束缚,所以一直不愿意有小孩。妻子也因为寂寞而数次想和我离婚。之所以没有这样做,主要是因为她的个性很软弱和她娘家的要求的缘故。
岳父担任县议员,在家乡颇有声望;再加上她哥哥是代议士的秘书,将来也想从政。因此他们一家人非常忌讳丑闻的发生。妻子了解这一点,因此表面上总是假装成一位幸福的家庭主妇。因此我也总是为所欲为,纵情欢乐。
可是如今,对于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的我,妻子依然如此悉心的照顾,毫无怨言地照顾着我,我也总算明白了妻子对我的意义。直到今日,我从不曾对任何女性心存感谢过。以前交往的女性,只适合在一起吃喝玩乐,若当成结婚对象,还是算了吧。因为我不希望将来以离婚收场。不知不觉中,我已经了解到真正适合当我结婚对象的,就是妻子。
而且我已经玩得过火了。说玩得过火不如说我尝到苦头了……
明年我将迈入50岁,妻子也要45岁了。也该是好好稳定生活的时候了。公司最近也不太景气,或许会面临重组的命运吧。虽然这把年纪再找其他的工作有些困难,可是岳父在产业界也颇有影响力,或许可以介绍我到某家公司去。因为岳父十分好面子,所以无法任由女婿失业吧!
像这种时候有妻子的娘家可以依靠,我还真是个幸运的男人。如果忘了这种幸运,而对妻子视若无睹是于理不容的。从现在开始,我一定要当个好丈夫!
如果我改头换面,妻子大概会高兴得不得了吧!
“喂!出院以后我们一起去旅行吧?”
我边吃菠菜边说道。
“你怎么了?突然这么说?”
妻子吓了一跳,停下了正在搛菜的手。
“为了报答你来照顾我呀!”
“说什么报答……”
妻子的脸颊染上了一抹排红,她低下头来害羞地说。
“我们是夫妻呀!照顾你是应该的吧!”
“即使是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我以前也疏忽了吧!”
“嗯……亲爱的。”
“嗯?”
“我想告诉你一些事情…··啊!还是别说好了……”
“什么事呢?不用顾虑尽管说吧!时间还很足够呢!哦!这道菜真好吃。你对做菜也很拿手呢!好啦!你说说看是什么事吧!”
搞不好已丧生车轮下而捡回一条命的我,对于妻子无微不至的照顾,我决定要改变自己的个性,改变自己的人生。改头换面,重新做人。我也有自信自己可以做到。而首先,我要与妻子坦诚相对。不论她有任何主张,我都会听听她的意见。而听起来有些肉麻的话就这么从我的口中说出来。
“当然,不是什么都可以说。如果你愿意告诉我说我们可以将一切都忘记,从头开始,你愿意这样说吗?”
“我做不到!”我以为妻子会这样回答我,没想到妻子非常干脆地说:
“我也想借这个机会和你重新开始,不,应该说我决心和你从头开始。一直都没什么主见的人也有很多该反省的地方呢!真糟糕。”
的确,妻子也变了。明明不是会说这种话的女人……我无法动弹的背上倏地传来一种必须小心的感觉。
“好了,不吃了;我吃得很饱了。你可以帮我倒杯咖啡来吗?我们来好好地谈谈吧!”
“好。”妻子笑着点点头,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看得出来她的美丽。以前冷漠她大概只因为她是我的妻子吧!比起任何以前我在外头交往过的女性,妻子的条件不是更好吗?
我偷看着正在收拾餐具的妻子的肉体。最后一次和她做爱是多久以前的事呢?现在看着她总觉得她格外的年轻。她的胸部和臀部也没什么下垂的迹象。
“好了。可能有点烫,等它凉一点再喝吧!”
妻子将咖啡杯放在一旁的小桌上,挨着床边坐下来。
“嗯,我们从哪里开始谈?”我催促她。
“从哪里好呢,……”
妻子点点头,有点正襟危坐了起来。
“你呢……嗯,维护你的健康实在是件麻烦的事呢!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呀,因为你是过敏体质嘛!”
“不好意思,以后还是要麻烦你了。我的身体会这么难照顾,或许是因为已逝的母亲过于宠爱我的缘故吧!不过,现在说这些也于事无补了。不管是吃的方面或其他方面。”
“食物方面的事情当然是婆婆生前就常常叮咛我了。所以,这方面你不需要担心。如果其他我没注意到的,你就告诉我吧!”
“谢谢你!”
“可是,除了对食物过敏这一点外,你并不是个麻烦人的人呀!倒不如说是个对我很放任的人呢!比如说,对了,大约五年前,我不是因为生病回娘家休养过吗?我大概有两个月的时候都待在娘家里,可是你一次也没有抱怨过。谢谢你。”
“那段时间我正好工作很忙,也没办法去看你……”
“没关系!因为你真的不方便嘛!也没有因此叫我赶快回家。我的身体也因为充分的休息而恢复了呀!我以为我那么久不在家,家里一定乱七八糟的吧!没想到回家一看,收拾得非常干净呢!”
“哎呀,虽然说我忙得没时间,可是你生病了,我自己收拾收拾也是应该的。”
其实妻子生病回娘家那段期间,我正好有一位交往的女性,所以妻子不在家对我来说是个好机会。交往的女性到我家里来,在妻子的床上和我做爱,也代替妻子打扫家里,帮我准备饭菜。这让我感到一种不道德的快感。当然,没多久就分手了。
“你还记得那时候我生什么病吗?”
“嗯……好像是子宫肌瘤什么的,不是吗?”
“不是子宫,是卵巢出了问题。哎呀,什么病都无所谓了。”
“对不起,你没说的话,我还真想不起来呢!不过,毕竟是那么久以前的事了,所以……”
“没关系,我不是在责怪你。我生什么病不用记的,没关系的,那是我自己的问题。理由我待会儿再告诉你。”
妻子用一种“对你说了也是白说的”的眼神看了我一眼。那神情有种说不出的娇媚。我从不知道妻子有这一面。我的身体能动的话,我几乎想推倒她当场就要了她。
“接下来我想和你谈谈我娘家的事……”
“你的娘家怎么了?”
“每次你说我娘家的坏话都让我觉得很难过……”
“我说了什么吗?你为什么这样说?”
“像我父亲的生活方式之类的。”
“岳父的生活方式不是很棒吗?只是个高中毕业生却能够成为县议员。”
“你才不是这样说,你总是说我父亲一步登天。”
的确,岳父是个没有学历的乡下人。靠着苦干蛮干、巴结当权者才得到今天的地位和财产。虽然有钱有势,乡下人的特质却丝毫没变。说话粗鲁,吃饭也没什么水准。虽然对股市的行情有粗浅的认识,却完全不懂文学、绘画或音乐。偶尔只看武士系列的电影。家里的玄关也像个暴发户一样挂了鹿头的标本。
“我那样说并没有恶意啊。”
我举起还能动的那只手,拿起咖啡杯,一口口地啜饮,辩解似地说道。
“并且,一步登天并不是只意味着恶意吧!矢泽永吉不是也这么形容过自己吗?”
我带着开玩笑的语气又对妻子说。
“说的也是。”妻子很干脆地点头。可是,她又继续说:
“我母亲因为癌症过世的时候,她名下的财产不是几乎都给哥哥了吗?你叫我即使打官司也该把我应得的财产拿回来。大概有一年的时间,你一直不停地这样责备我,我也很讨厌这样。”
“不是的。单纯从法律的观点来看,这件事不是很奇怪吗?你和你哥哥都是岳母的小孩,所以岳母的财产应该由你们两个人均分吧!我会那样说也是为了你啊!”
“那个时候,我大概不会对你提过吧!我和你结婚的时候,父母亲买这间公寓送给我们。从我母亲的观点来看,这是生前就送给我的。而且我是已出嫁的女儿,妈妈生病以后都是大嫂在照顾。我因为忙着照顾你,连想到医院去看我母亲都没办法。因为家里没人在的话,你会生气……”
“我知道!”
我打断妻子的话。
“这不是七年多前的事了吗?也早已经结束了不是吗?”
“可是你还是常常拿这件事来挖苦我啊!前天你才刚提过。说如果当初拿到了财产的话,就可以毫无顾虑地住在比这间更豪华的病房了。”
“别再说了吧!你说够了吧!”
我有点冷淡地告诉妻子,她点了点头。
“对不起,我想说的也只有这些。可是,我想再跟你谈谈我哥哥的事可以吗?”
我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回应,妻子又说:
“我哥哥是大学夜间部毕业的。因为那时候我们家还很穷,哥哥只好白天工作,来赚取自己的生活费。所以哥哥忙着工作和念书。不像你知道各种玩乐的事情,也不曾玩过撞球、西洋棋、冲浪和骑马。至于高尔夫,你是从学生时代就开始打的,可是哥哥却是因为目前的工作需要才学的哟。而且他也不像你那么有运动细胞,所以他对任何事当然都不太拿手。可是你却拿这一点当成笑柄在别人面前嘲笑他……”
“喂!这是被害妄想症吧!”
我厌烦地说道。
“你让我哥哥参加你们公司高尔夫球赛的时候,不是在大家的面前这样形容我哥哥的吗……”
“这是在夸奖你哥哥啊。我称赞他苦学又努力成为代议士的秘书。”
“可是谁听到都不会这样认为的吧!哥哥也暗自难过掉泪呢!气愤的眼泪哟。”
“喂!你还是别再说了吧!如果你要说这些事的话。”
我很不高兴地说完,将咖啡一饮而尽。
“可是,刚刚是你自己说什么都可以谈的……”
“所以,我是说谈将来的事哦!我们不是决定了要重新开始吗?也许我也曾经做错事,我也在反省了。我刚刚不也这么说过了吗?搞什么嘛!僻哩啪啦地一直说以前的事情来责怪我。如果真要这样我也有一些事想抱怨哟!”
“对不起。”妻子低下头。突然又抬起头露出天真无邪的表情问我。
“你想说的事是什么?”
“你一定要告诉我哦!你不能忍受我哪一点?因为不能忍受我才对我那么冷淡吗?”
“不是,这根本没关系……喂!还有没有咖啡?再倒一杯给我!”
“可是,喝太多你会睡不着哟。”
“够了!这样唠唠叨叨的真讨厌。做妻子的,要懂得看丈夫的脸色!我想喝咖啡应该看得出来吧!”
“可是,你不是抱怨每个晚上都睡不着吗……”
“这和那个没关系吧!你这种不知变通的个性就是我讨厌的地方!”
糟了,我又犯了以前的毛病了。妻子的眼角微微渗着泪光,嘴里轻轻地说些道歉的话。两人之间的对话,竟然变成这样……
不知为何今天晚上变成这样。正当我看着妻子的眼泪时,妻子突然偏头想了想,又抬头问我:
“那其他方面还有吗?今天我们来谈谈对彼此的期望吧!这可是你提出来的哦!”
“我已经累了。我们看电视吧!”
“电视卡用完了哦!”
“你去帮我买吧!”
“不聊天了吗?”
“对!”
“那我们明天再继续聊吧!”
“什么意思?”
“你大概还有一个月都像现在这样不能动哦。这段时间,我想好好谈一谈我们以前对彼此的看法。每天都聊一点事情。所以,今天谈到这里就可以了吗?还是干脆一点,明天不再对你说这些事情。”
“你到底怎么了?”我仔细地看着妻子。她从来不曾这么固执己见。她好像总是没意见一样地不曾表达过自己的意见。不,也许结婚这些年来她并不是这样的也说不定。她总是开朗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她会改变是因为我告诉她不可以违背丈夫的缘故。
当然结婚以来,我不曾使用过婚姻暴力。让妻子困扰的事情——遭遇离婚的时候,其实,我曾经胁迫过她,结果,妻子变成了凡事忍耐的人。可是今天看了她的态度,无法想象是什么使她恢复了个性?还是由于我正处在动弹不得的状态,让她有了占优势的错觉?
不管如何,今后每天都要听她唠叨这些事情会让我受不了。这时候让她把心中所有的不满都谈出来或许比较好。让她尽情地说吧!
“我明白了。你可以把你想说的事情说出来。反正我现在是个伤者,没办法动。”
我一口气把想说的话说完,做了让步。
门外的走廊比刚才更热闹了。因为吃饱的患者们将托盘送回车上的关系吧。将托盘送回推车以后,会客时间就结束了。没有了谈话对象,每个患者就不再活动了。当然,看诊和各种治疗也都结束了。患者们看看电视,看看书。没有精神的患者就发着呆,什么都不做。
因为岳父是院长的好友,所以妻子受到特别待遇。虽然家族间的会客时间结束后,所有的探病或照顾的人都必须离开。可是,妻子可以待到9点熄灯以后再走。而且我住的是个人病房,必要的时候,妻子待晚点也没关系。医院的后门没有上锁,妻子回去的时候可以从后门离开。
而且我没办法自己行动,所以总是要妻子待到10点以后再走。只是今晚妻子的存在,让我感到特别的烦闷,趁现在把事情解决吧!这样一想,我又重新打起了精神。让她再不能动的我面前,尽情地说出她想说的话,或许对未来的彼此之间也比较好。
“然后呢?你说完你爸爸和你哥哥的事情以后,还想说什么?”
妻子帮我倒了第二杯咖啡后,我问她。
“薪水的事情。”
把药袋和喂药用的鸭嘴壶一起重新放再一边的小桌子上以后,妻子开口说道。
“你不满意吗?”
“没什么满意不满意。”妻子的嘴角,浮现出让人不太舒服的笑容。
“我根本不知道,你的薪水是多少。”
我拥有自己的存折,再将薪水转入户头,另外再拨一部分钱给妻子当生活费。拨给妻子的钱虽然不多,可是妻子从来都没有说过不够。即使她说不够,我大概也会对她说“我只能给你这么多钱”吧!
因为我们没有小孩,应该不需要花很多钱。
“知道我的薪水有多少要做什么呢?”
“没做什么,只是身为一个妻子,我想知道自己的先生赚多少钱。”
“为什么要知道这种俗世间的事情呢?所谓的夫妇,应该在自己拿手的领域上各斯其职,只要家庭能够经营下去就好了不是吗?刚结婚的时候,你说你对家里的事情比外面的工作来得兴趣吗?所以我负责认真工作赚钱,掌管家中经济,你只要认真地把家事做好就够了。”
“我是真地想当个家庭主妇呀,只是……”
“只是?只是什么?”
“因为我想知道有小孩的话……所以要先了解一下……”
“又是小孩的事情吗?那么,我们现在就来生小孩。”
“糟了!”我发现失言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妻子的脸色已经变了。她的眉毛竖了起来,对我投以憎恶的可怕眼神。我第一次看到妻子这样的神情。可是,已经45岁了被讲到生小孩的事情而生气是难免的。
“开玩笑的!”
我赶紧对妻子说道。
“我不是告诉过你很多遍不生小孩的理由吗?不管如何考虑,将来地球都是衰退的时代。污染一天比一天严重;随着电脑化,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也越来越淡薄。我不希望自己的小孩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上。”
妻子没有回答。我说的话听起来太空洞了吧。可是我的确是这样想的。不生小孩的理由不只是这样,从各方面来看,我不想因为有小孩而束缚,这是我不愿意有小孩的更大的理由。
总而言之,我是个爱好自由的人。即使是妻子,因为没有小孩才能更享受自由吧!不只没有小孩妨碍自己做家事,还可以学习自己想学的事物。
“我好像是你以低价薪资聘来的廉价主妇呢?我曾经这样想。”
“低价薪资?没这种说法吧!虽然我每个月给你的钱的确少了点……”
“你应该知道我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哦!你给我的生活费只够勉强付伙食费和电费而已。剩下的还不够买件衬衫呢!”
“如果你告诉我的话,我就会随时买给你不是吗?”
“才没有随时呢!只是偶尔,可是没有一次一次地告诉你就没办法买是很辛苦的。甚至日常的衣服,不拜托你就买不起了。最新的一条裙子也是两年前买的了。怎么样呢?这部分拨点钱给我吧……这种悲惨的心情,希望你能够体会。”
“没什么悲惨的吧!只是偶尔嘛!不是每个专业主妇都是这样的吗?”
我做出非常认真的表情对妻子说,仿佛我从心底真正这样想似的。
妻子什么话也没有说。可是,从她低垂的额头上,可以感受到她所散发出来强烈的厌恶情绪。我一点也不害怕。我不希望我的妻子憎恨我,我希望她爱我、畏惧我。因此,我必须安抚她。
“我知道了。那,关于你的零用钱,我会加入每个月的生活费中给你。你把它和家用的钱分开,可以拿去用在你想用的地方。那些钱使用在哪些地方,也不必—一让我知道。你要买裙子、衣服或戒指都可以。”
“我可以拿到那么多吗?”
“咦?”
“我可以拿到能够买得起戒指那么多的钱吗?”
“这个……虽然没有很多,可是一般的家庭主妇并不需要戴那种好几万或好几十万的东西吧?”
“那你是说,戴那种几千元的玩具戒指吗?”
“那种说法就……”
“裙子和衣服也是几千元的东西吗?即使是高中生,也用零用钱买衣服或裙子,而我只能在超级市场买玩具般便宜的特价品呢!”
妻子用鼻子发出笑声。
我生气地正想把杯底只剩一些咖啡的杯子摔在床上时,护土进来了。是例行性的查房,并非特地进来。她看了我一眼说:
“咦,这种时候喝咖啡?你不知道这样会睡不着吗?”
年龄相仿的护士,又对妻子说了同样的事。
“我说的你听到了吧!”
妻子回给她一个亲切的笑容。我对护士和妻子一样感到生气,故意把咖啡一饮而尽。护士斜眼看了我一眼,又说:
“不可以对太太做些任性的要求,要适可而止。这么认真的太太找不到了哟。”
“我知道。我会听你的建议,让她回家了。喂,你可以回去了。”
正好叫妻子快回去。刚刚虽然打定主意要听她说,可是越听越讨厌,也许她会就在这里追着我要钱。
“没问题吗?真的回去也没关系吗?”
妻子反复地温柔地问。
“没关系!”
我粗声粗气地回答。突然,我的肚脐旁边开始痒了起来。
“喂,稍微帮我抓一下。”
我对正准备回去的妻子说。妻子还没回头,护士就把手伸向我说:
“我帮你抓吧!哪里?”
“肚子,肚脐旁边。”
“这边?”
“不是,相反了,是右边,右边!你那边看过来是左边哟!”
“咦,你说右边……”
像拿筷子狼吞虎咽地扒饭一样,护士隔着睡衣帮我抓痒。可是,她是个迟钝的人。不管我告诉她多少次,她就是没办法抓到正确的位置。然后,我的侧腹也痒起来了。
“喂,旁边,旁边。”
我一用眼光示意,妻子立刻找到正确的位置,开始帮我抓痒。
“为什么到处都在痒呢?这里该不会有跳蚤吧?”
我不假思索焦躁地说完,护士立刻生气地瞪了我一眼:
“真没礼貌,我们这里没那种东西。”
“对不起,我实在太痒了。”
妻子也道歉似地点头。
“辛苦你了。太太也辛苦了。”
护士又瞪了我一眼,出去了。
“这里一定有跳蚤哟,不会错。”
我扭着不能动的身体对妻子喊:
“我的右脚也很痒!”
“右脚抓不上哦!亲爱的。已经用石膏固定住了呀!”
妻子一边温柔地哄我,一边轻轻地敲我脚上的石膏。
“现在怎么办?我是回家去好呢?还是再留下来一会儿?”
“留下来!万一再痒的话,我自己没办法搔痒。”
“好吧!那我们可以再继续刚刚的话题吧。你放心,我不会再提零用钱的事。”
妻子站在病床边,对我微笑着说。
“刚才你对我说,夫妻应该在各自拿手的领域上各司其职,对不对?”
“啊……啊……啊啊……再左边一占……”
“最拿手的应该就是当我们家的财政大臣吧!想必你也存了不少钱吧!”
“脚……右脚根的地方。”
“我和你也结婚那么久了。身为一个妻子,就应该知道家里有多少资产。现在是个银行也会破产的时代呢!”
“你不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呀!所以才任凭你处理呀。可是,你可以告诉我大概的金额吧?”
“现在我也没办法立刻知道,出院以后我再去查查看。”
“大概的钱数也可以啊。”
“我不知道,不记得了。”
“有那么多钱可以忘记?”
“够了吧!别人不能动的时候,别提钱的事情!”
“别那么生气,被别人听到了不好看。”
妻子温和地责备我,仍很温柔,可是语气带点厌烦。目前的状况对她有利,果然就得寸进尺了吧。
“你别再唠叨了,专心一点帮我抓痒!肚子左边、左边!畜生,跳蚤到处跳来跳去。”
抓痒抓到一半,妻子突然停下手来,冷冷地说:
“告诉我存款里有多少钱!”
“差不多一点!”
“我知道你不会告诉我,所以我已经调查过了。”
“你说什么?”
“家里存款的金额。全部都是你的名字呢!我的名字的存折一份也没有。”
“那是我赚的钱,存在我的名下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如果用你的名字就变成赠予了。”
“又不用多少钱才能存。我们是夫妻吧!”
“你先说,你是怎么调查的?”
“你早就知道我父亲和哥哥的职业吧?虽然他们两人是没有学历的乡下人和苦学生,可是现在也是专业的政治人物哟!提到政治,就一定和钱有关。什么人有多少钱这种程度的事是不需要调查的。或者;你对他们了解这些事情感到惊讶?”
“你的父亲和哥哥,虽懂钱却不懂法律。任意调查别人的财产不就侵犯了人权吗?”
“你想告他们?”
“以前你曾经告诉过我哟。为什么你的财产只有那么一点点?你在这个公司已经待了26年吧?还是27年呢?那为什么存款和股票加起来只有l000万元左右?非常少呢!既没有小孩,又只给妻子一点生活费,家里也没有贷款。”
真的调查过了吧,这一家人真没礼貌。
“这样就够多了吧!”
我把头扭向一旁说道。窗外的景色已经变得非常暗了。腹部的下方和旁边仍然在痒。可是,如果要妻子帮我搔痒的话,她一定又旧事重提,我又必须努力忍耐她的话了。
“我们有大厦,将来也会有退休金。”
“大厦是我父母亲买给我的,不管名义上还是实质上都是我的财产哟。”
“你说什么?名义上是我们两人共有的吧?”
名义上的确应该是我们两人共有的……
“我不知道哇。我母亲看透了你的个性,为了将来,登记时也只登记了我的名字哟。”
“明明是夫妻,却这样骗我……”
“可是,刚才提到存款的事,你说钱是你赚的,用你的名义存钱就是理所当然的。我父母亲买给我的大厦你却说要共有,这不是很矛盾吗?”
我没办法回答。只是动来动去向妻子表示我的身体很痒,可是妻子假装没看见的样子。
“说嘛!你到底是怎么花钱的?为什么存款里只有那么一点钱?你一定要告诉我哟。”
“不知道,大概是薪水太少了吧!”
好痒!不是跳蚤,是过敏!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过敏了,忘了这种痒的感觉了。可是,现在的确是因为过敏而发痒。可是,我应该没吃到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啊。
“我还调查过你的薪水哦!和同年龄者比起来,你的薪水绝对不差哦,亲爱的。而且算是很好的待遇呢!为什么存款却只剩那么一点点呢?”
“喂,我过敏了!大概是因为白天吃了医院准备的伙食吧。我吃了炖蔬菜和竹轮。大概竹轮上放了不新鲜的鱼吧。大概是青花鱼或沙丁鱼吧!”
“可是,亲爱的,你上次吃这些东西的时候不是没问题吗?”
“因为今天用了不同品牌的竹轮的缘故吧。前阵子吃的竹轮的原料不一样。啊,畜生!喂,帮我抓一下,我的胸前好痒。”
“好啊!哪里痒呢?大概是这边吧?”
妻子把我胸前的睡衣解开,涂上了少见的指甲油的指尖,在我胸前继续地抓着痒。可是,妻子似乎不打算安静下来,又开口了:
“你不赌博的哦!那,是女人吧!”
“什么意思?”
“存款啊!”
“没这回事!拜托你别再说这些了!我现在痒得不得了。如果你非说不可的话,就帮我叫护士或其他人来吧!”
我把手伸向呼叫钮。
“帮你叫护土来也可以哦。可是我想早点把这话题结束。今天晚上就把这些事情解决,可以早点开始新的婚姻生活。如果把话拖到明天再说的话,我一定无法继续忍耐,可能就要到警察面前说个明白了。”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吓了一跳,一刹那间,我忘记了痒的事情了。
“我知道你杀了你的情人哟!”
妻子拿出速溶咖啡罐,舀了一匙新的咖啡,倒入杯内。
“我不需要咖啡了。”我对妻子说。声音有点嘶哑。
“这不是你的,是我自己要喝的。”妻子愉悦地回答。
“那个……你刚才说什么?什么把爱人怎么了……”
“那个女人,不是死了吗?你忘了吗?而且是由于你的缘故。你在惊慌之余,车子撞上护栏,才发生了车祸,不是吗?”
“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冒出了一身汗,大概就是所谓的冷汗吧。汗大概流入我患有湿疹的地方吧,我觉得越来越痒。简直要发狂的感觉。可是妻子冷静得教人讨厌。她一只手抓着我的胸前,另一只手将热水注入咖啡中。咖啡的香味飘开来。若是平常,我会陶醉在这片诱人的芳香中,可是现在我只觉得恶心。
“你到底在说什么,你给我说清楚,快说!”
妻子仍然沉默不语,我忍不住大叫,她立刻用食指放在唇上要我禁声。
“嘘——这不是可以大声说出来的事情吧!”她好像很享受似的,一口口地喝着咖啡。
“结婚以后,你好像有过几个女人吧?”
“没那…··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那种东西不需要吧!没关系,我可以把那些女人的名字一个个地说给你听。和我结婚以前,首先是由美子,然后是春香。明明是个大学生,却取个像艺妓的名字。然后,是让你急着买英文字典,在酒吧工作的俄罗斯人。你们交往的时候都用英文沟通…·”
“够了!”我打断妻子的话。看起来那么温顺老实的女人,居然从结婚起就调查我的行动。
“哎呀,你胡说什么呀?”
妻子假惺惺地睁大眼睛,又偏头想了一下。
“还有很多呢!每年都和不同的女性交往。接连不断的呢!厉害是厉害,可是因为你没有诚意,所以呢这些女人都离你而去了。或许那也正合你意呢!不论如何,我是最适合的妻子。”
妻子一切都知道了。
“你是个小气的人,所以不会花那么多钱在女人身上。你只会带她们去玩玩而已。你似乎也不曾养过女人,这大概是因为你已经结婚了吧。如果对方胁迫你离婚、结婚,你大概也很困扰了吧。像我这么温顺又不用花钱、父母亲又送给她房子的女人,没有不要的道理吧!”
“我……没有杀人!”
我全身都痒得不得了,开始呻吟起来。我当然没杀人,是对方太任性……
“什么?啊!是礼子吧?”
妻子边说边像爱抚似的,在我身上到处轻轻搔着。其实,若是搔到发痒的地方,是非常有快感的。不安和快感在我脑内不停地交替着,让我的思绪变得零乱。妻子的声音像铃声通过脑海一样,有些听不清楚,并产生令人不可思议的感觉。
“你只在她身上花过钱呢!不然,你的户头里应该会有更多钱呢。你大概也老了吧。”
没错,正如妻子所说的,以前挂在嘴边说的和外表所表现出来的体贴;只能说是应付女性而已。只要让我抱过一次,我对那名女性就只剩下三成的兴趣了。接下来只是因为惰性才继续和她们交往,从来也不曾执著过。等我遇上另一名女性的时候,又会重新燃起热情。
可是礼子例外。礼子虽然只有26岁,却将50岁的我当成老人家一样。
“因为我们相差了24岁嘛,而且你就像我的爸爸一样啊。”
礼子这样告诉我的时候,我感到很震惊。以前交往过的女性,不曾像礼子一样年龄差距这么大。这是第一次被交往的女性这么说。实际上,我也的确和礼子父亲的年龄差不多。而且,礼子的父亲担任部长一职的公司,与我们公司是竞争对手。他任职的公司是敌对的公司倒还无所谓,听到已经是部长时,我的胸口仿佛被刺了一下的感觉。我在公司已经被排除在升职行列之外了,目前仍只是个科长。
听了礼子的话,我顿时觉得自己是一个无能的老人。在这种焦虑感的包围下,我决定豁出去了。若是以往的话,这个女的不行就换另一个,早点放弃就好了。为了礼子,我就像妻子所说的一样,带她到罕见的餐厅,送她礼物,拼命地花钱。
在付出不少之后,我和礼子终于上床了。可是,我对她的热情并没有因此而淡薄。礼子拥有动人的肉体,因此我沉溺了。可是为什么妻子连这些事情都知道呢?
“你和礼子好到什么程度,你应该知道我都晓得吧?”
妻子像要解开我心中疑问似地说道:
“其实我全部都知道哟。这里面的内容我全都看过了。”
妻子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白色的信封,抽出一张信纸,打开它后,就在我面前轻轻地摇着。我感到身体发热,那是我写给礼子的情书。
“礼子,我想要24小时都拥抱你,吻遍你的全身。希望我可以让你更加更加的喜悦。甚至想和妻子离婚,和你结婚……”
妻子在我耳边,轻轻地念着信的内容。
“别再念了!”
我的脖子没办法移动,我只好移开我的目光。
“虽然我无数次地提出离婚的要求,可是妻子恍若未闻。只是告诉娘家,甚至对我的公司施加压力——虽然你这里这样写,究竟你有没有提过离婚的事情呢?我的娘家给你的公司施加压力?你还真会说谎呢!”
“礼子一直吵着要结婚,我没办法,只好这样写,好让她死心。”
礼子虽然很执著,可是她并没有要我离婚。
“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是你吧!是你对礼子做了卑鄙的事情吧!”
礼子是电子琴演奏者,主要在百货公司的庆祝活动、结婚典礼及舞会的场合工作。有一次,礼子工作当天,从会场主人那里收到一个包装精美的箱子。打开一看却是飘着恶臭的虫的尸骸。上面还附着一张电脑打字的信,信上写着“这个电子琴弹奏者是个毫不在意地伤害别人的女性,我诅咒每一个听她演奏的人”。这种事情遭遇了很多次,渐渐地,再也没有人找礼子去工作了。
礼子边哭泣边告诉我这件事。
那时我并没有想到这件事是妻子做的。
“你和我以外的男人在交往吧!那家伙嫉妒了,所以做这种事。”我对礼子说道,结果礼子只是哭得更加伤心。我也曾经想过这只是礼子要我付生活费的一种谎言。可是,总有些奇怪的地方。如果,那些事是妻子所做的,那么,一切都可以理解了。
“就是你,是你害惨了礼子。”
“不要那么大声说话比较好哦!明白吗?别人会知道这件事哦!”
我对妻子的话感到困扰,但更困扰地是她帮我抓痒的手停下来了。
“喂,手不要停,我全身上下痒得很厉害呢。”
“啊,真对不起。”
妻子的手又开始帮我东抓西抓。
“可是这样好吗?一直这样抓?”
“没关系。你快帮我抓。”
妻子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护士曾说过湿疹的地方不可以抓,否则会变得很难痊愈。所以要好好注意。或许可以擦个药,可是,依照我过去的经验,涂药是没有什么效果的。只能等待痒的时间过去。可是我目前的状况,可能是吃了不新鲜的竹轮而造成过敏,只能不停地要妻子帮我抓痒。
“好,我会帮你抓痒。”妻子甜美地说道,再次用手指在我的皮肤上抓了起来。
“你想说什么都可以哦,讨厌的事情也全部说出来吧。今天晚上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解决吧。”
“哦!”
我感到非常舒服,连大脑神经也渐渐松弛了起来,我心不在焉地说道。
“我很讨厌礼子,如果你刚刚说的是真的,那么对她做那些事情的当然就是我哦。”
“啊?”
“哎呀,你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真的那么舒服吗?”
“啊?”
“你真是幸福呢!有一个会帮你除掉所有障碍的妻子。”
虽然觉得妻子的话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可是我的眼睛几乎睁不开,就这么顺着妻子的话回答:
“嗯。你说得没错,所以从今以后我们要一起好好地过日子,我们彼此之间都把从前那些讨厌的事情忘掉吧!”
礼子是上吊自杀的。或许是我的缘故,也或许是妻子的缘故。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也无法再挽救了。必须考虑的是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
“即使我承认了你也不介意吗?亲爱的。这份情书是打字的,也没有写上名字,即使以后被发现也没办法当成证据。可是她不是留有遗书吗?她的遗书——那上面不是写着你和你们公司的名字吗?”
“那一份我已经烧掉了,不用担心。”
我下意识地回答。有数秒间我稍微清醒了一点。为什么妻子知道遗书的事情?
可是我已经涣散的思考能力无法集中。我回头看着妻子,她对我笑了一笑。她的手上拿着礼子的遗书!
“什么嘛!那个表情。你太着急了,都没发现自己烧掉的是复印的遗书。真正的遗书在这里呢!你瞧,纸质是不是不一样?”
妻子抓起我的手摸摸那份遗书。
“为什么你有这份遗书……”
虽然我打算这样说,可是声音却卡在喉咙里无法发出声音来。从刚才开始,喉咙也开始发痒。不是皮肤的部分,连喉咙内部也……
“想知道吗?”
妻子似乎觉得很有趣地看着我。
“我的喉咙……”
我无法发出声音,只好用眼睛向她示意。
“不用这么迫切地想要看啊,我现在就告诉你。”
妻子边说边从皮包内拿出香烟。
“护士小姐大概不会来了,让我抽根烟吧。”
病房内当然禁止抽烟。妻子却仍然拿出打火机点火抽烟。我第一次知道妻子会抽烟。
“说出关键就会发现它其实很简单哟。我的父亲和哥哥由于工作上的需要,与征信社签订了合约。他们以调查你的日常生活作为一种服务。只要你和其他女性交往,他们就会来向我报告。礼子的事情也是一样,一开始我就知道了哟。原本我以为她也是像以前的女性一样很快就会分手了。没想到你那么珍惜她,钱也不断地花在她身上。我想这样子下去不行。所以,我也去调查看看礼子的背景。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她另外有情人哟。不是像你这种没情调的老男人哦,而是健壮的年轻人。”
妻子微笑了起来,并用手指弹了一下我瘦弱的胸部。
“她是真的和你交往哦。因为你一直很热情地说服她,她似乎真的同情你了,还是你以为像她那么年轻的女性,开始认真地考虑你的事了?”
我用还能动的那只手去搔我的喉咙,好痛苦,我无法呼吸了。帮我叫医生!我的眼睛寻找着呼叫铃,可是没看见。一定是被妻子藏起来了。妻子不可能没发现我痛苦的样子,可是,她还是悠哉地抽着烟继续说道。
“因为你追求她追得太过火了,所以礼子觉得很困扰哟。如果被自己的恋人发现了怎么办?她那么的烦恼,我实在看不下去,所以,我就和她联络了!”
来人啊!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呼吸这么困难?
“哎呀,你怎么了?怎么会痒到没办法说话?你哪里痒呢?是这一边吧!”
妻子抓住我的手腕,用指甲头插入我的皮肤里。不对,不是那边!不,她是放意的。这个女人,她乐于看到我痛苦的样子!
我现在才发现!
“哎呀,我们早点结束谈话吧。我想看的连续剧要开始了呢。有个很潇洒的演员,我很喜欢呢!哎呀,真对不起,这是礼子说过的话呢。我和礼子见过面了。妻子和情人见过面了哦!请你和他分手,只要你和他分手!你以为我会这样说吧?可惜,根本不是这样呢。尤其对象又是你这样的男人。礼子告诉我她想和你分手,我也想和你分手呢!”
妻子想和我分手?她在说些什么呀!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只要帮我叫护士来!
“你啊,真是个傻瓜呢!我说讨厌礼子,当然是在说。要求你和妻子离婚再和她结婚,逼得你走投无路,都是我们两个人一起想出来的。看到你惊慌失措的样子,我们都觉得很好笑。帮你送请书给她的,就是我!”妻子开始爆笑。
“还有,礼子打电话告诉你她要自杀,你急忙飞车赶去,看到她上吊的样子,你认为她应该是自杀了,可是她的裙子看起来不是太长了吗?其实她的脚还踩在床上呢!可是你却没有确认她是不是真的死了,只注意到桌上的遗书。像是留给你的遗书,写着到死都恨你的内容。像那种东西,被谁看到就糟了。结果,你拿了遗书立刻冲出屋子,紧急发动车子往前冲,真的很可笑,那副样子。”
她看见了?从哪里看见的?看见我眼中升起的疑问,妻子吃吃地笑着继续说:
“因为,我在那间房子里哦!我和礼子两个人一起等你过来的哟。我们两个人笑得很开心。可是如果礼子活着,你会毫无惧意地和她分手吗?所以如此一来不是皆大欢喜吗?这一次,我把情书、遗书这些你外遇的证据收起来。所以我可以拿了赡养费再离婚。亲爱的,你以为我绝对不会和你离婚吧?所以你才这么放肆地在外面玩女人。你太不了解女人了!我也是很大胆的。我有一个私生子哟!”
私生子?
“没错,五年前我不是因为卵巢囊肿住院而回娘家静养吗?大概有两个月的时间。其实那时候我是生产哟。”
不会吧!
“你大概只觉得我变胖了。是你太不关心妻子了哟。你想知道对方是谁吗?是我父亲的部下,是个很诚实的人哟。小孩子由他的母亲照顾。我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哟,和你分别的那一天。当那一天来临时,小孩子正是可爱的年龄呢!马上就要念小学了,所以我必须在你发现以前非做些什么不可。”
这是怎么回事?妻子有外遇,甚至连小孩都有了?我不过只是这样而且,比起来;我不是诚实多了吗?
“我原本打算舍弃面子和一切东西和你离婚。可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如果,我变成未亡人的话,一切就会很顺利了,娘家不会没面子,我也可以再婚,和小孩一起生活。即使小孩子会纳入你的户籍下,那也无所谓了。”
未亡人?那是什么意思?
“其实,炖咖喱鸡块的汤汁中,我混进了一些荞麦粉。可是不会致死哦,只会引发你的过敏症。原因就是你母亲在你小时候饮食上太过宠溺,造成你的偏食,婆婆也真是辛苦呢!三年前过世的时候,她告诉我你对荞麦粉过敏,可是立刻就医好了。可是你仍然对指甲油过敏。”
妻子把她的手指展示在我面前,手掌心也一并给我看。紫红色的指甲油,在日光灯的照映下闪闪发亮。
“这个颜色你没见过吧。你看,指甲的内侧染上了紫色不是吗?这是什么你知道吗?这是比任何东西都更让你讨厌的——茄子的颜色。这是茄子的汁液哟!”
茄子,这个世界上我最讨厌的是茄子!6岁的时候,我差点因为茄子而死掉。我吃着腌茄子的时候,茄子噎在喉咙里。由于那种痛苦和恐怖的感觉,我对茄子也会感到过敏。所以,茄子对我而言,和毒药没有两样!只要看到茄子就会恶心想吐。当然只要一吃到炸茄子,胸部就会觉得非常痛苦。
“我把茄子的汁液擦到指甲上,再用指甲帮你抓湿疹的地方。茄子汁就会从你有湿疹的地方渗透入你的皮肤中。你看,这就是它的汁液。”
妻子拿出塑胶袋,里面装着已经松软的茄子。
一看到妻子拿出来的东西,我的喉咙立刻感到痛苦。仿佛气道塞住了,我完全无法呼吸了!
“真可怜!我要回去了。当护士发现你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钟头了吧!不过,没关系,因为你的死因是茄子的关系。大家只会认为你是白天吃的。没有人会发现你真正的死因。对茄子过敏的人,虽然出乎意料的多,可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你吃了茄子。啊,你那点家用生活费和保险费就当做我再婚的贺礼吧!”
妻子抽着烟,“呼”地朝我脸上喷了口烟。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了,我的有生之年就剩下了上面的那些回忆……
(曾文熙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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